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從今日起,將太後囚禁在這長樂宮,不得再踏出半步。”慕瑾瑜收起長劍,冷鷙的聲音在整個殿內回蕩。


    太後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大聲質問:“為什麽,為什麽不一劍殺了本宮?”


    如今已經被慕瑾瑜知道了真相,太後頓時覺得即便自己活下去也沒有了生存的意義。她隻願一劍了結了她,讓她能夠不用再背負太多的罪孽。


    “朕不會殺你的,雖然你殺害了朕的母妃,但是你對朕有二十年的養育之恩。但是,朕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有時候未必將一個人殺死就是對他的最好懲罰,朕要將你好好地活下去,時時刻刻忍受著自己良心的折磨。你休想得到解脫。”


    慕瑾瑜在說完這些話時,心裏悲慟的潮水源源不斷地流淌。他暗自對從未見過的母妃說道:“母妃,請您原諒孩兒,原諒孩兒的軟弱,孩兒是真的下不了手!”


    慕瑾瑜話落,太後忽地放聲大笑起來,她從錦榻上起身,緩緩向慕瑾瑜走近幾步,苦澀道:“瑜兒,本宮知道自己所做的錯事根本天地不容,本宮也不乞求你能原諒我,我隻希望你念在我養育你多年的份上,答應我一件事情。”


    慕瑾瑜略一沉吟,皺眉道:“你說。”


    太後撫淚道:“一切都是本宮做的錯事,和辰兒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所以本宮希望你不要記恨辰兒。”


    慕瑾瑜沉聲說道:“這個你可以放心,朕不會記恨皇弟本分,以前朕怎麽待他,今後仍然會怎麽待他。他永遠是朕最親的皇弟。”


    “那就好,那就好。”太後含笑著點了點頭。


    眉宇間的擔憂之色頓時褪去,誰料太後趁其不備,一下子抓住慕瑾瑜手中的長劍狠狠刺進了她的腹部,嫣紅的血頓時流淌出來。


    “你……”


    等慕瑾瑜回過神,臉上的神色悲苦交加,他虎目含淚,嗓子眼兒像是被堵住了一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太後虛弱地笑言:“瑜兒,你雖然不是本宮所生,但是本宮卻是一直將你當作我的孩子養著。本宮不想令你痛苦下去,所以寧願死在你手上。好了,本宮這就下去見先皇和你的母妃,向他們請罪……”


    話落,太後雙眸閉上,緩緩地倒在了血泊。


    慕瑾瑜靜靜地望著太後的屍體,眼淚緩緩地流淌下來,可是他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整個寢殿死寂一般。


    殷菱站在一旁看著默然神傷的慕瑾瑜,一時間她在心裏反複地詢問自己,今日她揭穿太後的罪責究竟是對還是錯?今日她完全可以不用這樣的手段化險為夷,可是她卻偏偏選擇了讓太後走上絕路。


    她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呆立不動的慕瑾瑜,然後腳步略帶沉重地往殿外走去,身後傳來慕瑾瑜冰冷無波的聲音。


    “傳朕旨意,太後突患重疾,因藥石無效,按照太後的祭禮,入葬皇陵……”


    殷菱出寢殿出來,隻見天色欲晚,重重宮殿暗雲披上了濃墨渾金的色彩,在暮霞的垂映下漸漸變成無數重疊的深色剪影,這樣緩慢地陷沒,格外給人一種壓迫到無法喘息的感覺。


    這個時候幾重縱深的宮苑被明明滅滅的絹紅宮燈漸次點亮在燈火裏,燭火搖曳,幾樹豔色的茶花被光線化成一片漣漪嫣然的豔湖。


    殷菱的目光投向遙遠的深處,突然覺得這重重深宮竟然給她一種冰冷孤寂的感覺。不消片刻,沉悶的喪鍾響遍了京城每個角落。


    殷菱眸光黯然,隻覺得宮中即便是最惡毒的女子,也有她們的可憐可悲,或許她們一開始也曾純真善良過,隻是後來被權勢富貴迷失了心智,即便最後得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地位,可是卻失去了最初的美好,這究竟是否值得。


    慕瑾瑜從殿裏出來時,當看到宮燈下玉立的殷菱,先是微微一愣,隨即隻感到心口泛起一團暖意。


    剛才他在殿裏後來沒有見她,還以為她已經先行出府了,原來是在這裏等著他。琉璃絹紗燈散發著淡淡的柔和光芒,給殷菱的身上鍍上了一層淺黃色光暈,原本就絕麗的她瞬間美得好似仙子,慕瑾瑜生怕一不留神就被她飛走。


    聽到腳步向自己走來,殷菱轉頭看到款款而來的慕瑾瑜,她的纖手不自覺地收緊,等到慕瑾瑜站到她麵前之時,她咬唇,開口道:“對不起。”


    慕瑾瑜疑惑地打量著殷菱,不知好端端地殷菱為何要對她道歉。殷菱不敢去看慕瑾瑜的眼,垂頭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兒一樣,低聲道:“對不起,是我太過自私,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讓你現在不得不接受如此殘酷的現實。我知道你的心裏現在一定很難受,若是罵我可以讓你心情好一些的話,那麽你就罵我吧。”


    前世身為雇傭兵的她鐵血冷酷,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所以她做事從來都是出於自己的利益,可是如今穿越到這個異世,慕瑾瑜曾經幫過她不少次,他們也該算是朋友了,可她這一次不得不說在一定程度上利用了他。這根本就不是朋友所為。


    慕瑾瑜站在那裏,見慣了殷菱氣場強硬的她,此刻不同以往的她讓他看得更為心動。他怎麽會怪罪她,相反是她給幫了他大忙,否則隻怕這一輩子他都要認賊作母,那麽母妃的在天之靈又豈會安心?


