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的氣氛凝滯憋悶。


    言陌看著他,漆黑的眼底浮動著細碎的光,像淚光,濕漉晶亮。


    她的神情安靜而平淡,燈光下,更是毫無棱角。


    除了最開始那句話,之後的嗓音一直很淡,然而這一刻,她所有的淡都化成了實質,猶如一隻纖細的手伸進他的胸腔中。


    將他的心揉成了一團,肆意的搓揉擠壓,尖利的指甲戳進最疼的那片軟肉。


    在拳擊館傷口撕裂時不算痛,翻開傷口用消毒水仔細清洗時也不算痛,現在,陸靖白才真的感覺到痛。


    撓心撓肝的痛。


    “陸靖白,其實我們已經足夠幸運了,我還活著,你也還活著。”


    “言陌……”


    他從病床上下來,展開雙臂將女人抱了滿懷。


    言陌沒躲,由著他將自己抱住。


    汗水和消毒水的味道混著男人身上強勢的荷爾蒙味,組成了另一種讓人心動的味道——依靠。


    她抬手,環住男人勁瘦有力的腰,將臉埋進了他的懷裏。


    身體在輕微的、小幅度的顫抖。


    “言陌,”陸靖白鬆開她,裹著紗布的手小心翼翼的捧起她的臉,粗糲的拇指在她眼瞼下劃過,“別哭,對不起,是我不好。”


    言陌沒哭,也沒想哭,但被陸靖白這樣一觸,心裏又酸又疼,眼淚忍不住就落下來了。


    陸靖白:“……”


    他大概永遠也弄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能將一個隻是紅了眼眶的女人給安慰哭了。


    男人蹙眉,手指上沾上了言陌的眼淚,隨著他的擦拭越來越多,將言陌素白的小臉弄得濕漉漉的一片。


    他的心也跟著潮潤起來。


    傾身去吻她的臉頰、唇瓣,“別哭了,恩?是我不好。”


    這是一個不含任何欲望的、單純的親吻。


    言陌:“……”


    眼淚越擦越多,陸靖白索性由著她了,哭笑不得的道:“你哭的都讓我想欺負了,陪我睡一覺,我就原諒你了。”


    言陌眼眶還是紅的,眼淚卻已經止住了,她咬著牙瞪他,“不該是你要爭取我的原諒嗎?”


    “你嚇到我了,”他握著她的肩,直到這一刻,再想起那個場景時,恐懼依然殘留,“言陌,你知道我開燈看到那些藥的時候心裏的恐慌嗎?我無法做到餘生都寸步不離的守著你,這也不會是你所希望的,即便我能,你也接受,也沒辦法將一個從心理上已經放棄希望的人拉回來。”


    “抱歉。”


    她沒想過自己一個無意中的舉動,會讓陸靖白承受這麽大的壓力。


    “言陌,答應我,別放棄。”


    “恩。”


    陸靖白攬了她,良久沒說話,就在言陌以為他不會再說話,準備推開她時,陸靖白低聲道:“言陌,我隻是在害怕。”


    言陌:“……對不起。”


    陸靖白笑了下,又在她唇上吻了吻:“陪我睡一覺,我就原諒你。”


    言陌瞧了他半晌:“奚鉞說你要靜養。”


    “……”


    男人臉上的笑收不住了。


    “怎麽靜養,我隻負責躺的那部分算不算?”


    言陌吸咬著臉頰沒吭聲,被陸靖白攬著腰帶上了床。


    “困了,趕緊睡,醫院比不得家裏,白天很吵,補不了眠。”


    拉過被子將兩人一並裹住。


    陸靖白說的睡覺就真的隻是單純的睡覺。


    男人一身的傷,內外都有,在本該好好休養的時候勞累奔波,後來又一係列的折騰,表麵看著沒什麽變化,身體卻早已經元氣大傷。


    這些天熬夜,整個人都已經快撐不住了。


    奚鉞給的藥裏大概也有安眠的成分,他很快睡著了,即便言陌偶有動作,他也沒醒。


    陸靖白這一覺睡得很沉,是這段時間以來睡得最好的一覺。


    醒來已經十一點多了。


    病房的窗簾拉的嚴嚴實實,隻有微弱的光線透進來。


    門關著,偶爾有腳步聲傳進來。


    身旁已經空了,被子是涼的。


    他的神經幾乎下意識的繃緊了,目光看出去,對麵沙發上坐著一團模糊的影子,手機屏幕的亮光照出那個人的臉。


    垂下來的頭發被光暈包裹,柔柔的。


    陸靖白從床上坐起來,開了燈,言陌的身形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底,他神情一鬆,勾起唇角:“什麽時候醒的?”


