“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借著暖黃火光,秦玉樓提著筆,又仔細看了一眼剛完工的這幅美人圖畫,一時有感而發,嘴裏念念有詞。


    隻見畫上的女子慵懶得趴在水榭裏的美人榻上曬太陽,看上去眉若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神態嫵媚多情,體態婀娜多姿,還真如夢中所見一般楚楚動人。


    說起來,秦玉樓也覺得是一件怪事,最近幾日他總是重複做一個香豔的夢,夢中他每夜與一陌生女子巫山雲雨,此女子實在風情萬種,世間尤物,令他醒來之後還覺得難以忘懷,隻得憑著記憶,將其畫成一副美人圖,作為留念。


    畫在紙上,雖說比起夢中少了幾分生氣,不過總的來說還算滿意。


    於是當晚,秦玉樓熟睡之後,又一次做了那個夢。


    夢裏,女子身姿柔若無骨,靜靜偎依在他懷裏,纖秀的玉手輕撫過他的胸膛,一舉一動都讓人覺得撩人心火。


    秦玉樓一把將她的嫩手握入手心,喘息劇烈,輕聲問她:“敢問姑娘芳名?”


    女子定睛看他一眼,掩唇嫵媚一笑,卻不回答,而是從他懷裏翩然飄了出去,漸行漸遠。


    “姑娘,姑娘別走……”秦玉樓想抓住她,卻見她已消失在迷霧之中。


    猛然驚醒過來,秦玉樓才知又是做了那個夢,而且害得他一身大汗淋漓,某處還將被子頂起了高高的帳篷。


    已是次日清晨,天色大亮,暖陽初升。


    秦玉樓長歎一口氣,起身洗漱完畢,就退了客房,帶著行李和那副美人畫像匆匆的出了客棧的門。


    他在城裏正好路過一間書畫鋪子,便進去找了人,想將這幅美人圖畫像精心裱褙一番。


    這間書畫鋪子的老板是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抱歉的笑道:“今日工匠請了假,公子還請明日再來。”


    秦玉樓蹙了蹙眉,為難道:“在下還要趕路,恐怕等不了一日,老翁可知此處哪裏還能裱褙?”


    白發老翁沉吟片刻,看了一眼他的畫,笑道:“這樣吧,若是公子真趕時間,老朽年輕時也是幫人裱褙,公子如果不嫌棄老朽老眼昏花,就由老朽替你裱吧。”


    秦玉樓幹脆的將畫遞上去道:“那再好不過了,何時能夠取畫?”


    “既然公子著急,隻需在廳內稍後片刻,老朽很快便出來。”白發老翁拿著畫,這就進了裏屋。


    秦玉樓還以為要等上幾個時辰,可真的隻等了片刻,白發老翁便已經將畫裱褙完成,從裏屋走了出來。


    也不知是不是經驗豐富,這速度快得驚人,讓秦玉樓都忍不住懷疑老翁是不是敷衍了事。


    “公子且看看可還合心意?”白發老翁把畫遞交給秦玉樓。


    秦玉樓忙接過來展開一看,才意外的見這畫褙精致細膩,手感比絲綢摸著還要舒適,美人圖襯在肉色的褙麵上,如同天人合一,簡直讓這畫多了幾分靈氣,就是比名匠的手筆也毫不遜色。


    “老翁技藝高超,在下佩服。”說著,秦玉樓自懷裏掏出兩錠銀子,愉快的遞了上去,“這些夠了麽?”


    老翁雙手接過,笑得連連點頭:“夠了夠了,多餘多剩。”


    秦玉樓大方道:“剩下的不必找了,在下就此別過。”話畢,他轉身要走。


    白發老翁在後麵將他叫住:“公子且稍等。”


    秦玉樓回身疑惑問:“還有事?”


    白發老翁笑道:“老朽冒昧,想多問一句,這畫像上的女子可是公子的心上人麽?”


