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福樓的糖醋排骨好吃嗎?”


    簡錦慢騰騰呼出一口氣,在漆黑的床上翻了翻身,卻扯到後背的棍傷,又驚又疼,睡意全無。


    盛福樓。


    糖醋排骨。


    楚辜為什麽要問她這句話?


    他接連兩次想要扒她的衣服,到底有什麽意圖?


    金鑾殿上那麽好的機會,他為什麽要放棄?


    簡錦被這些問題困擾得睡不著覺,反倒是剛才在夢中的驚叫把守在屋外的丫鬟引進來了,挑燈撩開紗幔,欣喜道:“二爺您醒了!”


    簡錦乍然看到光亮,不由抬手遮住眼睛,又讓丫鬟把燈挪開些,這才稍稍適應過來。


    昏暗的燈光下,簡錦看到她們手裏端著的盤子,裏麵盛著幾瓶白色藥膏。


    其中一個丫鬟道:“大爺吩咐了,您醒來以後再給您上藥。”


    簡錦淡淡道:“你們先放下吧,我自己擦就行了。”


    丫鬟麵麵相覷,遲疑著。


    簡錦揉了揉眉心,聲音裏有股疲軟:“下去吧,我也不想折騰你們。”


    丫鬟們點燃了燭台,屋內亮堂了,她們這才放心退下。


    錦看著她們全都出去了,這才拿起藥膏又把紗幔挑下來,藏在床裏麵給自己上藥。


    但是傷口全在後背上,簡錦拗不過身子,就拿了銅鏡過來照。


    她借著昏暗的光色,發現後背左上角有一處淡淡的胎記,細細看之下,發現這胎記不大不小,剛好占了一個指頭般的大小,若不是傷口在這上麵裂開,估計難被發現。


    簡錦對這個胎記也沒有多加注意,趕緊抹了藥膏早早了事,卻因為姿勢原因,半個小時之後才全部塗抹幹淨。


    簡錦大汗淋漓地躺在床上,腦袋空空,全然沒了睡意。


    她輕手輕腳到門口探看了眼,見屋外無人,夜色漆黑,這才開了門出去散散步。


    簡錦也是臨時起意,沒有目的地亂逛,等再次抬起頭來看時,人已經到了東園門口。


    她猶豫了下,抬腳跨了進去。


    園中種滿了芬芳花草,每到時節,景致非常綺麗奪彩,而到了晚上,黑漆漆的樹影間隻看到一點光亮。


    燭火將少年單薄的身影投射到雕花紙糊的窗子上,他似乎坐在書案前低頭看書,姿勢保持了很久,窗子上的燭影也一動不動。


    這時候已經半夜了,他還沒有睡?


    簡錦心內有了疑惑,不自覺來到屋門前,伸手要叩幾下,卻猶豫住了。


    進去了要說什麽?


    說她現在的苦惱,身份的堪憂嗎?


    這一切都難以啟齒。


    簡錦垂瞼收回了手,轉身離開。


    身後屋門輕輕開了,少年挑燈走了出來,清悅的嗓音喊住她道:“簡二少爺。”


    到底還是驚擾他了。


    簡錦扭身,對他報以歉然一笑。


    到了屋內,鳳吉將剛沏好的茶遞到她麵前,微微一笑道:“茶涼了,正好解解渴。”


    時值夏夜,屋內氣息有絲灼熱。


    簡錦也就抿了幾口,將茶盅握在手心裏,有些微措。


    兩人相對之際,反而有些無言。


    鳳吉將茶壺擱在桌上,又在她對麵坐了下來,看她糾結的表情便已知曉,便緩聲道:“今日的事情我也聽說了。”


    這事已經鬧得滿城風雲,簡錦也不意外他會知道,但這事牽扯頗多隱情,她也不好多說,隻含糊道:“今日這事的確鬧得很大,不過也不像外麵傳聞的那樣不堪。”


    鳳吉點點頭,也不再多說。


    兩人對坐了一會,都靜默不語,簡錦低頭看著茶盅裏的倒影,一時有些晃神。


    金鑾殿上的提心吊膽,大哥在祠堂的狠心決絕,楚辜虎視眈眈又冷暴殘酷的眼神……


    這些畫麵片段紛遝而來,猶如冰寒般灌入四肢百骸。


    明明是夏夜,簡錦卻感受到了絲絲寒意。


    念及前塵往事,她隻是一個上班族,過著簡簡單單的生活,而如今卻與皇室牽扯在了一起,其中糾纏,如夢似幻。


    一時間情緒湧上來,簡錦忍不住眨了眨眼。


    “你還好麽?”鳳吉忽然問道。


    簡錦用手背擦了擦眼眶,急匆匆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


    鳳吉緊跟著她出去,看到她孤瘦的背影,忍不住拉住她的胳膊。


    簡錦紅著眼圈又驚又困惑地看著他,他卻已經收回了手,目光注視著她,輕輕一笑道:“今夜好夢。”


