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箐收回思緒,站起身來,微微行了一禮,微笑道:“皇上怎知道是臣妾來了?”


    “因為朕記得你身上的香氣,還有,每次朕心裏不愉快的時候,你總是能出現在朕的身邊,為朕解憂。許久,朕都沒有好好看看你了,你走近些,讓朕好好瞧瞧你。這麽久以來,一直是你在支持著朕,朕心裏對你真的不甚感激。”


    上官箐徐徐走近,微笑不減,“為皇上解憂是臣妾的福氣,也是臣妾的義務,臣妾做的不過是份內的事罷了。”解憂?果不其然,在皇帝心中,自己當真是可以利用的。


    “小的時候,朕不慣山珍佳肴,美食點心,獨鍾愛白糖糕,於是母後就賜給朕很多的白糖糕。”朱見深兀自回憶著,像在講著別人的故事,意味深長,“直到有一天,朕終於厭惡了白糖糕,每每看到白糖糕都避之不及,當時甚至聽到這三字都幹嘔反胃。”頓了頓,繼續說道,“後來朕才明白,母後這般是要告訴朕一個道理,任何東西可以喜歡卻不能偏愛,物極必反,偏愛過甚定會覺得厭惡,朕也是這麽想的。可是,對於人,朕卻怎麽也不會覺得厭煩,其實很多時候,朕都是身不由己。”


    上官箐細細地聽著,朱見深此刻說的這番話定是與萬貞兒有關,事實上,皇上定是在告訴自己,其實寵愛萬貞兒也非他所願,隻是控製不住的內心欲罷不能罷了。


    上官箐微微點頭,沒錯,執念太深便是魔障,若成了魔障,便會被它牽製而身不由己。此刻,上官箐竟是如此的同情朱見深,因為依賴因為習慣而離不開萬貞兒,最終受她控製於手掌之中。不過上官箐更是明白,縱然朱見深現下清醒,這股魔障還是無法消散下去,因為萬貞兒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或許連皇帝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一種兩人都糅合在一起的境界。


    “其實,朕也很想獨寵她一人。”上官箐身體有些晃動,果然,皇帝的心思還是獨寵萬貞兒,就為了心中早已根深蒂固的魔障,上官箐強忍著內心的憤怒,不動聲色地繼續微笑著,靜靜聽皇帝說話,“可是朕是一國之君,卻是有那麽多的無可奈何啊。”說罷,深深歎了一口氣。


    上官箐依舊不說話,隻是微笑著看著朱見深。朱見深似乎意識到上官箐的異樣,急忙道:“朕也是隨口說說罷了,自然不會獨寵任何人,你是朕的皇後,朕一樣疼惜。”


    “皇上福澤天下,運籌帷幄,對待後宮一視同仁,是臣妾等的福。”


    “如果萬貴妃也像你這般深明大義就好了。”朱見深自言自語道。


    “如果不是過於在乎也不會去計較,臣妾想萬貴妃也是太愛皇上,才會如此在意皇上,也正是因為這樣,萬貴妃才會連小小宮女的醋都要吃。”


    “什麽?你說萬貴妃連宮女的醋也要吃?”朱見深蹙眉,眉間略有一絲怒色。


    上官箐暗讚自己推波助瀾,卻不能表現得太明顯,否則倒還成了故意挑撥之嫌了,便急忙屈膝下去,“臣妾失言。”


    朱見深靜靜凝視著上官箐,良久,高聲喊道:“懷恩。”


    懷恩應言急忙跑進,行了一禮,見上官箐神色凝重,還以為皇後言語不當得罪了皇上,正想為皇後說幾句好話,就聽見皇上說,“方才皇後娘娘在殿外與萬貴妃娘娘可有說些什麽?”懷恩側眼瞅了一眼上官箐,朱見深凜冽的眼神掃去,嚇得他急忙縮回。


    “萬貴妃娘娘要掌罰奴才,是皇後娘娘替奴才求情。”


    “她為什麽要罰你?”朱見深淡淡道。


    “貴妃娘娘責怪奴才,沒有伺候好皇上。”


    朱見深“哦?”了一聲,“此話怎說?”


    “貴妃娘娘說昨夜皇上寵幸宮女賀氏,是,是奴才沒有伺候好皇上,才,才讓低賤的宮女有機會接近皇上。”


    朱見深左手一推,隻聽得“哐當”一聲,床榻邊紅木幾上龍紋瓷碗摔落在地,碎得四分五裂。


    上官箐和懷恩都驚了一下,但見皇上隱忍了許久的憤怒終於爆發了出來。臉上雖然依舊平靜得看不出喜怒,急促的呼吸卻叫人好生膽顫。


    稍微定了定神後,上官箐走上前去,彎身將地上的碎瓷片一片一片撿起放在自己手裏,邊撿邊說道:“萬貴妃也是太過於在乎皇上了,才會處處為皇上考慮。”


    “為朕考慮她就不會這樣了。”朱見深微閉雙目,深吸了一口氣,道,“懷恩,傳朕旨意,貴妃萬氏,行為乖張,做事衝動不睦宮闈,就好好呆在萬安宮裏反省。宮女賀氏,晉為貴人。”


    上官箐竊喜,萬貞兒也會有今天這般下場,皇帝封了賀貴人便是大大折煞了她的威風掃了她的麵子。也難怪,先是害死了皇上的孩子,皇上已經忍了多大的痛姑息了她,不但不知道收斂,反而還變本加厲,也難怪皇帝會如此震怒。