    心上人?隻是夢中之人而已。


    不過秦玉樓懶得解釋,隻應道:“正是。”


    白發老翁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公子這位心上人還真是驚為天人,願二位早日修成正果,白頭偕老。”


    “借您吉言。”秦玉樓苦笑,心裏琢磨著,他怎可能和一幅畫修成正果呢,這不是笑話麽。


    與白發老翁作別之後,秦玉樓將畫放入包袱內,這就大步出了店鋪的門,揚長而去。


    留下白發老翁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滿臉皺紋的臉上眼睛微微眯成了一條線,可從眼縫裏似有兩道精光射出,略顯得詭異。


    再有客人走到店鋪裏想要看畫,卻被這白發老翁攔在門外:“關門了,去別家吧。”


    “有生意不做一大早關門。”被趕出來的客人念念叨叨,冷嘁一聲,一撒衣袖扭頭走了。


    秦玉樓並未覺得什麽不妥,頭也不回,踏著朝陽出了城門。


    其實,秦玉樓這次為了上京趕考,已離家有一月時間,一路勞苦顛簸,今日出了城,就要趕在太陽落山之前找到落腳之處才行。


    於是趕路一整日,好在天黑前他抵達一座小鎮,才住進了一間簡陋的客棧,要不然,如今初春時節,乍暖還寒,晚上天寒地凍的,若是露宿郊外就有得他受了。


    吃過飯,在客棧住下,點了盞油燈,秦玉樓趕忙將那副畫軸拿了出來,在八仙桌上展開,又細細端看起來。


    雖然已經看了好多次,也夢到了好幾次,可每次看見這幅畫裏的女子,見她媚眼如絲,就好像在柔情的看著自己,再想起夢中場景,秦玉樓總覺得心動不已,一時衝動難忍,渾身燥熱難耐,就好像著了魔一般。


    實在不由自主,秦玉樓極力抑製自己,於是準備去洗個澡清醒一下,不能總是被夢蠱惑,沉浸在女色之中。


    於是秦玉樓將這幅畫找了個地方掛在牆上,這便讓小二準備了熱水洗澡。


    一件一件的衣物從他身上褪下,先是外套,後是中衣,然後內襯,最終一副男子軀體呈現在眼前,不似一般書生那樣消瘦柔弱,倒是看上去高挑健碩,英氣十足。


    與此同時,卻無人發現,牆上掛著的那副美人畫像,畫裏的女子眉梢微蹙,突然眨了眨眼睛,似是動了起來。


    明月扶著腦袋坐起來,還覺得昏昏沉沉,睜開眼,環視一周,見了奇怪的場景還有些疑惑。


    她記得自己已經死了,也不知等了多久,恢複意識,就來到了現在這個地方。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地府?


    明月站起身,又仔細看了眼四周。


    放眼望去,天空全是白茫茫的一片,隻有一輪紅日掛在東方,腳下也隻能看出水榭的一角,四周輕紗懸掛垂下如瀑,腳底環繞著清澈見底的池水,幾乎能見到水中還有魚兒活潑遊動。


    近處,她身穿著一件透薄的緋紅菱紗裙裳,正坐在一張柔軟舒適的美人榻上,榻邊放置有一張桌案,案上擺著個冒著縷縷青煙的香爐和裝著水果的盤子,再無其他。


    重點的是,這周圍的所以物體看上去全是水墨畫風格的,就好像,就好像她正身處在一幅畫裏……


    想到這裏,明月有些狐疑,難道陰曹地府就長這個樣子?


    可是正當她疑惑不解,才發現前方有一堵寬大的透明牆壁,透過牆壁,還能看見對麵有另一個世界。


    那個世界和她生前所在的一模一樣,有床,有桌子,有水壺,甚至不遠處還有個男子正在洗澡。


    明月不禁有些欣喜,琢磨著,難道從這牆上能看見陽間的東西?


    她狐疑的走到透明牆邊,拍打了兩下牆壁,卻像是打在冰麵上,觸感冰涼刺骨,凍得發疼,隻得驚得退了回來。


    不多時,就見外麵那男子洗完澡從浴桶裏出來,身上一絲不掛,身材修長有致,還有水滴順著肌膚滑下,啪嗒啪嗒滴打在地板上。


    明月雖也見過男子身體,可是畢竟見得少。特別是看上去這麽好看誘人的身材,嚇得她忙往後縮了縮,一時臉上滾燙,不敢直視。


    “不知他能不能看見我?”


