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狂奔@輕之國度


    前略


    爸爸、媽媽,你們還過得好嗎?


    我過得很好。


    雖然曾聽說東京的空氣不好,但我是在武藏野附近,所以空氣還好。


    也已經習慣宿舍生活了。


    能被自己一直向往的圖書館錄用。我現在——


    每天都在為戰鬥訓練而努力。


    “手不要垂下,笠原!”


    聽到被點名的罵聲,笠原拚命地把拿著步槍的手提起來。


    陸上自衛隊轉讓的六十四式步槍重4.4kg,對於二十二歲的女子來說,抱著它跑步確實是比較難熬。這些處理槍支是陸上自衛隊幾乎已經不再使用的舊型號步槍,隻不過是為了新隊員訓練才留下來而已,配套的子彈也已經沒有了。雖然也有比這更輕更好拿的八十九式步槍,但那些隻會分給一部分熟練隊員,新隊員訓練使用的就是專用手槍和短機關槍。


    鬱緊追前方的男隊員們完成了持槍長跑,越過終點線後她就像摔倒一樣伏在了地麵上。五十人中鬱處於第十二位,在男女混編的隊伍中能拿到這個名次也算是不錯的了,在女性中更是第一名,但是——


    “誰說可以倒下的,罰做俯臥撐!”


    可惡的魔鬼教官!你給我記著!——在心中這般詛咒著,但鬱在表麵上卻無法不聽話,隻好做了十次俯臥撐。看到她這個樣子的其他女隊員即使越過了終點線也沒敢倒下,保持著隊列坐在男隊員後麵休息。


    做完俯臥撐的鬱回到隊列之後,已經坐著的女隊員聳了聳肩,對她做了一個小小的膜拜手勢。雖然鬱心裏想著“真過分”,但也無可奈何。


    全隊的持槍長跑結束後,就到了中午休息。操場上響起了正午的鍾聲。


    “啊——累死人了!”


    在初春的基地食堂裏,中午時分到處都回響著幾乎是全體新圖書隊員的悲鳴聲。到了晚上的話,則會累到完全沒有力氣再吵了。


    晚上時。結束圖書館工作回到基地裏的圖書館員也可能會使用這個食堂,但是中午就基本隻有防衛員和後勤人員,所以在初春的這個時期裏,食堂就等於被新隊員占領了。


    “那個可惡的教官,好像把我當成敵人一樣!”


    說著這話的鬱把叉子叉在了煎雞肉上。、


    這裏的菜每天的款式都不同。


    “可惡的教官……是指堂上教官嗎?”


    “是啊!”


    堂上篤,二等圖書正,是剛才命令鬱做俯臥撐的“魔鬼教官”。


    負責關東圈新圖書隊員培訓的關東圖書基地,現在剛剛迎來了三百名新隊員。即使是將被編為圖書館員的人也是要接受戰鬥訓練,這三百人被編成五十人一班,一共六班,由培訓隊的全體隊員對他們進行一視同仁的嚴格訓練。


    位於武藏野邊境的關東圖書基地。以擁有跟自衛隊駐紮地同等規模的訓練設施而著稱,訓練內容也苛酷到每年會有數十人脫隊。


    “隻有我!隻有我受到做俯臥撐的懲罰哦!即使其他女隊員像我一樣累得倒下了也沒有受到同樣的處罰啊,那家夥!我在和男隊員混編的持槍長跑中都已經排到第十二位了,到底他對我還有什麽不滿啊!都已經有這樣的成果了,就算倒下也可以對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嘛!而且我是在越過了終點之後才倒下的啊!”


    “呃,不過,那樣的話,不就是說明他對你有很大的期待嗎?”


    說這話的是和鬱同一宿舍的柴崎麻子。


    她完成訓練後將會被編為武藏野第一圖書館的圖書館員。武藏野第一圖書館是與關東圖書基地比鄰的基地附屬圖書館。


    鬱作為防衛員也將被編入武藏野第一圖書館。因為關東圖書基地會向歸入東京都的圖書隊員提供單身宿舍,即使是被分配到其他圖書館的人,隻要是在都內,都可以住在基地裏。而在其他各縣的主要圖書館裏,也有雙方共同建設的基地標準設施。


    “而且我蠻喜歡那個人的,你不覺得他很帥嗎?”


    “啊,就隻有外貌比較帥。”


    在柴崎身邊的好幾名女性也開始插嘴。


    “思,不過你們不覺得他有點恐怖嗎?”


    “不算啊。”


    讚成和反對的意見差不多持平。而鬱是堅決站在反對的立場上。


    “柴崎,你是不是瞎了眼啊!?那種矮冬瓜算什麽啊!”


    “沒錯沒錯,就是比較矮,真是太可惜了。”


    即使其他女性都這麽認為。柴崎卻不認同。


    “但是他比我高呢。”


    說這句的柴崎身高一米五七。是適合當普通男性的女朋友的身高。鬱則有一米七零。即使和男性一起作比較,她也說不上矮。而現在的關鍵人物堂上大概隻有一米六五而已。


    “不過,笠原用身高來選男朋友的話,難度就越來越高了。即使日本人的身體變得再怎麽好,能和一米七零的女性相匹配的男人還真是少。”


    “不要說越來越難!反正我都是剩女,真不好意思啊!”


    被踩到痛處的鬱鬧著別扭。


    “即使不以身高來選擇,我也不會考慮那家夥。因為他性格太差!”


    “……你們對我的評價我已經很清楚了。”


    鬱往背後響起低沉聲音的方向望去,然後發出了悲鳴聲。被隨便評論的堂上本人正拿著托盤站在那裏。


    “你為什麽會在……會來這裏用餐啊!”


    教官基本都是使用旁邊的士官食堂。堂上一邊坐在鬱她們後麵的位子上,一邊作了


    回答:


    “因為今天這邊的菜看起來更好吃。”


    然後,再加上了一句:


    “不用勉強使用敬語。剛才的口吻對於你來說應該更自在吧。幸好這裏不是規矩嚴格的軍隊。”


    哇,這是什麽挖苦話啊!所以才討厭這家夥嘛!——鬱轉到堂上看不見的角度吐了吐舌頭,周圍的女生偷偷地笑了。雖然對於當事人來說,這並不是什麽值得笑的話。


    “個子矮又性格差勁的可惡教官嗎……我也是人,所以不能保證偶爾聽到閑話之後,不會影響以後的指導。”


    “我是在稱讚你,應該沒關係吧,教官?”


    柴崎趕快舍棄了鬱來個明哲保身。可惡,原來女性之間的友情就是這種東西——鬱狼吞虎咽地吃著飯。


    “飯吃得太快對身體不好哦,笠原。”


    從頭上傳下來的聲音是來自其他班的教官。小牧幹久,二等圖書正,應該和堂上是同期,身高比堂上高了十公分,而且性格溫柔,因此他在女隊員中比堂上更受歡迎。自堂上來了以後一直都戰戰兢兢的女生們一下子輕鬆活躍起來。


    活該——不知道為什麽鬱心裏冒出一種勝利感,雖然明知道這種勝利並不是因為自己而得來的。


    “沒關係,反正中午飯都已經變得難吃了。而且,教官使用隊員的食堂是違反規定的。”


    故意用堂上能聽見的音量回答之後,鬱吃驚地望著小牧。這是她第一次和小牧說話,但是——為什麽這個人會知道我的名字?


    對於新隊員來說,算上負責講課的教員在內,教官也隻不過是十幾人,所以隊員們都能記得住他們的名字和樣子。但是對於教官來說,隊員一共有三百人。鬱是記得,小牧和堂上參與過自己入隊考試時的麵試,但是,他們兩人應該麵試了比錄用人數多好幾倍的人,應該是根本不可能記得住被錄用前的鬱才對。


    “哎呀,你不要這麽說嘛。士官食堂那邊的飯菜有時候就像是吃齋,因為都是老頭子去吃。”


    小牧一邊說一邊坐在堂上的對麵,鬱


    錯過了問小牧為什麽會知道自己名字的時機。


    鬱望了下旁邊的柴崎,發現她已經放下筷子了,也許她食量不大吧。


    “柴崎,走吧。”


    沒等柴崎回答,鬱就站了起來。正當她要拿著托盤走出去時——


    “喂,你掉了東西。”


    把鬱喊停的堂上遞給鬱的是折了一折的明信片,應該是她站起來的時候掉在地上的。


    “不用了,麻煩你扔了它吧。”


    鬱用一種想盡快離開堂上身邊的口氣回道。


    “什麽不用啊,你不是已經在這上麵寫了東西嗎?”


