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雲跟在柳斯年後麵,邊走邊用眼睛瞄著戲台。


    從前她是極喜愛看戲的,沈嘯仙在世的時候,也總會帶她去看當紅花旦的演出,也是戲場的座上客。


    那台上的悲歡離合總能賺出她的眼淚,她又是個聰明強記的人,同一出戲至多看三遍,能一字不差地背出台詞,甚至是哼出唱段。看完戲的第二天,這沈嘯仙但凡忘了什麽,就會向她打聽劇情,她就詳詳細細、繪聲繪色說著。


    沈嘯仙便常常對家人說,可惜了她是個女兒,若是個兒子,憑這種聰明好學的勁兒,什麽家業不能夠掙下來?


    茹雲看見戲台上麵新添了一塊橫幅,白色的底子,用黑色油彩塗寫著四個字——“無非是戲”。這本是說戲台上的事情真真假假,叫人莫要當真。可是轉念想來,所謂人生如戲,戲如人生,這心底就多少又有些唏噓了起來。


    茹雲想著,就覷起眼來看周遭的情形,卻見座中站起一個男人。看著不過三十出頭,身材高挺,皮膚白皙。又是濃眉薄唇,留著很時髦的八字胡須。眼梢略有點下垂,正好把一臉的聰明氣收斂到恰到好處。


    他穿著一身玄色團花緞的長袍馬褂,挽起的袖口露一角雪白綢絹。細長的手指上套一枚碧綠如滴的翡翠扳指,渾身上下儒雅中透出富貴,富貴中又不失沉靜莊重。


    曾包石忙著給柳斯年做介紹:“這是處州稠莊的少東家,呂平柏,呂先生。如今寓居於租界裏頭,平日裏也最是酷愛看戲。”


    呂平柏伸出手來,鬆鬆握住柳斯年的手,笑道:“鄙姓呂,呂平柏。初到上海,久聞柳先生大名,還未及登門拜訪,失敬失敬,以後還望多多關照。”


    如今上海城內早就一片狼藉,但凡有那逃難的資本,誰都不願意留在上海城內。這個呂平柏,不是上海本地人,卻在這個時候住在租界裏頭,實在不得不叫柳斯年多了一個心眼。


    如今雖說是上海淪陷,可是城內的暗殺卻是常有的事情,人們紛紛猜測這些人的身份。柳斯年心下卻是十分清楚,陶家軍早就四分五裂了,如今還能有組織地在這裏暗殺偽軍和日本人的,也便隻有地下組織的那些人了。


    因而,柳斯年不由得對呂平柏多打量了幾分,這個人的背景,恐怕還得好好查一查才行。


    柳斯年笑著:“幸會,幸會。”


    呂平柏的眼睛這時候忽地一轉,看見了嫻靜立在柳斯年身後的茹雲,不由地微微愣住。他依稀覺得這麵容好似幻化成江南早春的景致,猶如柳枝飄拂,杏花帶雨,總有那麽一絲韻味在裏間了。


    柳斯年見呂平柏眼睛望著茹雲,不過平聲道:“這是我的未婚妻,沈茹雲,沈小姐。


    呂平柏仿佛出於習慣,伸出手來要跟茹雲握手,可是手伸到一半忽覺不妥,又縮了回去,改為禮貌地點一點頭。


    茹雲也就回鞠一躬,也算得不失禮數。


    恰在此時,鑼鼓聲忽然急促起來,台上要把戲的孩子們一個接著一個紛紛下場,正戲似乎快要開演了。管事的來催曾包石和薇如上台,因為他們在開演前,還需要上台講幾句場麵話。


    待得這驛館的場麵話講好了,那已經是過了一個時辰。這會在一片竹板聲中,台上的女旦袖飄飄,衣袂翩翩,嫋嫋婷婷地踏著碎步上了場。自不用說,這應該便是唐嬌燕了。


    台上的唐嬌燕在旋轉著,台下的茹雲已經被柳斯年拉到了包廂裏頭坐著。茹雲今日倒是沒有心思聽戲,不過左右環顧看著這包廂裏頭的環境。


    就在此時,隻聽著前台一陣驚呼,台上唱戲的唐嬌燕一下痙攣著倒了地,隻聽著有人大喊了一聲:“醫生,快叫醫生!”


    混亂中茶館裏開始有人踩踏,不知是誰開了一槍,一下就把茶館裏的電源也給切斷了。這一下,裏頭便是一片漆黑混沌了。


    茹雲憑著方才的記憶,摸著黑想要往樓道口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覺得手腕一下就被人抓住了。一陣急促的呼吸噴在茹雲額上,茹雲隻覺得心下一愣,這人身上的味道竟是這樣熟悉……


    可是現下周遭黑漆漆的,什麽也瞧不見,茹雲小心翼翼地開口道:“你……”


    “茹雲。”那人才開了口,茹雲幾乎就斷定,這是陶秋白的聲音。明明說秋白已經被處決了的,怎麽好好的又出現在了這裏?


    “秋白…..是秋白麽?”茹雲幾乎失聲地哽咽著,她簡直不敢相信,陶秋白竟然還活著。


    茹雲的心在胸口捶得很急,捶得她一陣一陣發疼。她的眼睛也愈來愈模糊,看來看去,總好像隻看到秋白麵龐的輪廓向她漸漸靠近來了似的。


    “茹雲,我沒有想到,原來你竟真的的同柳斯年在一處…….他這個人心機太沉,恐怕也是不好相與的,你快些走罷。趁著黑,離開這裏!”陶秋白一把抓住了茹雲的手腕說道。


    原來這些時日,秋白的身體恢複的差不多了,便同地下組織的孫政委聯絡上了。如今滬上形勢嚴峻,正麵的對抗幾乎已經是不現實的了。


    秋白是讚同孫政委他們的主張的,因而這些時日也在幫著籌謀。今日,他們的目標便是柳斯年。隻是秋白怎麽也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裏重新見到茹雲。


    “不,要走一起走,我一個人是不會走的!”茹雲喃喃道。


    秋白也實在是著急了,等這電路一修好,恐怕什麽都來不及了:“你難道一定要被他糟蹋了才算甘心麽!”


    話音才落地,茹雲不由得也呆愣住了,隻是顫著聲道:“你說什麽?”


    陶秋白知曉方才有些語氣過頭了,忙轉圜道:“茹雲,我沒有旁的意思,隻是想說……”


    “啪”的一聲,照明燈重新開了起來,燈光映在舞台中央格外的耀目。此時此刻,茹雲早已經把陶秋白給推的遠遠的了,她隻當沒事發生過一樣,隻是獨自坐在角落裏。


    這個時候,她就瞥見進來一小隊日本人,將幾個年輕人五花大綁給帶走了。


    柳斯年重新出現的時候,他隻見著茹雲坐在一旁,眼角似還有淚光,他茹雲是方才被嚇怕了,不禁安撫道:“沒事了,不過是幾個自找死路的,已經處置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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