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琳的短信,陳芒沒回。一時間,隻覺得有些煩躁,便索性從床上爬了起來,想去城裏轉轉。


    開了媽媽的電瓶車,往市中心去。風吹透衣服,鑽進傷口,疼痛變得尖銳。


    陳芒想:如果暫時不買房的話,還是先買個車吧!


    把電瓶車停在鏡州大廈旁,陳芒感覺手指都凍僵了,隨便找了個咖啡館,推開門,迎麵而來的暖氣,讓他連打了三個噴嚏。


    一個人喝咖啡,這樣子高雅的孤獨倒是許久不體會了。陳芒找了個靠窗的位置,點了一杯藍山。


    鄰座是一個女孩,穿一襲深藍色毛絨長裙,側影優美,恍惚有一種熟悉感。因為背對他,陳芒看不見她的臉。


    目光也是光,也是有熱量的吧,那女孩朝這邊側了側頭,正在這時,服務員端著陳芒點的咖啡走了過來,一時間便擋住了陳芒的視線。


    等服務員離開,陳芒看到的依然是那嫻靜的側影。


    陳芒給韋源承打電話:“在幹嘛呢?”


    “做課題,遇到瓶頸了,正發愁呢。”韋源承的聲音聽起來懨懨的。


    “我在研磨時光,你來嗎?”


    “這三天沒課,我一直窩在屋裏,再不出門,估計都要長白毛了。”韋源承說,“我半小時到。”


    掛斷電話,抬起頭來,便見一個身材很瘦削的高個子男人在那女孩對麵坐了下來。四方臉上架一副黑邊眼鏡,一臉的無可奈何。


    陳芒突然產生了好奇,那女孩究竟長了一張怎樣的臉。


    女孩抬起頭來,發絲垂下來,似乎遮住了視線,她抬手壓了壓耳側的頭發,那纖長的手指,白皙得仿佛能散發出光來。


    男人突然開口了:“對不起。”陳芒並沒有聽清,而是從口型上推斷出來的。


    女孩似乎在看他,然後說了什麽,因為聲音太輕,陳芒聽不見。


    男人急了,聲音便大起來:“不,你不能這樣,我不能沒有你。”


    “你可以。”這一次,陳芒清晰地聽到了女孩的聲音,那聲音裏似乎有一種草木的氣息,很奇怪,為什麽他會有這樣的感覺。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目光卻依然在鄰座的那一對男女身上。


    “你就不能再等等,再給我一點時間?”男人的聲音裏透著一絲惱怒。


    女孩沉默了許久,側過頭,看了看窗外,陳芒看見,她的側臉很白皙,眼睫毛似乎在臉上畫下淡淡的陰影。


    然後,她開口了:“陸宇,放手吧。”


    “褚藍,你不能這樣,你不能說斷就斷。”


    陳芒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但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裏聽過。


    “那你還想如何呢?她都找來學校了,校長也找我談話了,教育局都出麵了,這樣的情況下我還是給了你時間,但是,你遲遲沒有決定,你是要我一直這樣等下去嗎?以一個第三者的身份,這樣等下去?陸宇,在我們的關係裏,是你首先欺騙了我。”


    “你知道,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褚藍端起身前的咖啡,低頭淺淺啜飲。


    “褚藍,你再等等,再給我一點時間吧!”男人伸出手,抓住她放在桌上的另一隻手。褚藍放下杯子,看著他,輕輕歎息。


    “陸宇,其實你心裏很清楚,你改變不了現在的局麵,你隻是下不了決心。沒事,既然你下不了決心,我來下決心。今天,我已經向校長遞交了辭職信。今天後,請你別再找我。忘了我吧!”褚藍說著站起身來,轉身的刹那,她臉上的憂鬱還有白皙的美,閃電般擊中陳芒,他終於想起這個叫褚藍的女孩曾和他有一麵之緣,是褚名劍的侄女。


    “不,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男人竟然一下子掉下來淚來,緊緊抓著褚藍的手臂不放。


    褚藍的眼裏閃過猶豫,不過,她還是說:“陸宇,我們是成年人了,你知道,你這樣子……”


    “你這個賤人,”突然之間,一聲尖利的斷喝仿佛從天而降,一下子打斷了剛才憂鬱纏綿的氣氛,然後陳芒便看到一個爆炸頭高大女子抓住了褚藍瀑布般的黑色長發,褚藍痛苦地扭轉身子,試圖擺脫那個女人,但是那女人幾乎歇斯底裏地撕扯著。


    “放開我……”褚藍用手抓住自己被拉扯的頭發,盡量緩解頭皮上的疼痛感。


    “慧慧?”男人看著這個高大的女人,用手抹掉了臉上的淚,說,“你怎麽來了?”


    “陸宇,今天我要你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複,到底是她還是我,你選一個。”女人說著更用力地撕扯褚藍的頭發,陳芒看到她白皙的臉因為痛苦而顯得有些扭曲。他很想站起來,拉開那隻蠻不講理的手。不過,他並沒有動,他還沒有無聊到要去管兩個不相幹的女人之間的糾葛。


    男人看了看褚藍,表情痛苦:“慧慧,別鬧了。我跟你回家。”


    這時,咖啡店的保安人員和店員也趕了過來,還有一些顧客也都圍攏來,卻沒有人出麵阻止。


    “那你打她,你打她一巴掌。我就相信你。”女人倔強地看著男人。


    “慧慧!”


