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見愁,就是她未來要侍奉的夫君,她理想的契約對象,而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得到他的一點情意。


    不需要太多,隻需要一點點。她淩霄未來輔佐的王,不能有任何感情上的牽絆。


    “若是你早些說,我便不會……如此粗暴。”見愁莫名感到有些煩躁,語氣也不耐起來。


    “沒有必要,我想要的就是真實的你。”淩霄抬手攏了攏鬢邊的發,“我們繼續吧。”


    “天南星讓你來的?”見愁用指肚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臉頰。


    “是我自願的。”淩霄說得很坦然。


    見愁大驚,原本以為這個女子是受了天南星的脅迫而不得不來侍奉自己,卻沒想到淩霄語出驚人。


    “輸了一個深愛自己的女人,你還想輸掉天下嗎?”淩霄伸出一隻手,輕輕在見愁的胸口打轉。


    見愁愕然,這個女人,給了他太多意外。


    “娶我,我會幫你奪這個天下。”淩霄輕輕說道,無視了見愁已經漸漸清醒的眼。


    “你如何助我?”


    “夏枯草有倪藍,不過是因為她是滕龍,我也是龍,我可以帶著你,去踏平這個天下。”


    淩霄笑起來,眼中終於帶了些暖意。


    滕署站在床邊看著衾被中沉沉睡著的少女,慢慢俯下身子去探她的呼吸,那麽小心翼翼就好像害怕吵醒她一樣,卻又在快要觸碰到她的臉頰的時候,意識到自己身上滿是塵土而戰戰兢兢地收回了手。


    她臉上的妝容已經被洗掉,施了脂粉的她有種不一樣的風情,然而他還是喜歡她素描朝天的模樣。


    殷菱似乎已經好了一些,盡管虛弱,呼吸總還是有力了一些。


    “小姐沒事,你……”這個時候決明開口說,看著呆呆地注視著殷菱的滕署一身的狼狽,也從夏天無那裏聽說了事情的始末,他不由對這個男人的看法有所改觀。方才他和蓯蓉到村口的時候夏天無已經在那裏等候,見到夏天無如此超凡脫俗的氣質,二人皆是驚異不已。待到聽說了殷菱獲救和滕署所應承的一切,他們更是瞠目結舌。


    雖然知道小姐並非俗人,但是也不曾想會和所謂仙人扯上聯係。


    決明本想提醒滕署好好包紮一下頭上的傷口,卻被對方執拗地幾乎是粘在殷菱身上的目光觸動,悻悻地住了口。


    而他的聲音仍然把滕署從愣愣的注視中喚醒,滕署有些尷尬道:“我先出去洗洗……”


    臉上的赧然和歉仄,多少還是流露了出來,讓決明不由驚異。


    這樣的人,也會有如此笨手笨腳不知所措的時候嗎?


    初見他的時候,隻覺得一身煞氣,寒氣逼人,似乎身邊除了小姐容不下任何人。此時雖然他的世界還是圍繞著小姐,卻對小姐身邊的人也沒有那麽冷漠了呢。


    過不了一會兒滕署便回房來守著殷菱,甚至比夏天無和天竹子還回來得快些,隻是倉促地脫了身上的外衣,用水衝了衝身體。他從那天晚上起還沒有換過衣裳,身上還是那套太監的服裝,走在外麵多少有些詭異。裏麵穿的是自己習慣的夜行服飾,雖然一身風塵幸好裏麵的衣服沒有太大的破損。


    心道殷菱必是愛幹淨的,更何況她喜歡白衣自是容不得髒,他洗得雖然匆忙但是仔細。


    身上的傷痛,似乎在目光觸及殷菱的時候被一種心痛所代替。


    她好像睡得很沉。


    帶著疼惜,他的手指撫摸著她的臉頰。


    他不知道她痛不痛,她的睡臉太過安詳讓他恐懼,害怕她就這麽睡下去再也不醒來。


    她的臉有點冷,不知道她是不是會覺得冷……伸手去握她的柔荑,這是從前他決計不敢的,然而此時心上人就這麽無力地躺在自己的麵前,他總覺得握住她的手才覺得可靠一些。


    把她冰涼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掌心,就這麽坐在她床邊安靜地望著她,他的心小小地皺成了一團。


    “殷菱……”摩挲著她的手,他喃喃地輕喚著,似乎叫著她的名字會讓他的心痛好過一點。


    她躺在被褥裏,蒼白的小臉就像一朵即將枯萎的花,令他無比害怕。


    夏天無進門的時候正看見頭上的傷口還未來得及處理的男人在殷菱的床邊呆若倪雞地坐著,忍不住說了一句:“你至少把你自己照顧好吧,你光坐在那裏又有何用?”


    被夏天無的一番話激了一下的滕署似乎不以為意,隻是應道:“她怎麽樣了?什麽時候能醒?”


    語氣裏還是那樣沒什麽起伏,卻能明顯聽出來一種擔心的味道。


    “她沒什麽事,每天吃上三服藥,身上的傷倒是不礙事,隻是……”夏天無說到這裏不由頓了一頓,遲疑著不知道要不要說下去。


    “隻是什麽?”滕署聽出夏天無語氣中的猶疑和擔心,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她可能……不會醒過來。”夏天無眼中閃爍著,緩緩吐出這樣一句話。


    “怎麽會?”滕署臉色驟變,“又沒有傷到頭,為什麽會醒不來?”