    簡錦臉皮字這會有些薄了,不自在似的垂垂頭,抿唇回道:“多謝你了。”


    她很快就離開了。


    鳳吉獨自站在屋簷下,抬頭仰望今晚的星月夜色,確實被露從今夜白的韻致所打動,不免癡怔了一陣子。


    ……


    簡錦見了鳳吉以後直接回了屋內。


    她在床上躺著,睡意沉沉而來,半夢半醒之間忽然想起一件事,又立馬驚醒。


    文鹿閣的事還沒有著落。


    之前她本來是想要去的,但這幾日出了不少狀況,她倒是忘了這事,現在突然想起來,卻也隻能暫且擱置一段時間。


    簡錦又難免會想到當日在祠堂的那一幕,心裏仍是惴惴的。


    她附身到簡二公子有一段時間了,對於這個哥哥,她一直以為是謙謙君子,可是沒想到他也會有發火的一天。


    這麽大的怨念,不應該是對她這個剛剛附身沒多少個月的人,應該根源出自於原主身上。


    想想小白文裏的情節,原主整日遊手好閑,不學無術,又跟一群狐朋狗友廝混,沾染了一身紈絝子弟的惡劣風氣,簡照笙不生氣不失望才怪。


    簡錦也是明白簡照笙恨鐵不成鋼的心情,但是話說回來,有件事很奇怪。


    原主女扮男裝,應該好好藏住了自己的身份,然而肆無忌憚地跟男人勾肩搭背,又在風月場裏混跡,難道就不怕身份暴露嗎?


    還是說她藏得一手的好招?


    如果真是後者,簡錦現在就希望原主留下個秘訣小冊子,告訴她怎麽把身份藏嚴實了。


    她擔心再這樣下去,家裏的人還沒有發現她的真實身份,燕王就已經扒光她的衣服了。


    想想這畫麵,簡錦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裹緊被子趕緊睡了。


    很快天光大白,上午時候,簡錦早早把雙喜叫進了屋內。


    “爺,您找奴才什麽事?”雙喜屁顛屁顛地進來了。


    當日金鑾殿上,因為燕王不知所雲地問了那麽一句,皇上氣得連事情都沒有問清楚,直接賞了他五十個板子,而原本眾人以為嚇死了的雙喜卻又突然奇跡般地複活。


    雙喜既然沒有死,就繼續回甄侯府。


    這其中種種跡象,除了雙喜與她自己,眾人隻當是老天開眼,並沒有多加探尋。


    簡錦搖了幾下扇子又倏地合上,神色間有幾番掙紮猶豫,最後蹙起眉問道:“燕王昨天怎麽樣了?”


    一聽到燕王這名號,雙喜就苦著臉道:“爺,您還提這個煞神做什麽?昨天在酒樓裏他多凶啊,就差沒把您生吞活剝了,要不是您英明神武,早把算盤撥得叮當響,咱們當真要被他欺負了。”


    “當日金鑾殿上他的反應很奇怪。”簡錦語調慢慢的,似在回憶思考,隨後很快斂起神色,捏著扇柄敲他腦袋:“小點聲。”


    屋外幾個丫鬟正頂著大太陽掃地,三兩成群,屋內裏的話難免會傳出去。


    簡錦吩咐道:“太陽這麽大,你跟她們說不用掃地了,先去休息一陣子。”


    雙喜趕緊去了,又很快抹著汗回來,簡錦一看屋外果真沒人了,就將早倒好的茶遞了上去:“先解解渴。”


    雙喜嘿嘿一笑,趕緊把茶接過了,咕嚕一聲全都喝完,然後說道:“奴才剛剛想起來了,剛才聽府裏的人說,昨天燕王挨了那五十個板子,好像傷得還挺重的。”


    簡錦輕輕放下茶盅,思緒被牽引了過去:“唔?”


    “本來他要是喊幾聲,皇上心軟就饒了他,”雙喜一拍掌,無不震驚遺憾道,“但是燕王愣是沒發出一點聲音,硬是把這五十個板子挨了過去。”


    這很符合楚辜的性格,簡錦並沒有感到詫異,她繼續聽下去。


    雙喜嘖嘖道:“聽說當時站都站不起來,都這樣了還不要人扶,還是一鼓作氣咬著牙才挺起來的,完了之後還到皇上跟前去謝恩。”


    這回簡錦有些詫異了:“謝恩?”


