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容姿倏地諷笑了一聲,“洛大人,依照大齊朝斷案的規矩,你應當待到太尉立案披了搜捕令……否則我恣意跟你走,這像個啥話?我雖然人微言輕,可畢竟亦是左相府的嫡女,莫非洛大人意圖毀了我的清譽?”


    洛枝山想到了太尉府中的洛家寶,立刻麵色就更差了,“誰是誰非,還望獨孤二小姐跟洛某走一遭!”


    獨孤容姿不耐地挑起了簾子,“洛大人莫非還要大庭廣眾之下以勢壓人不成?”


    洛枝山一哼,“來人,護衛獨孤二小姐前去太尉府!”


    一隊洛枝山身後的侍衛紛紛向前來圍住了車馬,這本即是人煙較少南市外邊,彼時更為沒有身影,因此這麽大的響動也未引來旁人。


    獨孤容姿橫眉冷目地跳下了車馬,“洛大人,您最好再斟酌下自個的言行,我雖為一介女流,可亦是左相府的嫡女!”


    洛枝山卻如同被逼急了,眸中再容不下考量,他大掌一揮,“還不請獨孤二小姐上車?”


    獨孤容姿並未退縮,已是正色立在車馬旁,婉貞也趕忙跳下了車,卻被她拉住了衣衫。


    獨孤容姿徑直地盯著洛枝山,冷道:“你敢!”


    洛枝山倒是被她這分毫無所畏懼的神情震懾住了,怔了片刻,他狠了狠心,“帶走!”


    倏然,一陣馬蹄聲急促而至,馬背上身長玉立的男人氣勢卓絕,側顏的輪廓如雕砌一樣棱角分明,俊逸無兩而又透著冷色,可見到獨孤容姿那一刻卻又露了絲柔意。


    少見的寬袖青衣更為的襯托出他身材的英挺,多年練武的緣故令他盡管略顯單薄但是卻豪不羸弱,整個身子都泛著股貴氣跟英武。


    淳於朗薄唇微瑉,翻身下馬後立在獨孤容姿的身前,濃眉緊蹙,沉音道:“我瞧誰敢動她?!”


    獨孤容姿被他高大的身形一擋,滿眼皆是他身後雅致的隱繡竹紋,她居然是下意念地安下心。


    洛枝山亦是一滯,下意念地低吼道:“你……”


    淳於朗一聲諷笑,“洛枝山,你見到朗某即是如此的禮數?看起來也怨不得會做出當街截車的舉動。”


    洛枝山麵色漲得通紅,拱手作了一揖,開口說:“下官洛枝山見過鎮遠侯。”


    淳於朗卻未有理睬他,扭過身望向了獨孤容姿,用眸子端詳了她的周身,“可曾有事?”


    獨孤容姿搖搖頭問道:“你怎麽在這兒?”


    淳於朗道:“方才回到長安去了趟華陽公主府,聽聞你剛走,就來了,上回的傷都可以啦?”


    獨孤容姿有些不自在地望向了對邊還屈身在作揖的洛枝山,“都可以啦,多謝鎮遠侯贈的藥。”


    淳於朗彼時也不知是咋了,居然是再開不了口,他微微垂下了眼簾,“我送你回府。”


    獨孤容姿再一回望了眼被晾在邊上的洛枝山,低吟道:“我僅是想震懾他一回,即便是去太尉府我也心中有底,你不必……”


    淳於朗霎時有些不悅地打斷了她的話,“未來的鎮遠侯夫人怎可被人挾製去太尉府?這事我來處置。”


    獨孤容姿紅著臉低首,癟著嘴道:“你……”


    淳於朗把她送上了車馬,又對身後跟來的護衛道:“留神護衛,不得再有閃失。”


    這句話讓屈身立著的洛枝山感到了一陣涼意,可淳於朗著實是他要估摸著應付的人。


    車馬馬上離開了這兒,淳於朗麵上的軟儂之意也霎時化為烏有,整個身子都如同浸在陰沉中。


    “洛大人可是要去太尉府?”


    洛枝山汗如雨下,胡亂地點頭,“是,下官正要去太尉府。”


    “那就快些罷,也省了太尉再跑一趟通知洛大人。”


    淳於朗隨即翻身上了先前的那匹駿馬,高高在上的氣息簡直讓洛枝山一噎,“鎮遠侯……您此是要……”


    “來人,護衛洛大人到太尉府!”


    淳於朗的馬最快,可這會兒功夫後邊的人手也一一到了,皆是嚴陣以待的情形。


    “我犯了啥罪?!你不可以以權謀私!”洛枝山倒退了一步,手足無措地喊叫了起。


    淳於朗涼涼地勾了唇角,俊美的麵容滿是白霜,盯著臉前這個洛枝山,立刻就想到了意圖染指獨孤容姿的那個洛家寶,他倏地一扯馬韁,隻留了一個衣襟翻飛的背形。


    淳於朗的掌下皆是戰場而歸的戰士,舉刀的氣勢也不是洛枝山那幫侍衛能比得上的,洛枝山見沒了分毫法子,隻可以是在淳於朗手下的“護衛”下趕到了太尉府。


    洛枝山剛拐過街角,就瞧見一位宮中的太監捧著聖旨在讀。


    當他聽見讓馮有才徹查洛家時,倏地一驚,險些從馬背上翻下……


    是夜,獨孤容姿在床上翻來覆去,最終索性是趁著夜色披上了一件黃羽緞鬥風謹小慎微地出了房門。


    屋頂上的瓦當聲幾不可聞地響了一下,馬上又淹沒在夜色中……


    獨孤容姿籠著鬥風,心神不寧地走著,居然是走至了荷塘邊,還未入夏,唯有一池的荷葉在隨風微晃,水裏時而有幾尾鱘魚跳上了水麵,嘩啦啦的水流聲讓獨孤容姿略微沉靜了心中的煩躁。


