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外得不知所錯,在京城這些年,他看管了見風使舵,踩踏向上的小人。


    郭方毅沒有什麽大才,完全靠著張閣老才坐到侍郎的位置。


    他原本以為,母親的流言蜚語一出,郭方毅必定會翻臉不認人。


    可是沒有想到,郭方毅竟然還願意將女兒嫁給他?


    隻不過是往後延長時間而已!


    他也知道,現在他隻是舉人,連進士都不是。


    想娶侍郎的女兒完全就是謝家在背後撐著,可如今謝家已經搖搖欲墜,他所仰仗的後盾不再堅固,自己本身就已經不抱希望了。


    郭方毅看著謝明宇興奮的樣子,深邃的眼眸閃爍一下。


    “趁著假期,你回定南府一趟。家族大了,人脈也就分散了。分家未嚐不是好事,等到你把家裏的事情解決好了,再跟你的父母商議,過兩年找人來京城提親!”


    郭方毅狀似叮囑,其實這些話在他的心裏翻來覆去好多遍了!


    他甚至於害怕自己說錯一兩句,引來謝明宇的猜測!


    畢竟要嫁女兒的人又不是張金辰,把人家親娘弄死了,還能心安理得嫁女兒,他腦子有病才會覺得理所當然。


    張金辰這兩年越發肆無忌憚了,手段陰狠不說,算計自己人也毫不手軟。


    其實不用張金辰點醒,他也想繼續和謝家結親!


    謝家分家,可謝家人始終是謝家人!


    一房落水,其他房不可能見死不救。


    他看似製衡齊瀚,其實不過是想腳踏兩條船。


    如果張金辰翻船了,他還能有一線生機!


    謝明宇本以為虛驚一場,可當他滿心歡喜返回定南府城的時候,等待他的,卻是他娘猝然而死的消息!


    站在謝府的大門前,看著掛滿謝府的白帆,那一刻,謝明宇滿身冰涼。


    而一直跟在他身後十丈遠的人影隱匿在街頭的拐角,麵色瞬間凝重起來。


    夏日炎炎,晨起時的清涼顯得可貴起來!


    陳青雲覺得南山寺後山的景色十分怡人,便想著畫上幾副,日後也好帶回去觀賞。


    南山寺的後山一路都是環繞山頂的亭子。


    六角的,八角的,有灰瓦的,也有茅草的,各具特色。


    陳青雲挑了一處最別致的在裏麵作畫,俯視的眸光剛好能夠看到落雪齋。


    獨立的聞雪閣高高聳起,一眼便可見參天的兩棵紅豆杉樹枝繁葉茂,綠蔭庇涼。


    陽光的照射下,聞雪閣外走動的人影十分清晰,就連那穿著的白玉蘭褙子紗衣和白色曇花紋的百褶裙都一清二楚。


    陳青雲鋪展畫卷,手腕隨著筆尖而動著,不知不覺連落雪齋內,聞香閣的房簷都畫得清晰無比!


    瑞獸張牙舞爪,飛起的簷角排列著仙人引路。


    深幽的庭院中,樹影下的石桌旁坐著一位小娘子,拿著一本書,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清風拂過她烏黑的發絲,遠遠看著,那溫婉寧靜的輪廓顯得如夢似幻,縹縹緲緲。


    陳青雲回想著嫂嫂靈動的眼眸,似笑非笑的麵容,以及微微上翹的嘴角。


    不知不覺,那樹影的人兒漸漸清晰起來,仿佛一顰一笑都是嬌憨動人的神采。


    有了美人兒,有了房簷,周圍的景色也開始慢慢鋪展。


    可畫到最後,陳青雲看著畫境中的人兒,感覺心裏空了一塊!


    他不喜歡這樣形影單隻的她,好似他被排除在外。


    陳青雲再次提筆,畫了山上的涼亭,以及……涼亭裏的他!


    驀然停筆時,陳青雲愕然地看著白色的宣紙上,景色怡人,兩人成雙,雖是遙遙而望,卻有說不出的溫馨閑適。


    “畫得很好!”


    後背突然有道聲音,陳青雲回頭,隻見明德大師站在涼亭的台階上看著他,笑得和善。


    “明德大師!”陳青雲拱手。


    明德大師頷首,隨即走進涼亭!


    他看著畫上的意境,在抬首看向落雪齋裏,捧著書本目不斜視的小娘子,嘴角勾起一抹深意的笑容!


    “陳施主很喜歡畫畫?”


    明德大師問道,眼眸異常明亮!


    陳青雲點了點頭,他確實喜歡畫畫。


    “那就在千佛殿內畫一副如何?”


    “這幾百年來,南山寺的院內的牆上不知留下了多少佳作,可畫卻是沒有的!”


    “貧僧見陳施主畫人畫物頗具靈性,若是能夠在寺院繪下一副千佛圖,必定後世流芳,傳承百年。”


    陳青雲深色的眼眸深了些,原本平靜的心湖也投下了一顆石子,蕩漾出一片漣漪。


    他心裏是有一些打算,可此時大師說出來,仿佛不經意就點明了要害。


    “多謝大師指點,青雲願意一試!”


