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桂泉正說到興致之處,猛地愣了一下,表情急劇變暗。他沒有接可樂,而是板著臉道:“怎麽,不樂意聽啊,我告訴你說,人活一輩子都不可能有這樣的經曆,見到國家領導人,多光榮啊多神聖啊,就咱們那個小縣城,別說別的,就縣委書記最大的官吧?但是他有機會給中國領導人加勤嗎?他有機會見到國家領導人嗎?”


    我差點兒暈倒,心想今天算是遇到‘高人’了。我道:“有些事情藏在心裏就行了,沒必要非得說出來!”


    孫桂泉一聽這話更火了,拍了拍我的肩膀,強勢地道:“兄弟,你別這樣說。舉個例子,你現在當兵是吧?”


    我點頭:“是啊。”


    孫桂泉道:“你雖然是在北京當兵,但是你能見到多大的官兒啊?營長,見過嗎?團長呢?我們隊裏有個以前在北京當武警的,當了三年兵,見到的最大的官兒就是他們中隊長,正營職。這兵啊白當了……”


    遇到這種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幸虧我的心理承受能力還算比較強,否則真得被他給忽悠成神經病不可。去了一趟北京執行了一次任務後,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覺得別人都不如他,拿著自己經曆的那點兒事兒四處宣傳,有意思嗎?


    幸虧我們特衛局沒有這樣式的人,否則,國家機密全被泄露幹淨了!


    我懷著一種善意,對這位過於高調張揚的孫警官道:“孫警官啊,依我看,見過誰並不重要,重要的幹好咱自己的本職工作,就行了。你就是見過聯合國主席安南,又有什麽用?跟咱沒關係,明白嗎?”


    孫桂泉更是愣了一下,臉色變得鐵青:“兄弟,我說你什麽意思?”


    我道:“沒什麽意思,就是覺得心裏有什麽事情,沒必要都得抖摟出來,為自己留點兒隱私,也相當於給別人留個好印象!”


    我說這些都是一番好意,但是孫桂泉聽後更不樂意了,之前表現出的所有友好都不翼而飛,他甚至話中帶出了口頭語:“媽的,你還給我上起課來了?你什麽意思啊兄弟?瞧不起我是吧?”


    我笑道:“怎麽會啊!”


    孫桂泉冷哼道:“你啊……唉。”


    然後我們相對無語。


    孫桂泉悶悶不樂地抱著胳膊,全然沒有了剛才的激情,隻剩下了沉默。


    我知道我得罪了他,這個世界上有這麽一種人,喜歡炫耀喜歡誇誇其談,你如果能當好他的忠實聽眾,那麽他會把你視為知己;反之,如果你不讓他將自己的風光事兒白話完,那麽他就有可能跟你記仇!


    這位孫桂泉便是這類人典型的代表。


    也許,他還太年輕,正是心高氣傲、目中無人的時候吧……


    晚上10點50分,火車準時到達鬆河縣縣城火車站。


    孫桂泉先我一步下車,下了車廂後頭也不回地進了出站口。


    我提著行李走出出站口的時候,孫桂泉剛剛坐上來接站的警車,駛向遠方。


    夜色中,站外麵盡是前來接站的車輛,透過昏暗的燈泡,我猛然發現了兩個熟悉的身影,正在一行冬青旁探頭張望著……


    不是別人,正是我的父親母親!


    夜色已然淒冷,我父親各穿了一件我曾經寄回家的舊軍裝,身下是一輛破舊的家用腳蹬三輪車。他們的臉龐依然是那樣樸實無華,但卻多了太多太多曆史的痕跡。他們老了,他們比四年前我剛剛當兵時,更老了許多!


    本來,我這次回家,跟父母說過不讓他們來接我的,但是他們還是來了,而且已經在這裏等了三個多小時了!


    這一刻,我再也忍不住感情,淚水奪眶而出。


    不是我脆弱,而是心裏太酸楚。


    父母見到我後,也頓時淚流滿麵,喊著我的小名,抱著我哭了良久……


    然後,我騎著腳蹬三輪車帶著父母,回到了家中。


    父母已經準備好了豐盛的夜餐,我剛進到家中,他們就開始忙活開了,殺雞宰魚,忙的不亦樂乎。無論我怎麽勸阻,他們都不聽,非要好好款待款待我這個久未歸家的兒子。望著兩鬢都已斑白的父母忙碌的身影,我鼻子一酸,眼睛再一次瘋狂湧出。


    是啊,四年了!


    沒當過兵的人或者沒有經過過離別的人是無法體會到這種複雜的心情的,第一次回鄉探親,第一次重新見到自己久違的親人,那種喜悅與酸楚參半的感覺,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如果非要用一句話來形容我自己當時的心情,那就是一句誓言:我要讓父母過上好日子,讓父母度過美好幸福的晚年!


    父親陪著我喝了兩盅,母親坐在一旁,不停地給我夾菜,噓寒問暖。


    母親說:“龍兒,怎麽沒穿軍裝回來呢?”


    我道:“媽,穿不穿軍裝不都是您兒子嗎?”