    ——糟糕,坦率地接受反而不會這麽麻煩呢,不過,再回去又更麻煩。


    “就是寄不出去才折了它的。要是把這明信片寄給父母的話,肯定會被他們帶回去的。”


    單方麵地說了“再見”,鬱排在了放回餐具的隊列裏。


    “竟然讓別人幫她扔信,真是的……”


    堂上把鬱留下來的明信片翻轉過來。


    “笨蛋,不是已經寫好地址了嗎。”


    收信地址是茨城縣,應該是家裏的地址吧。真是麻煩——這樣想著的堂上對小牧苦笑了下,準備把明信片撕破。


    “那是會被父母帶回去的內容嗎?”


    堂上把明信片翻過來時,小牧也看到了內容,因為職業關係。他看文章的速度非常快。


    能被自己一直向往的圖書館錄用,我現在每天都在為軍事訓練而努力。


    “是反對她當防衛員吧?”


    “但她的第一誌願就是防衛員吧。”


    誌願成為圖書隊員的人通常都希望做內勤,而防衛員是從分配不到內勤的人之中挑選出來的,並且要和本人確認是否願意。


    女性的第一誌願是防衛員,這真是非常罕見的事,因為現在的圖書館防衛員是一種比警察和自衛隊更危險的職業。


    “我也知道她的第一誌願是防衛員。我也一起麵試的。”


    就因為有女性誌願成為防衛員,所以麵試時特別調來了將成為新隊員教官的六名圖書隊員。


    “不過,她真的很討厭你呢,堂上。你改變一下教育方針吧?”


    “要是因為被逼得太緊而筋疲力盡的話,放棄就好了。反正她的雙親也反對。”


    “你還真是不坦率。”


    不對嘲笑著自己的小牧作出回應。堂上靜靜地把明信片撕碎。


    “實際上她的情況怎麽樣?”


    “怪物。”


    這是堂上不得不承認的地方。


    “男女混編的持槍長跑她竟然處於第十二位。即使把她編到自衛隊普通科裏麵,稍稍訓練一下應該也可以跟得上。”


    鬱天生的體格確實不錯。而且本身的體能很好。若論對戰鬥職種中最為重要的反應力和瞬間爆發力的訓練,在全體隊員之中她也能輕而易舉便名列前茅。真是體力怪物。


    根據鬱的簡曆,從初中到大學她一直都在田徑隊。


    “即使社團活動能鍛煉出基礎體力,但是那點量根本不算什麽。她真是很有天賦。”


    小牧吹了下口哨,而堂上則皺了皺眉頭,覺得他在吃飯的時候做出這種行為很不禮貌。撕完明信片後,堂上繼續吃飯。


    “那不就是等於定了嗎?”


    “還沒有定下來。”


    堂上頑固地否定。


    “那不是隻靠體能就決定的事情。”


    對擾亂公共秩序、侵害人權等現象加以取締的法律——“媒體良化法”是在昭和最後一年裏確立並實施的。


    抵製住反對派所持“審查合法化有違憲法”的論調而設立的“媒體良化法”,對審查的權限作出了模糊界定並擴大相關解釋權。此外,還有意識地包含了暗示“審查標準有被執行者隨意修改的可能”的內容。更甚者,關於審查標準的細則可隨執行令隨時加以補充,而這一裁酌權又使得到委派的執行機關更加肆無忌憚。


    有偏向性的法律是因某些政治需求而立,這被稱為昭和政界的七大不可思議現象之一,而且其立法過程沒有一點透明度。


    社會上蔓延的不關心政治之風也起了一定的作用,國民幾乎是在對該法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接受了它。


    對已經明確下來的媒體良化法概要,輿論給予了強烈的否定,但是已經確立了的法律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被顛覆的。


    就在這種情勢下。與媒體良化法的審查行為相抗爭的勢力被人們寄予厚望,也以對已存在的全三章圖書館法作補充的形式設立了通稱為《圖書館自由法》的“圖書館法第四章”。


    圖書館法第四章圖書館的自由


    第三十條圖書館有收集資料的自由。


    第三十一條圖書館有提供資料的自由。


    第三十二條圖書館要為讀者保密。


    第三十三條圖書館反對一切不正當審查。


    第三十四條當圖書館的自由被侵犯之時。


    我們要團結一致,死守自由。


    這本來是日本圖書館協會“圖書館自由宣言”中主要章節的標題。隻以標題立法是因為時間太過緊迫,此外,為了對抗媒體良化法那無可製約的裁酌權,《圖書館法》也盡可能地將解釋權擴大。關於運作細節。它和媒體良化法一樣是因實施細則而隨時可以進行補充。


    換言之,這是以無限權力對抗無限權力的形式和媒體良化法相抗衡的東西。


    要設立能和完全擁有媒體監視權的良化法相抗衡的新法是不可能的,因此,通過強化不被良化法支持派所重視的既存行政法的方式,圖書館法采取了對抗部分審查的戰略。


    而現在是這兩種法律施行三十年後的——正化三十一年。


    以媒體良化法為基礎的媒體良化委員會把根據地設置在法務省,並在各都道府縣裏設置了媒體良化法委員會的代理執行組織,良化特務機關。該機關以改善一切媒體為目標,有權任意取締有礙公共秩序及優良習俗的書籍和音像作品等。


    具體地說就是——審查販售處的貨物,強令發行處禁止發行,禁播或強行修正廣告。以及強令網絡服務提供商刪除內容等各種各樣的取締行為。


    由於電視台、出版社和銷售店等機構沒有對抗審查權,因此隻能單方麵的接受審查。


    而在媒體良化法設立之前便持反對意見的新聞媒體則完全沒有吃透政府發表的內容便加以報道,沒能對媒體良化法進行準確的批判,隻能以徒具形式卻無實效的結果而告終。


    唯一進行了拚死抗爭的是被司法部門視為眼中釘的低俗周刊雜誌,但是在良化法麵前,其出版發行也同樣受到審查並被取締。


    不給予製作者處罰,不取締發行前的媒體,保護基本人權之一的自由和取得平衡——這種說明實現太過目光短淺,執行機構以等待不符合媒體良化法中公共秩序及優良習俗標準的媒體發行後再狩獵為樂才是實情。


    購買發行中媒體的個人並不會被問罪,但是根據情況,出版社、代理商和一級販售店要共同承擔罪責及因受審查而產生的損失,發行方為了自保隻能接受媒體良化法的規則。從結果而言,媒體最終失去了言論自由。


    另一方麵,唯一擁有根據法、能夠對抗媒體良化委員會的圖書館。在這三十年之中也發生了很大改變。


    拒絕接受審查,自由地收集各種媒體作品,並擁有把這些作品自由提供給民眾之權的公共圖書館,可說是媒體良化委員唯一需要警戒的“敵人”。


    良化特務機關進行審查的示威行動不斷受到阻止甚至被逼取消,相對地,對抗這些示威行動的圖書館開始重視自身的防衛力


    量,全國的主要圖書館裏設立了警備隊。


    最終,良化特務機關和圖書館的鬥爭越演越烈,而鬥爭的曆史也就是這兩個組織武裝化的曆史,槍炮在很早的階段便登上了鬥爭舞台。隻不過,圖書館一直都采取防守的姿態,而使戰爭激烈化的是良化委員會。


    媒體良化委員會和圖書館都在擴大對自己根據法的解釋。現在兩組織之間的鬥爭性質已經超越了法規。但,隻要爭鬥沒有侵害公共財物和個人生命及財產,司法部門也無法介入。


    連在鬥爭中傷亡的良化隊員和圖書館員,都已經清楚地被解釋為超越法規了。


    就以這樣的社會情勢為背景,最終圖書館在全國十個地區建立了作為圖書防衛員培訓根據地的圖書基地。


    另外,地方自治體也將過去能夠自由行使的人事權移交給了聯合各單位地區成為廣域地方行政機關的圖書隊。而為了係統化管理收入和支出以節約運營預算,各圖書隊實現了一體化。


    除國立國會圖書館以外。所有的圖書館都隸屬於地方自治體。根據戰後發表的論文《關於中小都市的圖書館運營》(通稱:《中小報告》),以向地域內的居民提供服務為工作的公共圖書館中並不存在中央集權型的等級製度,因此國家並不為其劃撥預算。


    這一點到現在都沒有任何變化,因此圖書隊的運營時常麵臨資金難題。但也正因公共圖書館是隸屬於地方行政的獨立機關,才可以與法務省組織的媒體良化委員會進行全麵對決。


    從昭和後期開始,運勢越來越好的地方行政漸漸自立。延展來看。良化委員會與圖書館間的鬥爭可說是代表了期待實現長年輿論的日本道州製的國家與地方這兩者間的對立。


    從三十年後的今天來看,製約媒體良化法被寫進了地方自立的公式中。圖書館自由法的提暢者甚至可稱為謀士也不違過。


    “不管怎麽說。她本人是誌願成為防衛員的,若說要錄用女性的話,我覺得就隻有她了。大學畢業,擁有圖書管理員的資格也滿足了專業資格的要求,而且很早以前隊裏麵就提出了該有女性的觀點。”


    “她能被視為女性嗎?”


