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需要先一步解釋,才能夠遏製住他的怒氣,可話到了嘴邊我卻猶豫了,望著他的眼睛,我實在不知道為什麽我是該主動解釋的那個人。


    他見我沉默,伸手過來拉我,他的手冰冰涼,像是沾滿了深夜的寒冷,我忽的就心軟了。


    “昨天發生了那些事,我隻是需要發泄,我和江昭什麽都沒有發生。”


    他點點頭,手卻握得更緊,“蒙蒙,快了,公司上市之後,我就能擺脫裴家的束縛,你再給我一點點時間。”


    即便所有人都來告訴我,傅則慕不可能和裴婉萱離婚,即便我知道在裴家麵前,我不過像是那隻螳臂當車的愚蠢螳螂,可傅則慕說了,我就想要相信。


    我輕輕地抱住他,一下又一下輕輕撫摸他的衣角,還是昨天那套西服,他一整晚都沒有回家,我多希望所有的深情能凝結在此刻,可該來的還是會來,沒有給我們一點喘息的時間。


    我回到鄭珊的住處,孫建國早已為我準備好昂貴的珠寶和高跟鞋,以前我不明白,衣服不過是衣服,為什麽要穿的讓自己不舒服,直到我站在裴家那棟歐式城堡前的時候,才深深覺得,我周身穿的,都是武器。


    裴婉萱也同樣精心準備,她那一身行頭叫我看了也覺得奪目,移不開眼睛。


    “歡迎歡迎,昨天回到家後我就一直準備著,恨不得連燈都挨個叫他們擦個遍!”她笑著,一向巧言令色的她果然連玩笑都開得讓人不禁歡喜,我自然也是要笑的,回一句:“以後也是要多來往的,不急在這一時。”


    她親切的拉起我的手,迎著我,一麵介紹著這座城堡。我其實來過,在傅則慕和裴婉萱的婚禮上,但那時候的我卻連門廳都沒進去,如今堂而皇之的仔仔細細欣賞著,也不知是不是諷刺。


    宴會廳裏更是琳琅滿目,原本能容得下一場婚禮的地方,現如今被改造成了一處室內花園,看著還頗有些雅致。


    “這花園建的別致,裴叔叔一定是個十分熱愛生活的人,才能有這樣的興趣。”


    裴婉萱掩唇笑了,“我爸爸不過是個暴發戶,大老粗,哪懂這些?這都是阿慕設計的,他知道我怕曬,便建了個室內花園。”


    “原來如此,大家都傳言傅先生是二婚,沒想到還真是應了那句,二婚才是真愛啊。”


    裴婉萱皮笑肉不笑的,看得我暢快多了。


    這時候有人前來問話,俯首喏喏:“小姐,老爺剛好落地,約莫著午飯能一起吃。”


    裴婉萱點點頭:“好,那就等爸爸回來再開席。”說著還不忘回頭問我一句:“林小姐還不餓吧?我這個爸爸最好客了,見到林小姐肯定開心的不得了。”


    我點點頭,卻覺得有一絲危險的意味在裏麵,尤其是裴婉萱嘴角的笑意,讓人後背生涼。


    又閑說了一會話,傅則慕回來了,換了一身衣服,眼角帶著疲憊,嘴上卻是笑著的,“昨夜有個跨國會議,一直到現在,還好沒有錯過林小姐的到來。”


    裴婉萱走過去,伸手替他脫掉外套,嬌嗔一句:“有那麽急嗎?出了這身汗,小心著涼。”


    傅則慕拍拍她的手,一副柔情蜜意,我拿著茶杯低下眼睛喝茶,幽幽的水汽讓我都差點弄不清楚,我是誰,我究竟在做些什麽?


    裴永年很快就到了,嘴巴裏念叨著私人飛機場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審批下來,這麽不方便。傅則慕和裴婉萱都站起身,我也就站著,笑意盈盈的看著那個向我們走近的男人。


    令我意外的是,他並不是我以為的暴發戶標配模樣,啤酒肚,肥頭大耳,金鏈子傍身。反倒是骨骼健壯,身材魁梧,雖說上了年紀,眼睛裏卻露著精光,一眼望去深不見底。


    他摸了摸嘴角留著的小胡子,望著我:“這位就是林小姐?我和鄭珊也算有過往來,她把放心把所有事情都交給你,可見林小姐也是人中龍鳳啊?”


