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快步走至牆角放置的一個書架,上麵整齊地放置了一摞畫卷。一時心中好奇她便拿起一個畫軸緩緩打開,下一瞬她的心猛然一窒。


    這幅畫不是古跡絕筆,亦不是名家珍藏。此刻滿眼的旖旎均化作心中滿滿的震驚。畫紙上的女子素衣清顏,像最最柔美的詩篇,如煙,如蓮,如水,雋鐫刻在陽光裏,筆墨生香。那波光縈繞的水眸,蝶羽翩躚,櫻唇精致小巧,媚態中繞有一股英氣。纖纖細腰弱柳扶風般不盈一握。嬌美中透著幽蘭般的清雅,當真美麗不可方物。


    畫者筆法細膩精妙,畫中女子似乎被他畫活了一般,隱約間似乎還能聞到畫紙上來自素衣女子身上的沁香,還能看到微風浮動裙袂時的翩然靈動。


    不經意地,殷菱心裏的某個角落被狠狠觸碰了一下,這畫上的女子正是她!


    她再打開其他畫卷,果然那些畫紙上無一例外都是她的身影。或巧笑盼兮,或美人含怒,抑或玉顏冷傲,總之那些畫卷將她一顰一笑、一嗔一惱的所有情緒都表現得栩栩如生。一時心緒如起伏的浪潮,上上下下,浮浮沉沉。


    是曾幾何時她也是這樣將一個人用心畫在了紙上。月下舞劍,飛花迷眼,那般氣宇不凡、玉樹臨風的男子耀眼得讓人移不開視線。雖然距此不過兩個月的時間,但她卻覺得遙遠得已經過了一個輪回。


    從畫紙上的筆墨顏色可以看出有些時日已久,有些卻是最近的創作。鼻息間嗅到那淺淺的墨香,殷菱忽地勾了勾唇,明明臉上漾著清淺的笑容,可是她的眼眸隱隱浸了水汽,油亮亮的,鼻子也感到微微的酸澀。


    便在這時,門口有腳步聲傳來,殷菱以為是滕署去而複返,連忙伸手抹了一下眼眶,轉過身子隻看到來人是個十五六的俊秀少年,她隻覺得似曾相識,但是一時間忘記了在哪裏見過。


    似乎看出了殷菱眼中的疑惑,少年行禮道:“金銘公主,屬下叫做月笙,當初公主為了祛除瓊花仙印時曾上門找過我家主子,我們見過。”


    經這叫做月笙的少年一提醒,殷菱頓時恍然大悟。不過讓殷菱意外的是這個月笙對她雖然言語恭敬,但是眼眸卻充斥著一抹怨恨。


    她想想便知,一定是這個月笙因為她對滕署冷然拒絕的態度而對她產生了怨憤。想到這裏,她淡然一笑,開口道:“你有何事要對我說麽?”


    此話一出,月笙微微一愣,似乎沒有想到對方看出了他的心思。不過很快便鎮定下來,看了一眼剛才被動過的畫卷,略一沉吟並沒有回答殷菱的問題,而是顧自道:“這些畫卷都是我家主子三年來所繪。主子經常說隻有刻在心裏的東西,才會畫得活靈活現。”月笙說話時眉眼之間充滿了對他家主子的敬慕之情。


    殷菱微微一愣,反複咀嚼起了月笙剛才那句話。主子經常說隻有刻在心裏的東西,才會畫得活靈活現。那麽,滕署是將她刻進了心裏,所以才會將她的一舉一動畫得那般傳神?之後月笙還說了什麽,殷菱卻聽不進去了。


    看到殷菱走神,月笙輕喚了兩聲,繼續說道:“這個小木屋裏有他最難以割舍的回憶,這三年來我家主子幾乎從未離開過山穀,天山族的一切事務都是四大護法在打理。我家主子一直沉浸在失去你的痛苦和內疚之中,連天山族族主的位子他都想拱手讓人。”


    說到這裏,月笙的聲音陡然升高了,有些憤慨道:“三年來我家主子幾乎一直戴著那頂麵具,在他的心裏最不想接受的就是天山族上位者的身份,這個身份給你們帶來了太多的不幸和傷害。他隻願自己成為那個可以和你無話不談的銀葉。這次我家主子以族主身份出席藍璃國的舞林大賽,實際上是想與你相認……”


    言此,殷菱的心潮激蕩難平,她沒有想到滕署這麽多年竟然過得這麽艱辛。在這個男人的心裏原來她的位置竟然已經超越了他的春秋霸業。


    若是以前,得知這個男人對她如此情深意濃,她一定會欣喜若狂,可是如今她立下毒誓,知道這些真相,隻會讓她心情沉重。


    向來緣淺,奈何情深。


    月笙趁著他家主子不在費了這麽多唾沫,就是希望眼前之人能夠回心轉意接受他家主子。可是現在看著殷菱一臉沉寂的表情,他實在揣摩不到殷菱的心思,有些緊張地問道:“金銘公主,我家主子為了你可謂是吃盡苦頭,難道公主就忍心拒絕我家主子?”


    此話一出,殷菱的眼裏快速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轉瞬間複又沉寂下來。最終冷冷開口道:“我和你家主子的事你無須多言。”


    月笙聞言,臉上霎時露出痛苦難言的神色,一時間傷心欲絕道:“金銘公主,我家主子活不了多久了,您當真如此狠心?”


