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靖白閉了閉眼睛,手握上門把。


    掌心的汗將金屬的門把弄得滑膩不堪。


    他抿著唇推開門——


    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沿上背脊挺得筆直的言陌。


    手被反剪著用粗麻繩綁在一起,嘴上貼著一塊淺黃色的透明膠。


    瘦了。


    兩側顴骨微微凸出,蒼白的皮膚下青色的血管若隱若現,燈光下,能看見她臉上那層淺淺的絨毛。


    胸腔中翻湧著腥鹹的血腥味,陸靖白將差點溢出喉嚨的咳嗽聲重新咽了回去。


    武進已經迅速帶人將房間裏檢查了一遍,沒發現什麽異常。


    陸靖白走到床邊,將言陌唇上的膠布撕下來。


    幹燥的唇瓣立刻就滲出了血。


    言陌坐著不敢動,低頭看了眼腹部上綁著的小匣子:“有炸彈,江昀說爆炸的殺傷力很強。”


    “恩。”


    陸靖白已經看見了。


    他咬牙,克製住心裏泛濫成災的思念,才沒有將言陌一把攬入懷中。


    雖然很想,但是不能。


    拆彈專家蹲在言陌麵前研究她腰上綁的那枚炸彈該如何拆。


    “陸支隊長,有水平裝置,別動她。”


    陸靖白低頭,掃了眼顯示屏上的時間,還剩半個小時。


    察覺到他的視線,言陌也下意識的低頭去看,被陸靖白捂住了眼睛。


    “別怕。”


    這不是一個合格的安慰,因為他在叫她不要怕的時候,手指卻控製不住的小幅度顫抖。


    現實中並不是像偶像劇裏演的那樣,綁個炸彈跟綁個煙花一樣隨意。


    槍支彈藥在國內是違禁品,並不隨處可見,大多是一些自製的土炸彈,即便有定時炸彈,也不是太複雜。


    成本太高,費時費力,不值得。


    但看拆彈專家滿臉凝重的表情,以及遲遲沒有動作的手,陸靖白知道,江昀恐怕是下了大血本。


    “陸支隊長,我需要兩個人水平托著炸彈,將它從你妻子身上拆解下來放在地上,在此過程中,隻要兩方下降速度不均勻,就會觸發炸彈的水平裝置。”


    陸靖白重重的閉了下眼睛,“武進,你留下,其他人出去。”


    沒被點到名的:“陸支隊長,我們留下,您出去,警隊可以少了我們,但不能少了您。”


    “胡說,誰都一樣,一起出來的,就要一起回去,”他看著那幾個人嚴厲的斥責,目光轉向言陌時,卻又溫柔的像潺潺的溫泉水,“再說,她是我妻子,作為警察,我們的職責是保護群眾,有時候甚至要用自己的命去換他們的安全,我是一名警察,更是她的丈夫,這種時候更應該陪在她身邊。”


    那幾個人收槍,站正,恭恭敬敬的敬了個軍禮後默默出去了。


    武進和陸靖白分開兩邊擔著炸彈,拆彈專家小心翼翼的用工具將捆綁的膠帶解開。


    緊繃的氣氛沉沉的壓在每個人的心裏,空氣裏是一觸即燃的火花,任何一點輕微的動靜都被放的無限大,重重的敲在所有人的胸口上。


    水平的托著不能動,這簡直是極端的考驗人的定力和臂力。


    武進眨了眨眼睛,將滴到睫毛上的汗珠眨掉,有些沿著睫毛根沁進了眼睛裏,痛得兩顆眼珠子通紅。


    膠帶完全解開。


    陸靖白掀眸看了眼武進,點了點頭,數到一二三後慢慢往下放。


    這是一個煎熬而漫長的過程,陸靖白現在的位置每天基本就是開會、指揮布控,兩個人沒有過實戰合作,默契感不夠。


    所有人的神經都高度緊張,緊盯著水平裝置裏的鋼珠。


    不足半米的距離,硬是用了十多分鍾的時間。


    看著上麵越來越少的數字,武進有些慌,一慌就容易浮躁。


    兩邊位置頓時就不在一個水平麵上了。


    拆彈專家手一抬,穩穩的托住了他,喉結滾了滾,平淡的吐出兩個字:“穩住。”


    炸彈被放在了地上。


    陸靖白傾身解開言陌手腕上的麻繩,繩子係的太緊,頗費了一番力氣,幾處被磨破皮的地方已經結痂,和繩子粘在了一起。


    即使陸靖白再怎麽小心,也避免不了再次出血。


    血液長時間不流通,手指和腳踝已經呈現出淡淡的青紫色了。


    他在解繩子的時候特意看了下言陌的尾指,見她十根手指都完好無損,一直壓在心底的悲痛和內疚散開,湧上眼底。


    陸靖白抬手,將言陌緊緊的攬在懷裏。


    力道看似很重,卻並沒有弄疼她,而且很快放開了。


    “走吧,先出去。”


