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打開了燈,客廳還是顯得有點暗。剛進房間,大顆大顆的雨點就傾盆而下,四周一下子充滿了雨聲。咲世子站在窗前,俯視著被雨點打成灰色的公寓大樓,椰子樹被打濕了,網球場也被淋濕了,停在岸邊的帆船、灰色的大海也都泡在水裏,空氣濕得幾乎令人窒息。


    素樹進了屋就一頭紮進廚房,那種感覺好像是在說想一人獨處,哪怕是一段短暫的時間。椎名諾婭的哥哥清太郎臉上泛出訕笑,一人坐在老式沙發上,沙發的橡木扶手泛出深邃的光澤。清太郎的白色西服在房間裏顯得有點紮眼。


    咲世子不知道自己應該呆在哪兒,在兩個打交道已有二十多年的朋友之間,有自己插足的餘地嗎?畢竟自己和素樹才結識不過幾個月,更何況這兩個人又是共同擁有電影——這個藝術和賭博幾乎同比率的事業。


    “素樹是個與眾不同的人吧。”


    清太郎的聲音很大,雖說很響亮,卻帶有一種類似金屬互相摩擦時的響聲。咲世子鼓起勇氣看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男人,說:


    “哪裏,我是版畫家,習慣了,吃我們這碗飯的人,與眾不同的人有的是。依我看,素樹還是屬於心態很正常的人。”


    咲世子從事職業美術家以來已有二十多年。在這期間,耳聞目睹過許多藝術家自殺、失蹤,抑或是由於極度的內向而造成精神世界的崩潰,搞創作本身就是一個遠離安定生活的工作。


    “你也聽說我跟素樹的事了嗎?”


    “啊,他對我說過處女作遇到麻煩的事情。”


    清太郎頭一次感興趣地看了看咲世子:


    “他都說了些什麽?”


    “他說,都是自己不好,一定要拍跟電影故事沒有關係的群眾場麵,結果大大透支,他說,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清太郎笑了,不過笑得有點不耐煩的樣子。


    “素樹這家夥還這麽想嗎?電影導演,就要敢作敢為,要能當惡人。策劃人和投資者的一兩個人糟點罪,根本不用放在心上。要是連這點都挺不住的話,一開始就別插手電影這個行當。”


    “是嗎?我覺得,電影也不見得就是什麽特殊的東西吧。”


    素樹端著托盤從廚房裏走了出來,清太郎的表情立刻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他滿臉堆笑地說:


    “我聽諾婭說了,你現在在海邊的咖啡店裏當侍應生。你這端咖啡的樣子,真內行。行啊,可以指導演技了。”


    房間裏頓時充滿了咖啡的香味,l形組台式沙發的單座部分由清太郎占著,素樹和咲世子則一起並排坐在靠窗的部分三人坐下後,清太郎就看也不看咲世子了,他探出身子對素樹說:


    “錢都湊齊了,你的處女作隨時都可以重新開拍。我已經給諾婭也聯係好了,她的工作日程從春天到夏天全都已經排滿了,不過她說再怎麽忙,也會抽出時間的。怎麽樣,素樹,什麽時候回東京來?”


    聽了這話,大凡這世上的年輕導演都會高興得跳起來,可素樹卻一動不動,好像在全神貫注地聽著外麵的雨聲,好久才開口說:


    “你的資金是從哪裏湊來的?我可不想再卷入上次那樣的事件中去了。”


    清太郎誇張地大笑起來:


    “這可不是你當導演的人要擔心的事兒,錢這玩意兒本身是沒有好壞之分的。”


    “不過,已經發生過一次那樣的麻煩事了,不會有正經的人給我們資金的。清太郎,我告訴你,要是再發生同樣的事件的話,你我就都永遠吃不成電影這碗飯了。”


    清太郎把背靠到沙發上:


    “那,你就一輩子爛在這湘南海邊嗎?你看,這個度假觀光勝地已經活像前一個世紀的遺跡。素樹,也許你以為機會有的是,可現在很多不到三十歲的導演都開始發表處女作,要在電影界爭取一席自己的地位。不管是多麽有希望的年輕導演,都會變老的。諾婭現在正紅得發紫,也許就是巔峰了,先拍一部怎麽樣?要知道,你還沒成為真正的電影導演呢。”


    咲世子默默地聽著策劃人的話,一句句好像都挺有道理的,但是,創作,意味著搞創作的人必須毫無保留地付出自己的一切,如果心靈深處還在搖擺不定的話,那麽這種搖擺不定就必然會在作品裏反映出來。咲世子轉過頭問身邊的素樹:


    “你覺得,自己已經做好思想準備了嗎?”


