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錦在他懷裏茫然地睜大眼睛,已是淚眼模糊,看不清楚他的麵孔,但男人風塵仆仆而來的氣息一直緊緊地包裹著她。


    想必他是聽到了府內的消息,這才急匆匆趕過來。


    簡錦想,他這樣是何必呢。


    一方麵和她纏綿,一方麵卻又暗地裏調查她,不信任她。兩人之間要是沒了信任,其餘的也沒餘必要。


    簡錦心裏被扯著般的疼。


    “小錦,你說句話,你身上哪裏痛,你告訴我,”楚辜察覺出來她的抗拒,捧著她的臉說,可是她一直不應著,他幾乎到了哀求的地步,“你告訴我好不好?”


    簡錦用力地憋住在眼眶打轉的淚,努力不讓掉出來,可還是忍不住心疼他,身上又著實疼,有生以來從沒有這般疼過,就算是前世死於車禍也沒有這樣鑽心疼過。


    她握緊楚辜的衣角,淚水滲出眼角,“傷口疼……”


    楚辜看到她忽然閉上眼,一時心中大慟,聲音卻愈發溫柔起來:“千萬別睡,小錦,你答應我別睡著了,我帶你去看大夫。”


    說著已觸到她的鼻息,人還是活著的,可是見她這樣痛苦,他心疼的不得了,當即抱著她去了屋內,又喊了大夫過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簡錦才從睡意中驚醒,卻是胸口發悶,渾身冷汗涔涔,屋外有人在輕聲說話。


    察覺到她醒來,楚辜立即與大夫終止談話,到床邊來撫她的額頭,卻是不想簡錦微微側臉避開,垂眸道:“我如何會在這裏?”


    楚辜見她態度有些抵抗,眸裏一暗,但在她麵前並未流露出失落,隻將剛才發生的事都告訴她。


    簡錦也慢慢想起來在書房裏的事,愧疚得抓緊被角,“是我將陸無雙引到書房裏,翻亂了你的東西,是我的不對。”


    “這事怎麽能怪你?她是我府上的人,卻敢和你爭執起來,這到底是我的疏忽。”楚辜注意到她的小動作,輕輕握住她的手,將手心裏暖人的溫度傳遞過去,聲音柔柔的道,“你能沒事,我心裏著實鬆了口氣。”


    男人的聲音低沉卻又溫柔,簡錦聽著又忍不住輕輕闔上眼,帳內光線昏昧,襯得她眼角似含波光,隱隱有淚意劃過,但從他懷裏退出來時已是恢複神情:“天色晚了,我該回家了。”


    楚辜看她這樣,眸裏含了無奈:“小錦……”


    簡錦這會兒最見不得他深情款款的模樣,他這樣隻能讓她覺得自己有多麽可笑。


    她無法克製自己的情緒,有些無措地別過臉,可還是被他望著,眼中的酸意愈發濃了,幾乎快要哭出來。


    楚辜知道她心裏有什麽委屈,就在她昏迷不醒的時候,他已經去書房看過,地上滿是被隨意丟棄的書信。


    他瞥到的第一眼就瞧見書信裏的幾行字,幾乎一行不離簡錦。


    長壽站在他身邊,看著他漸漸眉心緊鎖,眼神陰沉,到最後滿眼冰冷怒意,就知道出了大事。


    隨後跟著楚辜去簡錦的屋內,卻是突然從風雪院來了消息,長壽知道耽擱不得,進屋時特地看了簡錦一眼,心裏想了下措辭,稟報道:“王爺,出事了。”


    他這話說得含糊,無非是當著簡錦的麵不好透露,暗示楚辜借一步說話,但這會兒楚辜無法離開簡錦,就道:“什麽事。”


    楚辜當著簡錦的麵說了這句,顯然是將她當做自己人,長壽本也該遵守王爺的意思,當下深思了片刻,才回道:“這會兒風雪院那邊不太安寧。”


    簡錦聽到這句話,明顯感受到楚辜聲音一沉,甚至有幾分緊張。她心上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委屈稱不上,難受也不夠。簡錦早就知道燕王府內有一個他寵愛的女人,比她還要早出現在楚辜的視線裏。


    說起來,她倒是成了他們之間的第三者,而她偏偏最痛恨的就是第三者,可是一直以來,她沉浸在他的甜言蜜語之中,竟是從未記起這件事來。


    楚辜似乎察覺到簡錦流露出來的情緒,便握緊她的手,目光卻一直盯在長壽那兒:“到底怎麽了。”


    長壽不由得看了眼簡錦一眼,略有顧忌,“孟姐割腕了。”


    楚辜聞言臉色變了變,但又不知什麽原因很快就克製下來,隻問道:“怎麽會割腕,人救下來了沒有?”


    長壽道:“人已救了下來,但孟姐醒來以後情緒似乎不大穩定。”


    楚辜擰了擰眉心,“她慣是如此,等她鬧夠了自然會歇下來。”


    這話的意思是不去風雪院,這還是王爺第一次無視孟姐,長壽不禁勸道:“王爺……”


    “王爺,”簡錦扶住楚辜的臂膀,出聲道,“我這裏已無大礙,也快要回去,你不如先去看看她吧。”


    楚辜似乎沒想到她會將他往外推,久久地凝視她,一直不曾移開目光,仿佛要看到她心底深處。


    簡錦隻能別開臉避過他的視線,微笑道:“我真已經沒事了。”


    看她泫然欲泣、克製委屈的模樣,楚辜就明白過來她這份委屈到底是從何而起。


    這麽久以來,他竟是從未向她解釋過風雪院的存在,就算現在想要說清楚,卻也不是隻言片語的功夫,他伸手撫住蒼白的臉頰,低聲道:“等我回來再與你解釋。”


    簡錦垂眸點點頭,目送他離去的背影,忽然泄氣了般閉上眼睛,眼淚直接淌了下來。


    在屋裏伺候的侍女見她這般模樣兒,都嚇得大氣不敢喘,隻有個人大膽地問了句:“公子您可還好?”