    對說著諷刺話的堂上小牧隻能苦笑。


    “這樣說的話,好像是你很不想讓她當防衛員一樣喲,堂上。”


    沒辦法反駁這句溫柔的責備,堂上也覺得自己對笠原欠缺公正。


    “如果不當防衛員。圖書館員又已經滿編,你還想讓她去哪裏?而且圖書館是獨立核算製度,也很難和其他地方進行人員交換。雖然沒有前例,但你想把她編入後勤嗎?”


    為圖書館提供補給和裝備等的後勤是指在國內外進行大規模采購,並且要拿到符合運營預算的折扣,而後勤人員通常是聘用非管理職的臨時圖書隊員(合同工)和打工者。


    “在臨時圖書士和臨時圖書正為主的職場裏,若是編入了正隊員會引起不滿吧。不過,如果說開創管理職後補這一先例,應該沒什麽問題……”


    “夠了。”


    堂上用一副不高興的表情大聲地喝著醬湯,他深知自己之所以會全盤否定部下的誌願是因為自己的不公正。使旅行中的人脫下外套的並不是北風而是太陽。雖然還沒有鬱悶到像是看見剛才那番強詞奪理被陽光直射的程度,但小牧所說的話是正確的。


    “會把她編入適合她的部門,這個原則是不會變的。笠原的確適合當防衛員。”


    聽到這種頑固的說辭後,小牧隻能又苦笑了。


    “對不起,我太小看你了。”


    堂上有時候會覺得不知該怎麽和這個坦率善良的朋友相處才好。


    下午是室內格鬥技訓練,項目是柔道,隊員要進行入隊一個月以來的第一次自由練習。


    “笠原,我們還真是不行啊。”


    女隊員們向鬱道歉。全體人員都比鬱小一圈,肩寬就先不說了,身高的差別就如男女平均身高的差別。而且即使算上男隊員,鬱在各種訓練之中都名列前茅。自由練習的話,做她對手的女隊員都隻有投降的份,這是非常明顯的。


    “啊,那麽我來!”


    周圍的男隊員看到這種情況後都爭著要做鬱的對手,完全不打算隱藏跟女隊員一組會更開心的色鬼心理,倒是反而在某種程度上顯得更清高。


    “你們是笨蛋啊!”


    舉起手的男隊員們都被堂上從背後打倒了。


    “笠原和我組合,不會讓你和這些家夥組合的。”


    教官太狡猾了——正要齊聲這麽大合唱的男隊員們被堂上一瞪立刻不說話了。


    “少瞧不起我,我可還沒饑渴到要把這家夥當女人。”


    這種口吻反而使鬱覺得不爽——哇,真不爽。不過,即使被這家夥當成女人來對待我也不高興。還有什麽想說的,你這家夥。


    “可以嗎?教官。”


    鬱用一副很清澈的眼神望著回過頭來用眼神說“你在說什麽”的堂上。


    “您好像比我要矮?您的手可以伸到我的後背領子那裏嗎?”


    聽到這句很有挑釁性的話後,堂上的表情沒有半點動搖。


    訓練開始後,堂上就和笠原一組了。


    ——哇,這什麽啊,好硬!


    對於到目前為止隻和女隊員一組過的鬱來說,堂上的身體非常硬。鬱就在這一瞬間明白了他的肌肉機質和自己完全不同這一點。


    糟糕,要輸了——正這麽想的時候,鬱就被摔倒在地上了。從背後被狠狠地摔下來了,她大口地喘著氣。而堂上的臉就在她的正上方。


    堂上邊整理好衣服邊說:


    “好好地做好防守準備後再說那種話吧。”


    看來挑釁的話起了作用。用實際行動來進行報複還真是孩子氣——其實自己也是這樣的鬱咬了一下牙。


    “你比我高,但你能否讓我跪倒在地板上呢。”


    ——你要跟我吵架對不?要跟我吵架吧,好,我接受!


    周圍突然變得亂轟轟的,因為那幕令人難以置信的景象,練習完全停止下來。


    砰地一聲巨響後,堂上摔在了地板上。


    是跳起來的鬱踢中了他的脊背。


    “我已經讓你跪倒在地板上了,如何,教官?”


    雙手撐在地板上的堂上抬頭仰望著以一副勝利姿勢站著的鬱。哇,完全生氣了——鬱立刻了解到這個事實。


    “……這樣嗎。”


    低聲的話還沒有說完,堂上已經踢出了腳。


    突然間被絆倒,這次輪到鬱坐在了地板上。


    然後——


    “啊————!?”


    “這什麽嘛,好痛!手要斷了——!”


    就隻知道右手好像被扭著,但是自己現在是一種什麽樣的姿態,鬱完全不清楚。


    周圍的男隊員發愣地嚷了句“哇,那是腕挫吧”——那就是被稱為最強關節技的名招!這這這這家夥竟然對女生使用這一招,還真是小孩子氣!


    “你想不遵守規則和我幹架的話。真是非常遺憾,我也會對你這份心意表達出十分的敬意,全力地做你的對手——喂。那個誰,三十秒倒數。”


    附近的男隊員被叫到後,拍著地板開始進行三十秒的倒數。那對鬱來說是多麽長的時間啊。


    “根本不可能挨得住三十秒啦,笨蛋。你不要慢吞吞地倒數!你你你你放開我,你這個該死的可惡堂上——!”


    在被扭著的手腕得到解放之前,鬱十分生氣地說著所有能罵的難聽話。


    “啊,真是難以置信啊,那家夥!”


    訓練結束後,回到宿舍的鬱終於恢複了能大叫的體力。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你啊,笠原。”


    洗完澡的柴崎一副“服了你”的臉孔頂回她。


    “一般人會在教官後麵使飛踢的嗎?你還真是厲害的女人,再不顧後果也得有分寸啊。”


    “是他先向我挑釁的。”


    鬱皺著眉頭不停地伸縮著敷有濕毛巾的右腕。


    “有可能傷到筋骨,你去醫務室看一下吧”,在訓練中收到堂上的這個命令後,鬱的手腕得到了適當的治療。


    “明明是你自己做的,幹嘛還假好心”。可惜鬱感受到的隻有會令她這麽抱怨的假仁假義。


    “對於我來說,堂上教官在我心中的地位更高了呢。”


    “什麽嘛,你這種背叛的還擊!?你的朋友可是遭到了這種不幸啊!?”


    “還擊?我哪句話表現出這個意思啊……之前我就很想跟你說的了,笠原你的用詞還真是差勁。因為你是我的朋友我才這麽跟你說的哦。”


    “這你不用管!”


    鬱鬧著別扭。同寢室一個月,這個室友的評論還真是不客氣得令她傷心。


    柴崎完全不介意鬱那副無精打彩的樣子,繼續說著自己想說的話。


    “不過,我覺得他已經手下留情了。”


    “哪裏手下留情了!?”


    “那些男隊員說的,如果真的是腕挫,手腕被扭著的話.肯定支持不了三秒。你已經支持了十秒了。”


    那不反而要把我弄個半死不活嗎?——


    不過,這到底隻是鬱的猜測,而相反,柴崎是十分喜歡堂上的。


    “即使被不知禮儀的野丫頭絆倒後,他仍然在最後關頭手下留情,這種成熟男人的溫柔,越來越靠近我喜歡的類型了!”


    “喂,等一下。野丫頭是指誰啊?”


    “哎呀,難道不是嗎?”


    雖然不想承認,但也相差不遠了,在鄉下長大而且很有體力,會被人當成是野丫頭也不過分。鬱鬱悶地不說話了。


    反正——


    “到現在為止從來沒有人把我當成像你一樣的窈窕淑女就是了。”


    “哎呀,你在鬧別扭嗎。我先跟你說,我可是花了很大功夫才得到這個評價的哦。”


    要比頂嘴,柴崎比鬱更厲害。


    “對了,你啊,要怎麽跟父母報告?你還沒有跟他們說你被錄用為防衛員吧?”


    “啊,確實有這回事呢。”


    鬱伏在被爐的桌麵上苦惱著,本打算要跟家裏人說明一切的。但是已經寫好的明信片最終又扔掉了(正確來說,是硬塞給了堂上,讓他扔掉的)。


    所以還沒有跟鄉下的父母說,自己是作為防衛員被錄用的。現在父母應該還以為自己是被錄用為圖書館員吧。其實,父母現在的反應也很強烈,因為即使是圖書館員也相當危險。


    “嗯,那個先放放吧。”


    “不是說他們總有一天要來看你的工作嗎?”