    她方要坐在石凳上就感覺到了腰際的一道大力拉了一把自己,“何人?!”她的喊聲被一隻大掌遮住了大半,馬上,一張俊美的麵容便顯現在自己臉前。


    “你怎會來這兒?!”獨孤容姿盯著臉前一身黑袍的淳於朗,驚得張大了眸子,旋即拉著他瞧了瞧四周,方才略微安下心。


    淳於朗卻被她這舉動觸動了內心,雖然自個的密探早便清了場,這兒也不會有人闖進來,可她下意念的舉動……是怕自己被發覺?


    淳於朗的唇邊揚起了一縷不知名的笑紋,他解下了自個的鬥風,在獨孤容姿不解的眸神下把鬥風疊了幾層,鋪在石凳上。


    “天涼,你上回的傷還未痊愈。”


    獨孤容姿有些忐忑,這可是侯爺的鬥風,她如此做是極失禮的行為,被人清晰亦是行為不檢。


    淳於朗卻毫不在意地坐在邊上的石凳上,悠然地伸長了一雙長腿,盯著臉前的荷塘月華,仿如同在賞著景色。


    獨孤容姿隻好斜簽著身子坐下,想了片刻,隻可以想到他是來跟自個講徽州一事的,於是問道:“徽州如何了?”


    淳於朗盯著荷塘不語,片刻後沉音道:“徽州沒有這麽美的荷塘,非常可惜。”


    獨孤容姿卻是不知該與他說啥,兩世以來這多年的相處,可與他這個曾經的丈夫相對而坐乃至開口交談……真是奢侈的想法。


    淳於朗見她不講話了,忙扭身望向了她,見她仿似有些惆悵,眉心一蹙,“你在擔憂景琦?”


    獨孤容姿的心倏地一跳,“景琦真的去了徽州?他如何了?”


    淳於朗更為不悅地別過了目光,“他非常好,僅是同我的合作中……他留在徽州挾製洛家的勢力,我去了南朝邊境。”


    獨孤容姿倏地抬起了明眸,眸中的憂慮讓淳於朗略微心中安寧了些,“你去南朝邊境了?咋回事?你……你不如此麽……這事分明可以更簡單的解決。”


    淳於朗似怒非怒地站立起身,“更簡單的解決方法?犧牲左相府的利益,抑或更簡單的說……犧牲你?”


    獨孤容姿垂下了眼簾,雖然自己會不管不顧去扭轉這事,可仿似自己壓根不想這個不擇手段牽扯到淳於朗的身上,自己欠這個男人是幾輩子也還不清的……


    “對你而言,壓根沒必要舍近求遠,不是麽?”


    獨孤容姿見他緘默了,抬起了明眸,卻看他立在自己臉前,盯緊了自個的眸子,令自個的一切閃避無處黯藏。


    “獨孤容姿,你不該是如此的人,你跟我說,為什麽?為什麽可以不擇手段去爭取自個的利益……卻未辦法接受我對你做得?”


    淳於朗修長的指骨挑起了她的下頜,指腹的薄繭刺激著獨孤容姿的心,仿若一把利刃,切割出她所有的儂軟跟黯然。


    “你在躲著我……是麽?”


    淳於朗的指尖用了力,不允她別過臉去,這力氣卻令她不由得倒吸了口氣。


    絕豔的臉盤也蹙成了令人憐惜的樣子,可那雙眸子卻未辦法騙人,裏邊的倔強跟忍耐讓淳於朗的心中更為複雜,不知該拿這個小女人如何是好才好……


    “我不曾躲著你。”獨孤容姿把目光移開,不可以再這麽看下去,淳於朗那雙眸子如同無盡的深淵,一不留神就會湮沒。


    淳於朗放開了掌,背對著她,盯著前邊一望無際的荷塘,“你對姻約心有不悅?”


    獨孤容姿的心中劇烈地跳動起來,倘若淳於朗遠遠地離自己而去,會不會他的人生更順利一些?倘若沒有這個姻約,他也可以自由了,再沒有如此多算計,也不會被姬無贏再一回牽製。


    她咬著牙立起身子,忍住了難以遏製的顫意,用最沉定的聲響蓋過了一切心中的情緒,“侯爺,您退婚罷。”


    “為何?我要一個解釋。”淳於朗的肩幾不可見地動了,可他的背仍然挺得筆直,如墨的長發披散下來,銀釵清澈澄淨,在夜色中仿佛融為一體而又愈發肅穆。


    “您是戰績顯赫的鎮遠侯,而這姻約對您本就不利,我不清晰您為何不來退婚?”


    獨孤容姿明眸晦黯,死死攥住了衣衫,是呀,他為什麽不來退婚?沒了這個姻約,他鎮遠侯能選擇的道路更廣,也不會身陷朝堂紛爭中,乃至被人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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