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清楚的知道此時鄭珊是在說夢話,否則我一定嚇破了膽,我試著平複一下心情,慢慢的挪到她的房門邊,我聽到了些磨牙的聲音,不知道是鄭珊在夢裏對我咬牙切齒還是習慣性的磨牙齒,我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我竟然將房門反鎖上了。


    但是鎖上的一瞬間,我又把它打開了。


    如果鄭珊真的要殺了我,一道門也攔不住她,樓下除了強子之外全都是他的人,恐怕我怎樣也躲不過。


    我戰戰兢兢的睡著了,夢裏仿佛置身虎口,一直在不斷地奔跑逃命。醒來的時候不過七點鍾,距離入睡不過三四個小時。我摸了摸額頭,似乎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不知道是因為退燒藥的原因還是受到了驚嚇。


    我翻了個身想要再睡一下,卻聽見隔壁鄭珊打開了門,她拖拉著鞋子,似乎已經起床了。


    腳步聲漸漸移到我的房門前,我幾乎可以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幸好她隻是在門口停了停就走開了,似乎她也在聽我有沒有起床。


    我深深的呼出一口氣,然後穿上衣服,推開門。


    鄭珊叼著牙刷從洗漱間走出來,笑著問我:“起的這麽早,是睡得不好嗎?”


    我點了點頭:“突然換了個地方,有些不習慣而已。”


    她走近洗漱間幫我取出一隻新的牙刷,擠上牙膏遞給我:“感覺身體好些了嗎?還在發燒嗎?”


    我伸手探了探自己的額頭,除去那一層薄薄的冷汗之外,確實不燙了,應該是藥效還在。


    “沒事了。”我接過牙膏,和她一起站在鏡子前刷牙。


    裝修風格是那種很低調的奢華,鏡子也是嵌著燈的,看起來有點夢幻,又有點少女感。


    我很驚訝自己竟然用少女感來形容鄭珊,我印象裏她年紀應該至少比我們大七八歲的樣子,雖然保養有致,但那種歲月沉澱下來的氣質是無法篡改的。


    鄭珊平日裏總是高跟鞋不離腳,現如今穿著拖鞋站在我身邊就矮了一些,即便我已經瘦的很單薄了,站在她身邊仍然顯得大隻。


    鄭珊見我出神,放下漱口杯,擦了嘴角轉身看我:“還沒睡醒嗎?”


    我回神過來,輕輕搖頭。


    她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那好吧,我先下去準備早餐,你等下下來吃飯。”


    她轉身走了,披上柔軟的針織毛衣,輕輕將頭發束起,整個人感覺柔軟又溫和。我幾乎懷疑自己昨晚上是在做夢,這樣的人夢裏怎麽會充滿戾氣,對我喊打喊殺?


    但我也知道不能從表象去判斷一個人,我也曾做過那樣的噩夢,夢裏恨不得將所有的傷害我的人淩遲處死,我也明白那是因為潛意識裏我對他們也是有著怒意的,即便說不上恨,但也說不上喜歡。


    所以我知道即便鄭珊或許到了不恨不得要殺了我的地步,但至少她一定動過這樣的念頭。


    我下樓的時候,早餐已經準備好了,很簡單的小米粥配上一個水煮蛋,鄭珊吃的津津有味,我也有了胃口,將碗裏的粥吃個精光,蛋白吃掉了,留下了蛋黃。


    鄭珊見狀笑道:“葉瀾也喜歡這樣吃,她說她不喜歡蛋黃的味道。”


    但她的笑容很快僵住了,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此時她口中的那個人正在監獄裏,恐怕連雞蛋都吃不上。


    我沒做聲,但我也記得葉瀾不喜歡吃蛋黃,自從撿到她的手機還給她之後,她一定要請我吃飯來還這個人情,我以為不過是在街邊隨便吃點東西,沒想到去了我隻聽說過的卻沒進去過的很高級的飯店,但後來我想了想,我撿到的她的手機也是我們都沒見過的國內的最新款,她的家境應該不差。


    但我始終覺得撿到手機還給她不值這一頓大餐,於是又請她吃了海鮮,她又請我吃了燒烤,一來二去,我們吃了很多頓飯。


    鄭珊握著一杯溫水,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突然說一句:“我花了很多錢,希望葉瀾在裏麵能過得好點,五年的時間很快就過了。”


    我嗯了一聲,知道這不過是安慰人的話,安慰她自己,也是安慰我。


    五年的時間或許對我們來說很短,但高牆裏麵的生活度日如年,又怎麽不難熬呢?


    我問鄭珊:“你恨我嗎?”


    鄭珊反倒一愣,她的手轉著水杯,似乎在掩飾著什麽,“我恨你?林羽蒙,我為什麽要恨你?”