    “沒想到竟然放在了箱子裏呢”,一邊小聲地說著這話的柴崎一邊從大家一起買回來的零食裏隨便拿了一袋東西出來。在這種令身體非常疲累的嚴格培訓期間,隻吃晚飯根本保持不了體力,大家已經形成了吃夜宵的習慣了。


    “沒告訴你真不好意思。”


    鬱動了下嘴唇,也把手伸進了柴崎打開的那袋零食裏。


    “因為我還有三個哥哥,所以爸媽都對女兒抱有過大的期望。雖然本來是想把我撫養成淑女的。”


    但是,因為鬱跟上麵三個粗魯哥哥的年齡相差不大,所以鬱的鍛煉方式也並不尋常。弱者不想被欺負就隻能逃了。在孩子們之間默認的絕對規則之下,柴崎口中的鄉下野丫頭就這樣被培育出來,父母的歎息也就被忽略了。


    大學也是因田徑才得到推薦入學的,鬱還想著父母差不多也該承認自己的個性了。


    但是她的父母還沒有放棄對“女孩子”的信仰。


    在這種時候,要是再聽到鬱被編為防衛員的話——“投‘立刻倒下’一票”,柴崎毫不留情地這麽評價。


    “要是那樣就沒事的話,就好了。”


    被帶回老家,被父母訓斥,然後重新就業,這種老套的丟人結果也是可能的,這就是“鄉下佬”父母的恐怖之處。


    “因為防衛員和圖書館員的工作不一樣嘛。”


    防衛員是以圖書館的警戒工作為先,同時也不能疏於鍛煉,所以不能兼任內勤工作。


    “雖然可以跟隊裏的人要求,當父母來的時候要調到內勤那邊,但是如果是突然來訪的話。這樣要求也沒有意義吧?”


    “哇,拜托你不要再增加這種難以解決的事情啦。”


    現在每天都因為訓練而累得半死,鬱根本沒有精力去考慮麻煩事。關於父母的事情,她暫時不想理會。


    “說到圖書特種部隊的工作,也跟圖書館工作有關哦。要應對一切可能發生的戰鬥,所以必須精通全部的工作呢。”


    “不過和新人也沒什麽關係吧”,在鬱沒有反駁之前柴崎自己就說出來了。


    特種部隊主要是從防衛員中選出精英組編而成,平時駐紮在基地裏,接到圖書館的請求再出動。從一般的圖書館工作到大規模的進攻防守戰等,其工作範圍非常廣泛。


    “我說啊,笠原,你好像是有圖書管理資格的吧?為什麽不去當圖書館員呢?”


    圖書館法確實是對圖書管理員和管理員助手作了相關的規定,但是卻沒有規定圖書管理員必須要持有資格證。所以在地方自治體管轄圖書館人事的那個時代裏。沒有取得資格證的圖書管理員是很常見的。


    但是,在圖書隊這個新的機關成立,並且人事權已經由地方自治體轉移到圖書隊的這個時代裏,全國各地都越來越趨向於錄用有專業資格證的圖書管理員了。


    “嗯——我也想過很多……”


    正要做回應的鬱睜大眼盯著柴崎。


    “你怎麽知道我的第一誌願是防衛員啊!”


    她應該沒有跟柴崎說過自己的誌願才對啊。柴崎大模大樣的笑著回答“我當然也會擴充自己的情報網啦”。——真的一點也不能不大意。


    “順便說一下,第一誌願是防衛員的女性,在關東圈裏你好像是第一個。在全國範圍內好像都隻有幾個而已。”


    “咦?是嗎!?”


    這個鬱真的不知道。如果是這樣的話,中午在食堂裏吃飯的那一幕浮現在鬱的腦海裏——“飯吃得太快對身體不好哦,笠原。”小牧一早就認識鬱的事就可以理解得到了。史上第一個的話,對方那當然會記憶猶新了,也肯定會查一下資料。


    “那,你都明知道你父母會反對你當防衛員的了,為什麽還故意報了防衛員的誌願?要是你說你一直在做格鬥技訓練,所以想運用這些特技的話,這點就能理解。”


    幸好她至少不知道自己的動機,鬱放下心頭大石。不能不小心這個朋友。一個搞不好,鬱的動機就可能成為被她抓住的把柄了。


    “啊,痛痛痛。被可惡教官扭了的手腕好痛啊,我要去睡了。”


    鬱拒絕回答後,柴崎就沒有打算再深究下去,而是用搖控器把一直開著的電視的音量減小;看來算是尊重鬱“要睡覺”的謊話。雖然柴崎說話不好聽,但是在這個方麵她還是很會做人的。


    鬱爬上床拉上床簾。


    鬱很小的時候就喜歡看書。


    雖然要把鬱撫養成更像女孩子的父母推薦她去做看書這種比較嫻靜的事情也是其中一個原因。比起其他被推薦的鋼琴和花道,鬱覺得看“對話”更有趣。因為看書會使父母高興,所以很自然地就增加了看書的量。


    在幼年時期,鬱是


    過著和哥哥們一起亂跑亂鬧和看書這種兩不誤的生活。


    但是,在其他人的眼中,這是非常不相襯的。在六年小學期間,鬱一在教室裏看書,同班的人100%會跟她說“不適合你”。“開朗活潑的孩子討厭看書”這種觀念在鬱周圍的人心中根深蒂固。


    既喜歡玩投球遊戲,也會很在意看到一半的書的後續情節。這對於鬱來說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小學時代的同學們卻覺得難以理解。


    在還不懂得用“意外”這個詞匯之前的年紀,同學們都直接用“看書根本就不適合鬱,太奇怪了”這句話來表達,每當這個時候,鬱就會覺得被傷害到了。


    不適合到底是指什麽?不適合就不能看書?我看書就真的那麽奇怪嗎?——而終於能領會到“原來她們主要是想和我玩投球遊戲而已”已經是幾年後的事情了。


    在看《紅頭發的安》時鬱竟然被自己暗戀的男生爆笑著說“不適合你啊!”,即使到現在那也還是鬱心中的傷痕。


    受到這個傷痕的影響,鬱到了初中之後就盡量不在別人麵前看書,而是熱衷於田徑,運動少女這個形象很適合鬱,應該不會再讓人覺得奇怪,也不會再被人笑了。


    適合的話就好。反正自己又不討厭運動。就是因為這樣的理由,鬱在高中時也堅持著田徑訓練並最終決定了自己的大學,然後皆大歡喜。


    退出社團活動後,為了打發時間,鬱在學校的圖書館裏戰戰兢兢地過日子。到了高三時,再運動型的女生也會看書的,所以那時鬱反而沒有被笑過了。


    反而——


    “咦?鬱是看書的人嗎!?我也很喜歡看書的哦!”


    嚷嚷地說著這些話的人都把自己喜歡看的書推薦給鬱,因此,鬱在那時看的書範圍很廣。


    原來是這樣,即使我看書也不會顯得奇怪了——鬱在小學時受到的心傷有點得到治愈的感覺。


    在高三的秋天,鬱收到了對她而言的好消息。


    小時候她很喜歡的童話隔了十年終於出版了完結篇。


    鬱是在某個npo運營的出版情報網站上得知這個消息的。出於對媒體良化委員會的審查的對策,這個網站時常在各海外服務器上轉移,要追蹤它還真是花了鬱不少功夫。


    一直追著真是太好了!——在家裏的電腦前手舞足踏的鬱卻發現了一件令她擔心的事情。


    如果是符合良化委員會的公共秩序優良習俗標準的書籍,出版信息應該可以光明正大地公布出來。而這個網站被良化委員會追查就說明登有被審查的內容,而成為審查對象的書籍是禁止販售的,也就不可能直接在書店買到。


    鬱查了一下,發現這本書裏出現了好幾處“不良”的地方,隻是這種程度而已。媒體良化委員會的代理執行組織?良化特務機關的人員也是有限的,不可能一間一間地去查全國的書店。最先去查的應該是大都會裏的書店吧。然後最先沒收的是違反情節嚴重的書籍,而鬱想要得到的那本書應該是排在沒收表的很後麵。


    ——而且這裏是鄉下,應該是沒問題的。


    結果完全不是這樣。


    在發售當天,鬱去了學校附近的那家書店。正當她悄悄地從兒童書那個架子裏抽出一本的瞬間——


    聚在書店門前穿著整齊製服的一幫人衝了進來。像隊長的那個男人把一封信塞給了女收銀員。


    “裏麵是正化二十六年十月四日的良化第3075號文件!念!”


    收銀員顫抖著手拆開信封,把裏麵的文件拿出來。當她的視線移到紙的最後一行時,隊長又生氣地說:


    “從現在開始。根據良化法第3075號書麵通知,我代表媒體良化委員會小野寺滋委員長,執行良化法第三條所規定的審查行為!從此刻開始禁止一切書籍離開這家書店!”