    言陌拉住他的手:“陸靖白……”


    “出去再說。”


    炸彈還沒拆,他們要盡快撤離。


    “我腿麻了。”


    被綁住手腳一動不動的坐了這麽久,換任何人都受不住。


    陸靖白將言陌打橫抱起來。


    言陌再怎麽瘦也是一個成年人的重量,他幾天前出車禍的傷還沒好,這一用力,胸腔裏翻湧著讓人作嘔的腥鹹味道,包紮的外傷再次撕裂,劇痛讓他險些沒抱住她。


    “咳咳。”


    陸靖白低咳了兩聲,咽了咽喉嚨,將更加劇烈的咳嗽聲咽了進去。


    言陌被男人抱在懷裏,熱量源源不斷的從接觸的肌膚沁進她的四肢百骸,熟悉到骨子裏的氣息緊緊的包裹著她。


    言陌將冰冷的臉深埋進他的胸膛,聲音戰栗:“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陸靖白將她抱得更緊了些,嗓音很慢,沙啞:“不會。”


    武進才從那場驚心動魄中回過神來,看到陸靖白將言陌抱著往外走,張了張嘴想說話,在聽到言陌的話後,又將要說的話重新咽回去了。


    這種時候,他這個外人就不要打擾了吧。


    難怪陸支隊長能被叫做警隊的傳奇人物,才出了車禍就能抱起個人,看模樣還挺輕鬆。


    救護車早已經在外麵侯著了。


    陸靖白將言陌交給醫生,點了一支煙,站在一旁看著。


    言陌身上除了手腕上就沒有別的外傷了,也沒有被毆打過,隻是太長時間沒有活動過,身體有點虛弱,回去多加強營養就好了。


    武進:“陸哥,您也包紮一下吧。”


    陸靖白穿的是深色衣服,傷口裂開了不容易看出來,但全警局的人都知道他前幾天在高速路上出了車禍,剛才又是把言陌抱出來的,想來身上的傷應該是裂了。


    “恩。”


    陸靖白這才掐了煙,將襯衫脫下,手臂上纏繞的紗布已經被侵染出來的血染紅了。


    言陌想起剛才陸靖白將她抱起來時那一瞬間的停頓,皺了皺眉,“什麽時候受的傷?”


    “之前追江昀時刹車不及時,撞上護欄了。”陸靖白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他沒打算讓言陌知道那天晚上的事。


    “江昀帶我離開的路上給我吃了安眠藥,我大部分都在昏睡。”


    “現在沒事了,你如果困就睡一覺,我在這裏守著你……”醫生拆了線給他重新縫合傷口,整個過程,陸靖白都沒有皺過眉。


    “陸哥,”武進走過來,將耳麥遞給他:“容哥找你。”


    陸靖白接過來:“什麽事?”


    容崢在那頭不知道說了句什麽,言陌看到陸靖白軒朗的眉頭緊緊的蹙了起來,臉色也有些難看。


    “好,我馬上過來。”


    池靜嬈要持槍自殺,點名要見他。


    陸靖白不想帶言陌去,但把他放在這裏自己也不放心,思慮片刻,他問言陌,“還能走嗎?”


    “恩。”


    “跟我去個地方,有點棘手的事。”


    ...........


    江昀早已經規劃好了撤離路線,大部分人在今早就已經撤走了,留下的幾個都是他的心腹,除了嶽明。


    路邊。


    車已經停在那裏了。


    他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唇角勾出漫不經心的笑意,彎腰要坐進車裏:“走吧。”


    阿輝:“江哥,您費了這麽大周章,就是為了給陸靖白送兩管消炎藥?”


    他讓人綁架言陌,卻並沒有實質性的傷害過她,雖然成功威脅了陸靖白,卻將原定計劃的長情換成了消炎藥。


    現在正是一舉將那群警察殲滅的好時間,江哥居然沒設伏,就這麽撤走了。


    他實在想不明白,這麽做的目的。


    江昀扶著車框的手指收緊,皺眉,眯起的眼睛裏萌發出一種意味不明的含義,“她寧死都不肯碰長情,為什麽那個女人做不到?”


    他說的很慢,嗓音裏帶著刻骨的陰鷙和憎恨。


    阿輝懂了。


    遠處。


    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其中還夾雜著幾聲慘叫。


    江昀麵上真實的表情收起,微笑,“你說得對,布了這麽大的局,費了這麽大的力,總得討些好處回來,就這麽讓那群人自由進出,實在有點丟臉,走吧,那群人應該快追上來了。”


    嶽明一直低垂著頭,聽到爆炸聲時,眉眼動了動。


    就在江昀彎腰要坐進車裏的時候,他突然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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