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傾城沒有進房間,而是緩緩轉過頭,看著傅蒔光向著林夕夢走去。


    這層樓道隻有一盞昏黃的燈光,林夕夢今天穿的是一身軍裝,不同於上次盡顯豔色的長裙,軍裝穿在她的身上,多了幾分英氣,同樣也遮擋不了一身窈窕。


    之前傅家的傭人說,林夕夢和傅蒔光配,沈傾城覺得是傭人在故意拍馬屁,可是此刻他們都穿著軍裝,並肩站在一起,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和諧感覺。


    沈傾城感覺到自己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想要上前,卻根本沒有上前的理由和立場。更何況,她就算能阻隔他們一時,也阻隔不了他們一世。


    此刻,她也很想知道,傅蒔光麵對林夕夢會做什麽?是戀人久別重逢的激動,還是默默無聲的溫柔?


    回答她的,是林夕夢那扇打開的門,和兩個先後一起進門的身影。房門關上,走廊裏徹底無聲。


    沈傾城感覺自己的力氣瞬間被抽光,她看著空無一人的走廊,眼前越來越模糊,覺得臉頰癢癢的,抬手一摸,都是眼淚。


    遠處響起很多腳步聲,可能是有人要來了,沈傾城連忙回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坐在窗前發呆。


    許久,她將脖頸上戴著的吊墜拿出來,輕輕摸索著上麵的黃珠子,想著另一個吊墜的主人,此刻會不會正和另一個女人在房間裏,做男女間最親密的事?


    外麵的夜色更濃了,因為今天傍晚時候天晴了,此刻,天空裏沒有雲,月亮的清輝灑遍了整個駐地,積雪顯得更加剔透,宛若一個童話世界。


    沈傾城擦掉臉上的淚痕,起身拿了一條厚厚的圍巾,離開了房間。她覺得她得出去走走,否則會瘋的。


    夜晚的駐地,非常安靜,沈傾城走在雪地裏,看著月光將自己的身影拉得老長。


    忽然,耳畔有若有若無的樂聲響起,曲調有些熟,好像是《琵琶語》。樂器的聲音幽婉質樸,帶著悠悠古韻,一時間沈傾城分不清是什麽樂器。


    她循著聲音過去,老遠就看到月光下,有人坐在一個石台上,手裏抱著什麽正在吹奏。


    離得近了,她才認出吹奏的人是白天見過的那個上尉,他的手裏是一個白玉色的塤,塤上有青竹的圖案。白色的塤在他白皙修長的手裏,顯得更加瑩潤漂亮。


    這首曲子沈傾城很喜歡,婉轉悠長的曲調仿佛帶著鉤子,將心頭的千回百轉都勾了出來。


    她站在石台下聽著,他在上麵吹奏,也沒有因為多了一個聽眾而被打斷。直到一曲終了,厲席擇這才將塤從唇邊拿下來,抬眼看向台下眼睛閃著晶瑩的沈傾城:“想家了?”


    沈傾城一愣,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哭了,連忙抹了一把眼睛,也不申辯,而是點頭道:“嗯,有點。”


    厲席擇問:“你是駐地醫生?”


    沈傾城搖頭:“不,我是戰地記者,帝城電台派我過來的。”她說完,又問:“你呢?”


    “做通訊的。”他道:“今天剛過來。”


    沈傾城點頭:“哦,怪不得我覺得你麵生。”


    他點點頭,沒再說什麽,而是低頭把.玩著手裏的塤。


    她不由問:“你以前學過吹塤嗎?我覺得你吹得很好聽,以前我出去旅遊時候買過一個,但是都吹不出聲音,更別提吹樂曲了。”


    厲席擇掏出紙巾,擦了擦塤的口,遞給沈傾城:“你想學我可以教你。”


    沈傾城吃驚:“真的?”


    其實,她感覺這個軍人模樣看起來有點高冷,好像並不是那種很熱情的人,沒想到他會說要教她吹塤。


    厲席擇將塤放在沈傾城手裏,道:“你先吹一下給我看看。”


    沈傾城將它放到嘴邊,隻勉強發出了帶著氣流的聲音。她笑了笑:“看吧,我就這水平,以前更差,連這個聲音都發不出來。”


    “旅遊地方賣的可能工藝粗糙,所以你吹不出聲音。”厲席擇道:“你用這個練練,先練習發長音。”


    說著,他拿過塤,給沈傾城做示範,教她吹奏的技巧。


    別說,沈傾城在厲席擇的指導下,還真吹出了音,十分激動:“原來掌握了技巧就好多了!”


    月光下,她的眼眸明亮,仿佛收納了月亮的清輝。厲席擇看著她問:“還那麽想家嗎?”


    沈傾城心情的確因為注意力被轉移好了不少,想到她竟然在對方麵前哭鼻子,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她搖頭:“沒那麽想了,好多了。”


    說罷,又拿著塤繼續練習。練了一會兒,她問:“為什麽我吹一會兒就會覺得頭暈暈的?”


