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內,兩人並肩坐著填寫資料。


    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看著紀安安滿眼通紅,在滕奕揚去交資料時,偷偷問,“要不要幫你聯係婦聯?”


    紀安安此時還有些恍惚,沒想到他會這麽輕易答應離婚,還如此配合辦理手續。


    聽到工作人員關切的話語,她愣了會才明白對方話裏的意思,對方是在懷疑滕奕揚對她家暴。


    她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很好,他很紳士的。”


    工作人員是個上了年紀的女性,她點了點頭,又道,“我在這裏看得多了,很多衣冠禽獸的,表麵都看不出來,背地裏打人可狠了。”


    “謝謝關心。”


    沒多久,結婚證就換了兩本離婚證出來。


    站在門口,紀安安將另一本遞給他。


    滕奕揚雙手插兜靠在牆壁上,心不在焉,直到她喚了他兩聲,他才回過神。


    “我拿著沒有什麽用處,你留著吧。”


    紀安安額頭垂下兩條黑線,說得好像她有用處似的。


    不過這種小事不必計較,她點頭收了起來,準備和他道別離開。


    “安安,你……會忘了我嗎?”


    她剛一轉身,背後就傳來了他的聲音。


    她顫動著,用力抓緊包,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平常無二,“會吧,沒有什麽東西,是時間衝刷不了的。”


    “是嗎?”他扯了扯唇。


    如果是這樣,那麽她為什麽忘不掉這些年的事,再給他一個彌補的機會。


    她沒有再應,這種問題,已經毫無意義了。


    誰都沒有再說話,紀安安背對著他,也不知道他此時在想什麽。


    但如果她轉身,就會發現,身後的人,以著一種情深不舍的目光正貪婪地望著她。


    紀安安率先開口,“謝謝你把睡寶的撫養權留給我,也謝謝你答應簽字。”


    “相對於我,睡寶應該更希望和你在一起,不用說謝謝,這本就是我虧欠你們,算是我對你的補償吧,等我這階段忙完,再去看睡寶。”


    他是睡寶的父親,就算是離婚了,他也有探視權。


    紀安安沒有過多糾纏,點了點頭,“好,那你保重,再見。”


    “保重。”


    再見這兩個字,他說不出口。


    清風迎麵吹來,紀安安走在路上,眼淚再也控製不住掉落,直到走到他看不到的地方,蹲下身失聲痛哭。


    原以為今天已經把這些年的眼淚哭幹了,沒想到到現在她還有眼淚可以流。


    不是得償所願了嗎?


    為什麽心還是那麽疼?


    好像有什麽東西從心底剜走了,就剩下一個光禿禿的洞。


    滕奕揚坐在車子裏,看著後視鏡裏的人漸漸走遠,直到再也沒有她的身影。


    在這一刻,他才真的相信她已經走出了他的人生。


    相愛不易,離開,不過是一個向左走一個向右走,就永遠失去對方的身影。


    從簽下字的那瞬,他就徹徹底底地失去她了。


    “奕揚奕揚,等我長大了,嫁給你好不好?”


    “這句話不應該你來說。”


    “那該誰說?”


    “笨啊,當然是我。等我們長大了,我就來娶你。”


    “這樣我們就不會分離了?”


    “廢話,你還想著離開?”


    “別老捏人家的臉,我又沒有說要離開,我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你,除非你先不要我!”


    “你這樣的傻瓜,除了我會要你,還會有誰要你?”


    “討厭,你又欺負我!”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到頭來,我們都背棄了當年的諾言。


    心密密麻麻地疼起來,滕奕揚單手覆在臉上,無聲哀慟,臉頰隱隱有水光劃過。


    三天後。


    紀安安收拾著房間的衣服,正打包放進行李箱內,睡寶一跑一跳地進來了。


    “媽咪,我們真的要回b城了嗎?”


    “是啊,昨天舅舅不是跟你說了嗎?咱們來a城很久了,曾外祖父和曾外祖母都想你啦,咱們得回去看看他們老人家。”紀安安笑著點了點兒子的鼻子回答。


    睡寶點頭,又問,“那咱們什麽時候回來呀?”


    紀安安手上的動作一頓,就又聽到兒子繼續道。


    “我好幾天沒見到粑粑了,要是我們回b城,粑粑不就又看不到我們了?”睡寶對著手指頭,眼珠子往上,像是在思考著什麽,忽然眼睛一亮,爬上床撲在媽咪的腿上。


    “媽咪,我們可以讓粑粑去b城呀!粑粑一定沒有看到過我小時候生活的地方,我可以帶粑粑去玩小區的滑滑梯,然後我們就能坐蹺蹺板了,我和小二加在一起,一定比粑粑重!還有還有……媽咪,你怎麽哭了?”


    在兒子的驚呼中,紀安安摸了下臉,濕漉漉的,她才知道自己流淚了。


    她知道嚇到兒子了,連忙邊擦拭邊解釋道,“媽咪是因為要回b城,太激動了,不是因為難過。”


    紀安安都覺得自己的借口很拙劣,但小孩子心地純善就信了。


    “我知道我知道,有個成語叫做喜極而泣,就是高興到極致的時候就會哭泣,安啦安啦,我懂的,”睡寶小大人似地拍了拍媽咪的手臂,“不過媽咪,哭鼻子不是好孩子,你不要做愛哭鬼哦!”


    這是亦遠教他的,沒想到會被他用到自己身上。


    難得被兒子說教一次,紀安安既覺得窘迫又覺得好笑,心底的悲傷就被淹沒了過去。


    經過這一小插曲,睡寶就忘了繼續提起他粑粑的事,紀安安也鬆了口氣。


    但這件事一直都是懸在她頭頂的劍,早晚有一天她要向睡寶坦白的。


    希望到時候,他能接受。


    可是看他如此在意他的粑粑,紀安安覺得很頭疼。


    收拾完行李之後,紀安安去了書房一趟。


    當敲開門,發現亦遠也在。


    兄弟妹三人聚齊了。


    “準備好了?”貝亦恒淡淡道。


    “嗯。”紀安安點頭。


    “安安,在離開這裏之前,有些事情應該讓你知道。”


    貝亦恒話落,貝亦遠就插嘴,不滿地道,“她和滕奕揚都離婚了,就沒必要知道了吧!”


    貝亦恒冷冷瞥了他一眼,貝亦遠打了個哆嗦,立即閉上嘴巴,然後手比劃了下,表示拉上了拉鏈,不會再說話。


    紀安安困惑,什麽事是她應該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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