    不過皇上的憤怒也總是暫時的,總有一天,他會記起萬貴妃,因為這個魔障早已植入他的心中。無論如何,現下卻是一個好時機,讓邵佑清引得皇上注意,慢慢爭得寵愛的好時機。上官箐心裏盤算著。


    上官箐回去鹹陽宮,把事情的始末與邵佑清一說,邵采女瞪大眼睛詫異道:“皇上竟主動禁足了萬貴妃,皇上當真舍得?皇後娘娘真是神機妙算能知前後。”


    莫說邵佑清不敢置信,才上官箐自己也不相信皇帝會那般對待萬貞兒,想來,這次皇帝真的是大動肝火,“本宮並未設計任何,隻是天公作美,本宮看準時機,推波助瀾罷了。”


    “也是皇後娘娘英明聰慧,才會一舉扳倒萬貴妃,讓她無回手之力。”


    上官箐微一搖頭,“本宮並未扳倒萬貞兒,皇上隻是將她禁足叫她思過,卻未降她品級,任是貴妃,可見,皇上對她的情誼實難動搖的。現下懲罰她還是留有餘地。”思量了片刻,上官箐繼續說道,“不過現下卻是個好機會。”


    “什麽好機會?”


    “本宮要你趁這個機會去爭得皇上的寵愛。”


    邵佑清臉色稍紅,垂下頭去。上官箐問道:“你喜歡皇上嗎?”


    邵佑清點了點頭,隨即又重重搖了搖頭。上官箐見狀,歎息道:“也罷,皇上不是你的蕭郎本宮明白,當初也是本宮強迫讓你入後宮的,一切皆是本宮的錯。”


    “娘娘快別這麽說,既然進了宮封了采女便是皇上的女人,臣妾哪裏敢去想其它,全無異心的隻想要服侍皇上。”


    “那當日中秋家宴,在皇上麵前一舞,你怎就不出全力,別人不知道,本宮卻明白得很,當日你的舞蹈比平日遜了好幾成,莫不是你故意為之,不想引得皇上注意。”


    “臣妾隻是不想卷入後宮的勾心鬥角陰謀算計中,隻想安安分分做一個采女,終身侍候娘娘。”


    上官箐無奈苦笑,當初自己也同邵采女一樣純真,不想卷入波詭雲譎的後宮,無奈局勢不由人,不是想怎樣便能怎樣。


    “你放心,本宮不會虧待了你,也不會叫別人傷害你的。”上官箐淡淡的說著,像是在承諾,堅定而又讓人動容。


    幾日時間過去,皇帝卻是沒有要放出萬貞兒的意思,看來這次卻是鐵了心的。聽說萬貞兒在萬安宮裏嚎哭了幾次想要博得皇上同情,皇上都還是強忍著沒有去探望萬貞兒,終於,萬貞兒消停了下來。


    這一趣事在後宮傳散開來,無論身份貴賤,都討論得不亦樂乎,大概便是什麽萬貞兒平日囂張終於得了惡報如此雲雲的話。


    上官箐卻也不做理會,隻裝得沒事人一樣,整日呆在鹹陽宮,賞內務府新送來的花,再不就繡雙麵繡來打發時間。


    正是二月時間,迎春花開得正豔,內務府便第一時間把最美最豔的迎春送來了鹹陽宮,比之於萬安宮的寥落,鹹陽宮倒是熱鬧了不少。


    “貴妃娘娘這下恐怕要氣得鼻子冒煙。”邵佑清說道。若是以前,這些時新的花鐵定第一時間是送去萬安宮的,即便真正的後宮主位是上官箐。可是,今時不同往日。


    上官箐喜歡迎春花,卻不因為它開得動人美麗,隻是因為它長久不衰的生命力,可以隨著時令在哥哥時節盛開。即便凋謝蔫敗了,仍然有其它的種類取而代之。後宮亦是如此,想要長久不衰,就得有頑強的生命力,否則便會被新人取代,於此,都是隻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的。“內務府的人果然很懂得見風使舵,隻是本宮害怕,這舵的方向他們沒有看準。”


    “怎麽會呢?娘娘才是後宮的主宰,內務府巴結娘娘卻是情有可原。”


    “本宮再如何,終不得皇上寵愛,萬貴妃再失勢,有了皇上的鍾愛,須臾間便能翻身。金采女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以為萬貴妃沒權沒勢,要去投靠柳妃,結果,便是被萬貴妃陷害,同柳妃一起香消玉殞。”


    邵佑清思忖片刻,不由眉頭一鎖,金采女當真是可惜了。當初拚了命的要離開萬安宮,投奔昭和宮的柳妃,誰知沒幾天萬貴妃便再度掌得大權,最終同柳妃一起被害,“萬貴妃真是心狠手辣,做事不留餘地。”


    “本宮卻是覺得萬貴妃做事幹淨利落,恰到好處。後宮便是如此詭異,你本無意害人,卻被人所害,所以,想要長久生存下去,便得有長久不衰的恩寵。可是,本宮,已經不想去爭了,本宮乏了,也心灰了。”上官箐說著,默默黯然。自己在後宮屹立不倒的辦法與他人不同,別人都是想方設法去爭寵,而自己,僅僅是用計謀讓後宮動蕩,然後從中尋得生存的契機。“如此,本宮的話你能明白了嗎?”


    邵佑清微微點頭,卻道:“可是,皇上不喜歡臣妾,上次為了讓娘娘避開風口浪尖,臣妾更是讓皇上厭惡,如何才能爭得皇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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