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滕署出手救人,隻是看在此人是傅國接殷菱歸國的份上,說到深明大義他絕沾不到半點。他自知並非善類,更無需這男人感謝些什麽。倒是這鏢來路詭異,勁力之強易讓他有些惶惶,不由警覺地打探著周圍。他本想帶著殷菱偷偷去救了太子然後帶著殷菱一道走,卻不想見到太子派來尋殷菱的人,他不會和傅國的人動手,而傅國的人想來也是勢必要帶回殷菱的。然而他發覺,比起殷菱被這個千夫長帶走,他要麵對的更危險的局麵是這個埋伏在暗處的暗殺者。


    殺手的本能讓他全身的肌肉緊繃著,若是到了暗處,他自信不會有人比他更適合馳騁黑夜。火焰的劈啪聲響在沉默中顯得愈發大聲,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圍,一隻手緩緩把殷菱護在身前。雖然商陸想要提醒這個男人逾矩過分,然而知道此時處境危險無比,他亦是沉默著。


    殷菱凝神聽了一會兒,忽然她清靈的眼睛眨了眨,瞬間蒙上了一層水霧。


    不是不知道是誰,不是不知道對方在哪裏,隻是害怕,害怕滕署會毫不猶豫撲上去廝殺。


    火光中她的臉龐嬌豔如花,朱唇輕啟,喚出那個讓她如此牽掛的名字:“見愁……”


    身後的草叢婆娑搖擺,滕署的臉色倏地變得蒼白,身體也開始有些搖晃,迷離的眼神找不到焦距,手臂卻徒勞地想要緊緊把懷裏的人鎖在胸口。


    一片靜默中響起的她的聲音很輕,在他聽來卻是轟然。


    太溫柔的語調,是他不曾擁有的,她的柔情款款。


    心痛伴著脈搏遊行在身體每個角落,甚至他都不甚震驚於她知道見愁的所在,還有那個暗殺的人就是見愁。


    夜色中一聲輕微的歎息,像一滴不著痕跡的露水:“菱兒……若不是你在,我想我會失控到射出所有的暗器,直到這裏屍橫遍地。”


    一句話說得溫柔,卻隱著輕微的諷刺和謔意,與這種尖銳矛盾的太過優美的聲線一如他往常。


    “滕署,還不放手嗎?奪走了半夏你還不夠,現在你要奪走我的菱兒嗎?”


    聽見見愁半帶著疲憊和傷痛的言語,滕署一瞬之間差點脫力放開環抱住殷菱的手臂,然而又猛地想到了什麽一樣複又把手臂收緊,懇求和惶恐地眼神在瞳孔裏聚焦,緊緊盯著見愁的每一個動作。


    那些噩夢的糾纏,夢中現實中見愁殘酷地話語言猶在耳,他怎可能放手?


    明知道見愁很可能不過是僅僅在博取殷菱的同情,明明知道他很可能轉手因為半夏的事傷害她,滕署還是因殷菱語調中那淡淡的溫柔而顫抖。


    開不了口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知道對麵那個俊美的青年就是懷中自己心愛的人屬意的,所以才更開不了口。他怎麽可能說出來這種殘酷的話,讓殷菱麵對這一切呢?縱然殷菱知道了見愁和他的那些糾葛,殷菱又怎麽可能想到見愁這份哀傷不過是一個誘餌呢?千百種念頭在腦中閃過,最終依舊隻是徒勞地想要把她抱得更緊,仿佛下一刻她就會消失一樣。


    他對你若不是真心,我又怎可能放手?


    一時間空白的腦海中,這句話是他的唯一。


    察覺到抱著自己的人越來越急促的呼吸和輕微的顫抖,以及更深更不安的擁抱,殷菱回頭望著見愁從暗影中走出來,是那她熟悉的黑衣黑發,以及如水雙瞳。她想推開滕署,此時卻沒有動作。他抱她抱得太緊,卻又帶著太深的不安,就好像會失去她那般恐慌,讓她不忍推開他。盡管不願在見愁的麵前表現出和其他男人的姿態,但她知道,想要離開見愁,也隻能趁著現在的一狠心。


    咬了咬下唇,她明白有些事必須問個清楚,亦要做個了斷。


    “見愁,”並不掙開滕署,她淡淡開口,“你早就知道我是倪簾了對不對?”


    感覺到麵對著千軍的男人氣息一滯,她已經盡數明白了。其實她本應在看見蓯蓉扯住見愁時那慌張的神態的時候就明白的,隻是她實在是,不願意相信。


    不願意相信自己願意以身相許的男人,其實一直把自己的身世蒙在鼓裏,明知道自己對於身世如此看重,卻還是隱瞞著。想要騙她多久呢?騙到洞房花燭嗎?其實她不是沒有期待的嗬!如果他說他是因為怕她知道了真相就要執意回到傅國而不願與他分離,她也會銘念他的一片深情而為了自己的命運去放手一搏的啊。


    是啊,見愁即使連她識得滕署這種事,都不曾問過她。竟然還待她如往常,要她不經意間答應他,借她之手報半夏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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