    母親道:“爸媽都還沒看過孩子穿軍裝的樣子呢,明天穿上讓我瞧瞧!”母親一邊說著一邊打量我,而且欣喜地自言自語道:“俺龍兒又高了,身體也硬朗了,這兵真沒白當……”


    我相信今天是父母有生以來最高興的一天。


    我本想和父母好好傾訴一下,了解了解家裏的各方麵情況,但是母親卻害怕我太過於疲憊,催著我早點兒休息。


    我倒也沒有再勉強,回到了母親精心收拾出來的臥室,洗漱,shang床。


    說實話,這次回家,我是深有感觸。家裏的房子,依然是我當兵前那破舊的小平房,家裏的經濟情況,也隻能用‘勉強維持生計’來形容。我的父母,也依然是那副樸實的農民形象,穿著破舊的老式軍裝,臉上的皺紋加深了很多,很多。我突然感覺自己對父母存在著太多的歉意,應盡的孝心沒有盡到。


    自古說是忠孝難以兩全,我越來越體會到這種情境之中的無奈!


    確切地說,我想讓家人過上好日子,過上衣食無憂的幸福生活。


    做夢都想。


    但是現實是殘酷的。


    我現在隻是一個上尉軍官,一個月兩千多塊錢的工資,加上幾百塊錢的補助,頂天能拿三千多。三千塊錢在這個高度發展的經濟社會,無疑不算是什麽高收入的水平。我隻能盡我最大的能力,讓父母越來越幸福,越來越健康,越來越開心。我無法給他們錦衣玉食,也無法給他們買豪宅名車,我隻能用最真實的真情,為他們祝福,為他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也許在人們心中,作為一名首長貼身警衛,是無限風光的。甚至很多網友在網絡上發表貼子稱‘中央首長身邊的中南海保鏢月薪數萬’,其實那些都是無稽之談。我們作為中國軍隊編製中的一員,各方麵待遇與其它部隊同等級別銜職的戰友,沒有什麽太大的差別。我們的工資也是由基本工資、銜級工資、軍齡工資等組成的,在待遇水平上,與其它部隊的軍官沒有什麽不同。


    當然,首長貼身警衛,這似乎是個越來越受大眾關注的特殊職業,被媒體和人們稱之為‘中南海保鏢’,我們和社會上的保鏢有相同之處,也有不同之處。我們肩負的,是國家首腦的安全護衛任務,其標準和要求可想而知。也正是因此,我們必須比常人更能抵禦燈紅酒綠,更能抵禦種種現實中的誘惑。


    雖然我這個行業,相對來說是保密性比較強的,但是隨著社會的發展,透明度也越來越高。中國大陸還好一點,香港、澳門甚至是國外,對國家保鏢這一特殊行業的報道越來越多,致使這一行其實已經沒有太多秘密可言。


    尤其是最近幾年,可能是自從李連傑的電影<中南海保鏢>上映以後,在社會上掀起了一陣狂風驟雨,社會上的成功人士,比如影星歌星、私企老板等等,都開始千方百計地到我們部隊聘用私人保鏢,我以前的戰友,有很多在退役後成了一些明星、老板們的私人保鏢,當然,也有一些在現役時就曾被拉攏過的,但是受過部隊大融爐洗腦的警衛戰士,是不會輕易背叛使命,背叛祖國的。


    就我個人來說,因為工作關係也認識一些影星歌星或者大集團老板,他們也曾暗地裏拉攏過我,甚至有一位影視歌三棲巨星,給我開出了月薪三萬八的天價,並承諾送我一套豪華住房,讓我申請轉業,做他的保鏢兼司機。


    但是每每遇到如此情況,我都堅定地拒絕了。


    也許,如果我點頭,得來的會是巨大的物質財富,但是失去的,卻是一名職業軍人的基本道德。


    我現在工資待遇可能少一些,但是我覺得自己做的,是對國家對人們有意義的事情,我的心情是舒暢的!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正躺在被窩裏遐想萬千的時候,竟然收到了由夢發來的短信。


    由夢短信上道:到家了沒有?


    我回信:到了,已經到了一個多小時了。


    由夢道:這幾天好好陪陪家人盡盡孝,你的任務馬上就要來了。


    我回信:什麽任務,能不能透露透露?


    由夢道:天機暫時不可泄露。


    我沒再回短信,隻是突然記起了由局長說的話。


    由局長提到會有一個人來找我,會是誰呢?


    無從想像!


    次日,我五點半就準時起床了,這時候天還很黑,我出門奔黃河大壩跑了一遭,然後在河灘上活動了一下身體。


    練完回到家的時候,正好是七點半,母親已經做好了飯,見我回來,便招呼我吃飯。


    吃飯的工夫,母親就開始問我:“龍兒,能不能告訴爸媽,你現在究竟在部隊裏做什麽?”


    我扒了一口飯,道:“沒幹什麽,現在就是……當幹部,基層帶兵唄!”說實話,我真不忍心欺瞞父母,但是我們有嚴格的保密製度,我們的工作,就連父母也不能告訴。


    母親道:“可是……可是我怎麽聽趙潔說,你現在在哪個國家領導人身邊做事兒……還說是在電視上見到你了,你告訴媽,是不是這麽回事兒?”


    我頓時愣了一下,放下碗筷,追問道:“趙潔什麽時候告訴你的?”


    母親道:“前幾天她往咱家來過,趙潔那閨女可好了,你這次回來就跟她把親事訂了。人家現在是濟南大學的研究生了,要文化有文化,有模樣有模樣,這麽好的媳婦兒……”


    我覺得腦袋有點兒變大,皺眉道:“媽,看你說啥呢,我和趙潔早就……早就……”後麵的話有些難以啟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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