    “這個一時和你解釋不清楚。”夏天無明顯地閃爍其詞不願多談,“她傷得很重……很重。”


    滕署並不知道夏天無所指是殷菱傷了心,以為說的是她的傷勢,又是一陣急痛,不由得把她的手握得緊了一些,甚至帶著微微的顫抖。


    “她什麽時候能好起來……即使不醒,傷也總會好起來。”滕署沒有再看夏天無,語氣中帶著化不開的哀傷。


    “幾個月吧,我也不知道。”夏天無攏起袖子,同樣移開眼去。


    屋裏有種難捱的沉默,就在決明覺得應該說些什麽的時候,滕署忽然開了口:“……謝謝。”


    沒有想到一向沉默冷酷的殺手也會表示感謝,即使是夏天無都感到有些意外。天竹子更是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盯著滕署,仿佛不經意般問道:“天無,你不打算告訴他嗎?”


    夏天無張了張口,卻什麽也沒有說出來,滕署插言道:“告訴我什麽?”


    看著夏天無的眼中並沒有阻攔的意思,天竹子繼續說道:“你應該知道她是被見愁傷了的……”


    欲言又止的模樣,讓滕署的心沉了又沉,他定了定神,道:“然後?”


    “如果你知道當時的場景,恐怕你就知道她為什麽……不願意醒過來了……”天竹子意味深長地說完了這樣一段話,轉向了決明,看著決明有些不忍的神色,他甚至開始覺得自己有點殘忍。


    順著天竹子的目光,滕署望向了決明:“當時發生了什麽?”


    決明被那幾乎狂亂的眼神擊潰,他明白這個時候,不得不說實話了……


    即使是再殘酷再傷人的現實,再怎麽用善意去掩藏,也總會有浮出水麵的一天。


    倪藍和夏枯草二人已經這樣躲躲藏藏了很多日,雖然倪藍一直擔驚受怕,生怕洛國的或是傅國的軍隊找上他們,然而此事的始作俑者夏枯草卻是悠然而淡定。


    自那天逃亡之後,倪藍的心中始終懷揣著一個又一個謎題。


    為什麽夏枯草會喜歡自己?這是她想得最多的一個問題,然而卻始終不敢開口問他。她不明白為什麽他們隻不過相遇了短短幾月,他便可以待她真情到隻需要一次契約即可成為她牽絆一生的人,縱使是地榆她也沒有把握說一定可以形成契約,然而夏枯草卻做到了。


    他是不是想要這個天下?她也不知道,她雖然不聰明,現在傅國的劣勢總還是看得出來的,或許是夏枯草早就看出了這個龐大國家下麵埋藏的脆弱本質,所以才帶她離開,他一直是個聰明的人,總是知道為了她的未來而打算,雖然現在他們就這麽亡命天涯並不像什麽聰明人該幹的事情。


    還有,空青後來去了哪裏?她並不希望空青死掉,因為她多少都感到愧疚。


    偶爾夏枯草看見她發呆,總會笑一笑,眯著他那雙狡黠狹長的眼,然後捏一捏她的鼻子,卻並不說話,弄得她有點不好意思。


    關於天下,他隻說過這樣一句話,倒令她安心了些。


    “我對天下沒有什麽太大的興趣,若是勝了便是博個彩頭,隻不過是想等著三足鼎立殘殺完畢之後坐收漁利罷了,我是不是個很壞的人?”他懶散地笑著,眼中卻滿是認真。


    “不壞,反正我也不是好人。”她咬著他的肩膀,低聲說道。


    他微微地笑起來,他是一隻狐狸,她也是一隻狡猾的小狐狸。


    他們都不會知道,有人在他們身後默默地跟著,他們也更不會知道,那個名叫空青的曾經紅極一時的歌女,在他們身後流下了多少淚滴。


    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錯過就是永遠,再沒有可能回頭。


    經過那一夜的纏綿,見愁的消沉似乎被驅散了不少,盡管還帶著宿醉之後的頭昏腦脹。不顧天南星譏誚的眼光中所隱含的意味,他徑直向天南星問道:“什麽時候發動總攻?”


    沒有敬語,也沒有委婉,倒有種劈頭蓋臉的意味。


    “宮中並沒有信息傳出。”天南星斟酌一番後答道,似乎並不是誠心誠意的答案。


    “你覺得我們還有可能和繭那些人合作嗎?夏枯草又去了哪裏?在這種關頭他就這麽逃了嗎?這就是你合適的儲君人選嗎?”見愁笑,邪氣的嘴角戲謔依舊。


    “為什麽不能把這種貌合神離的合作持續到打下傅國呢?至於夏枯草,看來就是儲君也拴不住他了。”天南星頓了一頓繼續說道:“看來你真的是想女人了,和女人風流了一個晚上,原本的頭腦終於又回來了。”


    “哼。”見愁並不願多說什麽,有點嫌惡地移開眼去。


    “你喜歡殷菱?”天南星雙手交叉在下頜,眼珠轉了轉,盯著見愁的臉。


    見愁不答,天南星繼續問道:“你怨恨我讓你殺了她?”


    “不是。”見愁飛快地否認了一句。


    不管怎麽說,天南星是半夏的親人,半夏也敬他愛他,自己是決計不會恨他半點的。


    “那麽你是可憐她?”天南星伸出自己的手,摩挲著漸漸開始覺得疼痛的膝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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