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駛座裏充滿著噪音,隔著一麵防火牆的對麵傳來的是引擎運轉巨大的轟隆聲,尖銳的風聲擦過機身呼嘯而過。


    我切換了機械增壓機的操作杆,原本在稀薄的空氣中運轉開始出現雜音的引擎,恢複了原本的順暢。


    現在高度已經超過了一萬尺,透過防風玻璃可以看見一大片鮮明青色的世界。


    下方是一片雲海,再來就是一望無際的蒼穹,這個景色甚至讓我有了這麽一個想法——如果可以這樣子一直往上爬的話,說不定真的可以抵達星星的世界。


    將被天空那無限深邃所深深吸引住的目光拉回,注意到飛在前麵的小隊長駕駛的飛機正左右地搖動著機翼後,我這才回過了神來。那是要開始下降高度的信號。


    小隊長駕駛的一號機,俐落地翻轉了機翼,然後用著像是朝向獵物直襲而去的猛禽般的氣勢,迅速開始急速下降。在我右手邊的二號機也立刻跟著下去。


    剛從方才的無神狀態回過頭來的我反應慢了些許,慌慌張張地抓住操縱杆要進行操作時——我發現操縱杆怱然完全不聽使喚,那種感覺就像是走樓梯踩空一樣。


    「可惡,失速了!」


    飛機的高度已經超過16000尺,在空氣稀薄的高空中草率的操作很容易造成機翼失去上升力——特別是像這款j2型的機翼特別小,更容易發生這種狀況。


    忘記操作飛機的基礎,而陷入失速的窘境,身為一位戰鬥機駕駛員這回可找不到任何藉口來搪塞了。


    我立刻做了適當的調整操作,雖然成功地讓機翼的上升力恢複了,但是已經和小隊長們拉開了一段距離。


    先行一步的兩架飛機繞著大螺旋狀向下飛行,想跟上的他們就必須要用更快的速度下降,可是用這台我還開不慣的飛機恐怕……


    「我在怕甚麽啊?」


    再猶豫不決,小隊長們的飛機也隻會越飛越遠,於是我下定了決心,把機身向下回轉。


    機頭朝向下方時,感覺自己好像要從駕駛座跌下去,剛剛還在緩慢擺動的高度計指針,正以瘋狂的氣勢朝著反方向轉過去。


    打在防風玻璃上的風發出更加令人刺耳的聲音,飛機的速度一轉眼已經超過了300節,逼近我所知道的機體最大所能夠承受的400節。


    下降的速率已經超出我的想像,我試著推回油門拉起操縱杆想要緩和加速度,但是水平升降舵像是被甚麽東西壓住一樣動也不動。


    「!」


    我使盡兩隻手的力量再拉了一次操縱杆,但是果然機舵還是絲毫不聽使喚,一定是速度太快導致機舵被風壓給緊緊地壓住了。


    我試著打開電動式的緊急襟翼,但是那附近的線路好像也出了甚麽毛病似的一樣沒有回應。


    看了一眼高度計——高度8000尺,從操縱杆上可以感覺到副翼開始在振動,這樣下去速度一直上升的話,不是飛機空中解體,就是直接一頭栽到海裏去。


    即使已經麵臨了生死交關的危機,我的心情卻異常地平穩,內心甚至生起了一股想法:能夠死在飛機上正合我意。


    高度更進一步地持續向下掉,從雲的細縫中已經逐漸可以看見蔚藍的大海,這個景象就好像方才朝著連接著宇宙的高空飛行時所看到的一樣,有種自己依然在不斷地向上飛行的錯覺…。


    「你……搞什……鬼呀……!」


    忽然耳邊傳來小隊長的怒吼——是從無線電傳來的聲音,我急忙地看看四周,發現小隊長的飛機就在距離我這邊右手邊數十公尺的地方,他正以猛烈的氣勢跟著我一起下降,到底他是甚麽時候接近到我附近的呢?


    「先放……再……起來……」


    明明距離那麽近無線電的收訊卻很差,從聲筒傳來的聲音相當地模糊沒辦法聽清楚。


    「看……楚……!」


    聽到小隊長有些焦急的聲音後,飛在我一旁的小隊長駕駛的飛機立刻把機頭更加朝向下方。


    「這樣會空中解體啊!?」


    我忍不住吞了一口氣,突然小隊長駕駛的j2像是從下麵彈起來一樣,機頭抬了起來方向一下子就轉到了上麵,然後朝著遠處飛行。


    「原來!」


    我了解到了小隊長的意思後,馬上把剛才緊緊地拉向後方的操縱杆,毫不猶豫地推向前方。


    操縱杆很輕易地就向前麵推了過去,機頭更加朝向下方,就在這個時候我立刻使盡渾身的力氣把操縱杆往身體這邊拉——方才怎樣也拉不起來的操縱杆像是作夢一樣一下子就拉過來了。


    我記得空軍官學校的教官曾經說過,這叫作「打舵」,也就是在掌舵上利用機體要恢複到原來狀態的力量的一種操縱方式。


    「快向上吧!」


    我繼續拉著已經抱在肚子邊的操縱杆,機頭慢慢地開始往上麵轉,現在高度已經跌破了2000尺——這下來不來的及呢?


    強大的離心力把我的身體緊緊地壓在座位上,戴在臉上的飛行麵罩和氧氣罩深深陷入肌肉裏頭。左右的機翼劇烈地扭動著,機體的骨架互相摩擦發出尖銳的聲響,如果有任何一根支架承受不力量而斷裂的話,機體馬上就會在空中解體。


    機身朝向海麵俯衝而去,浪濤就近在眼前反射著陽光閃耀著——不過這個景色逐漸地朝著視線下方流動——終於變成了水平線——!


    機身擦過海麵剛好轉向上方,看來我勉強地逃過了一死。


    「呼……」


    吐出屏住的氣息,額頭流下了不少汗水,雖然我自認為自己內心相當地冷靜,但是身體好像並不然。


    我把僵直的左手從操縱杆上鬆開然後放在油門上,在天空中轉了數圈,就朝著小隊長他們的兩台飛機飛過去。


    方才完全不聽使喚的襟翼,好像因為電路的流通恢複了所以再試一次的時候很順利地啟動了,但是就算在沒有任何的毛病的狀況下,這款j2的機體要降落本來就有些難度。


    我小心翼翼地注意著低速下機體可能產生的任何不穩定晃動,讓飛機跑完一整條跑道順利地降落後,依照慣例把機身駛向停機場。


    趕過來的維修兵確認機身已經靠在止衝檔上,就把主電源的開關給關掉了。我從駕駛座上爬出來跳到地麵來時,感覺膝蓋使不上力氣身體不禁就快要癱了下去。


    我把手放在機翼上支撐身體,抬頭看著方才賭上性命駕駛的愛機;機身渾圓的像是河豚或是山豬,兩旁裝著看起來很靠不住的小機翼。這副模樣看起來真有些滑稽,跟常看到的a6——零式戰鬥機比起來,她的外觀實在很難說好看。


    三菱j2m2——這家夥的全名是:帝國海軍攔截機『雷電二型』。


    「鄉守!」


    忽然背後好像有誰在叫我的名子,轉過頭去的瞬間……


    碰!


    一時我感覺育個堅硬像是岩石般的東西陷入自己的臉龐,我不由自主的坐倒在地。


    「!?」


    押著臉頰抬起頭來,我看到了緊握著拳頭的小隊長鷹田上等飛行兵曹,用著一副像鬼一樣可怕的表情從上麵往下看著我。


    「喂,剛才你那副蠢樣是在搞甚麽啊!?」


    我立刻起身,把腰肩打直站立不動。


    「是,我一時忽略了高空飛行時的特性,導致錯誤的操作……」


    碰!


    我的側臉又吃了一記小隊長的拳頭,這次我好不容易地維持了站姿,但是嘴中彌漫著一股血味。


    「你這家夥的操縱技術有多爛我早就知道了,問題是那之後,那之後!引起失速之後,你竟敢擺出那無聊的架子!?」


    「你是說……架子嗎?」


    「沒錯,那個時候你為了追上我們,用比我們更大的角度來下降吧?」


    「是。」


    「我說啊,鄉守,你這家夥自以為是這個基地最強的駕駛員呀?」


    「……」


    「你是想讓我們這些技術差勁的前輩看看你的英姿,才想用比我們更快的速度下降吧?一個連打舵都不會弱雞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聽著小隊長的怒斥,我回想當時自己到底在想些甚麽,究竟我是不是就像小隊長所說的一樣:因為自大和虛榮心才作出那樣的行動呢?


