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出門的兩個人,腳步倏地停了下來,回頭看到一雙水霧朦朦的眼睛正向著自己的方向看來,麵色平靜無常,隻是那說出口的話軟糯中但又帶著幾分沙啞。


    蕭景顥回頭看著她,看到她已經醒了過來,本來已經走到門邊的步子便收了回來,向著病床上的她又走了回來。


    蘇晴看著神色冷然的男人,慢慢將視線挪向了正站在門邊的顧少東,說道,“學長,我有話想單獨和他談。”


    顧少東沉默了一會兒,緊緊地盯著蘇晴,知道她想要說什麽,終究還是什麽都沒有說,隻是點了點頭,說道,“我在外麵,如果有什麽事就叫我。”


    再次深深看了他們兩人一眼,顧少東伸手將房門關了起來,然後退出了房間。


    隨著病房套間的大門關閉上,病房裏陷入了一片沉寂。


    他靜靜的站在病床邊看著她,她半倚在病床上,也是一動不動的瞧著他,誰都沒有先開口。


    “你……”


    蕭景顥剛剛才開了口,話都隻才說出一個字,就聽到床鋪上的她,用著沙啞的聲音說道,“孩子沒了。”


    她冷凝的聲線在房間裏陡然間響了起來,接著,下一秒,她便看到他的臉色沉了幾分。


    他冷著眸子瞧著她,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剛才他下了飛機,第一時間就和醫院這邊取得了聯係,也知道本來她就有先兆流產的可能性,但剛才在電話裏,主治醫師已經跟他解釋的很清楚。


    說她這段時間胎兒著床較穩,母體也很健康,所以並不會輕易發生胎兒不保的情況。


    但今天這件意外發生,動了胎氣,造成了先兆性流產,但經過他們檢測,孩子還很健康的在母體當中,不用太過擔心。


    隻是,她身體還很虛弱,需要好好休養一段時間才能恢複過來。


    他擰著眉頭看她,心裏不禁沉了幾分,“為什麽?”


    他開口問著她,目光冰冷,帶著一絲的陰沉,他想聽她親口解釋解釋,到底是為了什麽,她要撒謊騙他,告訴他孩子已經沒有了!


    “意外,誰也不想發生。”她的聲音平靜無波,似是將這句話已經在腦袋裏翻轉了幾百遍了似的。


    他的眸色因為她的回答而陡然間變得暗沉了下來,臉上的神色也冷冽的可怕,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她。


    “可是醫生跟我說,胎兒很健康,仍然在母體之中。”他冰冷的話語向著她砸了過來,似是當場將她的謊言拆穿。


    驀地,心裏一緊,蘇晴有種被人捏住的感覺,她竟然忘記了蕭景顥在這之前有可能已經問過了醫院她的情況!


    頓時心裏有些亂了起來,看著他冷厲的表情,下意識的便開口說道,“那又怎樣,我已經決定要把孩子打掉了。”


    她佯裝鎮定的看著他,雖然是心裏抖得不停,但眼睛仍舊是毫不畏懼的看著他,帶著一抹堅定。


    “你決定了什麽?決定讓意外沒有傷害到他,你卻要親手將他殺死麽?!”他突然間大吼一聲,嚇了她一跳。


    蘇晴整個人僵硬的坐在床鋪上,看著他滿臉戾氣的瞪視著自己,心裏卻是冰冷一片。


    “你能不能不要這麽自私?!能不能不要什麽都從自己的角度出發?!”


    她倏地從床鋪上直起了身子,似是要將這段時間所有的怨氣都宣泄出來一樣。


    “你總是這麽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讓所有人都順從著你的意願,每個人都要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緊迫的逼著我,我很累。”


    “我不想每天醒來以後都在為沒有未來的日子所擔憂害怕,我怕哪一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在背後戳著我的脊梁骨罵我,罵我是個眼裏隻有錢的綠茶婊!”


    “我想要平靜,我也想像個正常女孩子一樣,可以度過正常的大學生活,可以好好的找一個心愛的人談一場平凡的戀愛。”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天天被一群人抓著我滿頭的小辮子,生怕我沒有一絲的錯誤,就在今天,所有人都知道蘇晴是一個被人包。養,還未婚先孕的女人。”


    “蕭景顥,我是欠了你的錢,但我不是你的奴隸,更不是你為了滿足一己私利的玩具!”


    “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錢我會全都還給你。”


    “求你放過我吧!”