    她難以想象,像楚辜這般木然冷靜的人,會好心去謝恩,隻怕他不是去謝恩,而是去膈應他的皇帝老爹。


    “可不是嘛,”雙喜也是奇了怪了,“真搞不懂宮裏頭的規矩,燕王跟皇上明明就是一對父子,非要弄得跟外人一樣生分。”


    其實,皇家內部比戰場還要凶險,刀光劍影完全藏在人心底下,殺人都不帶血的。


    誰都知道,燕王和皇上齟齬多年。


    但是鮮少人知道,燕王如今與皇上關係如此緊張,並不隻是為了傳聞中的殺狼飲血,而是早些時候,皇上受了奸人挑撥。


    簡錦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青溪殿顏妃。


    在小白文前期,她就是一個柔柔弱弱的女人,年紀淺,說話細聲細氣的,又因為七殿下的緣故,皇上對她留有幾分舊情。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這位柔弱的後宮妃嬪卻對皇帝的兒子,她名義上的養兒,產生了一份說不得的情愫。


    尤其是當她得知楚辜愛上了簡流珠後,由愛生恨,多次陷害楚辜,最終自食其果,被處以白綾賜死。


    七殿下楚歌深受牽連,被打發到了偏遠的嶺南地區。


    這是小說裏預定的劇情,實際上,現在所有節奏都被打亂了,簡錦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問了燕王的事,簡錦再也沒有興趣問別的,就讓雙喜下去了,自己則坐在屋內,慢悠悠地喝著涼茶。


    等到中午時分,她就等來了簡照笙。


    他心裏或許還惦記著祠堂的事情,十分後悔歉然道:“二弟,之前是大哥誤會你了。”


    這顯然是在向她道歉。


    簡錦知道流珠把事情都告訴他了,但是她還不知道流珠透露了多少,便笑道:“隻要大哥還認我這個弟弟,我什麽苦也不怕。”


    簡照笙紅著眼圈拍拍她的肩膀:“好孩子。”


    卻是不小心觸到棍傷,簡錦蹙眉齜了一下。


    簡照笙臉上歉意更深,扶著她落了座,一邊懊悔道:“都是大哥的錯,大哥不該不信你,以後大哥再也不會打你了。”


    “沒事的大哥。”簡錦看他這麽自責,也有些心疼。


    她語氣誠懇道:“這事不怪你,最主要怪我。是我之前太糊塗一直讓大哥失望,最後才落到絕望的境地。說到底,還是我太不懂事了。”


    這些話,也是簡錦替原主說的:“大哥你放心,往後我肯定好好學習,不辜負您的期望。”


    簡照笙聽得感動汪汪,紅著眼圈握住她的手,欣慰道:“好孩子,你總算是懂事了。”


    簡錦也握住他的手,鄭重地點了點頭。


    有了理由,她就能正大光明去文鹿閣。


    幾天之後,簡照笙要去文鹿閣一趟,臨走時忽然想到簡錦呆在府中多日,想必有些乏悶,於是趕緊派了人叫她。


    簡錦驚喜之餘,急匆匆去了,兩人一塊乘了馬車前往。


    到了文鹿閣門口,趁著下人將簡照笙的腰牌遞給侍衛之際,簡錦先撩開一角簾子探看。


    文鹿閣建造古樸森然,共有三層,門前侍衛把守森嚴,查看腰牌的將領木著臉揮手,攔著他們去路的侍衛這才退後放行。


    馬車額緩緩駛入,簡錦放下簾子時,視線不經意掠過神情嚴肅的將領,總覺得像是在哪裏見過,但又一時想不起來,也就不再去管它了。


    文鹿閣裏藏書眾多,有天下第一書庫之稱,昏暗偌大的室內擺滿了金絲楠木製成的書架,簡錦甫一入內,便感覺到有一股書香墨味撲麵而來,漫步其中,不覺心神陶醉,百感交集。


    簡錦上大學那會為了考研沒少往圖書館跑,一呆就是一整天。


    後來有次她中途去上廁所,回來時發現書中夾了兩張小紙條。


    第一張紙條上龍飛鳳舞寫了一串數字,顯然是一個男生的手機號碼。


    簡錦看到第二張紙條時,頓時笑出了聲。


    紙條上畫了二維碼,旁邊配以文字:


    同學你好,我想認識你一下,如果你就覺得加手機號太麻煩了,那就微信掃一掃,立馬加好友!!!


    看到三個巨大的感歎號,簡錦笑著抬起頭,正看到對麵桌上的男生笑眯眯地看著她。


    板寸頭,眉骨鋒利,濃密睫毛下的眼神卻如羽毛般輕柔,這個男生長得可帥氣周正,簡錦二話不說直接加聯係方式加微信號。


    等出了圖書館,她拉著他的手,笑嘻嘻道:“林同學,你追女孩的方式實在是高!”


    林嘉揚揚眉道:“那是追你,別人我可不帶這樣的。”


    簡錦忍俊不禁,順便捏了把他吹彈可破的臉蛋。


    時光飛逝,如今兩人再也不是同一個世界,簡錦想起這些陳年舊事,仍有頗多感慨。


    驀地,身後傳來緩步的聲響。


    正朝著她慢慢靠近。


    簡錦下意識回頭,看到來人,驚得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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