    見了那男子擦幹身上水珠,穿上裏衣,就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明月驚得下意識回到起初的美人榻上躺下,一動不動的樣子閉上眼,偶爾才睜開眼偷瞄一眼牆那邊的情景。


    就見那男子穿好衣服,就過去從包袱裏拿出幾本書,來到八仙桌前,借著桌上油燈發出的幽幽黃光,認真的看起書來,一邊看還一邊寫著什麽。


    明月偷偷看他認真看書的樣子,倒是突然想起了一個人,心裏壓抑難受,立即閉上眼不再去多看一眼。


    直到聽見腳步聲靠近,明月再睜開眼一看,見剛才在桌邊看書的男子,此刻突然站在了透明牆外,似乎近在咫尺。


    明月屏住呼吸,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不敢動彈,她心想著:“既然我能看見他,他應該也能看見我吧?千萬別動,靜觀其變。”


    於是片刻後,秦玉樓把畫從牆上取下,又放在了桌上平鋪,伸出纖長手指摸了摸畫上女子的唇,歎息道:“哎,想我堂堂七尺男兒,竟還是難以自製,要靠著一幅畫排解春宵寂寞,真是悲哀。”


    明月看著男子的手摸在透明牆上,心裏疑惑著:“這人在說什麽春宵寂寞?”


    可是下一刻,就見那男子的目光變得有些奇怪,似是含情脈脈,又炙熱如火,還有些赤果猥瑣,慢慢喘息變得急促,然後把手伸進了褲襠裏,手臂上下一動一動……


    他嘴裏還念叨著:“你不要怪我哦,誰讓你經常跑我夢裏來,擾亂我心智。”


    說完繼續……


    明月也不是一般懵懂少女,看了這畫麵,立即醒悟過來他在做什麽,突然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閉上眼,手緊緊拽著墊子,一時尷尬得不知道怎樣才好。


    正此刻,秦玉樓突然動作僵住,匆忙提起褲子,仔細看了一眼美人畫上,一時暗覺不妙。


    他明明記得畫中人是睜開眼睛的,可是為什麽現在卻閉上了?對,他沒看錯,確確實實閉著眼。


    突然背脊一涼,秦玉樓瞬間失去性趣,驚得連退後幾步,站得老遠。


    “誰在搗鬼?”秦玉樓環視一眼四周,臉色有些難看。


    明月看他這種反應,感覺到難道自己被發現了?


    “出來,何方神聖?”秦玉樓不知何時,已到一旁拿出了一把匕首,護在身前。


    隻見他目光冷厲下來,麵色肅然,眉宇之間沒了方才的溫潤,多了一絲寒氣。


    明月隻得不再裝死,從美人榻上坐起身,上前幾步看著透明牆壁,還試圖安撫:“你別怕,我並無惡意。”


    不過,秦玉樓好像並沒有聽見她的話,而是琢磨著是不是吃錯了什麽東西,出現了幻覺。


    他警惕的到窗外和門外巡視一圈,見並無動靜,就回屋鎖上了門窗,再回到凳子上坐下。


    “難道是看錯了?”秦玉樓撓撓頭,以為大概是看錯了,於是又看了一眼這畫確認。


    這次他親眼見了,這畫上女子不隻是閉上眼了,而是離開美人榻站了起來,而且還對著他好像在說話,嚇得他瞳孔放大,坐下凳子一歪,直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其實,秦玉樓自以為膽子已經夠大了,可親眼看到畫上的女子動了,又是深更半夜,自然被嚇得不輕,特別是回想起剛才還正對著這幅畫孤芳自擼,他愈發的頭皮發麻,驚恐萬分。


    明月見把他嚇到,一時還有些得意,心裏想著:“誰讓他那麽惡心,竟然對著我做這種事,哼,嚇死他又不用償命,反正我現在也是女鬼一隻。”


    於是明月幹脆又翻起白眼,做了個鬼臉,繼續嚇唬他,還一副要掐死人的樣子。


    秦玉樓一看,躲得更遠了,他大概以為,多半是不小心招惹上了什麽女鬼吧?難怪每夜做那種夢,說不定這女鬼還是個色鬼!


    他咽下一口唾沫,深吸一口氣,很快鎮定下來,小心翼翼回到桌邊,遠遠看著畫像,說著:“我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今日是在下無禮多有冒犯,今日就此別過。”


    話畢,秦玉樓立即將畫卷起來,塞進了衣袖裏,迅速穿上衣服,這就出了門。


    明月隻覺得透明牆上一片漆黑,隨後聽見匆匆腳步聲。


    再然後,就見秦玉樓趁著夜色出門,黑暗中找了個隱蔽之處,隨意將畫往地上一扔,還作揖道:“麻煩以後別纏著我了。”


    說完就轉身小跑離去,再不回頭看一眼。


    於是,明月似乎反應過來:“我好像被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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