    “好一會兒了,看你睡得沉就沒吵你,我讓張嫂熬了湯,估計再等一下就送過來了,你先去洗臉刷牙。”


    陸靖白去了洗手間洗漱,言陌等了一會兒才起身跟進去,他手上有傷,不能沾水。


    言陌擰幹了毛巾遞給他,陸靖白盯著看了一會兒,俯身,將臉湊了過來。


    洗漱完後,奚鉞來做了個例行檢查,傷口沒有發炎的跡象,經過一晚上的休整,已經在慢慢愈合了。


    “好好養著,別作死。”


    張嫂熬了鯽魚湯,說是能加快愈合傷口,奶白色的湯上麵撒上蔥花,衝淡了病房裏消毒水的味道。


    溫度正好。


    言陌端了一碗給他,陸靖白看了一眼,沒有伸手去接,而是舉起兩隻裹著厚厚紗布的手在言陌麵前晃個晃。


    意思很明顯。


    張嫂笑了一下,轉身出了病房,將空間留給了他們。


    言陌看了他半響,拿起湯勺喂他喝湯。


    這一次,陸靖白十分配合的在醫院住了半個月的院。


    男人體能好,恢複起來比一般人快,半個月,傷口已經愈合的差不多了。


    不過,他沒提出院的事,奚鉞也沒提醒他,醫院好歹還有人能看著,陸靖白這段時間也算配合,萬一出了院又受什麽刺激,再來一次,他不瘋,自己都要被折磨瘋了。


    住院期間,寧擇遠、陸小七、顧鈺微以及警隊的人都來看過他,張局沒來,不過讓容崢帶了話,“江昀的事公安廳尤為重視,已經成立了專案組重點突破,恭喜你被指名加入,這次你不是總指揮,得跟敵人拚刺刀。”


    容崢一巴掌拍在他的傷處。


    還真的是拍,半分力氣都沒省,陸靖白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差點又被他給拍裂了。


    陸靖白咳了兩聲,冷著臉抬腳踹他:“滾。”


    容崢一條手臂搭在他肩上,目光下移,吊兒郎當的模樣:“這次廢了這麽久,還行不行?”


    “你他媽躺下試試我還行不行。”


    “臥槽,”容崢縮回手,一臉後怕的提臀挺腰,“你他媽什麽時候口味變的這種重,結個婚怎麽感覺你像是去了一趟新大陸,陸支隊長……”


    他又神秘兮兮的湊過去,“結婚前是不是還是處?”


    陸靖白扣住他伸來的手,用力往後一擰,容崢沒有防備,差點被他給廢了。


    “啊。”


    他慘叫一聲,抱著手臂呲牙咧嘴的叫,“說話就說話,你動什麽手啊,是處又不丟臉,我處了十八年,同班的都不知道換個幾個雙人床了,我都還堅強驕傲的活著。”


    言陌就在外麵走廊上站著的。


    容崢沒有壓製的聲音透過門縫傳出來,言陌低頭淺笑。


    很快,病房門開了,容崢被陸靖白扭著手一腳給踹了出來。


    他還在上班期間,打著傳達上級指令的名頭來的這裏,身上穿著警服,襯衫的衣袖處被扯得皺巴巴的。


    看到言陌,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笑得一臉欠揍,“弟妹,麻煩你了,我兄弟他中年危機,脾氣不好,你多忍耐忍耐。我那兒認識個老中醫,哪天有空了帶他去看看,紮幾針,保證打通任督二脈,生龍活虎……”


    他伸出手指比劃了一下,“一夜七次。”


    陸靖白倚著門,手裏拿著手機在把玩,懶懶散散的開口,“不妨我打電話去問問阿元,你這打通任督二脈的人做沒做到一夜七次。”


    “別,”容崢投降,“我先走了,局裏有案子。”


    容崢走後,言陌才進去。


    “要回警隊上班了?”


    因為涉及到機密,容崢和陸靖白談工作的時候聲音壓的很小。


    陸靖白在換衣服,扣子解開,胸腹部的肌肉健實、很有力度,手臂的線條流暢又賁張,“……恩。”


    他拿了件白色襯衫穿上,“我先送你回去。”


    言陌:“好。”


    陸靖白換好衣服,轉身將女人攬入懷中,在她額頭上吻了吻,“這段時間媽會住在家裏,如果有什麽需要你直接跟她說,如果有不習慣,我再安排。”


    “好,”言陌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我去辦出院手續。”


    “奚鉞已經去辦了,你別忙了,”他拉起她的手搭在自己腰腹部的襯衫紐扣上,“給我扣扣子。”


    .........


    同一時間。


    陸氏集團。


    顧鈺微例行視察各部門,身後亦步亦趨的跟著一群西裝革履的部門經理。


    淺色的襯衫配深色西裝和褲子,領子上鬆鬆垮垮的係了根帶子,背脊挺得筆直,嘴唇微抿,氣場很足。


    高跟鞋踩在地上,整個樓層都能聽見。


    如同高高在上的女王,令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追隨過來。


    一旁,秘書接了個電話,臉色冷了幾分,“這種事第一次遇到嗎?還需要人教?顧總每天那麽忙,一個指明簽收還要讓顧總去應付?”


    顧鈺微模糊的聽了兩句,隨口問道:“什麽事?”


    秘書疾走了幾步湊到她耳邊,“顧總,樓下有您的快遞,指明讓您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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