    “不敢當,今日一見裴先生,氣度非凡,才知為何s市人人稱道。”我噙著笑意,深知這場鴻門宴,能不能全身而退,都在這個人一念之間。


    他頓了半刻,哈哈大笑,拍拍裴婉萱的肩膀:“你可得多向林小姐學習,你讀書都讀成了書呆子了。”


    裴婉萱也笑,“快開席吧,我們都等您半天了。”


    於是待我們入座,一盤又一盤精致的菜肴就接連傳上來,我早知道裴家必定奢華,所以見到這樣的場麵還算鎮靜。席間談笑宴宴,裴婉萱與我談論著哪個品牌新出了什麽包包,我並不懂奢侈品,於是隻能附和。傅則慕也時不時的和裴永年說兩句生意上的事情,看起來對他頗為敬重。


    宴席畢,裴永年看起來有些疲憊:“年紀大了,就不陪你們年輕人折騰了,我先去休息,林小姐就當自己家一樣,不要拘束啊。”


    我點點頭,正要告辭,裴永年又說一句:“剛剛提到公司的事情,我正有些話想問你,你隨我來一下書房。”


    他看著的是傅則慕的方向,甚至語氣裏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傅則慕順從的跟著他,回頭看我一眼,似乎在說讓我放心。


    我不知道那一眼,是不是也落到了裴婉萱的眼裏,裴婉萱攔住我,“再陪我去花園走走吧?”


    她一向趾高氣揚,可偏偏氣焰全無,似乎十分落寞。我還未開口,她已經抬腳,我不得不跟上。花園裏空無一人,她站在一束玫瑰前,彎下腰望著花瓣上的露水。


    “林羽蒙,我本應該討厭你,恨你,可偏偏,又覺得你有點意思了。”


    她驀然開口,讓我摸不著頭腦,“那你到底是討厭我,恨我,還是別的什麽?”


    “你那麽聰明,不會不知道。”她折下一朵玫瑰,正拿著剪子一點一點磨掉莖上的刺,“可你也別把我當傻子。”


    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和傅則慕這一出出戲逃得過裴婉萱的眼睛,但我沒想過她會說破,一時語塞,腦海中千絲萬縷,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事實上,她也不需要我回答,而是自顧自說著:“阿慕的公司岌岌可危時,是我說服了他,用婚姻換一個機會——一個能讓他愛上我的機會。可是爸爸,卻不這樣想,他利用阿慕的公司將他多年累積的財富漂白,這也使得阿慕不得不想盡辦法擺脫他的控製……”


    我微微皺眉,原來這裏麵還有這麽多內情,傅則慕一直不讓我知道,可想而知接觸這些會有多麽危險,我靜靜地,繼續聽裴婉萱說完。


    “我也不願意阿慕變成工具,變成傀儡,我多麽希望他能一直像大學時候那樣意氣風發,充滿理想,而不是疲於應對,夾在公司和我爸爸的掌控之間。”裴婉萱輕輕歎了口氣:“可我又覺得不甘心,我舍不得放開他,想讓他能在我身邊,即便是名義上,也能時不時地看見他。”


    這和我想象中不一樣,我以為裴婉萱會聲嘶力竭,理直氣壯的威脅我離開傅則慕,可她卻將自己的位置放的很低很低,我知道她是真的愛傅則慕。


    可我也一樣。


    我一直沒法開口,實在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麽樣的立場,該說怎樣的話。


    裴婉萱將玫瑰花遞到我麵前,“不然,我們玩一個遊戲吧,這朵花花瓣是單數,我退出,雙數,你退出。”


    我有些發怔,卻又瞬間清醒過來:“不行,傅則慕不是賭注!”


    裴婉萱笑了,看起來有些慘烈:“我們都如此痛苦,幹脆把一切交給命運不好嗎?”


    我的眼睛有些紅,仍是努力的搖頭:“這樣的痛苦,我還能忍住,我相信他。”


    話音落地,又是一陣沉默,裴婉萱將玫瑰花丟給我,轉身走了:“不送。”


    她走得太決絕,以致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也猜不到她究竟有了什麽樣的決定,但我還是撿起了那隻玫瑰花,走出城堡,孫建國還在門口等著我,為我打開車門,他什麽都不問,跟在鄭珊身邊,早已養成了不過問事情的好習慣。


    可我不是鄭珊,於是我將玫瑰花丟給他:“幫我數花瓣,記住是單數還是雙數,以後我問的時候,要告訴我。”


    他微微皺眉,然後默不作聲的數著花瓣,我閉著眼睛,苦笑了一下,原來裴婉萱一早就看出了我的痛苦,所以根本不用多麽狠厲的手段打壓我,不過是一朵玫瑰花,我就已經潰敗。


    我知道她不會放棄的,裴永年更不會放過傅則慕,我們必須要以壯士斷腕的勇氣,才能贏得最後的勝利。


    書房裏,裴永年倚在一把黃花梨雕的椅子上,緊蹙著眉:“阿慕,我把你當自家人,我們是同一艘船上的螞蚱,你最好想清楚,我的事情摘不幹淨,你也別想清清白白的過你的日子。”


    傅則慕眨了眨眼,似乎真的想到了什麽,嘴角略有了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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