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的少女在傅國衛士的護衛下上了馬車,而後絕塵而去。殷菱深深地凝望著見愁所在的方位,最終認命地閉上了眼,待到眼睛再次睜開時,已是清淡如水的眸子,一如當年不識紅塵紛擾的倪簾。


    商陸幾次三番目光示意殷菱,卻又在她沉靜的眸子望向他的時候躲躲閃閃,欲言又止的模樣令殷菱輕輕歎了一口氣。“我和見愁已經結束了。”她竟然洞悉了千夫長內心所想,她知道對方是想問她對見愁是否餘情未了。其實又何須他問出口,饒是他這一介武夫也看得出她對見愁的情意繾綣。而總有是見到她那不染雜質的眼光心有惶惶,總想著不得不提醒一下,服侍了太子殿下,便要把方才那個青年將軍拋諸腦後盡數遺忘。


    看見商陸的表情一愣,殷菱微微笑,再不言語。


    那短暫數月的耳鬢廝磨,多少花前月下的綿綿情話,不過南柯一夢。是夢終會醒,殷菱明白這個道理。


    隻是她依舊眷戀著殷菱這個名字,仿佛這是最後一份和他的命運交織的線索,這是她最後的任性,亦是她最後的固執。


    傅國的皇宮中已是一片混沌。


    皇上遇刺,刺客落跑,太子未歸,兩州盡失,敵軍正展露獠牙企圖吞噬傅國的核心。整個傅國國土麵臨被鐵蹄踏碎的局麵,而就在此刻還出了玉竹王爺背叛,太子側妃是居心叵測的刺客這等亂子。傅國開國以來就從未平定過,在尚未平複上一次戰亂紛爭的創痛之時便腹背受敵,不得不令傅國朝中大臣憂心忡忡。


    更何況這諸多狀況事出突然,不得不讓他們懷疑這些事早有預謀,而這幕後主使許就是洛國那神出鬼沒的國君。而殺手組織“繭”也勾結了玉竹王爺糾纏在其中,使傅國處於生死存亡的關頭。


    眼下最要緊的,莫過於皇上身上那難解的毒。


    空青,或者應該叫做雛菊所用的毒本就難尋難煉,又是無解的毒藥,隻見皇帝寢宮太醫神色焦慮進進出出,都是一等一的國手,表情卻無一不展現著一籌莫展的模樣。倪筆也試著運功驅毒,無奈毒性太烈,而且血行過速,已經侵入四肢經脈,縱是法術也是回天乏術,隻是勉強吊著性命。


    四五個太醫臉色已經鐵青,那毒藥淬煉得過於狠毒,更是他們聞所未聞的方子,配料也隻是勉強辨得出幾樣,更別提解藥製法。太醫也隻好竭盡所能,不敢貿然用藥,隻是開些普通的解毒方子。倪筆看在眼裏,更是急在心上。


    太子在他國,吉凶未卜。在這個當口被人趁虛而入,傷了皇帝。若是皇帝駕崩,太子遭遇不測,傅國處於群龍無首的狀態,各路王爺爭奪王位,更會稱了敵人的意。


    自相殘殺,再被一網打盡。真的是步步算計到,勢必將傅國連根拔起。


    不僅是皇室的風雨飄搖,連滕龍宗恐怕也難以為繼。倪簾已逝,倪藍不知所蹤,而對於倪筆而言,與之訂立契約的人類死去之後,因沒有束縛便要交出對滕龍宗的控製權。之後沒有子嗣的倪家,作為滕龍的根基地位說不定也會動搖,若是五龍宗再從旁打入,隻怕無力支撐。


    真是傅國氣數已盡,倪家的福祉不再嗎?倪筆緊緊攥著衣襟,注視著床幃後那張越發青白的臉。


    那是曾經和他並肩作戰的男人,不僅是他的契約人,不僅是能夠號令他的人,不僅是解開了他的封印的人,更是他生死與共的好兄弟。所謂患難之交,所謂知己,全是眼前這個躺在床上的,當今聖上。


    在一無所有的時候,這位皇帝相信了他,選擇了他。


    那個時候的倪筆還年輕,那時候的他還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倪家隻是低調地處在茂州邊境的一個普通富庶家庭,不顯山不露水的模樣。而正是這個未來當上了霸主的男人喚起了倪筆征戰天下的欲望。


    “你的性情我很喜歡。”


    彼此欣賞的豪爽,引為知己的相見恨晚,兩個青年人就這麽握緊了手,帶著笑容。


    “你有什麽夢想嗎?”


    “我想結束這經年的戰亂,讓百姓安居樂業。”


    倪筆定定地望著目光堅定的男人,道:“若是出兵,便要有身死的覺悟。”


    “那是自然。倪兄可願與我一同,看遍這天下繁華?”


    瓊樓玉宇之上,俯瞰天下。曾昔時許下的願望,終成一個現實。


    當呼嘯怒吼的箭向他射來時,這個號稱要成為天下霸主的男人站在了他的麵前,為他擋下了對方射來的必殺之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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