    我沒再說話了,鄭珊不想說,我沒必要去戳破,但我想我的直覺應該不會錯。


    鄭珊喜歡葉瀾,不,鄭珊愛葉瀾。


    眼神裏的愛慕是藏不住的,以前我看不懂,也從沒有把鄭珊的取向問題往另一方麵想,但是自從葉瀾入獄,一切就變得很明顯了。


    鄭珊對葉瀾的擔心,對王攀的憤怒,已經對自己的懊悔都遠遠超過對一份友誼的限度,她深深地愛著那個英姿颯爽看起來痞痞的葉瀾。


    葉瀾是怎樣的,我猜不到,但我想她肯用五年的自由去換鄭珊的命,一定也是有著很深的感情在支撐的。


    用過早飯,我收到了傅則慕的短信,他發了一個地址給我,還附了一句:你的戶口本也在我這裏,你直接過來就可以,另外你的大提琴我會順路拿給你,我想你一定是忘了帶它。


    我盯著屏幕不動,大提琴我並不是忘了帶,我是想留點什麽東西在那裏,好讓我有個念想和牽掛,但傅則慕顯然想快點擺脫我的一切,或許我走了之後,那片白樺林也會被他連根拔起。


    鄭珊問我:“有什麽事嗎?”


    我沒打算告訴她這件事,所以我隻是告訴她:“沒什麽,我等下要出去一趟,讓強子送我去了地方。”


    她點了點頭,站起身:“正好我上午還有個生意要談,中午恐怕也不能一起吃飯了。”


    我應了聲,看著她蹦蹦跳跳跑上樓去更衣化妝,然後半小時後光鮮亮麗又耀眼無比的出現在我麵前。


    “怎麽樣,這樣能不能事半功倍?”


    她倚在樓梯旁,展現出誘人的身段。


    我笑了笑,點了點頭。


    強子收到我的消息來接我,他沒忘記問我生病好了沒有,但我聽到他濃重的鼻音,看起來他也生病了。


    我們兩個一路上沒說什麽話,直到他將車子停到民政局前,才後知後覺的問我:“你來這裏做什麽?你和傅則慕……?”


    我點了點頭,平靜的吐出幾個字:“離婚了。”


    他皺了皺眉毛,似乎覺得不可思議,“你想好了嗎?”


    我笑了笑,故作輕鬆:“想好了,離婚後可以分到一大筆財產,算算還是值得的。”


    他沒再說話,下車幫我打開車門,我一個人走進去,然後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等待的傅則慕。


    他戴著一副墨鏡,在一眾人裏麵尤為紮眼,見我走過去,他站起身來,然後拎著旁邊的公文包向我指了指一個窗口:“就是那邊,我們過去吧。”


    我很想調笑他一句:“看來這裏你很熟嘛,是不是常來啊。”之類的。


    但我實在無法開口,我以為我足夠狠心和冷靜,但實際上我仍然會難過的有些心痛,好像寒冬跳進凜冽的泉水裏,徹骨的寒意讓我行動起來都如同僵屍一般不夠靈活。


    我跟在他身後走,然後和他一起坐在窗口前。


    工作人員機械般的問了句:“來辦離婚的?”


    我們點了點頭,他又問:“居民委員會調解過了嗎?”


    我沒懂,下意識的去看傅則慕,傅則慕開口:“調解過了。”


    “還是決定離婚了?”


    我們又點頭。


    我覺得這樣的問話根本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幫忙,難道這一連串的問題就能夠挽回破碎的婚姻了嗎?既然不能,還是痛快一點比較好。


    他遞過來兩張表:“填吧,戶口本,身份證,結婚證都給我。”


    我低頭填表,傅則慕把需要的文件都遞過去,工作人員拿著照片仔細確認著,然後拿出兩張綠色的證,燙金的字寫著“離婚證”。


    我的手抖了一下,表格被我填壞了,於是我不得以又重新拿了一張填,工作人員別有用意的看了我一眼,似乎以為我是對這段婚姻還有留戀故意填錯,我笑了笑,我沒有留戀了,我隻是覺得有點太尋常。


    好像應該是驚天動地的事情,反而就這麽平平淡淡的結束了。


    我拿著還帶著些熱度的證書,從傅則慕手裏接過身份證和戶口本,向外走。


    “大提琴等下我拿給強子,財產部分我找了律師幫我劃分,公司股份沒有用,我全部給你折成現金。”


    傅則慕遞給我一張卡,又是漂亮的黑色的卡,但我已經不是七年前的我,會單純的以為那是某個銀行辦活動的時候出的紀念卡,我知道黑卡是至少存入500w的有限額的卡。


    我知道傅則慕有錢,他公司的股份應該更值錢,但他既然不給我,我也不想要。


    我接過卡,還是沒有說一句話。


    強子幫我將大提琴放到車上,然後問我:“咱們現在回去嗎?”


    我搖了搖頭,“我不想去鄭珊那裏了。”


    他問:“那去哪?”


    說話間,傅則慕的車子一閃而過,他仍舊戴著墨鏡,我看不到他的眼睛,猜不到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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