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於朗微微瑉唇,“前朝的勢力……眼下無一不被陛下猜忌,你更為陛下的眼中釘,不管何人……利用聖意滅你,著實是太過容易了。”


    姬無淩笑得極慘白,“孤在那深宮中熬了二十多年,早便看透這一切了,僅是……孤時常為孤的母後不值。”


    身為前朝公主,卻要坐在大齊朝的皇後之位麵對亡國滅族之恥。


    乃至還有了自己……


    他笑了好長時間才停住,開口說:“淳於家這擔子你也扛了有些幾年了,雖言你已然掌了淳於家的軍權,可那老狐狸心心念念的還不是淳於家可以倒台?你母親身為前朝宗室女,貴為郡主,即是遠居甘露寺,又可如何?”


    淳於朗攥著手中的長劍,諷笑了一聲,“淳於家已然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淳於家了……”


    自己出征平叛這些年,早便把各地屬於淳於家的勢力從新握在掌中了。


    要想淳於家可以穩於大齊,便要有立足的基礎!


    眼下,想動淳於家……便要思量這大齊朝的局勢了!


    姬無淩望了眼這表麵風輕雲淡下氣勢卓然的男人。


    著實,淳於朗的強大是他壓根沒料到的!


    老鎮遠侯死後,皇帝遲遲不願頒布承爵的旨意。


    淳於朗可以得這鎮遠侯之位完全是憑著他久經戰場積下的軍功。


    若不是如此,那皇帝又怎會抵不住壓力鬆口了這承爵一事?


    在他眸中,淳於朗乃至跟自個一樣,是前朝餘孽!


    嗬,親父子又如何,黏上這權勢後便都成為了過眼煙塵……


    他諷笑了一陣,想到淳於朗的姻約,他隨口問道:“獨孤居正還指盯著把女兒嫁給你呢,你就不擔心那隻老狐狸安的什麽心思?”


    淳於朗微微搖頭,輕笑了一聲。


    轉瞬他便想到了自己從那湖中救下的獨孤容姿。


    那日從湖中救出她後,她在自己耳際呢喃的話語仿似還在自己耳際回響。


    “淳於朗,你不準死……”


    是麽?


    他微微擰眉。


    這種感覺令他如深淵潭水般很長時間未起波瀾的心湖被擾地暗湧紛呈……


    這獨孤容姿自己曾見過,原以為亦是個普通至極的貴女毓秀罷了,遲遲不去退親,僅是想借著左相府的聲望擋去一些沒必要的算計。


    而同這女人再一回相見即是那日廬陵王府的湖畔。


    她一身的淺色羅裙鑲了雪線,繡著繁複的花枝。


    水芙色紗帶束著腰際,芙蓉拽地千水石榴裙隨著她的走動而飄逸。


    濃妝下的笑靨明媚如春日的海棠,眼神中還帶了絲驕冷之氣,袖口處繡著的芙蓉貴氣雅麗,襯出她十指纖弱。


    那似玉的耳垂上攜著如火般的紅瑚耳鐺。


    自是嬌豔欲滴的樣子,卻令自個諷笑著不屑一顧。


    如此的女人,僅是徒有其表罷了。


    可見她被暗推下池,自己本是要裝作不見棄之不顧的。


    卻未料到,畢竟還是救了這女人。


    是自己魔愣了?


    但脂粉竟除後的那張臉,慘白之中卻是透著雅致出塵、剛毅不凡之意。


    還有那句“淳於朗,你不準死……”


    居然是同那麵容一道,長時間盤桓在自個的腦海……


    姬無淩見他長時間不回話,忙道:“那姻約是你父親所定,你即是去退親也未嚐不可,獨孤居正眼下可是不敢跟你撕破這臉麵的。”


    淳於朗卻是垂眸不語,片刻後攥著劍走向了邊上的竹林,沉音道:“無礙,此既是父母之命,又是媒妁之言……”


    姬無淩仿佛見了鬼一樣盯著他的背形。


    自己沒聽錯罷?


    冷麵煞神淳於朗居然在自己臉前一本正經地講……講父母之命?


    他望了望月華升起,低低歎口氣。


    淳於朗起碼是能自保乃至是爬的更高的。


    而自個卻是行即要從最高的位置上跌下來的。


    唯有自己曉得,自己是逃不了的,不單單是逃不了這招招的明槍暗劍,更為逃不過自己身世的禁錮。


    他笑著出了鎮遠侯府,往夏氏藥廳的方向而去了。


    城門已鎖,彼時來亮著燈的便唯有那煙花柳巷之地了。


    這長安城冰涼的很呐……


    而彼時左相府的接秀書院內,洛氏含笑起身相送要去青蓮閣的獨孤居正。


    “相爺,倘若夏妹妹想吃啥還缺些啥,盡管令她命人來說與妾……”


    洛氏邊說邊替獨孤居正理了理衣衫,保養得當的雙掌仍是柔膩如初,遊走在茱萸紅的寬袍直綴上更顯誘huo。


    已然除去了繁複的珠釵,發間隻一枚金絲藍玉步瑤把青絲鬆鬆綰起。


    這房間內的暹羅香嫋嫋升騰,撥人心弦……


    獨孤居正沉沉地應一聲,一把捉住了她的掌,“瞧過了晴兒同俊郎,你家相爺便來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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