    厲席擇道:“先休息一下,等以後多練習就好了。”


    沈傾城點頭,道:“你練了多久才吹這麽好的?”


    厲席擇道:“小時候我母親教我的。”


    “那麽久了啊?”沈傾城感歎:“我都不知道多久能吹一個簡單的調子。”


    厲席擇很淡地笑笑沒說話,從她的手機拿過塤,開始吹奏起來。


    他在石台上吹,她站在石台下聽著,思緒飄得很遠。


    一段結束,他指了指自己旁邊的位置:“站累了吧?上來坐。”


    沈傾城的確站了頗久有些累,於是也沒推遲,繞到旁邊上了石台。


    石台不大,剛好能坐兩個人。因為晴了,今天也沒風,她裹緊圍巾卻也不冷。


    於是,石台上,兩人都沒說話。在這靜謐的夜裏,在這樣炮火連天的世界裏,靜靜地聽著塤聲,享受著難得的安寧。


    傅蒔光經過的這邊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麵:


    兩道並肩坐著的影子落在雪地裏,投射出交影的暗調。皎潔的月光裏,一對年輕男女並肩坐在一起。男人一邊吹塤一邊看著遠方,女孩一邊聽著,一邊用發絲繞著手指,臉上的表情很寧和。


    畫麵無聲,卻有一種難言的溫馨流淌。


    他蹙了蹙眉,跑過去。


    之前,聽組織上說,會派一名負責搜集情報的軍人過來,來駐地這邊一個月,不過沒提名字。今天看到林夕夢過來,才明白是她。


    走廊上,他走過去低聲問她:“有什麽事嗎?”


    她很自然地開了門往裏走:“聞伯母讓我給你帶了些東西,有些沉,你自己拿回去。”


    傅蒔光走進房間的瞬間,微微側身,眼角餘光便看到沈傾城還在她的門口,眸子一瞬不眨地看著他們那邊。那一刻,他的身子有些微的僵硬,然後進門抬手,將門拉上了。


    林夕夢帶過來的是好幾罐蜂蜜,還有大棗、幹果和阿膠粉,的確有些沉。傅蒔光提起了包,客套而疏離地道:“謝謝了。”


    林夕夢大方一笑:“沒事,舉手之勞!就是原本還有些吃的,入境時候遇到比較嚴的安檢,都送他們了!”


    傅蒔光點頭,心裏卻在估摸著時間,不知道沈傾城回房間了沒有,於是提著東西沒動。


    林夕夢並不知道他心裏所想,而是道:“對了,之前你突然就走了,有些話我一直沒來得及對你說。那次的事,聞伯母也是著急才會那麽做,這一個月來你沒和她聯係,她其實挺難過的……”


    傅蒔光打斷她:“還有別的事嗎?”


    林夕夢笑笑:“沒了,我意思就是,那天就是個誤會,忘了就好,我們以後見麵還是朋友。”


    傅蒔光突然將包放下,看著麵前的女人,開口的語氣認真:“林小姐,我一向不喜歡浪費時間。我母親的意向隻是她的,和我無關,我娶妻娶誰也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不會因為她的意見所改變。你明白我的意思?”


    這簡直是明晃晃的拒絕了,林夕夢覺得麵子有些掛不住,笑容都快要維持不下去,她勉強扯了扯嘴角:“嗯,我懂,我這次過來也是上麵的安排,沒有其他目的。”


    傅蒔光點頭:“沒有就好。”說罷,他拿起包,道:“再次感謝,告辭了。”


    拉開門的瞬間,他看了一眼走廊,見沈傾城已經不見了。收回目光,傅蒔光這才提著包往樓上去。


    打開房間,他將東西放下,脫掉外套時候,總覺得鼻端有一道淺淺的清香。本來以為是林夕夢帶來的包上的,可是湊近了沒有,他這才發現,好像是從床上傳來的。


    是她?


    想到沈傾城剛才在床上躺過,他頓了片刻,將脖子上的吊墜掏了出來。


    黑色的繩子編製圖案能保平安?他覺得好笑,可看了看,他又將吊墜重新放入了衣服裏。


    傅蒔光有個習慣,幾乎是雷打不動,那就是隻要沒有任務,再累,晚上也要去跑步和鍛煉一小時。


    於是,他換了一身輕便的運動迷彩,拿了手電,便走出門去。


    先做了熱身,又練了一會兒杠鈴,他這才去操場已經掃出來的跑道上開始跑步。


    樂聲就是這時候才傳到他耳畔的,他跑了很多圈,這才循著聲音過去,看到了石台上坐著的男女。


    遠了認不出是誰,離近了才看到是沈傾城和厲席擇。從他們很自然的相處狀態看,就好像認識了許久一樣。


    傅蒔光跑過去,直到石台前才停下來,而石台上的兩人似乎在樂聲裏很投入,直到他到了麵前才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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