    年輕男人搖搖頭,敞開的襯衣領子下麵能看見呈v字形的肌肉線條。


    “不清楚。但是,現在馬上是不行的。”


    清太郎不耐煩地問:


    “為什麽?”


    素樹直直地看著兒時的朋友:


    “我現在正在拍別的作品,是一部紀錄片,但是我相信一定能拍成一部很好的作品。”


    策劃人把目光從素樹身上移向咲世子,調侃地說:


    “你看出諾婭具備女演員的素質時,也是這麽說的,你一向就很擅長拍女人。不過,你旁邊的這個人既不是女演員也不是藝人,打算在什麽地方發表這部作品呢?”


    “還沒有具體打算,隻是想拿到什麽紀錄片電影節上去,但也不是什麽宣傳片。”


    清太郎一臉不滿意的表情:


    “我說,這樣的作品,你就作為興趣拍吧。素樹,你的才華加諾婭的魅力,然後再加上我的策劃,三個人湊在一起,能吸引全世界的觀眾,所以,完成一部片子,就能成為咱們三個人在電影界裏的通行證。”


    咲世子明白,這其實就是搞創作的人和策劃創作的人的立場不同而已,在美術世界裏,這就應該算是畫家和畫商之間的分歧。咲世子開口說:


    “清太郎先生,你想讓素樹成為一個什麽樣的電影導演呢?是個能老老實實地按計劃拍片的工匠,還是一個有創作能力的電影人呢?”


    清太郎遞給咲世子一個冷笑,說:


    “都要。首先應該是一個工匠,要能遵守創作日程,又能按預算拍片。同時又必須是能高水平地表現個性和娛樂性的電影人。就算是句玩笑吧,這樣的電影導演,全世界找的話,也許能發現幾個吧。”


    清太郎又轉向素樹:


    “當然,我尊重你的創作意圖,但是,人生中有時明知有危險,但也有必須要去用力踩油門的時候。記住我的這句話,我要幫助你在三十歲前拍成處女作。零,終究是零,有了一,才會有二。”


    清太郎從口袋裏摸出一張名片放到桌上:


    “這是我的新的聯係地址。你要是想好了,就馬上給我來電話,隻要說一聲‘幹’就行。我已經準備好了,兩個星期後就能開拍。咱倆這就說定了,可不許反悔啊。”


    清太郎用一種極為認真的表情盯著素樹,要是此時素樹命令他“跳進火裏去”,此人大概也會義無反顧地去做吧,這就是“才華”所具有的魔力。這一點,咲世子比誰都明白,自己身旁坐著的這個性格溫和的青年就有這樣一種魔力,使得對麵的這個人忘我地在勸說,椎名清太郎和諾婭這兄妹倆,然後加上自己,也許還能加上畫商三宅卓治,誰碰上了素樹,都會改變自己的人生軌道的。


    清太郎不等素樹回答,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突然打攪,對不起。兩個人在走廊上時的氣氛很不錯。”


    兩個人手拉手走在一起的場麵被清太郎看在了眼裏,咲世子不由得臉紅了,而素樹隻是魂不守舍地盯著桌上的白色名片。


    2


    下午原定要在室內拍攝采訪的計劃自然泡湯了。素樹在清太郎走後,突然沉默起來。咲世子提起電影的話題,素樹也回答得心不在焉,隻是把三腳架豎在陽台上,拍了一些可充作背景的雨中的觀光勝地的鏡頭。