    這是鬱第一次親眼看到——良化特務機關。


    怎麽辦,為什麽會是今天!——鬱一早就把拿在手上的書藏在了製服之下。——買審查書籍是不會被定罪的。隻要買的話,即使現在暫時不通過收銀員那裏付錢,之後再悄悄地付錢就好。對方也肯定會明白我藏著這本書的苦衷。


    良化委員會的隊員在店裏到處跑,把“問題書籍”不停地扔進搬過來的收容箱裏,那種手法完全看不出對書有絲毫的敬意。箱子裏的書有的封麵被折疊了,有的被弄彎曲了,有的被弄破了。


    ——太過分了,那種粗魯的手法。


    實在忍受不了的鬱把視線移開箱子——


    對不起,我沒辦法把你們藏起來。對不起,我能救的就隻有這本書而已。


    看著審查情形的店員們都一臉痛苦,那種痛苦的表情就是在悼念被收走的書。被沒收書的損失是由出版社和代理商承擔的,書店隻不過是失去了販賣機會和銷售額,並沒有任何直接的金錢損失。即使是這樣,看到書被沒收,大家還是覺得很傷心。


    完全沒有顧及那份傷心,良化隊員們繼續蹂躪著書籍。


    “你藏了什麽!”


    直到自己的手腕被抓住,鬱才知道原來對方是在逼問自己。


    “不要……!”


    雖然抵抗了,但是鬱的製服被強硬地扯開,藏在裏麵的書掉落在地板上。


    良化隊員驚訝地撿起地上的書,其他隊員看了後對他說:


    “啊。也把那本書沒收吧。”


    “不要,還給我!”


    鬱禁不住抓住正要把書放進箱子裏的良化隊員的手。


    “放開我!還是你想被當成現場抓獲的小偷送去警察局!?”


    良化隊員扔過來的威脅讓鬱的心感到一陣冰涼——不是,我才不是小偷。


    鬱急忙看了一下周圍,卻發現在附近的年邁店長用一副悲傷的神情搖了搖頭。“不要反抗”,鬱知道他是想這麽說的。


    他理解我——一想到這裏,鬱就挺起了胸堂。


    “行啊,我去!店長,麻煩你叫警察,因為我偷了東西!我會和偷的書一起去警察局的!”


    如果沒有髒物,偷東西的罪名就不會成立。


    良化隊員有點可恨地咂了下嘴。


    “多嘴,放開我!”


    鬱被大力地甩開——在跌倒在地上之前卻被人扶住了。回頭一看,原來是名穿著西裝的青年用一隻手扶著鬱。


    就在坐在地板上的鬱抬頭看著那位青年的時候,青年走向良化隊員,什麽也沒說就從他手上拿走了那本書。


    “你要做什麽!”


    在突然站起來的良化隊員前麵,青年出示了從懷裏拿出來的像手冊一樣的東西。


    “我是關東圖書隊!根據圖書館法第三十條,以資料收集權和三等圖書正的執行權限,我在這裏宣布,那些書是圖書館法實施細則所規定的需要斟酌的書籍!”


    看著站在那裏高聲做著宣言的人的脊背,鬱湧上胸口的就隻有一句話。


    ——正義使者。


    不知道是怎麽樣的一種關係,反正情況跟剛才完全不一樣了。良化隊員們都咬了咬牙,從書店裏撤退了,所有的書仍然被放在書店裏。


    良化特務機關撤退後,書店的店長飛奔到自稱為圖書隊員的那位青年那裏。


    “謝謝你,謝謝你……!”


    店長的話說不下去了。正沒辦法救助無辜書籍的時候,這名青年出現了,這無疑是從天而降的救星。


    青年一副猶豫的樣子聽著店長的感謝,然後以用跟剛才宣言時的高聲不一樣的低聲回答:


    “看起來這些書都受損不少,請修補後先把它們搬進市立圖書館吧。編碼那些書籍裝備由我們來安排。”


    看來他是指被扔進箱子裏


    的書。


    鬱坐在書店的椅子上一直看著,雖然青年救了她,但是被推開的那個時候,她在抵抗中勉強地站著,把腳扭傷了。扭傷的腳已經取了鞋襪,用熱毛巾敷著,這是店長的好意。


    和店長交涉完的青年望向鬱,阻止了條件反射而想要站起來的鬱,他說:


    “這個。”


    遞過來的是被良化隊員拿走的那本書。


    “過來買吧。”


    “但是……”


    鬱猶豫了。他跟良化隊的人說過,這些是需要斟酌的書籍。雖然鬱不是很清楚什麽是要斟酌的書籍,總之就是要搬進圖書館裏的吧。


    青年好像看出了鬱的猶豫,補充道:


    “要斟酌的書籍並不是全部都要買進圖書館裏。反正有很多本同樣的書。總要返還一兩本的。”


    真的可以嗎——青年再一次溫柔地消除掉鬱猶豫的心情。


    “情願冒著小偷的罪名來保護這本書的是你。”


    鬱的眼淚嗶地流下來了。接過書的她聲音哽住,說不出道謝的話。鬱現在才發現原來剛才良化隊員的威嚇傷害到自己了。


    鬱用小拳頭擦著眼睛.一隻溫柔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當鬱抬起頭時,那青年已經離開書店了。


    在收銀台付錢的時候.店員發現那本書的封麵有破損。雖然她打算換一本沒有破損的書給鬱,但是鬱說“沒關係,就給我那一本吧”,還是買了封麵有破損的那本書——


    雖然破損了,但還是這本好。


    冒著小偷的罪名,你保護了它——被別人這麽說,被遞過來的這本書是最好的。


    回到家後,鬱用透明膠修補好已經破損了的封麵,然後看了隔了十年才出版的這本書。在看的過程中,出現了“乞丐老人”這種好像是不能寫出來的詞。


    真是太愚蠢了——鬱皺起眉頭。


    這係列描述了一個栩栩如生的異世界,是一部溫柔的幻想作品。鬱終於理解了作者的不願意寫成良化委員會所推薦的“居無定所的老人”的理由,隻要讀下去就能明白。


    “乞丐老人”其實是已經滅亡了的國家的王子,是個溫柔的守護和引導主人公們的角色。因此而使用的那個詞沒有任何的偏見和歧視。故事和以前一樣還是那麽的溫柔。


    隻要認真地看這本書,就可以知道這個詞並沒有任何貶意。


    沒收這樣的書就是維護公共秩序優良習俗嗎?這樣太奇怪了。


    鬱的腦子裏浮現出那個青年的脊背,還有做出宣言的響亮聲音——我也要這樣。會這麽想。也許對是非分明的鬱而言是很自然的反應。


    “我是關東圖書隊!”


    試著模仿這樣的台詞,然後“啊”的,鬱難為情地鑽進被子裏。


    “你發出這麽大的聲音,要幹嘛啊”,哥哥立刻就一副驚訝的樣子往房間裏看。


    鬱大叫著“呀。不要看啊!”把枕頭扔過去。


    簡直就像好像被發現了自己在寫情書那樣的難為情,呃,雖然她從來沒有寫過情書。有著速戰速決性格的鬱,告白的時候總是正麵的直接告白是她的優點。


    然後鬱對圖書隊員作了很詳細的調查。


    後勤幾乎都是采購,正隊員好像分為圖書館員和防衛員。要說鬱的目標——果然還是防衛員吧。


    被那個青年稱讚鬱“保護了書”的這句話起了很大的作用。


    我也要成為圖書隊員——圖書防衛員。


    想和那個青年站在同樣的地方。


    也許會有命運的再會——鬱這樣沾沾自喜。


    “糟糕了——!”


    “吵死人了,鬱!”


    隔壁房的大哥朝著牆壁砰砰地踢著。


    ——我才不管你。根本沒時間理你。忘記問那個人的名字了!樣子……也許會很帥的吧,不,一定會很帥的。


    總之就是記不住。本來鬱就不擅長記住外貌(不隻這個),而且還是在那樣的騷動之中。


    後來鬱找過那家書店的店長,最終是落了空。看來他不是本地的圖書隊員,雖然已經安排了把書搬進市立圖書館,但是鬱最終都是沒能找到那個人。


    雖然這種沒辦法抓得住的地方也是很帥的,但是那個時候卻是一種恨。


    算了,這也不是輕率的決定——鬱帶著半氣餒的心情調查了成為圖書隊員的方法。根據指南,持有管理資格證會有利於錄用,而最快的取得方法就是念有管理員課程的大學或短大。


    “糟糕了,沒有管理員課程——!”


    “給我靜點——!”