    “你胡說什麽,明明滕署還生龍活虎的,怎麽可能快死了!”


    殷菱的臉上出現了從未有過的慌亂之色,她不住搖頭,說什麽也無法接受這樣的消息。她寧願相信是滕署這個隨從想利用苦肉計才會這樣說的。


    “一定是你故意騙我的……對不對……對不對?”


    月笙隻覺得眼前一花,下一瞬他就被殷菱用力搖晃,不斷逼問。


    殷菱臉上驚惶悲慟的神色落在眼裏,月笙這一刻心中的怨憤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對眼前之人的同情。


    “金銘公主,屬下不該欺瞞。主子心脈受損,的確是大限將至。”


    月笙話音剛落,殷菱隻覺腦門轟鳴一聲,渾身的力氣一下子像是被抽走一樣,幾乎差點兒一頭栽倒。


    “金銘公主,您沒事吧?”


    月笙連忙伸手想要攙扶,殷菱擺了擺手,強迫自己穩定心神,出聲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回公主,當初我家主子修煉焚情棄愛走火入魔,情緒又大起大落,大悲大痛,所以心脈已經嚴重受損。當初有個神秘人雖然幫助我家主子重導正氣,令他恢複了神智,可是卻說我家主子身子受損嚴重,隻怕活不過三年了。”


    月笙說到這裏,臉色黯然,眼眶濕潤道,“現在雖然過了三年,但是我家主子身體的狀況越來越不好,當初主子以為公主香消玉殞了,所以他生無可戀,對自己本身的情況一點兒都沒在意。因此連主子自己也不知道他已經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了。如今屬下不過是瞞著主子每日在他的飲食裏放了千年靈芝吊命,再加上主子的修為高深莫測,所以看起來像個沒事人一樣……”


    月笙咬著唇說著他家主子的情況,殷菱漸漸卻是什麽都聽不進去了。她的心像是被人用利劍狠狠地戳了一個大洞,血淋淋的。


    一時間原本縈繞在心頭不能解決的疑問全都有了答案。比如她終於搞清楚了當初那個神秘人救滕署又阻止她和滕署相認的真正目的。


    因為那個神秘人早就知道滕署的情況,他知道滕署不久於人世所以阻止她和滕署再有瓜葛。那個神秘人不過是怕她最後痛苦罷了。


    若是對她隱瞞真相雖然不能和滕署在一起,但是隻要知道自己心愛的男子仍然活在這個世上的某一處,那麽她就有活下去的憧憬和動力,可是一旦知道他命不久矣,恐怕她也會喪失了存活的意念。


    這個神秘人對她倒真是用心良苦啊!由此也看得出對方是友非敵。不過眼下殷菱卻沒有心思去查清楚神秘人究竟是誰,她隻想用盡一切辦法保住滕署的性命。


    若是一早就知道滕署的真實狀況,她一定不會白白浪費掉三年陪伴他的時間。


    此刻,月笙還沉浸在深深的悲慟之中,殷菱卻已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沉聲說道:“這件事先不要告訴你主子,我一定設法保住滕署的性命,即便最後失敗,此生我也要與他共赴黃泉。”


    殷菱說得斬釘截鐵,她是真的這樣決定了。


    “金銘公主,你……”


    月笙睜大眼珠子,實在有些難以相信殷菱如此決定。等月笙回過神後,他毫不猶豫地跪地,一臉激動道:“公主,請饒恕月笙之前對您的不敬之罪。”


    之前殷菱對他家主子百般拒絕,他以為殷菱絕情絕意,可是沒想到如今得知他家主子的狀況後,殷菱的表現讓他明白過來自己是誤會了。


    一時間月笙的心裏複雜難言,一方麵為他家主子和殷菱兩情相悅不能終成眷屬而怨恨老天;另一方麵他又糾結於不知自己告訴殷菱的決定是對是錯。畢竟他家主子那般愛著眼前之人,若是主子知道自己的真實狀況,為了不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傷心,一定會選擇隱瞞的。還有就是他知道眼前這個女人無所不能,如今告訴真相或許可以救主子一命。


    月笙的心裏可謂是糾結到極點。


    “你起來吧。”殷菱淡然開口。


    月笙之前對她的態度她完全可以理解,總歸是因為太在乎他家主子了所以才會為他家主子打抱不平。這樣對主子忠心耿耿的屬下她有理由怪罪嗎?


    月笙起身,隻聽殷菱說道:“你主子的情況等我診斷之後再做決定。你放心好了。”


    “公主,屬下信您。”月笙用力地點了點頭,恭敬離開。


    殷菱伸手撫了撫額頭,想到月笙離去時對她一副充滿自信的模樣,她頓感壓力倍增。胡思亂想了一陣,最終使勁兒甩了甩頭,眸光決絕。


    上天待她不公,自她穿越而來和滕署這一路坎坷不斷,如今一想到自己心愛的男子恐怕不久於人世,頓時激起了她心中的狂怒。


    這一次她偏偏要逆天改命,即便最終她以失敗告終,那麽她也要和這個男人共赴黃泉,一起領略奈何橋畔的彼岸花。


    殷菱覺得自己最大的優勢就是身處於逆境之中越是困苦不堪,便越能激起她的鬥誌。所以如此對自己鼓勵了一番,殷菱臉上之前的悲慟惆悵之色瞬間消失無影。她知道這個時候自己絕對不能方寸大亂,她要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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