    蘇晴的聲音在寂靜的病房裏響了起來,那聲音裏的無奈與無助,任是誰聽了都要跟著難過起來。


    她一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卻要背負這麽多,又要麵對這麽多。


    生活帶給她的壓力太大,幾乎就要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所有的人似乎都在背後緊緊的盯著她,想要將她的錯誤一個一個抓住,然後再一點一點的公之於眾,讓她赤身裸體的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成為任何人茶餘飯後都可以談論的談資話題。


    可是,她就要撐不住了,命運對她的不公,讓她即將要在崩潰的邊緣。


    她不知道自己在和他繼續糾纏下去,會有什麽樣的結果,但她知道,她沒有繼續下去的勇氣了。


    當網上那些評論全都一邊倒的指責著她,似是想要將她作為t大的反麵教材在整個t大中流傳。


    即便她再堅強,也終究是承受不住了。


    她雖然這段話看似說的風輕雲淡,但隻有她自己知道,每說出一個字,就像是她親手用一把刀在她自己的心髒上狠狠地戳上了一刀。


    那種刺骨般的疼痛,讓她的臉色煞白煞白的,那種明明很不舍,卻要裝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讓她幾乎就要不能呼吸。


    她痛的整個人的聲音異常的黯啞,心口的位置不斷向外冒著酸楚,有幾次,她都以為自己就要說不下去了,可是一狠心一咬牙,話語又從她的嘴巴裏一字一字宣泄了出來。


    她完全不敢細細去看他的表情,隻是知道自己迷蒙的視線中,他鐵青著一張臉,一瞬不瞬的緊緊的看著她,不發一語。


    心底裏的難過不斷的擴大,她帶著最後的一抹堅強,在他的麵前,說出了埋藏在心裏很久的話,放在被子上的手緊緊地攥握在一起,死死地用手指掐著手心裏的肉,提醒著自己,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


    她不知道如果今天不說出來,也許以後就再也沒有勇氣對著他說出這番話了。


    心裏痛的要死,可是她仍舊是裝作不在意的模樣,隱忍著眼底不斷泛起的濕意,堅挺著背脊坐在病床上,就這麽平靜的看著他,隻是,似乎她隻要再多做一個動作,她臉上的偽裝都會立刻土崩瓦解。


    她死死咬住唇瓣,一臉堅定的模樣,印在他的視線中,耳朵裏回蕩的全是她剛才說的那段話。


    她說他自私,說他從來都不會為她考慮。


    她說他總是逼迫著她按照他的意願去做事。


    她說她對未來的日子沒有安全感,怕會成為所有人口中被罵的綠茶婊。


    她說她想要平靜的生活,想要過正常的日子,想找一個心愛的人談一場平凡的戀愛。


    她說她不想再生活在擔憂與害怕之中,不想讓人天天抓著她的錯誤不放。


    她說她不是他的奴隸,不是他為了滿足一己私利的玩具。


    她說,她累了。


    她說,讓他放過她。


    ……


    耳朵裏充斥的全都是她的話語,眼睛裏全都是她隱忍的表情,他整個人震驚的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彈。


    她的話一字一句的砸在了他的心上,他的心就像是被人生生的從胸口中拽了出來,狠狠地蹂躪著,瞬間支離破碎,破敗成棉絮。


    她的聲音在病房中已經落下了很久,他卻始終都沒有任何的動作,似是還沒有從她的那番話中走出來。


    他從來沒有想過,她活的這麽痛苦,她這麽討厭他,討厭到現在想要親手殺死他們的孩子。


    他的眸子染上一抹痛苦,心裏的痛讓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幾乎讓他想要大吼一聲,想要狠狠地掐住她,想要緊緊地將她擁入懷裏。


    可是,看著她蒼白如紙一般的臉色,他卻什麽都做不了。


    什麽都狠不下心。


    良久,他瞧著她,眼眸中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波濤洶湧,隻有痛心後的冷然,連聲音都淡漠了下來。


    “你都想清楚了?”


    他問的很平靜,似是在問很尋常的事情,聲音裏沒有任何的溫度,隻是在蘇晴聽來,卻是讓她的整顆心都跟著抑製不住的顫抖著。


    強壓下心底的不忍與難過,她瞧著他,重重的點了點頭,口中應允,“嗯,想清楚了。”


    驀地,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道微笑。


    這是蘇晴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笑,他平時一貫的冷沉模樣,似是連笑都不會了,上一次他們爭吵時,他怒極了,對著她咧嘴一笑,隻是那笑容讓她覺得更加的陰沉可怖。


    而今天的這個笑,帶著一絲的淒楚,帶著幾分的頹然,更帶著冷絕的淡漠。


    “好。”他嘴角的笑一直上揚著,隻是卻讓人感覺不到一絲的溫暖,有的隻是冰冷和心悸。


    他說完這句話,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從病房裏走了出去,決絕冷漠,沒有一絲的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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