    不對,應該不是這樣的,那個時候我想的是:與其讓暴露自己的無能,不如幹脆地去死算了。


    「不是這樣的。」


    我不禁這樣脫口而出。


    「你說甚麽……?」


    「我並沒有想說要炫耀自己優秀的表現。」


    「好啊,這下可有趣了。你是說我在胡扯嗎?」


    小隊長的目光變得更加銳利,軍人不管在任何場合上都不可以跟長官爭論或頂嘴,長官說是白的就算是黑的也要是白的,而我竟然……。


    「如果違逆我你可知道會怎樣吧,這是明知故犯嗎?」


    「……」


    「好個樣呀!!」


    眼看著鷹田小隊長的眼裏冒出了熊熊的烈火,公然頂撞長官,就算被處決也沒話說了。


    「你這個混帳東西——!!」


    「嗚哇!?」


    忽然一個巨大的影子靠了過來,一下子我就被撞到了數公尺之外的地方。


    「小隊長,非常地抱歉!我一定會嚴厲地斥責這個笨蛋的!」


    巨大的身影叫道,然後朝著小隊長深深地低下頭來;是駕駛二號機的武鳥一等飛行兵曹。


    「怎麽啦,噗鳥,少在這裏多管閑事!」


    「別這麽說呀,鷹田,年少就是輕狂了些。這件事就算在我的份上可否就別再追究了呢?」


    「年少輕狂?搞些蠢事早點去死我可不在意,隻要別把重要的戰鬥機和我們給卷進去就好啦。而且最令我沒辦法原諒的是——」


    「最沒辦法原諒的是……?」


    「不管怎樣,他竟敢跟老子我頂嘴!」


    「的確反抗長官是違反重大軍紀……」


    「混蛋東西,這跟軍紀有啥關係啊!不對,這是比違反軍紀還嚴重的問題!!」


    「比,比違反軍紀還嚴重嗎……?」


    「這還需要廢話嗎!他竟敢對我這個受人敬畏海軍最強的王牌飛行員,鷹田三郎頂嘴,真是不知死活。」


    看著小隊長氣憤無比的說了一通,就算是武島一等飛行兵曹也有一點不知所措。


    「對了——要是這樣的話我也有一些事情想向你抗議。」


    「甚麽?」


    鷹田小隊長睜大著雙眼直瞪著武鳥一等飛曹。


    「小隊長,我的姓是武鳥,不是噗鳥。」


    武鳥一等飛曹笑著說,鷹田小隊長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反駁,減了一些勢頭。


    「羅嗦,你這隻噗噗叫的肥鳥!」


    「小隊長,若是你要處罰鄉守二等飛行兵曹的話,也一同處罰反抗你的我吧。」


    「混蛋東西!在這個隻有三個人的小隊裏要是連你也處罸的話,不就隻剩下我了嗎!?」


    小隊長一臉不高興地撇了我一眼,把身子向後轉很不以為然的說道:


    「鄉守,感謝這隻肥豬吧!」


    說完,小隊長就聳著肩離去了,看著小隊長的背影越來越小,武鳥一等飛曹向攤坐在地上的我伸出了手。


    「真是的,別逞些不必要的強啊,鄉守。要是鷹田覺得自己沒有麵子,你可是吃不完兜著走啊。」


    「真是非常的抱歉。」


    我向武鳥一等飛曹低下頭來。


    「你該道謝的應該是鷹田的,他為了追上你可不知道用了多快的遠度在下降呀。」


    的確是如此,那個時候我下降的速度已經逼近了極限,為了追上我,小隊長肯定用了超越極限的速度來下降。


    「為了我而賭上性命嗎……?」


    聽到我的假設,一等飛行曹說了一句:「會是這樣嗎。」,然後把手腕交叉在胸前仔細思考了一會。


    「說不定他隻是想和你一較高下而已。」


    「這、不會吧。」


    「如果是他的話……可就難說了。不過不管怎麽說,鷹田的確救了你一命,之後你可要好好地跟他道謝。」


    「我知道了……嗚……?」


    我感覺到嘴裏好像有甚麽異物,反射性的把它吐出在地上,發現那是一顆沾滿鮮血的臼齒。


    「沒事吧?這次可打的不輕啊……」


    「不,這是被武鳥兄你給撞掉的。」


    「什麽?這下可真對不起呀。」


    武鳥哈哈哈的愉快的笑了起來。


    「哦,辛苦了。」


    跟著走在最前麵的鷹田小隊長,我們走進了房間,基地司令官花卷少佐把報紙鋪在地上正悠閑地剪著指甲。


    「j2的狀況如何呢?鷹田上等飛曹。」


    花卷司令官拍拍褲子站了起來,然後把腳伸入擺在一旁的涼鞋裏。


    「如同製造商報告的一樣,速度和上升力可不是蓋的,到16000尺用不著五分鍾。」


    小隊長報告的口吻聽起來很隨便不像是在對一個司令說話,但是花卷少佐似乎也絲毫不在意。


    「可是油箱太小這點很令我不滿意,這樣一點也不適合空中纏鬥。」


    根據起飛前跟維修主任借的資料來看,j2雷電的機種是屬於攔截機——美英的說法叫作interceptor。和九六艦戰和零式戰鬥機等搭載在航空母艦上的戰機有所區別,雷電的任務是迎擊前來攻擊陸上基地的轟炸機,因此它的性能設計都是針對這點而作成的。小隊長會認為這種機體不適合空中纏鬥,本身就搞錯方向了,可是對平時坐慣重視空中纏鬥的海軍戰鬥機的駕駛員來說,有這種想法一點也不奇怪。


    「機身像是隻豬一樣害得下方的視線受到阻礙,而且因為著陸的速度很快根本不適合這裏的狹窄的跑道,如果硬要分配個玩意來這裏的話零式怎麽說也比較……」


    「小、小隊長,關於這方麵……」


    眼看著小隊長的報告變的像是在抱怨,武鳥一等飛曹慌張的趕緊跳起來用手把他的嘴搗住。


    「摸咕咕……搞甚麽鬼呀你這隻肥鳥!」


    花卷司令苦笑了一下,揮揮手說:「不要緊。」


    「是這樣呀,我好不容易把要送到南洋拉包爾的新秀戰鬥機給搶來,結果期待落空了嗎?」


    「不論外觀或是機能都和這隻肥鳥一樣,就是一點用也沒有。」


    鷹田小隊長像是在驕傲的說道,武鳥一等飛曹則抱著頭站在一旁。


    「呼嗯,這下可真傷腦筋,現在才說要換台不一樣的飛機恐怕很難跟上麵說話,不過話說回來該不會是上等飛曹你沒有自信來駕駛……」


    聽到花卷司令這麽說,小隊長的眉毛立刻跳了起來。


    「司令,我沒辦法坐視不管您說我沒有自信。」


    「嗯,不是這樣的吧?」


    「我就算是開紅蜻蜒教練機也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人,隻是這些技術差勁的家夥令我非常擔心。」


    小隊長說完,就朝著武鳥一等飛行曹和我的方向頂下巴。


    「是嗎,看來是我搞錯了,那麽上等飛曹,你肯幫我好好地指導讓他們對這款新機型駕輕就熟嗎?」


    「隻要有您的命令我當然會把這些家夥鍛鏈成跟我……那是不可能


    的;我會好好地鍛鏈讓他們在戰鬥裏表現像樣點。」


    「不愧是上鷹田上等飛曹,我可相當期待喔。」


    「是!長官。」


    小隊長發出啊哈哈的高聳笑聲,自個兒地離開了房間。司令把視線移到了還留在原地的我們,感覺像是在催促我們一樣。


    「總之就是這樣子,請好好地在習慣新型機的訓練上奮發圖強,以上。」


    聽完話,我們敬禮之後想要離開房間的同時,不知道是誰敲了房間的門。


    「我是山根大尉,要進去了。」


    山根大尉是掃雷艦的艦長,從擇抓島基地派來的,在這個基地裏他的官階是僅次於花卷少佐的。到現在為止,雖然到目前為止都沒有機會直接受過他的命令,但是從不經意瞄到的他的側臉來看,感覺他散發出身為一個帝國軍人威風凜凜的氣息。


    離開了司令的房間,我們雖然想要繼續飛行訓練,但是雷電的維修需要一些時間,這段時間表麵上雖然這叫做待機,但是我們沒有事需要做。閑下來的我坐在放置在維修場一旁的引擎上,然後無神地望著停在一塊等著要維修的雷電和遠方開闊的海景。