    打開門向這邊扔背墊的是二哥。


    鬱被推薦進入的大學裏沒有管理員的課程。因為學校不會退還已經交的學費,所以即使現在想改變誌願也是不可能的。


    鬱在念大學的時候四處尋找可以取得管理員資格證的公開講座,為此而奔忙,這又是之後的事了。


    “在高三的時候,良化審查員闖進了家鄉的書店。要把我想買的書沒收。那個時候從良化隊員手上拿回那本書的就是圖書隊員。那個人非常帥非常棒,非常威風凜凜。非常可靠,我也希望能成為那樣的人。我也想像那個人一樣,保護因不合理而被沒收的書。”


    “所以我誌願成為圖書防衛員。”


    也許是講得太過熱情了,在錄用考試的麵試中鬱被麵試考官們笑了。


    即使這樣,還是編入了防衛部,所以鬱私底下認為自己的這份熱情得到了認同。


    新隊員的培訓將要結束,適應各部門的實地訓練將要開始。


    柴崎隸屬於圖書館業務部,她的訓練內容和鬱的不一樣,即將在武藏野第一圖書館裏過上研修生活。以武藏野第一圖書館為場地的研修,由屬於關東區內的其他圖書館的隊員們交替參加,另外,可以在兼作關東全域的共同保存圖書館的關東圖書基地裏學習書籍的管理和分類。


    為了要保存逐年增多的藏書,作為共同保存圖書館的關東圖書基地在地下有著十幾層樓那麽寬廣的書庫,甚至還聽說因為它太過寬廣,曾經有人在裏麵迷過路。這個巨大書庫當然是很適合管理研修。


    這段培訓結束之後,屬於其他各縣的圖書館的隊員就要去各自所屬的主要圖書館的部隊上任了。


    “要見不到堂上教官了,真是可惜啊~你不要忘記我哦。”


    柴崎裝模作樣的話也不知道哪一句才是真的。本來兩人就生活在同一個基地裏,見麵的機會還是很多的。宿舍雖然分成男棟和女棟,但是共用的部分也有很多。玄關也是共用的。


    “你真是太誇張了。”


    堂上苦笑著說“你要努力哦”。


    ——我說啊,為什麽你就不能那麽溫柔地對我,鬱鬱悶了。還是跟以前沒變,鬱跟堂上的關係很惡劣,就像在格鬥訓練時一樣。總是窺視著對方的空隙。


    到底當初是什麽令他們變成這樣的呢?


    至少鬱沒覺得是自己做得不對。很明顯的,堂上對待鬱和對待其他女隊員——搞不好連男隊員都能算上——是不一樣的。


    防衛員一邊繼續原有訓練,一邊在武藏野第一圖書館和圖書基地輪流體驗實際的警戒工作。防衛員的標準裝備是填裝弱裝彈的sig—p220,但新隊員隻有三段式的警棒。


    良化特務機關在代理媒體良化委員會執行任務前有義務通知被審查的對象。但是,他們的通常做法就是在執行任務的前一刻才把通知扔到對方麵前。事實也確實如此,這種手法,鬱在高三的時候就體會過了。


    首先要警戒的是摩托車快遞,還有能追蹤送件情況的快遞。良化特務機關也可能會直接闖入設施裏把通知扔給對


    方,所以也不能疏忽周邊地區的巡邏。


    還有不能給圖書館的讀者造成壓迫感,所以警戒時必須若無其事。良化特務機關在深夜或者一早,總之什麽時候都可能執行任務,因此警戒工作也采取白班和晚班的輪班製。


    圖書防衛員確實是一份很嚴酷的工作,女子要成為防衛員,即使不是鬱的父母也應該會反對吧。就算在全國,女性防衛員也少之又少。如果隻是因為是公務員這個理由就簡單地想成為防衛員的話,不管男女,肯定是最早被刷下來的。就連內勤的圖書館員也不是完全沒有危險,所以離職率也不低。安定的就隻有完全和圖書館分離的采購物品的後勤人員而已。在關東區每年都會以百人為單位來錄用正隊員,要維持必要的人員開支也很緊張。


    “讀者比平常多很多呢。”


    鬱問是當天作警備指導員的小牧。新隊員通常是和老防衛員二人一組以便於接受指導。但六名教官也會輪流陪他們進行警戒實習。被任命為教官的防衛員非常有實力,所以女隊員和教官一組是很尋常的。


    有突發事件時,女隊員的戰鬥力往往沒有男隊員那麽好,通常都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所以警戒實習的輪班裏,每班次隻會派一名女隊員。


    小牧苦笑著回答鬱的問題:


    “是呢。因為是現在這個時世。”


    媒體良化法被通過,審查變得日常化,所以圖書館的讀者逐年增多。


    “因審查而被沒收的書一直在增多。民眾沒辦法自由地買到書,對圖書館的需求量就增大了。而且書的價格也變得很高。”


    販賣被判定為違法的書同樣是違法,所以出版社確保不了能否銷售,也就不能再版。在沒法再版的情況下,必須要彌補被沒收的那部分損失。所以書的單價就升高,現在書的標準單價已經比良化法成立以前貴了兩倍多。


    當然,冊數少的話,價格就更貴了。使鬱誌願成為防衛員的那本童話書,因為冊數太少,單價都不低於五千日元,鬱當時的零用錢就很難買得起。


    因此,各自治體在法定以外的稅收之中增加了圖書館稅這一項。在民眾變得很難自由地獲得書的形勢下,擁有資料收集權的圖書館被寄望於能為民眾提供大量書籍。


    諷刺的是,是媒體良化法把圖書館的地位推高的。


    然後,因為擁有“肯定可以看到被沒收的書”這一特性,公共圖書館通常都會成為媒體良化委員會糾纏審查的目標。良化委員會的解釋就是:保護民眾免受有問題的表達方式的侵害。


    “漫畫那一類會怎樣呢?圖書館好像隻有一部分哦。”


    “關於漫畫,良化委員會的審查很鬆喲。所以比較容易發行。因為雜誌和漫畫雜誌沒有樣書日的製度。”


    從出版社到代理商的交貨時間。書籍和雜誌是不一樣的。書籍習慣有一種在發售前五天要把樣書提交給代理商的製度。自從良化法實行之後,提交樣書的同時,必須要一起提交出版信息,這已經成為了一種義務。


    被提交的樣書和出版信息會由代理協會進行商討,而強行設置於協會內的媒體良化委員會分室就會進行審查。


    雜誌和漫畫雜誌沒有樣書曰製度,發售前兩天左右即將發行的刊物就會入庫。比起書籍,審查時間比較短,而媒體良化委員會的最優先警戒對象是周刊雜誌,所以漫畫雜誌和漫畫單行本的被審查順序就下降了。


    “而且漫畫就算提交了出版信息,審查效率也不會提高多少。因為必須要對台詞和畫麵作雙重審查,所以審查隻能人工進行,再說出版數也很大,從物理角度來說,審查在速度上是跟不上的。至於單行本,審查同樣很花時間,情況沒怎麽變化,實際的操作隻能是在曰後追繳世論中提到的那些有問題的漫畫。”


    “當然也有良化委員會輕視漫畫這一個原因”,小牧隨後又這麽補充道。總之,對於良化委員會來說,漫畫的審查順序是很低的。


    “還有一點,書籍有樣書曰製度,也完全是利用電腦完成,所以審查起來很輕鬆。在數據上,隻要搜索到違規詞語,一下子就搞掂了。而且良化委員會應該也有專門的審查程序。作為宣傳媒體的周刊雜誌最受警戒也是最優先被審查的,這很容易理解,但是書籍會成為第二位就隻不過是因為它‘很容易審查’而已。還有,反媒體良化法的知識分子都是采用文字來發表言論。如果采取漫畫的形式,那審查順序說不定就會改變了吧。”


    說完話的小牧轉向鬱。輕輕地皺了下眉頭。


    “……不過,這部分課上應該講過吧。


    笠原,你有好好聽課嗎?”


    “對不起,我不喜歡聽課……小牧教官簡單地解釋給我聽的話,我覺得更容易理解。”


    穿插在培訓期間的課堂教學是最好的休息時間,雖然鬱也想認真聽,但實在是太累。經常不自覺地睡著。那些老頭子上課時又總喜歡使用艱深的詞語,就更容易讓人睡覺了。


    “算了,沒關係,我不會告訴堂上的。”


    和笑著的小牧相反,鬱的臉變得跟苦瓜幹似的。看了那張臉後,小牧笑得更厲害了。


    “看來你真的很討厭堂上呢。”


    “我覺得是他討厭我才對。”


    “才沒有那回事。”


    雖然小牧立刻否定了——但是理由太不充分!鬱皺起眉頭。


    “為什麽他隻對我那麽嚴格啊?和其他女隊員相比,明顯是差別待遇啊。”


    “越期待就越嚴格,這樣的解釋可以接受嗎?”


