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不斷地從樓道口灌入,茹雲走在台階上,能夠清晰地聽到風穿過樓道的聲響。樓道裏隻開了幾盞壁燈,光線幽幽的,照著她一身墨綠色的旗袍,顯得格外地肅然。


    她本來就極亮的一雙眼睛,在燈光映照下更是煙波如水。耳朵上掛著的一對小珍珠耳墜,簌簌地打著旗袍的衣領。


    辦公室內的光線很暗,劉虎什麽也沒多說,不過將門給帶上站在了屋外。茹雲緩緩踱步入內,就見著窗前立了一個人影,模模糊糊的,總有些似曾相識的樣子。


    茹雲心裏頭好像敲鼓一般,“咚、咚、咚”一陣比一陣急起來。她覺得心下某一份感情,如同埋在地心的火焰一樣,經過長期的壓抑,慢慢磨慢慢煉,已經渾圓渾熟了。


    可是這個驟然間迸出火口,燒得茹雲實在有點支撐不住,她覺得心裏熱一陣酸一陣,翻江倒海似的,竟說不上是股什麽滋味來了。


    那名男子立於她對麵似乎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那種感覺,直叫她坐立不安,手腳也一時有些亂了分寸似得發著抖。


    他慢慢地轉過身來,一步步地靠近茹雲,身體上好像發出了一種力量,直向她壓來,壓得她呼吸都有點困難了。


    茹雲覺得自己的牙齒一直在發抖,上下對不起來,隻要這個男人動一動,她就覺得心尖似乎給什麽戳了一下似得。


    “茹雲,好久不見。”陶秋白聲色平淡地遞了一杯茶水過來。


    茹雲的頭一陣比一陣重了,她的眼睛也愈來愈模糊,看來看去,總好像隻看到秋白的臉向她漸漸靠近來了似的。


    當茹雲伸出手去拿茶杯的時候,顫抖抖的手指卻將杯子碰倒了。冰涼的茶液潑得她一身,旗袍濕濕的粘在她的腿上,她張開嘴巴,覺得口中有些幹疼,她實在需要些許茶水潤澤。


    陶秋白遞了一塊手帕過去:“見到我,就這樣詫異麽?又或者說,你壓根就不想再看見我出現在你麵前?”


    “不!秋白,我隻是沒有想到,你竟然……”說到這裏,茹雲整個人就跟著抽泣了起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她曾經以為已經死了,心下為他守了一座衣冠塚的男人,竟然還活著!


    “茹雲……我陶秋白這輩子,都沒後悔娶你為妻。這輩子,我也就認你一個人。隻是沒有想到,原來你如今又跟了別人……”陶秋白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並沒有望著茹雲,他不夠撚亮了屋子裏的台燈:“你知道麽,我曾經想過無數回,再次見到你會是什麽樣的光景,隻是沒有料到,竟然會是這樣……”


    溶溶的燈光映照在秋白的臉上,茹雲詫異地看到,他臉邊的鬢角旁,隱隱有一道疤痕。茹雲禁不住上前,伸出手道:“這是……”


    秋白冷冷地別開臉,似笑非笑道:“這是我當年死裏逃生留下來的……那時候,我連中了數槍,我也以為我死定了。如若不是劉虎拚死相救,將我身上的衣服與已死的士兵換下,然後帶我出城養傷,恐怕我如今早就不知道身首何處了。”


    茹雲含著淚道:“苦了你了,秋白……我……”


    ”茹雲,聽聞你素日與呂平柏交好,雖然還未入得呂家門,可是已經有了一個女兒是麽?真是要恭喜你了。”秋白說話的時候口氣很是冰冷,客套的十分疏離。


    聽罷,茹雲隻覺得心下如遭電擊,她終於明白為何她與秋白久別重逢,他的態度卻是這樣疏離了。到底是他以為她壞了平柏的孩子,又與平柏有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了。


    想到這些,茹雲心下十分的難受,開口道:“事情並非你所想的那樣。秋白,你要聽我解釋。我…….”


    陶秋白笑了笑:“好了,茹雲,不妨你告訴我,你今日是為著什麽事情而來的?可是為了那呂平柏?”


    秋白問的直接,一下就將茹雲的話給說得噎住了。茹雲自知這個時候恐怕是解釋不清的了,想來她說什麽,秋白都不會相信了。


    秋白便徑自走到茶幾旁邊一張紫檀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捧起了一盅熱茶,暖了一暖手,吹開浮麵的茶葉,啄了一口,然後才深深的舒了一口氣。他舉目看見茹雲仍舊立著時,便用手示了一下意,請她在另一張太師椅上坐下。


    茹雲這個時候方才打量起這裏的內飾來,靠窗左邊是一張烏木大書桌,桌上的文房四寶一律齊全。一個漢玉鯉魚筆架,一塊天籟閣珍藏的古硯,一隻透雕的竹筆筒裏插著各式的毛筆,桌上單放著一本翻得起了毛的線裝《資治通鑒》。


    靠窗的右邊,有一個幾案,案頭擱著一部大藏金剛經,經旁有一支饕餮紋三腳鼎的古銅香爐,爐內積滿了香灰,中間還插著一把燒剩了的香棍。


    “呂平柏……”秋白坐下後,沉思良久,才開言道:“想來你是衝著他的病情來的。”


    茹雲看到秋白側麵的輪廓,側映在窗子上,顴骨高聳,鼻梁挺直,像刀斧鑿過一般的棱角分明。一頭豐盛的黑發,井然有序地覆在他寬朗平滑的白額上。即使在昏暗的燈光下,茹雲也感得到他的眼睛,一徑睜著,深深的凝視著她。


    “是的,我今日確實是為了平柏的事情而來的。”茹雲並不著急解釋,陶秋白既然已經有了這樣的誤會,她縱然再多唇舌也是枉然。


    “你倒是答的幹脆。”秋白似笑非笑地說著:“沒想到,有一日,你又為了另一個男人來求我。沈茹雲……你說,我們這到底算得是什麽樣的緣分?”


    “秋白……”茹雲望著陶秋白的眼睛,早已經盈滿了淚水,但凡眼皮子一蓋,那淚水就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落了下來。


    陶秋白皺起眉頭,別開了眼去,而後起了身來,將那燒盡的香棍拔出,重新換上幾根新的,而後點了洋火,一根根地燃上:“我現下竟然看著你為他落淚,倒真覺得他該死。”


    陶秋白說話的語氣並不重,聽在茹雲耳中卻是一種難言的威懾。茹雲道:“秋白,他予我有恩,這個恩情,我必須要報答的。”


    “因而你為了報恩,連我留給你的東西也一概給典當了,是不是?”陶秋白轉過身來,而後從一旁的櫃子上將當初茹雲典當的那幾樣東西一並給拿了出來:“我真是沒有想到,你竟然可以為他做到如此地步。”


    茹雲呆愣在地,一時間極其詫異地望著這幾樣東西:“事權緊急,我實在是……”


    “好了,莫要說了,我實話告訴你罷,我是不會幫他找藥的。是生是死,就看他自個的造化了。”陶秋白漠冷地凝視著茹雲,這語氣顯然是要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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