    這座小島名叫『豐舞島』,位在稍稍遠離從北海道一直延伸到堪察加半島間的千島群島海麵上,地名源自於當地原住民愛奴族的方言,意思是「偏遠的地方」。


    這個海軍豐舞島航空隊基地,是開發島上西南部的一片針葉林森林所建造的。雖然說是航空隊,但是飛行員隻有鷹田隊長和我們三個人而已,配備的飛機是剛從日本本土運來的三台雷電,以及一台故障的零式水上偵察機。


    島內隻有一個以采集昆布和捕漁為生的小村落,沒有半個大型的港口或是工業設施。


    至於為什麽要在遠離捉擇島海軍基地的這種地方設置基地呢?這種腳程短的攔截機又是要用來保護甚麽呢?關於這方麵我們則沒有得到進一步的說明。


    說不定這裏有甚麽連對自己人也要保密的秘密設施或是資源之類的……可是偏偏我們小隊也說不上是可以托付那麽重要據點的菁英。


    我曬著日光浴,把目光朝向雷電,它的外觀帶給人的印象的確就如同一隻豬,聽說這架新秀戰鬥機是緊接著零式戰鬥機而開發的,因而倍受軍部的期待;但是根據維修主任的說法,因為它的研發速度非常緩慢,就算完成了,本土的飛行員對它的的評價也和小隊長一樣一點也不明朗,因此不論是雷電還是我們都可以說是多餘的東西。


    說不定這個小島正是個海軍拋棄礙事者和多餘沒用的東西的廢棄物處理場……。


    「別一臉無精打采的呀,鄉守,你還在在意剛才的事情嗎?」


    我回過神來發現了武鳥一等飛行曹走到我附近來。


    「不是的,我沒事,剛才的事我並不在意。」


    「是嗎,那樣的話就好……。」


    一等飛曹把不知道從哪弄來的蒸番薯折成一半分給我,然後在我一旁坐了下來開始滿足地品嚐剩下的一半。


    這個前輩在來到這裏以前跟鷹田小隊長待在同一個部隊裏,與宛如流氓一樣的小隊長形成對比,他的個性溫和,時常大方地與我搭話。


    至今我所遇到的戰鬥機飛行員大多長相凶暴個性強硬,但是武鳥一等飛曹給人的感覺卻正好相反,究竟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麽會想要成為飛行員呢……?


    「那個,一等飛行兵曹。」


    「出任務以外不必說甚麽官階啊。」


    「哦,那麽武鳥……武鳥兄,你為什麽想要誌願當飛行員呢?」


    「怎麽突然問這個?」


    「不,其實也沒甚麽特別的理由……。」


    「是啊,的確我的樣子看起來一點也不適合當飛行員。」


    說完,武鳥兄拍拍便自己的肚子。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哈哈哈,別那麽在意,說我為什麽會想誌願當飛行員是吧?嗯……大概因為我很懶惰吧。」


    「懶惰?」


    「條是步兵或是水兵大概都會很辛苦,所以我想那麽不如加入空軍就用不著太過活動身子。」


    「你騙人的的吧?太懶惰可是沒辦法從空軍官學校畢業的啊。」


    「是沒錯,空軍官學校的確一點也不輕鬆啊,這下可真的失算了,嗚哈哈哈哈。」


    武鳥兄愉快的大笑,簡單的帶過問題。


    「那麽換我問你,為什麽你會想當飛行員呢?」


    「我嗎……就是很自然而然的。」


    「空軍官學校可不是自然而然就可以畢業的地方呀。」


    啐,好個自作自受。


    「我想要……甚麽自己可以很拚命去做的事情。」


    「可以很拚命去做的事情?」


    「……如果可以來到一個非賭上性命努力不可的地方,或許就可以消除雜念。」


    「別說的一副像是和尚一樣啊,不過話說回來你究竟想要消除甚麽雜念呢?」


    「…………」


    「……不想說的話不說也沒關係。雖然以我的狀況也沒辦法說你甚麽,但是你的動機也談不上是積極的吧。」


    「我也是這麽想的,大概是因為這樣,所以待在空軍官學校和前一個部隊時,我常被其他人疏遠。」


    「是這樣嗎?假如你真的被甚麽人給疏遠,恐怕是因為其他的問題。」


    「其他的……問題?」


    「我總覺得,是不是因為你身上不時可以嗅到線香的味道呢?」


    聽到他這麽說,我就試著把手腕靠近鼻孔,武鳥兄看到我這麽做就邊笑邊揮揮手。


    「不是不是,我不是說真的味道而是指氣氛,該怎麽說呢……一般的飛行員,個性上再怎麽不要命,不對,或許該說會有種不顧一切的貪婪求生意誌,就算遭遇到再怎麽危險的處境也會有種自信說自己絕對不會死……。」


    「你是說我沒有那種……?」


    「至少我是這麽覺得,今天你的急速降落,與其說是莽撞,更像是積極地想把命給送了。」


    「……」


    積極地想把命給……送了嗎?可能真的就像武鳥兄所說的一樣,在空軍官學校的時候,同期生們時常聚在一塊彼此交換飛機駕駛的意見,但是我就是沒辦法加入他們的談話。


    對大家而言的課題是:飛行時產生的恐懼和不安,究竟要如何利用技術和經驗來克服;但是我卻從來沒有為此而煩惱過。不隻如此,我甚至會刻意把自己丟到危險的處境裏……


    噠噠噠……。


    「!?」


    那、那是?剛才我好像看到一個穿著水手服的女學生的影子從停機坪那邊的樹林裏閃了過去……是幻覺?


    「怎麽了?鄉守。一臉大吃一驚似的。」


    「喇、剛才有個穿著水手服的……。」


    「水兵怎了?」


    「不是,不是水兵。」


    「你不是說穿著水手服嗎?」


    「不是的,雖然穿著水手服但是不是水兵……。」


    「你到底在說甚麽啊?」


    噠噠噠……。


    忽然一個女學生從樹林裏竄了出來,武鳥兄睜大了雙眼。


    「……的確雖然穿著水手服但是不是水兵。」


    「對吧?」


    女學生小跑步朝著我們的方向,不對,應該說是朝著停放著雷電的停機坪的方向接近。


    我從來沒有聽過有學生會來這裏作慰問,而且……她是住在當地的女孩嗎?不管怎樣,私自闖入軍事設施是個不小的問題……。


    大概是因為我們之間夾著雷電,對方好像並沒有注意到我們


    ,但是我們這邊可以從機身的下方的空隙看到那邊的樣子。


    女學生來到我停在邊邊的雷電附近,先是在四周徘徊了一下,然後好像下定決心似的停下腳步開始朝雷電的主翼上攀爬。


    「甚麽!?」


    這可不是開玩笑,雖然不知道她是誰,但是萬一襟翼被踩掉的話可不得了,於是我慌忙地朝雷電的方向趕了過去。


    「喂,你到底要——。」


    「先等等,鄉守!」


    我,邊跑一邊想要叫道,但是從後麵跟過來的武鳥兄製止了我。


    「別出聲……。」


    「?」


    我感到一陣困惑,隻見武鳥兄安靜的用手指指著雷電的方向。朝那裏看了一眼,我看到女學生終於爬上了機翼,正戰戰兢兢地想要在上頭站起來。


    花了一番力氣好不容易爬到上麵的女學生,裙子稍微往上掀了起來,露出裏頭的大腿,而從我們這個位置剛好裙底風光一覽無遺……。


    「!!」


    該不會武鳥兄為了看這個而要我不要出聲嗎……!?