    小牧的話和柴崎之前說的歪理一樣。


    “不接受。”


    鬱頑固地不接受這個解釋。


    “不過,堂上也是個小孩子脾氣。那麽,你試著想過為什麽自己會被罵嗎?”


    也不像是為堂上辯解,小牧一下子就轉移了話題——不,不是的。不是轉移,是暫時放下不管。被個性溫柔平和的這個教官這麽問,鬱的心裏突然有點微妙的害怕起來。


    ——小牧教官,生氣了?


    你試著想過為什麽自己會被罵嗎?——小牧現在的意思是說。其中是有原因的,而你沒注意到是你太天真。


    雖然努力不把心情表現在態度上,但是鬱沮喪的心情還是表達出來了。小牧輕輕地笑了一下。


    “我沒有生氣哦。隻不過,這是笠原自己看不到的盲點。”


    連沮喪的理由都泄露了,真是丟人。然後一隻手放在了鬱的頭上。


    ——啊。


    高三時她崇拜的那個圖書隊員也是這麽做的,手中的溫柔也許有點相似呢。


    冒著小偷的罪名,你保護了這本書——


    小牧教官如果這麽說的話,應該會像那個人吧。雖然試過這麽想,但是鬱的腦海裏始終浮現不出小牧這麽說的畫麵。


    “確實堂上也有不對。因為那家夥對你不公正。”


    果然是不公正吧——鬱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因為不公正,所以我給你提示——笠原,你一直待在田徑隊吧?”


    “嗯。是的。”


    “田徑和訓練相似嗎?”


    到底這個人突然要問什麽啊——鬱猶豫著回答:


    “根據種類,也許有些地方相似吧。運動這一點基本上是一樣的。”


    小牧就一直讓她說,他自己就笑著聽。


    無視我嗎!鬱內心這麽頂撞他。不過,嗯,就是叫我從這裏開始想吧。是指哪裏,怎麽相似嗎?


    “啊。”


    鬱發現了在玄關大廳的電梯前麵有一個坐著輪椅的年長紳士,看來好像是在等電梯。


    “發現了需要幫助的讀者,我去幫忙了!”


    為讀者帶路和幫助讀者也是防衛員的重要工作,查詢和尋找書籍則由圖書館員負責。防衛員不參與。


    “啊,等一下,笠原!”


    向正要挽留自己的小牧敬禮後,鬱就奔向坐輪椅的紳士那裏。那是穿著一件做工很精致的粗花呢衣服的男人。


    “叔叔,您要去哪裏呢?”


    聽到一陣帶著笑意的聲音後,男人仰望著鬱眨了下眼。


    “……五樓吧。”


    “好的,立刻幫您按。”


    鬱一邊說一邊按了電梯的上升按鈕。同時也兼作公民館的這座巨大設施,從二樓開始分為閱覽室層和講座室層,而五樓是最高層。


    電梯到了後,鬱就把輪椅推進電梯內。


    自己正要跟進去的時候,那個男人說“不用了”。


    “我帶您到那裏吧。”


    “不用了。這輪椅是自動的,我一個人能去,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明明不用客氣嘛——男人對有這種疑問的鬱笑了笑。


    “讀者有選擇服務的自由。你應該理解吧?”


    “啊,是的……”


    可能有點服務過頭了吧。鬱低下了頭。


    “非常抱歉。”


    另外,再補上一句“您小心”。當電梯的門要關閉之前,裏麵的男人說:


    “服務很周到。”


    回到小牧那裏後被他問到“怎麽樣”時,鬱坦率地報告“有點服務過頭了”,這是今晚需要反省的地方。


    “不過,他對我說了‘服務很周到’。”


    “啊,是嗎。太好了呢。”


    小牧笑著說。


    接下來的警戒時間。發生了對鬱而言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和堂上一組。


    “……你那不高興的麵孔是什麽意思啊。”


    “你這句話我原樣奉還。”


    雖然還說了“另外再附贈一點東西給你怎麽樣”這種諷刺話,但被堂上無視了。——小牧教官,我還是沒辦法跟他好好相處啊。


    在巡視圖書館的時間內,兩個人一句話也沒說過,堂上和鬱看的方向也完全不同。


    當然兩個人望著同一個地方也沒有意義,所以這點反而做得正確。但是令這兩人看也不看對方一眼的理由還真是令人感到害怕。


    也許是因為敢於和堂上看不同的方向才能注意到下麵這件事情——鬱看到了一個從閱覽室中走出來的男人四周望了望。然後往廁所方向走去。


    鬱比較在意,雖然不願意但還是從後方扯了扯堂上的衣服。


    “是需要注意的讀者……嗎?”


    “有這種可能。”


    收到“去問問他的職業吧”這個指示後。鬱就追著那個男人去了。堂上處於監導鬱的位置,他應該是把這個判斷成是實地訓練的適當案例吧。


    在問對方工作性質的時候,一般是這樣說的吧——“那個,不好意思,我有些話想要問您,可以嗎?”鬱一邊在心中練習著一邊往那個男人進了的廁所走去。


    “喂,你在做什麽!”


    沒有把練習好的句子說出來是因為鬱看到那個男人正在洗麵台上用剪刀剪雜誌。雜誌的封麵編著碼,可以肯定這是這裏的藏書。


    有一點畏縮的男人突然用剪刀刺向鬱。


    不會吧,真的嗎!?突然發生這樣的事!?鬱的腦子裏一片慌亂,但是身體自動行動起來,條件反射地拍打了要刺過來的手腕。——真是嚇人一跳啊。這種家夥,跟堂上比起來,慢得多了!


    握著男人的手,鬱打算就那樣把他絆倒。抓在手上的的感覺跟堂上也是完全沒得比的,這樣說的話,圖書館裏的女隊員打起來都比他有手感。


    “……你!”


    鬱把男人摔倒在地上,擺出一副“不要小看我”的神情。


    “笠原!”


    聽到動靜的堂上衝進廁所來。


    “我抓住了破壞藏書的現行犯了!”


    怎麽樣。哼——鬱麵帶得意地回頭看堂上。


    “你笨蛋啊!”


    但是堂上很生氣。為什麽——鬱順著堂上的視線往回一看,發現那個倒下了的男人又爬起了身,正要衝過來毆打自己。


    因為太突然,這次輪到鬱有點畏縮,身體也動彈不了。這時,堂上用力地抓住鬱,把她往自己身邊拉。比較矮的堂上用力地抱著比自己高的鬱。


    砰!低沉的聲音響起來。鬱知道那是堂上為了保護自己而挨拳頭的聲音。


    ——不會吧,不要啊!


    “堂上教官!”


    鬱發出悲叫聲後就被推開。


    倒在地上的她抬頭一看,堂上已經把男人打倒在地上,那男人把垃圾筒壓得扁扁的。堂上毫不猶豫的將男人的雙手扭到背後。並用膝蓋壓製住他,然後才迅速地給那個男人戴上手銬,那是拘捕用的標準裝備。


    男人這次完全沒有了抵抗的意思,就這樣被製服。


    堂上回頭望著鬱,向鬱伸出手。順著他意,鬱把手伸出後被抓住了。堂上用另外一隻手打了鬱一記很響亮的耳光。


    用手撫著被打過的臉,鬱呆然地站著,臉上很熱很痛。


    “這不是男人或者女人的問題,也不是說是你或者不是你的問題。發生這種事的話。不管是誰,我都會打。對手還能動,哪裏算是抓住他了啊,笨蛋。”


    堂上嘖著舌把手插進了頭發裏麵。似乎是打到那裏了,再伸出來的手帶著一點點血。


    那個人替我受傷了——鬱的鼻子有點酸。


    “如果你無論何時都帶著運動心態,就幹脆辭職吧。你根本不適合當防衛員。”


    雖然這話很殘酷,但是鬱卻沒能反駁。


    “喂,那個男人好像是想要雜誌裏的拉頁啊。”


    那一晚,情報通柴崎在房間裏把事情的起因告訴了鬱。


    “看,那是非成人限定的色情類雜誌吧?一發售就被審查沒辦法買得到,而那一張拉頁是他喜歡的偶像第一次拍的脫衣照。


    要是借出去再剪的話,還回來的時候就會被發現,所以隻能悄悄的拿出來,把拉頁剪掉再放回去。還真是沒救了啊,竟然會出現因為拉頁而被送去警察局的家夥。”


    一直伏在被爐桌麵上的鬱沒有抬過頭,柴崎就用力搖著她。


    “喂,你啊,給我抬起頭。你不能一輩子消沉下去的啊。”


    鬱慢慢地抬起頭後,柴崎噗地笑了出來,口水都幾乎要濺到鬱的臉上。


    “是你叫我抬頭的吧!?”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不過,他還真是打得毫不猶豫呢。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臉上貼著鎮痛膠布的女人。”


    “你很吵啊,笨蛋。”


    被堂上打的臉腫了起來,鬱去了基地的醫務室後,臉上被貼上了發燒時用的冷卻帖。


    “打起精神來。堂上教官在報告書上寫是你抓住了破壞書的犯人哦。雖然是出了點差錯,但他還是承認你的。”


    對於柴崎來說,這算是鼓勵的話吧,但是這句話卻正中鬱的痛處。


    是被他同情了嗎?沒能抓住犯人又被對方反擊,而且還被堂上保護了,這樣的鬱根本沒資格被寫為抓住犯人的人。


    鬱回想起把手插進頭發的堂上那副緊鎖雙眉的樣子。犯人的剪刀一開始被自己打掉了,所以隻是被打了還算好,要是犯人還拿著剪刀的話——鬱打個了寒戰。


    最壞的情況是,堂上代替鬱被剪刀刺中。


    ——太糟糕了。


    “我去買果汁!”