    “你打不打?”女人用力地拽褚藍的頭發,褚藍痛苦地叫起來,一隻手推著女人的身體,另一隻手試圖掰開女人的手指。


    男人的目光在兩個女人身上來來回回,終於他緩緩地抬起手來……


    褚藍看著那隻手緩慢地接近,眼睛裏滿是絕望。


    “住手。”陳芒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來,一把抓住男人的手。


    褚藍和女人都詫異地看著他,女人尖聲喊道:“你是誰?吃飽了撐著,來管我們的閑事!”


    “閑事?”陳芒笑起來,放開陸宇的手,“我看不慣你們欺負我女朋友,這能叫管閑事?”


    “女朋友?”女人也哈哈笑起來,“別以為我沒注意到你,我早就來了。你進來的時候,我就在了。你是一個人。怎麽,看到人家女孩子長得漂亮,你就想扮演城市英雄,來一出英雄救美?看電視看多了吧?滾開,不然老娘直接撕破這女人的臉。”


    “有本事,你試試。”陳芒冷笑起來,他從不和女人計較,但是他也不會讓女人侮辱他。


    “陸宇,我讓你打她,你還愣著幹嘛?還是要我動手?”女人朝男人大喝,那隻拽著褚藍頭發的手卻越發的用力,扯得褚藍站不穩,身子直往後倒。


    陸宇看看那女人,又看看陳芒,忽然問:“你真是褚藍男朋友?”


    陳芒覺得好笑,這樣的男人,褚藍究竟愛他什麽?


    “這和你無關。我還想問你呢,你憑什麽打我的女人。”陳芒說著,一把抓住女人抓著褚藍頭發的手,用了點力,女人尖叫起來,手指便鬆開了,不過這隻手剛鬆開,她的另一隻手立馬抓向褚藍的臉,褚藍尖叫一聲,用手臂格擋,額頭上還是被女人的指甲劃了一條長長的血痕。


    陳芒把褚藍拉向自己身後,對陸宇說:“帶上你的女人離開!咖啡的錢,我付。希望你們別再糾纏褚藍。不然,下次,我就不是請你們喝咖啡了。”


    “你想怎麽樣?”女人一邊說,一邊伸手朝陳芒抓來,陳芒身子往一邊側了側,抓住了她的手,語氣嚴厲:“如果你不想我把你的手扭斷,你就乖乖地離開這裏。”


    “你敢!”


    “那你再試試!”陳芒看著這個女人,第一次發現,她竟然長得並不醜,隻是身子格外高大,顯得有些粗苯。


    女人突然尖叫起來,然後一口咬在陳芒抓住她手的手臂上。


    陳芒用另一隻手去格擋,卻被她一雙手狠狠敲擊在手臂上。鑽心的疼痛一下子讓他皺了眉。女人看他一下子反應遲鈍,一雙手又招呼向他的臉。陳芒有些火了,伸手推了她一把,女人一下子坐到了地上,突然嚎啕大哭:“啊,救命啊,殺人啦,有人殺人啦!”


    這時候店裏的店員和保安走上前來,七嘴八舌的:“請你別喊了,你這樣影響我們正常營業!”“女士,你起來吧,我們帶你去休息區坐一會,好嗎?”……


    陳芒不再管他們,撩起自己的羊絨衫袖子,白色襯衣上又是一大塊血跡。褚藍驚呼出聲:“你受傷了?”


    女人也不哭了,看著陳芒:“不是我弄的,不是我弄的。你騙人,這不是我弄的……”說著,拉著男人就往門口跑去。男人一邊走一邊回頭,眼裏滿是痛苦和不舍。


    陳芒拉下衣袖,朝褚藍笑笑:“沒事,和他們無關。”


    “我陪你去醫院吧!”褚藍用手指理了理長發,說道。


    “不用。沒有大礙。我先前剛在醫院處理過。隻是剛才用了力,傷口有點出血而已。”陳芒指了指褚藍的臉,她的額頭上有一條長長的血痕,“你的臉沒事吧?”


    她搖了搖頭。


    陳芒看著她:“你是再坐一會,還是馬上回家?”


    褚藍歎息一聲:“可以為我點一杯咖啡嗎?”


    “沒問題。”陳芒笑笑,抬手看看表,半小時已經過了,韋源承卻還沒有來。“你想喝什麽?”


    “卡布基諾吧!”


    “這時候其實你應該喝藍山。”陳芒說,“甘、酸、苦搭配完美,仿佛生活真諦。”


    褚藍看看他,忽然說:“我見過你,在我叔叔家的客廳。”


    “看起來,我長得特征性不強,你到現在才想起來。”陳芒一邊說一邊招呼服務員,“這裏來一杯卡布基諾。”


    褚藍低頭,過了一會,才抬頭說:“蕭亞軒有一首歌,叫《卡布基諾》。”


    “愛情的滋味,我聽過。”


    “你是學中文的吧?”褚藍看著窗外,陳芒第一次看清她的臉,五官精致,眉宇間有一種煙雨蒙蒙般的憂愁。


    “你是學看相的?”陳芒開玩笑,他想看看她的笑容會是怎樣的。不過,這句話並沒有讓她笑起來。


    直到服務員送來咖啡,她始終沉默地看著窗外。窗外是安靜的夜,街道上的行人都像行走在默片中。


    她用手慢慢地攪著咖啡。


    陳芒忽然想起申琳,她喜歡喝瑪奇朵,也是這樣有濃濃牛奶的花式咖啡,也是這樣先用勺子細細地攪,然後淺淺地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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