    我不禁瞄了武鳥一眼,真沒想到看起來認真的前輩竟然也會有這樣好色的地方……。


    「喂——!你在那裏做甚麽!?」


    我正驚訝武鳥兄不為人知的一麵時,一個拿著扳手的維修兵從維修場裏氣急敗壞的衝了出來。


    「你想把飛機給搞壞嗎!?還不快點從機翼給我下來!!」


    「嗯?啊!對、對不起……哇!?」


    被生氣的工程兵的氣勢給嚇到的女學生慌張地想要爬下機翼,但是忽然一個不小心腳底一滑身體失去了重心……。


    「危險!」


    武鳥兄這麽叫的同時,我快步跑了過去。我一邊全力奔跑一邊思考著:是因為武鳥兄察覺到如果一下子出聲製止的話恐怕對方會有危險,所以才要我別出聲的嗎……?懷疑前輩別有用心的我真是令人羞愧。


    「啊——!」


    女學生拚命地揮動著兩隻手想要保持平衡,可是還是阻止不了身子往後方傾倒,這樣子摔到地麵上一定會受不小的傷——


    「沒、沒事吧……?」


    千鈞一發之際,我剛好成功的接住了女學生。


    「嗯,好險……咿。」


    「咿……?」


    「咿呀呀——!!」


    「怎、怎麽了?發生甚麽事了!?」


    女學生奮力的要掙脫我,我反射性的更加用力抱緊女學生,接著手掌的地方感覺好像碰到甚麽軟軟有彈性的東西。


    「呀呀呀呀——!!」


    聽到她尖叫的更加厲害,我慌忙地鬆開雙手。女學生因為身體的重心還在我身上,一瞬間像是失去支撐一樣,當場坐倒在地。


    「!!」


    碰的一聲,女學生屁股直接撞到地麵上,一時呆坐著動也不動……。我有些擔心,過去看著女學生的臉說道:


    「你、你沒事吧……。」


    啪————!


    「好、好痛!這是幹嘛!?」


    忽然吃了一記耳光,我抗議的叫道,可是看到女學生眼裏泛著淚水一時我不知道該說些甚麽了。


    「過分————!!」


    女學生叫了一句,一麵哭一麵朝著正門跑走……


    我一時目瞪口呆,武鳥兄拍拍我的肩膀道:


    「鄉守,你可真是個不容小覷的人呀。」


    「甚麽?」


    武鳥兄把掛在腰際的手巾拿出來,指著我的鼻子。


    「哦……?啊!?」


    原來我正在流鼻血,我慌忙地接過手巾押在鼻子上。


    「大、大概是吃了那記耳光的關係吧……」


    「嗬嗬嗬,抱住人家的細皮嫩肉當然會流鼻血,真是青春呀,鄉守。」


    武鳥兄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離去。


    「甚麽青春啊……喂,等等我!」


    我趕緊要追上武鳥兄把事情解釋清楚,但是隨即我身後傳來一陣嘩然在嘲諷我,轉過身來,我發現好幾個維修兵聽到剛才的騷動正露出詭異的笑看著我……。看來就算我說再多也沒用了。


    「今天運氣可真背……」


    我在嘴裏念了幾句,稍微止住的鼻血又一下子噴了出來。


    「嗯——,包括這層意義,有了村子裏各位的協助,對我軍而言可說是多了一支相當可靠的援軍。」


    從剛剛開始,基地大部分的人員包括我在司令部前麵整隊就位,站在前麵的花卷司令官田正式的口吻向大家報告事情。


    隻有鷹田小隊長因為『突然腹痛』而沒有出列,現在他大概在醫務室擠擠青春痘解悶吧……。


    司令的一旁,站著一群看起來和軍隊一點也不搭調的婦女,她們是從島內召集來的平民,基地幫忙人手不足的雜務等等。好像是司令拜托豐舞村的村長,請他幫忙找一些比較有空的人來的。


    這些人大部分都是身材比較壯碩的歐巴桑;可是裏頭也夾雜著一位穿著水手服的少女……一定就是剛才在我的臉頰上甩上一巴掌的女學生。


    「剛才的水兵也在喔。」


    一旁的武鳥兄在我耳邊悄悄的說道。


    「是啊……」


    原來她是村子裏的人來基地幫忙做事。


    女學生一副心神不寧東張西望的看著四周,忽然我們的目光正好接觸在一起,她馬上尷尬地把頭給低下來,看來她還記得自己剛才打的人。


    「——預定從明天開始,她們就會來基地為我們服務,各位弟兄們請多多注意禮節,以上。」


    集合在一塊的士兵們,開始各自返回自己的崗位,而我想要去找那個女學生抱怨個幾句,武鳥兄看到我要去找她就對我說道:


    「你可要加油呀,鄉守。」


    「所以我就說事情不是那樣……」


    「我知道,我知道。」


    武鳥兄露出詭異的微笑,他究竟是在本質上把事情給搞錯了,還是說隻是想要嘲諷我而已的呢……?


    從村裏來的的歐巴桑們正準備要和一同前來的村長回村子裏去,我走過去向她們問話。


    「請問……」


    我一出聲,歐巴桑們通通朝著我這邊看,可是裏頭卻沒有那個女學生……?


    「怎麽啦,阿兵哥?」


    「那個,剛才這裏不是有一個穿著水手服的女孩嗎?」


    「哦哦,你是說鬱奈嗎?她剛剛說基地裏有認識的人要去找他,就往那邊去了。」


    歐巴桑手指的方向是兵寮……。要是要來探望誰的話,一般的話都會拜托個誰叫一下,不然就是請人帶路;難道她又要像剛剛一樣隨便在附近亂晃嗎?真搞不懂她到底想做甚麽。


    「請問她是哪位的……孩子呢?」


    「鬱奈是笹原婆婆親戚的孩子,前幾天剛來到這裏。」


    「她一個人來外婆家玩嗎?」


    「是呀。她一聽到我們要來海軍這邊工作,就執意一定要跟來,聽也不聽其他人的話。」


    「……」


    問完話,我向歐巴桑們低頭示意,然後走向兵寮。


    一個女學生孤身一人來到這個偏僻的小島,然後硬要村裏的人帶她來基地,卻又忽然在這裏消失蹤影……。


    「總覺得太可疑了……」


    基地裏頭的兵寮有兩棟,一棟是給一般兵住的,一棟是給士官住的,順帶一提,花卷司令和山根大尉他們是住在司令部裏頭的個房。我決定先從近的地方開始一問一問的找起,兵寮是一個沒有設隔間的大屋子,所以隻要站在門口稍微往裏頭瞧大概就可以把室內一望無遺,可是大家都出


    去了房裏沒有半個人影……。


    這次我試著去看看士宮用的兵寮……可是果然還是不見女學生的蹤影。那個女孩果真往兵寮這裏來的嗎……?


    我坐到木頭的地板上感到有些泄氣,無神地看看四周,然後我發現從我放在櫃子裏的衣袋裏頭,有一件襯衫露了出來。


    「真是奇怪……?」


    東西剛剛明明還收的好好的,而且小隊長如果看到東西收成這種樣子我早就被毒打了一頓。


    從衣服露出衣袋的樣子來看,就感覺好像有誰為了看衣服上的名子而拉出來一樣……。


    「嗯……?」


    我察覺到襯衫的表麵上黏著一根很長的頭發,當然那不可能是我和是其他士兵的東西……。


    「該不會……」


    嗚——嗡嗡——


    我用手指夾起頭發仔細端倪一會,忽然告知緊急狀態的警報響遍了四周。


    「敵人來襲!?」


    我趕緊把襯衫塞進衣袋放回櫃子裏,然後趕緊從兵寮衝出來朝司令部飛奔而去。


    小隊長和武鳥兄已經在司令部前麵待命了。


    「有夠慢,鄉守!」


    「非常抱歉。」


    跟著走在最前麵的小隊長我們走進了司令室,花卷司令和山根大尉正把目光專注在攤在桌上的海圖。


    「發生甚麽事了嗎?」


    聽到小隊長的聲音,花卷司令來把視線從海圖上抬起說道:


    「駐紮在占冠的通訊兵,目擊了一台飛機往我們這裏飛過來。」


    我和武鳥兄不禁互相對看了一下。


    「是一架大型的雙螺旋槳式飛艇。我們已經向澤捉基地確認過了,現在這一帶沒有正好飛過的友軍戰機。」


    「會不會是俄羅斯的偵察機呢?」


    「這難說,事實會是怎樣呢?」


    花卷司令把尺放在海圖上畫了幾條線,然後在線交叉的地方畫了一個圈圈。


    「從方向和速度來看飛艇現在的位置大概是……距離本島北東一二零海裏的地方……」


    「那一帶很接近以前我的船目擊潛水艇的地方」山根大尉說道。


    「鷹田上等飛曹,可以去飛一趟嗎?」


    「遵命。噗鳥,戰機維修的怎樣啦?」


    「小隊長和鄉守的戰機已經沒問題了,可是我想我的那台還在維修……」


    「這樣啊。喂,鄉守,那就我跟你去飛。」


    「是……」


    小隊長的話讓我感到有一點意外,雖然平時哪個人駕駛哪架戰機都是決定好的,可是遇到緊急的情況通常都會任意更換駕駛員,所以我以為這次一定是武鳥兄駕駛我的戰機出擎。


    「我的份也一起拜托你啦,鄉守。」


    我感到有些困惑,一旁的武鳥兄輕輕地拍拍我的肩膀。


    兩台雷電已經拖到跑道上,引擎也啟動了。小隊長向維修主任久保打了聲招呼:


    「久保老頭,維修已經好了嗎?」


    「大致上呀。」


    有點年紀的維修兵態度有些失望地說道。


    「大致上是甚麽意思呀?」


    「這台戰機有不少地方狀況不太好,像是引擎架就有裂縫。製造商竟敢送一架未完成的機體給我們。


    「所以還可以開嗎?」


    「總之,我們已經盡可能稍微做了些應急措施,不過還是很有可能出問題。」


    「少給我說那麽沒有責任的話。」


    「想抱怨的話去找廠商。」


    「啐,算了。我拜托的事弄好了吧?」


    「無線電話嗎?已經改裝上一零一和一零三型了。」


    「無線電話?」


    「和j2一起送來的德製新機型,鷹田一直吵著要我快點裝好。」


    「用這台戰機在作戰的時候一定會用到的啦。」


    「喔,原來還要看飛機決定有沒有必要裝啊?」


    「這是當然的啊,再說看吧,我們隊裏還有隻成天發愣的弱雞。」


    小隊長說著,就用下巴朝我的方向頂。


    「我可先說好,要是東西弄壞了在這裏可是修不好的。」


    「我知道啦。」


    「嗯,熱機也差不多了,快點飛吧!」


    「這還用得著你說。我們走,鄉守!」


    我跑向自己的雷電,腳踩著搭乘梯往機翼上爬,負責維修的三宅維修兵長正好從駕駛座爬出來,與要鑽進裏頭的我擦身而過。


    「無線電已經測試過了,如果還是聽不清楚的話請稍微調整一下這個轉盤。另外因為裝上了彈藥跟副油箱,所以飛起來比剛才還要重的多喔!」


    「了解!」


    這個時候小隊長的飛機已經朝著跑道移動了,我趕緊確認飛衍前的注意事項,然後向維修兵打信號讓他把止衝檔解開。確認附近都淨空後,我開始向左手握著的油門用力;雷電發出她引擎特有的尖銳運轉聲,機身慢慢的開始移動。


    一般單螺旋槳機機身是由從主翼延伸出來的主輪和尾輪三個點來支撐,然後機頭略為朝上在地麵上滑行,因此飛機在地麵上時前方的視野非常的差;特別是像雷電的機頭部分又長又胖,就算把座位調到最高,也看不見前麵的東西,沒有辦法,所以我隻能先左右蛇行來確認跑道的狀況之後,再把戰機停靠在跑道上。我踏住兩個機輪的刹車,慢慢地打開油門,引擎的運轉相當地順暢,沒有感覺到異常振動。好,看來引擎沒有異狀。增壓表顯示增壓已達標準數值,我把腳從腳踏板上移開,機身馬上像彈簧跳了起來一樣開始在跑道上疾馳。因為螺旋槳的反作用力機身開始朝左邊傾斜,我利用腳刹踏杆來修正機身的方向,拉緊操縱杆小心不要讓機尾抬起來。掠過駕駛座兩旁的景色速度越來越快,因為前方的視線依舊不明所以隻能靠左右的視野來判斷狀況。


    速度來到一個程度之後,我把拉緊的操縱杆推回中間的位置,機身的後方立刻抬了起來,前方的視野一下子豁然開朗。很好,前方沒有障礙物,方向也正確。我維持這樣的狀況持續地加速,看準跑道旁邊當作記號的土堆,馬上再次拉起操縱杆,感覺機身飄離地麵的同時——咚地一聲伴隨著震動,機輪又掉到了地麵上。


    「果然很重……」


    即便是已經遠遠超過一般零式戰鬥機起飛的距離,全副武裝下的雷電依舊緊貼著地麵。沒有辦法我隻好持續地加速,等到跑道快要跑完的時候再拉一次操縱杆。


    「這樣子……行了吧?」


    嗡嗡……。


    機身總算勉勉強強地從地麵上浮了起來,雷電一旦起飛速度會變得很快,我把起落架收起來然後拉起操縱杆,機身掠過高大的針葉林的樹梢,向北方的天空呼嘯而去。


    現在時間兩點多,天空比測試飛行時還多雲,可是還不到需要要擔心天候狀況的地步。藉由在占冠島附近觀察到的速度和大致的方向,我們推算出國籍不明的目標機位置。如果是船隻的話可以從海麵上留下的駛過的痕跡找起,但是要捕捉在廣闊的空中獨自飛行的飛機可說是海底撈針。


    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可以碰到,但是如果對方飛得太高的話,恐怕就追不上了。我一麵緊跟著小隊長,一麵環視四周不讓任何東西逃過自己的眼底下。來到了目標空域大概過了三十分鍾,突然耳邊傳來小隊長像是敲鑼的聲音。


    『極限、極限,這裏是一號機,聽得清楚嗎?』


    「這裏是二號機,收訊良好。」


    突如其來的通訊讓我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我還是立刻回應了。


    『前方一點鍾方向,發現機影。』


    往指示的方向仔細看,我


    終於捕捉到一個小小的影子掠過海麵上的浮雲。要是小隊長沒提醒我恐怕我完全不會注意到。


    『維持高度跟過來,再來就不會使用無線電了。』


    為了不被對方發現小隊長兜了一圈迂回接近對方,我則維持著高度尾隨而行,這是為了防範還有其他不明的飛機埋伏在附近。


    隨著逐漸接近對方,機身細部也逐漸看得清楚,那是一架塗成深藍、藍色、白色三色的雙螺旋槳空艇……機翼上有一個白色星星的圖形……。


    「是美軍機!?」


    從朝上傾斜的海鷗式機翼和h字型的尾翼來看,雖然這不是在敵機識別表裏常常看到的美國聯合飛機公司生產的飛機,可是這毫無疑問的是台美軍的飛艇。究竟為什麽這裏會出現美軍機呢?附近應該是沒有美軍基地才是……。


    隻見美軍飛艇悠然地飛行著,對方大概也沒有想到這個地方竟然會出現日本的戰鬥機吧……。


    小隊長的雷電更進一步接近空艇,想要在相當貼近的距離進行射擊,把對方擊落到海麵上。可是正當小隊長要把射擊的準心對準飛艇時,對方終於也察覺到後方跟著日本的戰機,慌張地加速進行回避;但是到了現在才想要拚命地掙紮已經不可能甩得開了。


    要是對方一直沒有注意到我們,然後讓飛機的引擎被破壞或許還比較幸運,當然這點對方是不可能事先知道的。


    突然,明明小隊長都還沒有開火,拚命想要逃走的飛艇機翼附近卻開始竄出白煙。


    「是故障嗎?」


    我嘟嚷個幾句後,馬上為眼前難以置信的光景感到愕然。


    敵方的飛艇正以驚人的加速度開始和小隊長拉開距離。


    「那究竟是……!?」


    仔細看,原來不斷噴出白色蒸氣的是裝在飛艇兩翼像是水箱的東西,那個該不會是以前我在雜誌上曾經看過的,類似輔助起飛用的火箭裝置……?


    『那是甚麽玩意啊!?』


    無線電傳來小隊長的怒吼。


    『鄉守,從你那邊可以追得到吧!?』


    飛艇利用火箭的推進力不斷地上升,好像還沒有注意到守候在上空的我。


    「追得上!」


    我隨即回轉機身,朝著飛艇的方向油門全開——因為還要考慮到回去的事情,所以我沒有把副油箱丟掉。


    空艇以大型機少見的速度向升,可是利用高度差衝過去的我還是略勝一籌。我盯著眼前的飛艇在九八式射擊裝置的準心裏越來越大,我把手指扣在裝在油門上的機槍發射杆。緊握著操縱杆的手心滲出了汗水,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的實戰。


    空軍官校的教官曾說過:『大型機比實際的距離看起來還要近』,因此大概要接近對方到像快要撞上去的距離才剛好……。


    我和對方的距離已經非常的近了,飛艇已經占滿了整個防風玻璃的視野,固定在機身表麵上的螺絲彷佛觸手可及。


    「我要上了。」


    我用手指確認保險裝置已經調到「啟動」的位置上,準備要操縱發射杆時——


    「!!」


    飛艇上方突出的圓形防風玻璃裏,出現了美軍士兵的身影——忽然我和對方的目光剛好相交,一瞬間我猶豫了攻擊。緊接著的瞬間,飛艇的後方放出了無數的火線。


    「可惡,是回轉機槍嗎!?」


    我也立刻拉起機槍的發射杆,用機頭搭載的兩門七·七厘米機槍開火,馬上在空艇上畫上無數的彈痕,機身的碎片向四周飛散,剛才出現美軍士兵的防風玻璃從內側染成紅色。


    我不顧一切的不斷向對方的飛艇發射子彈,機槍像是燒了起來,駕駛座充滿了火藥味。可是敵機非常地堅固,吃了那麽多炮彈,仍然悠然的飛行著。


    「真是頑強……」


    我慌忙的要改用二十厘米機槍想要再度嚐試攻擊,可是對方已經逃出了我的準心。


    「該死!」


    我立刻追了上去,但是比我還早一步,小隊長爬升上來,立刻用二十厘米的子彈擊中了飛艇。


    『再來就交給我了!』


    原來為了甩開我,飛艇做了回避運動而把速度和高度拉下,正好跑進緊迫而來的小隊長的攻擊範圍裏。


    咚咚咚咚!