    侍女提醒她了,她是簡家的二公子,不是燕王府裏哀怨的妾室,長久沉湎在兒女情長中,隻能是愈發沒了自我。


    簡錦立馬往臉上擦了把,微笑道:“我很好,剛才隻是眼裏酸了,你們別告訴王爺。”


    侍女們都惴惴地點了下頭,又見簡錦從床上起身,趕緊上前扶住道:“公子身上傷口還剛剛縫合住,眼下最見不得走動,還是到床上躺會兒吧。”


    簡錦一心想離開這個地方,隻能狠下心拂開她們,走到屋門口已是劇痛一陣陣的,她熬不住就扶住門口,輕輕地喘了口氣。


    身後是侍女焦急追上來的腳步聲,她故作輕鬆地笑道:“我隻是去一趟茅廁,很快就會回來。你們就在這裏等著,若是王爺回來,就把我說的話告訴他。”


    侍女仍有遲疑,但見簡錦這樣兒,一時竟也怔在原地,愈發弄不清楚她的脾氣。


    簡錦便在眾人的視線裏一點點地走遠。從前她在燕王府裏胡亂逛著,從未覺得廣闊無度,如今要走到府門口卻是用上好些功夫。


    想要清楚燕王府內的一切,實在太難。


    遠遠的就見簡照笙在大門口來回踱步,似乎想要進來卻被下人攔在外麵,簡錦用了幾分力氣喊道:“大哥。”


    簡照笙一看到她,也不顧下人的阻攔,立馬闖進來接她,結果剛一走進卻是看到簡錦麵色慘白、冷汗迭出的慘樣,當下心神撼動,忙伸手將她扶住,怒道:“你怎麽成了這樣子,燕王是不是欺負你了!”


    簡錦輕著聲道:“他不是這樣的人,對我挺好的。”卻是剛剛說完這句話,渾身力氣被抽盡,便垂頭倒在簡照笙的臂彎裏。


    ……


    楚辜剛剛進了風雪院,便見孟酒從屋子裏衝出來,披頭散發,麵目猙獰,侍女想攔又不敢攔,都怯怯地守在她身旁,瞧見他來了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樣,立馬都跪下來喊道:“燕王。”


    楚辜都讓她們出去,孟酒撲進他懷裏大哭,又狠狠捶他的胸:“你去哪裏了,去哪裏了……”


    她這樣的瘋癲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從多年前將她悄悄帶回府中,楚辜就已打算將她藏好一輩子,可是這麽多年來她的癲狂隻增不減,鮮少有清醒的時刻。


    若是清醒起來,也全然不記得從前的事,甚至防心甚強,隻對他一人依賴,誰要敢接近他,她就露出猙獰嫉妒的麵孔。


    這樣子的她,楚辜有些時候也感到陌生。


    早前簡錦第一次來他府上小住,她就已動了嫉妒之心,居然差遣兩位丫鬟去刺花簡錦的臉,若不是要緊關頭他及時趕到,又加以暗示,隻怕簡錦的臉就此被她毀去。


    想起早前的事,楚辜心下百轉千回,滋味難消,當日他若是認清了自己的心意,沒有將她防範,隻將她細心嗬護,又怎麽會鬧出後來這麽多事。


    如今也滿是棘手的麻煩,楚辜不再自擾,隻輕撫著孟酒的後背,又多加勸慰。


    隻是近日來,孟酒越來越不能克製住自己的情緒,這會兒就在他懷裏掙紮,哭喊著他是個壞人。


    見他不放手,她索性往他虎口狠很咬上一口,等到鬆開來時嘴唇上都沾染鮮血,麵色卻慘白如鬼魅。


    楚辜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按住她的肩膀,也注視著她,一字字道:“當日辱你、害你的人已被我滅絕,這個世上再沒有欺負你的人,以後有我保護著你,你好好吃飯,夜裏也好好睡覺,不要再想這些事。”


    孟酒本是縮在他懷裏,臉上滿是淚,看到他臉上的堅決執意,倏地心神大動,驟然清醒,不禁質問道:“我能好好地活著,可是我們的母妃能活過來來嗎?”


    楚辜隻看著她,默然不語。


    孟酒滿眼卻是癲狂的恨意,恨聲道:“那顏妃也是七殿下的母親,怎麽就忍心對咱們的母妃下了狠手,母妃可是一直待她如親姐妹,她翻臉不認人,甚至還蒙騙父皇。


    “若不是她從中作梗,父皇怎麽會不要母妃,又怎麽會不要我?我這口氣梗在胸口難消,難消啊,又何況是黃泉之下的母妃……”


    楚辜將她擁在懷裏,“我會讓你親眼看到她的下場,也會讓母妃瞑目。”


    安撫了一陣子,孟酒才筋疲力盡地睡去。楚辜收拾了下屋裏,隨後才走出風雪院。


    冬夜裏透著冷,長壽提燈便看見他臉色陰鷙,又聽他吩咐道:“把陸無雙帶到大廳裏。”


    被關押兩個時辰的陸無雙終於能從小黑屋出來,激動又緊張,趕緊從袖口摸出薛定雪給她的藥丸,盡數都吞進去。


    情緒剛穩定些,她又被麵孔冷冰冰的侍衛拎到了大廳,一瞅燕王殿下陰沉沉的臉色,當即做出可憐的模樣,匍匐在他腳邊哭喊起來。


    楚辜豈會聽她這些廢話,當即一腳將她踹開,冷聲道:“你害她舊病複發,就必須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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