    看著殷菱滿是自責的模樣,慕瑾瑜卻沒有出聲安慰。他的唇畔微不可見的掀起一抹弧度。他眼眸深深地望著她,似乎怎麽看都看不夠似的。整整三年,他一直都幻想著再見到她,其中一開始他倒也在夢裏見過,隻是後來他對她的思念越深,老天卻故意和他作對似的,再也沒有夢到過她。


    此時此刻,他隻覺得自己仿若置身夢中,幸福來的太過突然,叫他反倒覺得失去了真實性。他負手,不著痕跡地用手掐了自己一下。痛,這般真實的痛楚,看來不似在夢裏。


    夜風徐徐,吹得宮燈微微晃動,於是落在殷菱的光影也可愛的如同翩躚的精靈。慕瑾瑜伸手就想去觸碰殷菱的那張臉,可是手剛伸出去馬上又縮了回去。


    殷菱等了半天不見慕瑾瑜開口,她心中頓時更加沒底,這一次她做得太過,恐怕慕瑾瑜是真的怨恨她了。


    “我知道這次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不知我怎麽做可以讓你消除心中對我的怨恨?”慕瑾瑜聞言,唇畔漾起一抹玩味的笑,隻是此刻殷菱隻顧低著頭,並未看到慕瑾瑜的表情。


    “那你覺得自己可以為朕做什麽?”慕瑾瑜佯裝淡淡開口道。


    “隻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去做。”殷菱嘴角狠狠抽動,慕瑾瑜看得好笑。


    “皇上,請說你的要求吧。”


    話落半晌,慕瑾瑜卻是沒有說話,殷菱以為慕瑾瑜沒有想好,剛想開口催促,誰料慕瑾瑜忽地展開手臂,一下子將她抱了個滿懷,殷菱頓時嚇得連忙掙紮,隻聽耳畔傳來慕瑾瑜暗啞憂傷的聲音,“別動,讓朕抱一會兒,就一會兒,可以嗎?”


    此刻慕瑾瑜就像一個受傷很深的可憐小孩,在他的身上見不到半星專屬於帝王的威儀和霸氣,一想到剛才在殿內見到慕瑾瑜臉上的那番痛苦勁,她的心就硬不下來,便由慕瑾瑜那樣抱著自己。慕瑾瑜見殷菱總算沒有再推開自己,隻是緊繃著身子,慕瑾瑜苦笑一下,放開了殷菱,放開了殷菱,他一點都見不得她受委屈。


    當慕瑾瑜放開殷菱的那一刻,殷菱頓時覺得有幾分尷尬。她急需開口說話緩解眼下的尷尬氣氛,可是偏偏一句話也說不出。倒是慕瑾瑜率先打破沉默,含笑道:“剛才朕好像聽你說為了不讓朕怨恨你,隻要是你能做到的一定去做。是這樣嗎?”


    此話一出,殷菱頓時有種想要咬掉舌頭的衝動,她剛打算要說自己收回剛才的話,可惜慕瑾瑜卻不給她機會,先一步說道:“即是如此,那今晚你留下來陪朕吧。”


    慕瑾瑜說話時湊近殷菱,溫熱的氣息迎麵撲來,殷菱頓時臉色一燙,隻覺得眼下氣氛太過曖昧。她連忙抬頭想要拒絕,“咳咳……那個似乎不太……”


    話說一半,殷菱這才留意到慕瑾瑜臉上洋溢著狡猾如狐的笑容,一下子反應過來敢情自己是被慕瑾瑜耍了,一時間她腦門一熱,咬牙切齒道:“好吧,留下來就留下來。”


    慕瑾瑜頓時眉開眼笑道:“這就對了。你可不知後宮乃至藍璃國有多少女子想聽到朕的這句話嗎?”


    殷菱白了慕瑾瑜一眼,冷哼道:“這麽說皇上要留下我,還是我的榮幸了?”


    慕瑾瑜有生以來第一次厚著臉皮,笑道:“當然了,恐怕這天下也就隻有你一個人殷菱不這麽想了。”可是偏偏朕對你放不下,最後一句話慕瑾瑜沒有說出,埋在了心底。


    殷菱隨即笑罵:“自戀狂。”


    慕瑾瑜“好了,天色已深,去用晚膳吧。”


    “沒胃口。”


    慕瑾瑜笑得無比曖昧,“哦?不吃飯晚上怎麽有力氣陪朕?”


    “咳咳……”殷菱猝不及防被慕瑾瑜的話嗆住,頓時無語道:“算了,不和你說了,省得占我便宜。”


    曾經殷菱一直都覺得慕瑾瑜人如美玉,是個謙謙君子,可是現在才發現她真是走眼啊。事實上殷菱卻不知,慕瑾瑜在其他人的麵前絕對是謙謙君子不錯,可惜在她麵前絕對是無法淡定。


    等慕瑾瑜和殷菱離開後,一處偏角裏有抹白影將兩人剛才曖昧的一幕看在眼裏,大手緊握成拳,指節發出“咯咯”的響聲。


    強烈的痛楚在心口緩緩蔓延開來。當下再不願停留,他飛身而起很快消失在夜色中。當


    殷菱出現在養心殿時,那些宮人看到她,全都驚得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完全沒有想到已經死了三年的人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不過當下壓下心頭疑惑,跪地向皇上、殷菱請安。


    慕瑾與隨殷菱入殿之前,對著守在那裏的崔公公吩咐道:“今晚不要打擾朕,有什麽事先壓著。”崔公公立刻恭敬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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