    飛艇吸收了小隊長機接連地射出來的炮火。


    雷電的兩翼裝備著兩門九九式二十厘米機槍,雖然各自隻裝了數百發的子彈,但是它的威力非常強大,在陸軍裏甚至被稱作大炮。


    空艇隻被命中數發,垂直尾翼就已經開了一個大洞,一邊的發動機冒出了熊熊烈火;飛艇機翼底下的火箭已經沉寂了,另一邊的引擎也被大火給包住,這種狀況要飛下去相當困難,可是對方仍然死不放棄繼績操縱,想要避開小隊長的追擊。


    看到這個樣子,小隊長停止直接攻擊,故意發射子彈剛好擦過對方的駕駛座,巧妙地誘導對方往豐舞島方向飛行。大概是想盡可能地讓對方迫降在基地附近,以利之後的調查。平常個性粗暴、豪爽的小隊長做事姿態竟然有這麽靈巧細致的地方,讓我不禁讚歎。


    啪啪、啪——


    「甚麽……?」


    我的發現自己的戰機引擎發出不規則的氣息,看看儀表板,油壓正在不斷地下降……。好像是剛才被空艇攻擊時,機身不知道哪裏吃了幾顆子彈。


    「糟了……」


    我使用無線電像小隊長報告了我的狀況。


    『我懂了,你快點回去基地,我繼續追飛艇。』


    「了解。」


    我離開小隊長,把機首朝向豐舞島。


    數十分後,我想辦法穩住狀況越來越糟的引擎,繼續維持飛行;這樣子撐得到基地嗎?雖然逃生降落傘就放在屁股底下,但是隻顧自己的安全,隨隨便便丟下寶貝的新型戰鬥機,實在是恥辱上的恥辱……。


    努力掙紮,好不容易又飛行了一段時間,眼前的水平線已經可以看到豐舞島了。雖然好不容易飛到這裏了,可是要抵達豐舞島西南部的基地,還必須要跨過橫貫整個島的隆起山脈。以現在飛機的狀況不論是要飛過山脈還是繞過去,都很危險。


    「我記得東側的海岸確實有一個空曠的地方……」


    我盡量維持高度讓雷電沿著海岸線飛行,不久即看到山崖上有個空曠的地方。那裏是從前火山熔岩流入大海的地方,雜草叢生的地麵上各處布滿了突起的岩石,這種地方實在很難說適合降落,可是我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


    雷電在一般正常鋪設的跑道上都不太容易降落了,更何況要迫降在這種荒地上,我實在沒甚麽自信,可是這樣總比直接墜落還要好了。


    我慢慢降低高度,讓機身進入降落路徑,因為我已經把副油箱卸下了,機內油箱裏殘存的燃料幾乎也都丟了,所以我隻能賭在這一次。


    啪啪……啪……啪啪啪……。


    關閉油門後,引擎的運轉越來越激烈,機身也跟著變得不穩定而搖晃了起來。隨著高度降低,地麵上的凹凸不平比在高空中觀察的還要嚴重,可是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能做的大概就隻有向神或佛祖祈禱了……。


    高度二百……一百五……一百……。


    我把襟翼盡可能地放下去,機頭稍微朝上準備降落,因為機身肥胖要降落的地方被遮住,現在簡直就像是蒙著眼睛在駕駛。因為高度降的很低,高度計已經派不上用場了,著陸的時間點隻能靠感覺來判斷……


    「——就是現在!」


    配合機輪接觸到地麵的一瞬間,我拉起操縱杆,照理來說,利用這個操作機身馬上就會大幅減速,輕輕的以三點式降落在地麵上,可是——我感覺不到著陸時的


    衝擊——「糟了,太早了嗎!?」當我這麽想的瞬間,忽然機身下方好像撞擊到什麽東西,而伴隨著衝擊隨之而來的是劇烈搖晃!


    咚鏗、砰砰砰砰!!


    機身因為碰撞到地麵的衝擊力道不停地跳動,這簡直就像狂暴的野馬……不對,應該說像發狂的野豬在荒地上疾走。


    「這、家夥……!」


    我死命地踏住腳刹踏杆,要刹住兩個輪子,原本不停地在四周跳動的機身,速度漸漸地緩和了下來…………整台戰機終於慢慢的停下來了。


    「總算沒事降落了吧……」


    我爬出駕駛座跳到地麵上,四處檢查機身。除了引擎蓋上漏了一些油,還有左右的腳架歪了一邊之外,其他地方看來沒有甚麽大礙。


    「這樣多少挽回了些麵子……」


    我放心地吐了一口氣,上空隨即傳來了引擎的轟隆聲。


    嗚嗚嗚嗚嗡……


    抬起頭來,我看到雙螺旋槳式飛艇吐著黑煙,掠過宛如伸手可及的低空而去。


    「是剛剛的美軍飛艇!?」


    受創的飛艇沒有掉到海裏,反倒像是跟在我後頭,好不容易飛到了豐舞島。飛艇的高度持續下降,消失在森林的另一頭,不久就從那個方向聽到了一陣沉重的爆炸聲。


    「墜落了。」


    看著黑煙朝著上空嫋嫋升起,這時小隊長的雷電也出現了,小隊長先在上空回旋個幾圈,確認了我和飛艇的位置,就朝基地的方位飛去了。看樣子不久基地的人就會來了。


    我再次把視線放在黑煙上,仰望了一會我腦裏浮現了剛剛美軍士兵的麵孔……


    「說不定飛艇裏頭還有生還者……。」


    我丟下身上的降落傘跟急救箱,卸下裝備之後就朝飛艇墜落的方向走去。走了一段時間後,我在被撞得七零八落的樹林裏頭發現了飛艇的殘骸;飛艇因為墜落時候的衝擊,機身整個折成兩半,彈到一旁的引擎冒出了黑煙。


    我一邊戒備可能躲在附近暗處的敵軍,一麵靠近飛艇的殘骸。飛機殘骸的一旁倒著一個好像是駕駛員的遺體,日光空虛的投向天空。附近也有一個年輕的美軍士兵靠在樹木上,已經斷氣。


    「看來這附近應該沒有生還者……」


    為了還是確認一下,我從機身斷裂的地方朝機內看;眼前的景象不禁讓我睜大了雙眼。


    「這到底是,甚麽……?」


    在飛艇機身內部我視線可及的地方,有一片閃閃發光的垂直水麵,上頭微波蕩漾好像快要流出來似的,究竟這種液體的垂直狀態是用甚麽方法做到的呢?


    「??」


    我朝裏頭涉足想要看得更仔細的時候,背後忽然傳來了尖銳的聲音。


    「freeze!」


    慢慢地把頭轉過去,剛才靠在樹上還以為已經死的美軍站了起來,拿著槍指著我。


    「你這家夥,還活著嗎……?」


    我舉起雙手,美軍士兵拿著槍指著我走了過來,好像是哪裏受傷了,臉色非常得難看。


    「喂,這究竟是甚麽?」


    語言應該不通,可是我想多少說話分散他的注意力。


    「這跟你沒關係……」


    我嚇了一跳,對方竟然用字正腔圓的日語回答我。


    「你會說日語嗎!?」


    兵軍沒有回答,隻是用手槍牽製我走過了我的麵前,要看看飛艇的內部的狀況;這個時候,森林那邊忽然傳來數人接近的腳步聲——


    「!?」


    美軍士兵的注意力轉到了腳步聲的方向,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馬上朝美軍撲了過去抓住他握著手槍的手腕!


