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秦放對年瑤如常人一般的動作言語而感到震驚的年賦餘,一聽到這柳虹的聲音,連忙收回思緒,朝院外的柳虹看去,但見柳虹裙擺和雙手俱是鮮血,眼皮就是一跳,“出,出什麽事了?!”


    終於跌跌撞撞跑到了祠堂門口的柳虹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嗚嗚的嚎啕大哭了起來,“六姨娘的孩子……沒了!”


    “什,什麽!”對於幾乎快十年都不曾再有孩子的年賦餘來說,這失去真正的親生骨肉,失去這個老來得子,不可謂不心痛,就像五雷轟頂,差點栽倒在地。


    “老爺,您要保重,保重啊!”老管家趕緊上前攙扶住了年賦餘,好言相勸,“孩子還是再有的,一定還會再有的……。”


    年賦餘木然了片刻,失魂落魄的搖起了頭,此般模樣毫無弄虛作假,是真真的如同在瞬間蒼老了十歲,“不會再有了……不會再有了……。”


    自言自語的喃喃完,他突然眼睛赤紅的瞪向了在秦放懷裏哭訴的年瑤,一邊惡狠狠地指著年瑤,一邊往前衝,“是你,就是你這個野.種害的!都是你害的!!”


    如今年瑤再也不像之前那般底氣十足,尤其是年賦餘口口聲聲的野.種二字,字字戳心,她隻會不斷的搖頭,如同受傷的小獸使勁的蜷縮在秦放懷裏,“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老爺您冷靜點兒,冷靜點兒!”老管家不得不用眼神示意旁邊的幾個小廝上前,一同將已經歇斯底裏的年賦餘給攔了住。


    年賦餘在小廝的阻攔中拚命的掙紮,麵容更是猙獰的對著年瑤,“就是你們這兩個竇簫嵐的野.種把老夫害成了這副模樣,把老夫的嫡係害的斷子絕孫,都是你們這群賤人,賤人!!老夫要拉你見官,要你為老夫的孩子償命!你這個賤.種!!”


    “不……我不是野.種……我不是野.種……。”年瑤也被年賦餘罵的幾乎就要精神失常,瘋了般的搖著腦袋,淚水在臉上恣意縱橫。


    場麵已然無比混亂,顯然,即將麵臨失控。


    可偏偏就在這樣的關頭,還有人不看場合的衝了進來,嘴裏不斷高聲嚷嚷著,“老爺,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奉尚書周織造還有嚴巡按都被太子帶領大理寺卿革職查辦了!”


    聞言,還沒從老來子一事中醒轉的年賦餘,向來強壯的身體晃了晃,有點發懵,也有些像是自己聽錯了似的難以置信,扭過頭看向了那個前來傳報的小廝,近乎神經質的笑了笑,“什麽,你剛才,說什麽?”


    在場的也許別人不知道,可秦放清楚的很。


    這尚書奉擎天,淮南織造周比懷,淮北巡按嚴安山,都是年賦餘手底下的精英心腹。


    奉擎天在權勢朝廷上,是年賦餘的左右手,而周比懷這個最好撈私鹽銀子錢的織造,就是年賦餘的錢袋子,而那淮北巡按嚴安山,應該是年賦餘拉攏關係賣官造官的重要樞紐。


    隻是秦放很不明白,明明太子和年賦餘根本就是同穿一條褲子的螞蚱,太子就怎麽就對年賦餘的人出了手?


    那與斬斷自己臂膀的愚蠢行為,有什麽區別?


    難道說……


    那小廝看著自家老爺詭異的笑容,嚇得一哆嗦,還來不及再次大著膽子敘述一遍消息內容,那前院突然傳來了大喊大叫的喧鬧聲,還可見前院隱隱約約有火光在跳動。


    “不好了!靈堂走水了,靈堂走水了!!”前院的人幾乎是敲鑼打鼓的叫嚷著。


    這讓離前院並不遙遠的祠堂裏外的所有人,聽的一清二楚。


    “靈……靈堂……。”年賦餘探出一手,虛空朝著前院的方向,想要去抓什麽,可是他突然緊接著就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噴出,人就這麽朝後倒了下去。


    年家的旁支們見了,都嚇了好大一跳,一個二個終於從冷眼旁觀今天這一出出的態度,立馬換上了焦急緊張的臉色,對年賦餘圍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關切問著“博淵兄弟,你沒事吧?!”