    黏糊糊的氣氛因了清太郎的出現而消失殆盡,素樹根本不再想觸摸咲世子的身體,甚至毫不掩飾地流露出想一個人獨處的心情。作為畫家,咲世子也能理解,素樹此時此刻是想要一個人來思考問題。年輕時,如果情人陷入這種狀態的話,也許會不安地以為對方是不是不愛自己了,但是現在,在經曆了幾次所謂的戀愛,並隨著年齡的增長,咲世子已經成熟了,雖然也是寂寞,但是已經能充分體察出對方的心境了。


    咲世子對站在陽台上眺望雨景的素樹說:


    “那,我走了。剛才的事兒,我看還是你心裏的問題,不用急躁,也不用恐懼。真的做好了思想準備的話,你自己也是會明白的。”


    素樹從陽台的白色欄杆出回過頭來,他的背後是淡灰色的天空和大海。


    “你也是這麽過來的嗎?”


    咲世子點點頭,笑著說:


    “不管怎麽痛苦,怎麽彷徨,總有一天會登上世界的舞台。真正有才華的人,都是這樣的。也許當事者並不這麽想,但是結果就會這樣。有些事情甚至是不以個人的意誌為轉移的。就好像有個什麽人從雲中伸出手來拉你一把。我覺得,你周圍有一種看不見的力量。”


    青年的身後是風雨交加的天空,青年臉上露出了一種疲乏的微笑。


    “咲世子,你真會善解人意,不過,我真的有這種力量嗎?”


    咲世子想說,人看不見的是自己的背影和才華。咲世子走下陽台,在素樹的耳邊輕輕地說:


    “趁著還有時間,就好好煩惱吧。一旦開始起跑,就沒有多餘的時間了。不管怎麽樣,現在的素樹也是很有魅力的。”


    咲世子在男人幹燥的臉頰上輕輕地觸吻了一下,離開了公寓。


    到了停車場,那輛黃色跑車已經不見了,那一定是清太郎的車吧,英國產的雙座汽車,為了追求速度,盡可能地減去了車身的重量,咲世子坐進自己的黑色polo,鬆了一口氣。隻要坐進自己的車裏,就有一種受到保護的安心感。機器這玩意兒也有好的地方,隻要正確地輸入功能,那麽,與此成正比,速度也好,轉動方向盤也好,什麽都能準確地操作。但是,人心可不是那麽容易操作的,自己以為踩的是刹車,其實是碰上了油門;本來打算要避開障礙物,卻反而和障礙物相撞,造成事故。


    咲世子沿著被雨打濕的海邊大道一路行駛,好容易控製住自己快要傾於感傷的心情。素樹不久一定會回到屬於他的電影世界裏去,一定要笑著送他走,這是早已下定的決心,可一旦看到兩人的終結點時,心中卻充滿了不安。人生之秋的戀愛,也許是自己人生中最後相愛的人,卻注定要離自己遠去。如果至此,自己內心如果還能保持平靜的話,也許一開始就不會去愛上這個比自己小很多的年輕人。咲世子內心所隱藏著的熾熱感情其實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咲世子回到披露山自己的家,把polo停在家門前的停車場,由於嫌打傘麻煩,她索性抱著那個裝過三明治的藤籃子小跑著回到家門口。雨已經小多了,一道白色突然闖入眼簾。天然木材的木門上豁然貼著一張白紙,是用橡膠紙胡亂貼著的。咲世子有一種直感,是福崎亞由美,那個跟蹤狂貼的。這張紙就像是直逼到自己脖子上的匕首,咲世子呆呆地站在自己的家門口,已經顧不上避雨了。


    咲世子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木門,胸口抱著的藤籃子成了盾牌,她開始念起紙上的字來。


    請救救我。


    要是就此下去的話,我又要發神經病了。


    我已經控製不住自己。


    和卓治先生也失去了聯係。


    我想結束現在的一切。


    我有話要對你說。


    我的電話是090--


    求求你,我怕自己。


    求求你,救救我。


    紙上寫的不是以前那種惡毒攻擊語言。咲世子把信從門上撕下來,看了看周圍,那個女人也許正在什麽地方監視著剛回家的自己。雨中的住宅小區沒有絲毫變化,也沒有跟蹤狂的身影。咲世子顫抖著手打開家門,衝進屋後,又急忙給門加上了兩道鎖。