    陳青雲拱手道,一副千佛副少不得要一兩個月的時間,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好好提升自己的能力。


    明德大師見陳青雲一點就透,撫著胡須,微笑著頷首。


    他慢慢朝著山上走去,步伐輕盈,背影挺拔。


    清風拂過,微微搖曳的青草滑過他的衣袍,他偶爾還會蹲下來,扒開路沿便的青草,那彎著的背脊垂直有力,一點也不像是暮年之人。


    陳青雲收回遠眺的眸光,把畫卷起來,然後慢慢下山,他明白大師的意思。


    可他心底卻依舊沉穩如山,如果大師沒有說,他之前也打算在南山寺留下了些許名堂。


    一來他想給嫂嫂和自己在定南府安一個家,而來秋闈也快來了……


    陳青雲的心思深沉起來,連作的畫的時間都多了許多!


    連著三日陳青雲都在涼亭裏作畫。


    這幾日他發現一個規律,嫂嫂忙完以後,總是會在小院的樹影下看書。


    而他也發現了不同角度下的畫境,可不管那一個畫境,他都會將自己的身影也畫進去。


    漸漸的,最後這一副,周圍的景色仿佛依舊成為了擺設,而她和他,卻仿佛佳偶天成。


    遙遙對視的眸光裏,他看到了她,眼眸幽深明亮,不忍移開!


    而她抬首,眸光迷離而深邃,仿佛看到了他,又仿佛隻是隨意一瞥。


    像極了他此刻的心境,患得患失,渴望而不可及!


    陳青雲的心慢慢隨著卷起的畫卷沉澱,深邃的眸光顯得諱莫如深。


    落雪齋的晚霞很美,聞雪閣更是翹楚。


    抬首看去,湛藍的天空已經昏暗下來,一片白雲跟藍天交匯的縫隙裏,透出紅色火燒雲,那仿佛紅色薔薇般豔麗的色彩,叫人的心裏仿佛透進一速暖光。


    陳青雲端著齋飯,感覺這寺院裏寧靜的小日子真的很不錯。


    每天守著嫂嫂過日子,跟嫂嫂一起吃飯,一起看晚霞,偶爾他們兩個還一起去寺院周圍散散步。


    這裏沒有鄉下那些閑言碎語,沒有尖銳的嘲諷和奚落,所有人看到他們相攜的身影,都會露出善意的笑容。


    陳青雲深幽的眼眸漸漸多了一些明亮的色彩,嘴裏細嚼慢咽,吃得斯文有禮!


    李心慧最近很忙,被擁簇著在寺院的大廚房裏主持大局。


    每日圍著她的那些小和尚一口一個陳師傅好,叫得可甜了,於是乎,南山寺的素齋培訓班正式成立。


    看著小和尚們每日變著辦法給她送來的山桃,靈芝,菌菇,以及人參等等,她覺得這個陳師傅當得還是挺嗨的。


    兩人吃過飯後,陳青雲依舊抄寫素齋菜譜,而李心慧則將碗筷都收拾出去。


    靈露早就等候在落雪齋外麵了,見李心慧端著碗筷出來,連忙上前接過。


    “陳師傅勞累一天了,快去休息吧!”


    “這些小僧端去就可以了!”


    靈露說完,端著碗筷一溜煙地跑了。


    李心慧看著自己空空的雙手,啞然失笑。


    她才剛剛轉身呢,忽然隻見延亮帶著兩個小和尚帶了兩筐滿是泥垢的大芋頭來。


    “陳師傅快看看,這是你說的野山芋嗎?”


    延亮抹了抹額頭上的密汗,眼眸亮得耀眼,一本正經的麵孔早已是收不住的笑容。


    李心慧看著兩個小和尚一左一右地投了視線過來,既興奮又期待,滿臉泥垢的麵容黑黑的,卻露出了兩口白牙。


    李心慧低下頭去,將那大芋頭拿起來,上麵還連著粗粗的花紋杆子。


    她將那芋頭上的泥垢抹去,然後掐了一塊皮,放在鼻尖聞了聞。


    “嗯,確實是蒟蒻,魔芋。”


    “這種芋頭是藥也是菜,食之可以散毒,開胃,通便等功效。”


    “不過很多人不會做,做出來的味道偏苦澀,而且還有輕微的毒素。”


    “你們先拿去洗幹淨,準備好圓盤磨,我明天一早來教你們做魔芋豆腐!”


    李心慧出聲道,這個魔芋豆腐還是很好做的,用從草木灰裏麵提出的食用堿,將磨成細粉的魔芋攪拌均勻,在鍋裏慢慢蒸熟就可以了。


    延亮和兩個小和尚聞言,喜出望外。


    自從陳娘子來了,他們這周圍的後山都變成寶地了。


    這種野魔芋的吃法他們聽說過,奈何從來不會做,而且就單獨切開去煮熟,味道苦澀不說,吃下去以後全身又癢又麻。


    曾有村民吃了,就有口吐白沫的中毒現象。


    漸漸的,這山林之中雖然生長許多,他們卻是從來不敢去挖的。


    延亮和兩個小和尚帶著兩筐野魔芋回去的時候,大廚房又是一陣忙活。


    大家都期待著新的一天,新的素齋,新的美味,甚至於有的小和尚隻要一想到陳娘子那烹炒出來的美味佳肴,那口水就會咕咕地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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