    雖然兩父女才剛剛水火不容的對峙過,但是現在看到年賦餘吐血倒地,年瑤還是毫不猶豫的想要上前去看年賦餘的情況,即便這個父親可能真的不是她的親生父親。


    然而,剛才還抱著她安慰她的秦放卻突然將她鬆開,人已經往祠堂院子外奔走了過去。


    她看的分明,秦放所要去的目的地,正是著火的靈堂方向。


    “秦哥哥……。”眼睜睜的看著秦放的背影一點點融進靈堂越來越大的火光之中,年瑤覺得心好痛。


    她的呼喊沒有得到秦放的回應,甚至連回頭都沒有。


    這一刻她才明白,他再也不是以前的他了,不再是那個隻要她有需要,就會守候在自己身邊他,甚至連現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都可以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隻為了去另一個女人的身邊,她的妹妹身邊。


    不……剛剛的滴血認親,不是已經證明了,她不是年賦餘的女兒,不是年家的嫡長女。


    那又怎麽可能還會和年玥是姐妹呢?


    靈堂離祠堂並不遙遠,所以秦放沒有動用武功,但是他確信,自己已經是用了最快的奔跑速度來到了靈堂前。


    可,當看到幾乎就要漫天的熊熊大火已將整座靈堂吞噬其中的情形時,秦放方才覺得自己來得太慢了,實在是太慢了。


    雖然現在的靈堂前已經聚集了很多的婆子丫鬟還有小廝,幾十號人全部都拿著隻要能盛水的器皿,都在不停地朝燃燒的靈堂破水滅火,可是這大火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不但沒有絲毫湮滅的趨勢,反而愈演愈烈,火勢愈發凶猛!


    秦放從燃燒的建築物中回過神來,連忙拉著忙活滅火的小廝丫鬟追問,“你們四小姐呢,四小姐在哪裏?!”


    在他的記憶和潛意識裏,年玥是個非常聰明甚至可堪睿智的女人,所以他絕不相信,在這樣大的火勢下,她還會傻到呆在裏麵不出來。


    然而。


    每一個被秦放追問的小廝和丫鬟都是搖頭,隻有搖頭。


    一次兩次的答案,沒有讓秦放死心,他一個又一個的問,幾乎將這裏聚集的幾十個人統統問了個遍。


    直到有一個灰頭灰臉的小丫鬟對他說,“奴婢沒有看見四小姐出來過,本來靈堂的大門一直都是開著的,也不知道為什麽,起火時就關的嚴嚴實實的,現在火已經完全著了起來,隻怕四小姐她沒被大火燒著,也被堂內的濃煙嗆到……。”


    小丫鬟後麵的話秦放已經沒有再聽,他猛地轉過身,將一個小廝手裏盛滿了井水的木盆奪到了手裏,隨之舉過頭頂,將滿盆的清水從頭澆到了腳底,渾身濕透。


    澆完之後,便一把扔了手裏的木盆,毫不猶豫的就往燃燒的靈堂衝去。


    眾人見狀,都是一驚,等回過神來時,秦放已經一腳踹開了大門,衝進了靈堂內部。


    眾人這才驚叫起來,“王爺!不能進去啊!”


    雖然眾人的提醒來的太遲,但衝進靈堂裏的秦放是能夠聽得到的,可他沒有要聽這些人勸阻的打算,一味在火場裏不停的尋覓。


    靈堂的內部比想象中的還要燒毀的慘烈,有不少瓦片掉落其中,堂內的陳設均已燒的辨不出原來的模樣,甚至還有一兩根柱子在搖搖欲墜。


    “年玥!”他很少叫她的名字,這一刻,他卻不厭其煩的不停的呼喊著這三個字,“年玥!!”


    赤紅的火焰,四周,眼裏,隻有赤紅的火焰!


    他不知道倒下的木櫃桌椅被火燒的有多燙,他隻想知道下麵的有沒有她,所以他毫不猶豫的掀起一個又一個。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頭發被燒著的多厲害,不知道衣服被燒的有多爛,也不知道皮肉被燒到了多少塊,他隻想知道那個女人她有沒有事,有沒有受傷。


    “年玥!你回答我啊,回答我!!”沒有得到丁點回應,沒有找到她的絲毫痕跡,秦放茫然的站在熊熊大火之中,就像一個迷路的孩子,孤獨而無助。瘋狂而歇斯底裏的喊著他此刻心之所想的,唯一的那個名字。


    沒有回應,依然沒有回應。


    此時此刻,他的眼裏隻看得到赤紅的火焰,他的耳朵裏隻聽得到東西被燃燒的聲音。


    找不到她了,找不到她了……他該怎麽辦,他要怎麽辦?


    “秦哥哥!”最後還是選擇追出來而不是呆在年賦餘身邊的年瑤,在聽到外麵的下人都說秦放衝進了火場的時候,她也毫不猶豫的衝了進來。


    秦放沒有理會年瑤,又開始發瘋似的繼續在火場裏翻找起來。


    看著這樣被大火燒的無比狼狽渾身是傷,卻不知疼痛的仍像一個瘋子一樣不停尋覓的秦放,年瑤腦海裏唯一的念頭,秦哥哥是不是為了年玥連命都不要了?


    這樣的念頭令年瑤覺得窒息,覺得心如刀絞,很想哭,可眼睛裏的眼淚卻很快被火場裏的高溫給蒸發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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