    先去換下了被雨淋濕的衣服。那張紙就扔在客廳的桌上。咲世子猶豫不決起來,這會不會是另一種方式的陷阱?要知道,那個人曾經在這一帶的美術館散發過惡毒攻擊自己的傳單,又在自己心愛的polo上潑灑紅色油漆,還有數次直接送上家門的信件。所有這些都在暗示,這是一個性格遭到極端傷害的人。但是,這次的信件內容確有一種急迫感,就像自己在戀愛和繪畫創作上會感到動搖一樣,亞由美或許也在跟蹤狂這種極端妒嫉行為中產生了動搖。


    咲世子打開手機,選擇了一個熟悉的號碼。


    “喂,我是三宅。”


    “是我,我是咲世子。現在說話方便嗎?”


    三宅的商務腔一下子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從畫商回到了男人。


    “怎麽啦,是不是跟那個年輕男人分手了?”


    說出來的話還是不饒人。


    “沒有,你那邊怎麽樣?”


    “那,有沒有能給我看的作品了?”


    卓治的畫廊馬上就要開張了,而咲世子的新作係列幾乎什麽也沒完成。


    “沒有能給你看的東西。哎,我想問你,那個亞由美最近怎麽樣?”


    男人的聲音突然變得悻悻然起來:


    “那個女人嗎?我離開了家後,一直借商務旅館住,換來換去,移動時都用自己的車,我想她沒尋到我的蹤影,她給我工作用的手機打過幾次電話,但是,凡是她的電話,我都用了拒絕接聽的功能,所以最近幾乎沒有聯係了。”


    咲世子深深地歎了口氣,卓治擔心地問:


    “怎麽啦?她還去你那邊嗎?我早就跟她說了,我已經跟你分手了。不過頭腦發熱的女人衝動起來,真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


    “今天下午,她在我家門上貼了一張紙條,我年了,你聽好。”


    咲世子盡量不帶感情地開始念信上的內容。電話那頭,卓治很佩服地說:


    “咲世子,沒想到你的聲音這麽圓潤,這麽動聽,就好像公共電視台的播音員。”


    “少說廢話,現在重要的是應該怎麽處理這封信的內容。”


    男人用一種不耐煩的語氣說:


    “怎麽處理都行,這種神經病女人寫的東西,不用去管它。而且,亞由美本身也不是個能好好跟別人溝通的人,她是鄉下有錢人的獨生女,從小就被寵壞了。跟這樣的人打交道,你能得到什麽?”


    咲世子緊盯著手中的紙片,手寫的字又細又弱,跟以前那種潦草不堪的字的印象完全不一樣,而且,“救救我”、“求求你”都重複了兩次。


    “我說,卓治,你就這麽老躲著她嗎?你這麽做,什麽結果也得不到。好吧,我打電話給她,直接跟她見麵,當麵聽聽她怎麽說你我的事情。”


    電話那頭,卓治明顯有點慌亂:


    “等等,咲世子,你想怎麽做是你的自由,不過,我可絕對不會去你那邊的。我可再也不想見那個神經病女人了。”


    可咲世子明白,躲著也是不能改變現狀的,不管什麽事情,隻有迎難而上,哪怕對方是跟蹤狂也好,或者是跟素樹的愛情也好。


    “跟亞由美見麵以後,結果會怎麽樣,我會再打電話告訴你的。”


    “咲世子,等等……”


    咲世子輕輕掛掉電話,作了一個深呼吸,然後按照跟蹤狂留下的紙條上的電話號碼一個一個按下鍵鈕。咲世子繃緊了全身的神經聽著那個來自遠方的電話呼叫聲。


    3


    有人接


    電話了,咲世子馬上問:


    “是亞由美小姐嗎?”


    從自己的房間裏,從手機中,都能聽到雨聲。保羅來到咲世子身邊,擔心似的用鼻子擦著咲世子的膝頭。


    “我是亞由美,您是咲世子女士嗎?”