    「shit!」


    我拚命地要把對方手上的手槍給甩掉,可是對方是身體高大的美軍士兵,就算他受了傷,也沒有這麽容易得逞。


    「好像有人在那裏……?」


    從森林的一頭傳來了聲音,那一定是要趕來這裏確認墜落的美軍軍機的基地士兵。


    我想要向他們呼救,可是……在那之前,士兵竟然開始朝這裏開槍了!


    「快住手,這裏有自己人!」


    我大聲地想要製止他們,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太過興奮話也聽不進去,還是不停的射擊。這可不是開玩笑,我怎麽可以是死在自己人手上。


    「喂,如果你不想死的話,總之快點趴下來!」


    我硬要把和自己扭打成一團的美軍士兵一起拉到地麵上時,一顆子彈正好飛過來打到飛艇的殘骸上,發出尖銳的摩擦聲。


    「no,別開火!!」


    美軍士兵用難以想像的力量把我的手腕甩開,揮動著雙手向朝這裏開火的日軍叫道。


    「笨蛋,別站起來!!」


    「不可以射擊飛艇!這會引發戰爭的!!」


    會引發戰爭?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時代,這家夥究竟在說些甚麽呀!?


    「是敵人!開火、開火!」


    士兵們正好把揮著雙手的美軍士兵當作一個絕佳的肉靶來射擊,他們一定是基地守備隊的人不會錯。


    「嗚!」


    美軍士兵好像不知道哪裏中彈了,表情痛苦地扭曲成一團,當場癱在地麵上。


    「啐,不就早跟你說了嘛!」


    我接近美軍士兵的同時,子彈依然在外頭飛舞,所以我們隻能躲在飛艇中動也不能動。


    咻!


    一顆子彈擦過我的臉頰飛入飛艇裏頭,打到金屬之後反彈到垂直的水麵上揚起了波紋;眼看波紋逐漸地擴散到整個水麵——接著的一瞬間,灌滿整個機身的水塊忽然崩塌裏頭的液體向四周飛散出來,就好像一顆灌滿水的氣球被打破一樣。


    我急忙逃離那附近,可是飛散出來的液體一下子就失去了實體化作一陣煙霧消失了。液體消失之後,留下了一顆不小像是繭蛹的物體,這個液體是一種緩衝材料用來保護這個繭蛹的吧………?


    繭蛹像是用一種半透明的玻璃材質做成的,透過外皮可以隱隱約約地看到裏頭有一些不明的裝置,和類似人影的東西。那是一具遺體嗎?從人影的外形來看身材矮小像個小孩子。而這個繭蛹算是一具別出心裁棺材。


    「嗚哇——!?」


    忽然飛艇的外頭傳來的慘叫聲,我心想到底發生甚麽事了,而向外瞧,發現基地的士兵們正朝著反方向開火。


    他們到底在瞄準甚麽呢?


    把目光移到炮火集中的方向後,我再次驚訝的睜大了雙眼。


    「囀」


    不知道打從哪裏來,森林裏頭爬出了一隻全長大概有兩公尺,像是巨大蜘蛛的怪物。怪物不斷地擺動著六隻細長的腳自然的在地麵上移動,它的類似金屬製的外皮各處布滿著複雜的機械裝置。看來這是人造的,但是我無法猜測它是依靠什麽機械構造在運作的。從表麵上黏著的海草以及藤壺來看,它應該在海底有一段時間了……


    守備隊的子彈對機械蜘蛛頂多造成一些皮肉傷,好像幾乎起不了太大的作用。有一個士兵對它投擲了手榴彈,可是好像因為太過慌張,手榴彈並沒有在想要的地方爆炸。還在觀察四周狀沉的機械蜘蛛,因為手榴彈的爆炸開始朝守備隊移動。


    「撒開!撒開——!!」


    一時之間士兵們驚慌地躲避,但是有一個年輕的士兵因為恐懼身體僵硬在原地動也不能動……。


    「你在做甚麽呀,快逃!!」


    我趕緊衝出飛艇撿起美軍士兵掉在地上的手槍,朝著機械蜘蛛射擊。當然我不認為這會有甚麽效果,但是我成功地吸引了它的注意力。機械蜘蛛改變了行進路線,這次朝著我的方向而來。我一麵開槍一


    麵往樹木密集的地方全力奔跑,因為對方體積龐大,我想應該可以利用障礙物不少的森林擺脫它,可是……。


    緊跟在後頭的機械蜘蛛不知道為什麽慢慢停下腳步,下一個瞬間——它竟然用腳朝地麵施力一躍而起;隻見它輕輕地飛過我的頭頂,像貓一樣降落在我的去路。


    「該死,可以做到這種地步嗎……?」


    看到機械蜘蛛舉起前腳像是在威嚇我,我已經做好一死的準備了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炮火在機械蜘蛛的表麵擦出火花,四周一時之間被飛揚的土壤所包圍。


    抬頭一看,一架機身短小的戰機掠過樹梢飛行而去。


    「雷電!是小隊長!?」


    突然受到從天空上來的攻擊,機械蜘蛛像是有些困惑,不斷搖擺著朝前方突出像頭的東西。


    小隊長的雷電先在上空回旋一圈,再度把機頭朝向這裏衝了過來,隻見雷電的機翼前方發出閃光,耳邊隨即傳來比剛剛更加響亮的開炮聲。


    「這次換二十厘米!?」


    我急忙逃離現場。


    接著炮火將附近的樹木撕裂,四周塵土飛揚。我把身體撲倒在地上,剛剛我站的那附近也被子彈給掃到,揚起了塵土。


    「真是粗暴!!」


    雷電兩翼所裝備的二十厘米機槍,是設定成瞄準二百五十公尺外的目標的,從這麽低的地方去瞄準距離大約隻有兩公尺左右的地麵目標,要命中恐怕不太可能……


    鏗!!


    機械蜘蛛被二十厘米的機槍直接擊中,噴出一片火花,因為強大的衝擊身體整個翻了過來。


    「擊中了!?」


    掠過上空的雷電的駕駛座裏,可以看到小隊長得意洋洋地揮著手。


    「剛才你可是差點把我卷進去了耶……」


    我嘟嚷著,心中則感到有些愕然。


    整個翻倒在地上的機械蜘蛛,先是快速地擺動著朝著上麵的腳,然後好不容易恢複了姿勢,馬上就像是逃跑消失在森林裏。


    雖然炮彈不至於破壞對方,可是威力強大的二十厘米的機槍,直接攻擊還是起了些效果。


    「我是鄉守二等飛行兵曹,要進去了。」


    房間裏頭剛剛出現在墜落現場的美軍士具被綁在椅子上,山根大尉拿著木刀站在一旁。美軍士兵的襯衫底下露出繃帶,看來是接受了治療。


    「二等飛曹,請向我們報告狀況。」


    「是!」


    我從自己從基地起飛開始一直到美軍飛艇殘骸附近發生的騷動,盡可能把細節報告清楚。閃為內容上有許多脫離一般人認知的地方,雖然我擔心司令不會相信我的話,可是現在隻有如實報告了。


    「——以上。」


    花卷司令聽完報告,深深地歎了口氣。


    「守備隊的士兵說是『長腳的裝甲車』,依照你的報告比較像是一隻怪物甚麽的,一時之間的確難以置信……」


    那時候的光景,其實到之後連我自己也覺得……那說不定是幻覺,就算沒人相信我說的話似乎一點也不奇怪;要不是有其他守備隊的士兵也目擊到了,大家也一定隻會認為我腦筋有問題。


    「我以前聽說過陸軍有發明類似龜甲的的裝甲衣,那個會不會是美軍利用特殊技術把那種裝甲自動化的產物呢?」


    山根大尉撇了一眼美軍士兵說道。


    「如果說是老美的武器的話,多少欠缺一些合理性,而且令人感到太過異想天開……雖然說,美軍軍機獨自飛過附近海域本身就很異想天開。」


    「所以果然飛機還是從蘇聯那邊飛過來的吧?」


    「說不定是從阿留申群島來的。」


    「阿留申呀……那會不會太遠了呢?」


    「如果途中有潛水艇補給的話也不是說不可能,隻是費勁辛勞讓一台飛艇跑來這種地方,目的會是為了要運甚麽要緊的東西嗎……?」


    「果然,飛機一定是從之前我說的那裏來的吧……?」


    「…………」


    花卷司令走進美軍士兵俘虜的身旁,看著他的臉說道:


    「軍曹,你好像很擅長說日語吧,如果是這樣可以為我們說明事情的緣由嗎?」


    「我是安東尼·山姆泰克斯軍曹,識別號碼2088」


    「你這家夥!」


    山根大尉生氣的想要用木刀揮擊美軍士兵,可是司令製止了他。


    「嗯,如果你不想說的話也沒有辦法。對了,那麽鄉守二等飛曹。」


    「是……!?」


    「你好像是目擊墜落的飛艇內部和機械蜘蛛最清楚的人,有沒有直覺到甚麽可以說明這個事態的東西呢?」


    「直、直覺是嗎……?可是我並不是什麽專家之類的……」


    「笨蛋,哪有可以分析這個事態的專家呀?感想也好妄想也好,隻要把你覺得的事老實地說清楚就好了。」


    「我覺得的事……是嗎?」


    「沒錯。」


    「我那時候感覺,感覺那就好像是……」


    「好像是?」


    「好像是小時候讀的科幻想說的情景……」


    「科幻小說?像是海野十三或是押川春浪之類的作家寫的嗎?」


    「嗯,要說是飛艇內部奇怪的模樣,還是沒有發出任何引擎聲就可以四處移動的機械蜘蛛……看起來就像是未來世界的科技……」


    「未來世界的科技嗎……?的確如此。說到這裏,維修主任好像說要把那個繭蛹狀的棺材給撬開……」


    「生、生命容器被你們打開了嗎!?」


    一直保持緘默的美軍士兵,突然一臉慌張地叫道。


    「不,我接到的報告是說:基地裏的工具絲毫也沒辦法對那個容器造成損傷……」


    「是嗎……?」


    美軍士兵稍稍露出放心的表情;可是花卷司令已經看穿了對方的弱點。


    「二等飛曹,向維修主任傳命!不要管繭蛹裏頭的遺體會不會受到傷害,想盡辦法撬開它,動用六十公斤的炸藥也沒關係……」


    「不要用一些無聊的威脅!就算你這麽說,我也不會告訴你們任何事情的!!」


    「你覺得這隻是威脅嗎?對你們美軍來說那具遺體或許很重要,但是對我們來說那可隻是具沒有價值的廢物罷了。」


    「…………」


    「還在等甚麽啊,二等飛曹,快去向維修主任……」


    「等等,那可不是甚麽屍體,裏麵的人隻是運用特殊的裝置在睡眠而已,所以請不要用太過粗暴的手段。」


    「那東西還活著嗎?」


    「她不僅對我們美利堅合眾國,對全世界來說也是一個相當重要的存在。所以千萬不可以加害於她。」


    「她……?裏麵的是一個女性嗎?」


    「沒錯……」


    「裏頭的到底是甚麽人?」


    「那是……」


    忽然窗外傳來士兵騷動的聲音,打斷了美軍士兵的話。山根大尉打開窗戶叫住外頭的一個士兵。


    「喂,發生甚麽事了?」


    「是,跑道西側的雜樹林,跑出了一隻類似蜘蛛的東西……」


    山根大尉露出緊張的表情看著花卷司令。司令點點頭,向美軍士兵問道:


    「那個是你們的東西嗎?」


    「那個……是說機械蜘蛛的事嗎?不,那不是我軍的東西……至少我沒有聽說過……」


    美軍士兵一臉困惑,樣子不像是在說謊。


    「如果不是美軍的東西的話,會是誰為了甚麽目的而……?」


    如果不是美軍的東西,大


    概也不會是來營救俘虜的吧;不過如果說單純隻是想攻擊基地的話,就算不派一支那麽誇張的機器人,一定還有其他更有效率的奇襲方法。那麽剩下來的可能性就是……。


    「那個從飛艇上帶回來的繭蛹該不會就是目標……」


    一聽到我說的話,美軍士兵立刻拉起喉嚨叫了起來。


    「拜托你們,請快帶我到生命容器的地方!如果有甚麽危險的話,非得把容器打開讓她醒來!!」


    「軍曹,這可不行。快點集合士兵趕去那裏。」


    「嗚,在拖下去可來不及……喂,你!」


    「我、我嗎……?」


    「對,就是你。我告訴你容器打開的方法,快點趕去那裏!」


    我感到有些困惑,可是花卷司令對著我點點頭說道:


    「那個容器放在醫務室裏頭的倉庫,我馬上會再派人過去,總之你一個人先趕去。」


    「是……」


    「你是叫鄉守吧?看著。」


    美軍士兵用被綁在一塊的雙手握住粉筆,在牆壁上的黑板開始畫一些奇妙的圖形。


    「這是一個簡單的號碼鎖,隻要照著這個順序觸碰容器表麵的記號圖形就可以了。」


    「我懂了……」


    我拿起桌上的鋼筆做完筆記,就朝著放著繭蛹的醫務室跑去。


    醫務室裏頭一個人也沒有,非常安靜聽不見任何聲音,完全感覺不到機械蜘蛛正在逼近這裏。我推開隔間進到房間的深處,和裝醫療用品的木箱一塊,從飛艇帶回來的繭蛹……也就是美軍士兵口中的生命容器,就擺在地上。


    人影模糊地浮現茌容器半透明的外殼上,依舊像是凍結般動也不動,完全感覺不到活著的氣息。我跪在容器的一旁,定眼仔細瞧瞧表麵,的確看到了剛才美軍士兵畫在黑板上的圖形。


    「這樣就可以了吧……?」


    刻在容器的圖形,雖然看不出來像是按鈕………可是我還是按照筆記上的順序,在圖形上移動著手指。當我觸碰了最後的圖形時,容器的內部開始發光,平滑的表麵出現了細長的裂痕。


    「!」


    不斷延伸的裂痕把整個容器分成兩半,容器的上方向上抬起,樣子像是雙殼貝。


    「要打開了……」


    這個時候,忽然前麵的牆壁發出低沉不祥的聲響,我回過神來抬起頭的同時——一個巨大的物體打破牆壁衝進了房裏!


    「!!」


    我趴在地上用兩手護住頭部。瓦礫和碎石隨即從頭上散落下來,大量的灰塵彌漫在四周,鼻子前麵甚麽東西也看不到……


    我慢慢的稍微睜開眼睛窺看四周,透過卷起來的灰塵,隱約可見一個巨大的身影蠕動著細長的腳。


    是機械蜘蛛!


    對方或許因為灰塵而看不到四周,所以才沒有馬上對正在一旁的我發動攻擊。現在拔腿就跑的話或許可以保住小命,但是我總不能放棄被交待的任務。


    於是我下定決心立刻站起身來,把手放在開到一半的容器上頭的蓋子,用力地掀開。我把手伸到裏頭摸了一會,就碰到了甚麽用厚布料所包住的硬塊;我張開手掌抓住布料,奮力的試著要把它拉出容器。就在個時候——我的胸部忽然感覺到一陣激烈的衝擊力,下一秒身子就被被拋到房間的角落。


    究竟怎麽了……我遭到蜘蛛的攻擊了嗎!?


    強忍著胸前的痛楚抬起頭來,隻見逐漸散去的灰塵裏頭,有一個小小的人影從容器中站了起來。那是一個穿著奇妙的服裝的少女……。


    而這個時候站在後頭的機械蜘蛛,高高舉起前肢正準備要殺過來——!?


    「危險!!」


    就在我大叫的那一刹那——機械蜘蛛像是痙攣般晃動著身體,一瞬間樣子就從蜘蛛化做人形。然後那個機械人用著很莊重的姿態把膝蓋放在地麵上,朝著少女低下頭來,樣子就好像服侍君王的騎士。


    「這究竟是……」


    少女好像聽到了我的聲音,把身子轉了過來。像是外套的領口部遮住了少女的嘴巴,但是仍然可以看出她出眾的美麗臉龐。


    少女閉著雙眼似乎還在沉睡,發著光的小型飛行體現是在保護少女般在一旁飛舞。不久少女慢慢地睜開雙眼,把握在右手上像是棍棒的東西朝向我,說了一串我從沒聽過的外語。


    「哇蘭德姆立茲阿契伊拉凡決克!」


    美國與日本正處於酣戰之際,這個小島正發生著人類所難以想像的事情……。


    但是對我來說那些事情不足掛念……我的心已經完全被站在眼前的這個少女所占據,從領子中露出來的她的麵容,真的是太像我記憶中的那位少女了……


    ——看,那顆星星就是我喲——


    ——我呀,會一直在那邊等著哥哥來接我,一直……——


    「澄子……」


    我的口中不自覺地吐出已經死去的妹妹的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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