    一邊說,鬱一邊站起來。然後衝出房間。


    鬱忍受不了安慰的人柴崎和被安慰的自己心情都不


    好的這種氣氛。


    “已經看穿啦,笨蛋”,鬱走出房間後,柴崎嘮叨了這麽一句。當然鬱是不知道的。


    關燈後的大廳就隻剩下緊急燈亮著,非常昏暗。幸好在來大廳的路上都沒有碰到什麽人。鬱也總算忍住了眼淚。但是不能疏忽大意,就在這樣的狀態下——


    為什麽你會在這裏的啊!


    堂上坐在大廳的沙發上拿著啤酒罐搖著。他也發現了鬱,輕輕地皺了下眉頭。


    “你這時候來幹嘛。”


    “這是男女共用的樓層,而且你可沒資格說我。”


    不是,鬱並不想說這些話,但是招人討厭的話脫口就說了出來。


    “臉上貼著那種笑死人的東西,就不要出來溜達。趕快去睡。”


    “你以為這是誰造成……!”


    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鬱根本沒有資格這樣說。


    就在鬱下定決心要低下頭道歉的那一瞬間,堂上阻止了她。


    “你要是道歉,那我不對你臉上貼著的蠢東西道歉就會過意不去。我不想道歉,所以你也不要道歉。”


    ——可惡,人家難得的變得這麽坦率,你到底要做什麽啊!你就真的那麽恨我嗎。


    ——不用道歉的話,好,我就問你。


    “為什麽寫是我抓住犯人的。”


    堂上抬起頭盯著鬱,他的表情在問“你為什麽知道”。


    “是柴崎告訴我的。”


    回答完後,鬱不高興地別開臉。


    “你就厲害到能在教官的報告書上挑毛病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大叫之後,一個不小心,鬱的眼淚就流了下來。不行,不想讓這個人看到——鬱慌忙地低下了頭,但眼淚就是停不下來。


    “因為我沒有資格被寫成抓住犯人的人。”


    田徑和訓練相似嗎?——鬱已經知道了小牧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


    如果你無論何時都帶著運動心態,就幹脆辭職吧——就是這麽一回事。


    在持槍長跑時衝過終點就倒下,這樣訓練就沒有意義了。因為訓練不是田徑,衝刺並不等於完結。在衝刺時用盡全力,那麽之後要怎麽辦?要是那時疏忽大意了,在那個時候被人襲擊的話——


    就會出現像今天這樣的結果。


    把對手打倒後就自以為已經完事了——


    因為把他打倒了,所以我是勝利者,但是對方沒有要遵從這規則的義務,即使倒下了也可以進行反擊。


    即使跟男隊員一起算,排到高名次又有什麽意義。比鬱遲衝刺卻仍然沒有放鬆的男隊員要比鬱厲害多了。因為他們知道他們並不是以名次為目標進行訓練的。


    ——隻不過是身體比別人靈活一些,自己到底有什麽好擺架子的。


    感覺到一隻手輕輕地放在頭上,鬱抬起頭才發現堂上站了起來,把手放到自己的頭上。


    手很溫柔,這份溫柔好像跟什麽重疊起來了。鬱稍稍想了一下,想起他跟之前一同做警戒訓練的小牧做了同樣的事。這種時候會做同樣的事,是因為這兩個人是朋友吧。


    雖然有些不一樣的感覺。


    “……啊,你比小牧要矮。”


    完全沒有惡意的話脫口而出。之後那隻溫柔手不見了,鬱隻覺得頭被打了一下。


    “哇,真令人難以置信,竟然在這裏打我!?這是作為一個男人,作為一名教官會有的行為嗎!?”


    “稍稍地對你溫柔一點,你就得意洋洋。是你自己太自大了!”


    堂上不高興地說著“可惡,酒也變得難喝了”,然後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啤酒罐,把它壓扁投進垃圾箱裏。


    “趕快去睡!”


    生氣的堂上正要離開的時候,鬱的聲音追了上來。


    “我,不會辭職的!”


    堂上一臉嚴肅地回過頭來,正對上對方清澈堅定的眼神。


    ——我一定要你收回“不合適”那句話。


    “我要成為在高中時遇到的那個圖書隊員那樣的人,所以才來到這裏。要是有一天遇到他的話,我要跟他說,我是追著你到這裏的。所以我不會辭職。”


    “麵試時說的那事啊”,堂上嘟囔了一句,又問道:


    “那男人有那麽了不起嘛。”


    “你不要管我。我不覺得教官你有這麽說的資格。”


    裝作沒聽出這話裏的諷刺味道,堂上說了句“隨你便”。


    “我又沒有人事權。”


    “謝謝,我會隨我自己意思去做的。”


    鬱的話裏有一半是諷刺,另一半是對白天的事道謝。就算沒沒傳達出去也沒關係。


    堂上消失在通往男棟的路上,而鬱則走向自動販賣機。既然已經說了是出來買果汁的,不買點東西回去可不行,但是——


    “糟糕,忘記帶錢包了……”


    看來今天是一個不太好的日子。


    鬱第三次警戒實習的拍檔既不是小牧也不是堂上。


    “哦,你就是笠原一士啊!”


    這次的指導員比上述兩人還要大十幾歲,已經超過了四十歲了,身體結實而已麵相有可怕,他叫做玄天龍助,是三等圖書監。玄田是在教官中唯一的圖書監,也是教官的總負責人。


    “我從堂上那裏聽說過你的事。前幾天被打了吧,已經消腫了嗎?”


    真不知道他是性格豪爽還是神經太粗,竟然在警備室裏對才見過幾次麵的鬱說這種戳人痛處的話。


    “托你的福……”


    “對於你來說可能是災難,他不是個圓融的男人,你就原諒他吧。”


    雖然鬱知道他是在說打耳光的事,但這不是原諒不原諒的問題。


    “這全都是我的錯。讓堂上教官遇到危險了。”


    “他也有錯。”


    玄田幹脆地做出結論。


    “新隊員會犯錯是當然的。雖然你也做了蠢事,但是接下去的事變得危險那就是他的責任。他本人也在反省。”


    聽到這意外的一點,鬱睜大了雙眼。


    “堂上教官,很在意這件事嗎?”


    “很沮喪啊。搞不好就會讓你受傷,他當然沮喪啦,作為教官。”


    搞不好堂上就會代替自己被刺傷,而堂上也和自己想著同樣的事而沮喪,這點鬱真的很意外,她還以為他是在生氣呢。


    “本來他叫我不要告訴你的,你要裝作不知道哦。”


    明明都已經說了這麽多,到現在還想隱瞞什麽嘛,鬱真是服了他。雖然沒有直接收到過他的命令,但是這個人看來不錯。單純的鬱跟容易明白事理的人比較合得來。


    “好,去巡邏了。”


    第一次在街上巡邏。鬱充滿千勁地跟在玄田後麵。


    良化特務機關的審查部隊大概由十名左右的良化隊員組成,開著用於搬運沒收書籍的運送車輛。


    “要是出現開著兩台上那種車的隊伍就要小心了。他們一定是幾台車同時行動,隻要好好觀察就會發現,全部車窗都貼著遮光紙的話就肯定是他們。”


    聽完說明後,鬱用手指著雙行道馬路的對麵。


    “那個不是嗎?”


    有著玄田剛剛說明過的特征的車就停在路邊。玄田抬頭看了看。


    “哦哦,正是那種——你眼很利嘛。”


    “沒,隻不過是剛剛看到而已。”


    玄田拿起綁在腰間皮帶上的無線電。


    “巡邏隊呼叫總部。在附近的馬路上發現良化特務機關的車。雖然今天的突擊機率比較低,但是警戒等級上升一點。請回答。”


    “總部呼叫巡邏隊。我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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