    與其說是成熟女人的語調,不如說是幼稚的女孩那種嬌滴滴的聲音。對咲世子來說,有點意外,因為在她的想象中,對方是個偏執的跟蹤狂。沒想到,把寫了自己是“母狗”的信送到自己家門口來的居然是個有著甜甜的聲音的人。咲世子向來喜歡聽別人的聲音,因為語調能表現出一個人所具有的一種形象。比起人的外表來,聲音有時更能體現出人的內心世界。亞由美的聲音對咲世子來說,絕對不屬於令人討厭的那一類,咲世子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


    “我看了你的信,感到你現在好像陷入了困境,你想跟我說的是什麽事?看了你給我的幾封信,覺得你好像有多重人格,這次是感到悔悟了嗎?”


    受到那樣的傷害,自己居然並沒有十分憎恨這個年輕女人,這令咲世子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對不起,我現在真的覺得做了很多對不起您的事。不過,我現在怕的是,自己會不會又開始去做同樣的事情,我有時候自己也控製不住自己。”


    好像是身體在打戰,亞由美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顫抖:


    “你多大了?”


    咲世子問道,以前聽卓治說起過,不過沒記得,隻依稀記得好像很年輕。


    “二十八歲。”


    和素樹同齡。咲世子也罷卓治也罷,都在受比自己小的異性折騰。


    “是嗎?”


    咲世子覺得此人比實際年齡要幼稚得多,因為有些道理,換成自己,馬上就能明白的,可此人卻這麽執迷不悟。咲世子是在過了三十多歲以後才覺得自己真正成了大人,而二十八歲是個既非成人又非孩子的微妙的年齡。


    “你現在還喜歡三宅先生嗎?”


    亞由美有點猶豫地回答道:


    “這個,我自己也不清楚,想到那個人已經不知走到什麽地方去了,心裏就難受得要命,就好像暴風雨馬上要來臨前的天空,心裏邊黑壓壓的。這麽一來,就覺得難受,真是難受極了,所以就想,不管是誰,我都要讓她跟我一樣難受。”


    於是,你就變成跟蹤狂了嗎?咲世子邊聽邊想。亞由美的聲音簡直就跟配音演員似的:道歉時,會充滿內疚;而說難受時,又會變得滿含痛苦。這個聲音本身就好像是一個四麵玻璃門的浴室,透出赤裸裸的內心世界。


    “亞由美小姐,我跟三宅先生已經分手了,你是知道的,對嗎?”


    女人慢吞吞地回答:


    “是的,夜晚停車場的事,我聽他說了。卓治先生好像很久以前就已經跟他太太沒有什麽感情了,但是,對您不一樣,即使分手,他最喜歡的女人也還是您,內田女士。聽到我把信塞到您那兒,他氣得要命。所以,我非要出這口氣。”


    一個太太,兩個情婦,雖說卓治愛挖苦人,性格有很乖戾,但是也有這類男人所獨具的魅力。愛過同一個男人,這個事實讓咲世子對這個初次交談的對手產生了一種奇妙的親近感,於是,她果斷地說:


    “在電話中交談也可以,不過,我覺得還是見麵談比較好。我們之間好像有誤會,見麵談,互相一定能更理解對方。亞由美小姐,你現在在哪兒?”


    咲世子想,她上午到自己家門口來把求救的信貼到大門上,應該還沒有回東京。


    “我住在葉山飯店的‘音羽之森’館。”


    那家飯店雖然不大,但是地處能俯瞰湘南大海的山上,咲世子和卓治在那兒住過一夜,西洋的古典式建築風格給咲世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飯店離自己家大約四五公裏吧,看看鍾,還是天黑前的傍晚五點,咲世子有意用一種快活的口吻說:


    “那,這樣吧,一個小時以後,我們在‘碧露咖啡’見麵吧,一起吃晚飯,然後一起說說三宅先生的壞話。你也把自己的事告訴我,好嗎?”


    電話那頭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才明白,亞由美在抽泣。咲世子像是在撫慰對方的後背一樣,用柔和的語調說道:


    “不用擔心,你的心不會再變得黑壓壓的了。”


    嘴上雖這麽說,但是不是真的,自己也不知道。不過,咲世子還是指定了在素樹工作的咖啡店見麵,這是一個公平的有第三者見證的地方。咲世子覺得,隻有那兒才是見亞由美最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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