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容姿搖搖頭,回身走至了不願起來的洛氏邊上,蹲下後笑著掰起了她的下頜,“洛氏,這一步棋可是下得不錯呢,雪雁這棋子已然養了好一會子了……若不是今日有了響動,我還沒料到你的安排。”


    洛氏驚懼地抬起了明眸,一把攥住獨孤容姿的掌腕,“你跟我說!洛家咋了?!”


    獨孤容姿笑得更為清麗,仿佛陽光灑在最清澈的湖水上,映著光彩。


    “噢?姨娘問的是洛家?前些時日陛下下了抄家的旨意……噢,對了,洛枝山的屍身已然下葬了,準確的說是在亂葬崗……姨娘也要理解,畢竟是犯了竊取官府兵械、私通外邦的死罪,但這洛家寶容姿可就不清晰了,大約是被丟在什麽荒郊野外罷?姨娘……聽清晰了麽?洛家已然完全廢了……”


    洛氏被關進家庵的事馬上就傳到了獨孤世琴的耳中,她掌中的一盅阿膠都打翻在地。


    “怎會?你這個小賤貨在編排個啥勁兒?!”


    獨孤世琴把還黏著阿膠湯汁的小勺劈頭就砸在那丫頭的麵上,“滾!”


    可彼時她也非常不安了起,“來人!”


    那丫頭趔趔趄趄地出了茶廳,沉下臉來抹幹了麵上的汙漬,方才遠遠走開了。


    曾媽媽趕到獨孤世琴的房中時,獨孤世琴已是幾近崩潰,“姑姑!母親怎會被關進了家庵?父親怎會這麽狠心?我母親可是洛家的嫡長女!”


    曾媽媽亦是一臉的不敢相信,聽見獨孤世琴提到了洛家,又是一陣黯惱,她促聲道:“世琴小姐,您可不要再提那勞什子洛家了,洛家已然倒了!”


    這句話又是一道炸雷,砸的獨孤世琴張大了嘴幾近開不了口來,“不可能……不可能!”


    曾媽媽說:“若不是洛家不行了……姨娘又怎會被關進家庵?相爺雖然坐到了一朝左相的位置,可還不是可以開罪得起這樣手攥軍權的武把的。”


    獨孤世琴軟在榻上,麵上一片草灰,“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她眸中也沒了光彩。


    曾媽媽囁嚅著唇,低低說:“世琴小姐……您不是跟廬陵王向來有些交情?”


    這句話讓獨孤世琴的眸子刹那間亮堂起來,“是呀!還有三王爺!我還可以去求三王爺!”


    長春館的茶廳內,洛聞舟跟洛采兮撫著福嫂對獨孤容姿鄭重地道了謝。


    “容姿小姐,這份恩情我洛聞舟必定會銘記在心。”


    獨孤容姿則是撫起了也要拜下去的福嫂,“不必多禮。”


    福嫂何時見過如此的陣仗,顫顫巍巍地低首,“多謝容姿小姐。”


    獨孤容姿微微一笑,“洛公子也幫了我非常多,若不是他的悉心教誨,家弟還非常頑劣。”


    洛采兮見到獨孤容姿這樣貌美而典雅的大家小姐一時有些愣然,但馬上就收回了目光,向前屈膝參了禮,哽噎著道:“多謝容姿小姐,若不是您,我們隻怕也不曉得如何是好了。”


    洛家抄家後,那些被景琦做過手腳的資業都歸在洛聞舟這個並非記在祖籍的人身上,也就躲過了一劫,而洛采兮跟福嫂更為被早早地送到了長安,住在景琦手下的客棧中,直至今日洛聞舟也處理完了善後洛家的事回到了長安。


    獨孤容姿盯著洛聞舟的踟躕,方才命人攜著福嫂跟洛采兮出了茶廳去邊上的小榭歇息。


    “洛公子有何顧慮,不妨說來一聽。”


    洛聞舟踟躕了一瞬,方才說:“福嫂對我有養育之恩,而采兮也對我有接濟之恩,她倆人皆是我這一世唯一的親人了……”


    獨孤容姿會意,問道:“你是有何打算,卻又放不下她倆人?”


    “掰倒洛家、為我母親平反的事是我畢生所願,眼下已然完成,可我畢竟不想就此荒廢。”


    獨孤容姿點頭,“洛公子身手非常好,又是聰穎之人,隻做個武師著實是屈才了,僅是……”她望了眼也有些躊躇的洛聞舟,大致也懂了自個的顧慮跟他的顧慮如出一轍。


    景帝除掉了洛家,對洛聞舟這個洛姓之人當然忌諱的,如此的場景,隻怕洛聞舟是無法在長安討著益處的。


    洛聞舟抬起了明眸,閃著剛毅,“倘若想要出人頭地,也唯有從軍這一條路了。”


    獨孤容姿倒是有些詫異,“洛公子可是想好啦?眼下這個情形,即即是從軍那亦是極不利的。”


    洛聞舟點頭,“我寧可用自個的雙掌得到自己想要的,這比什麽洛家能給我的更可靠。”


    獨孤容姿盯著彼時的洛聞舟,欣慰一笑,比起前一生靠著為姬無贏做牛做馬而爬上高位,這一世的洛聞舟才夠格令自個出手相助。


    “好。”


    獨孤容姿讚賞地望向他,“既然洛公子能這麽想,我也就不瞞著了,著實,唯有這一條路能選,乃至這條路也並不好走,僅是不知洛公子敢是不敢?”


    “洛某眼下隻剩這條命能拚上一回了!”


    洛家餘下的資業,洛聞舟交到了洛采兮的掌中,要為她在長安置辦宅子,獨孤容姿倒是徑直留下了她跟福嫂倆人,洛聞舟沒有多說,僅是在心中記下了這筆恩情。


    獨孤容姿也未說錯,為洛聞舟安排的路著實是最難走卻是最容易出頭的,洛聞舟沒有分毫的躊躇,拿著一紙獨孤居正所寫的書信便啟程去了吳州。


    彼時左相府的書廳內,獨孤居正還是有些神情異樣,他盯著左掌邊坐著喝茶的次女有些恍然,“容姿,你方才講的……”


    獨孤容姿放下了瓷杯,正色看了過來,“女兒所言必定毫無虛假,但此話的來曆也不可以告知父親,畢竟這事還不曾傳出,讓洛聞舟去吳州的事女兒也考量了非常長時間,父親倘若不安心大可以再派些人隨著,但是吳州的事……鐵定不會錯。”


    說完,她起身福了一福,退出了書廳。


    獨孤居正愣愣地盯著這個去年時而瞧還驕縱蠻橫的次女,張了張嘴,最終心中一橫,喊來了屋外的主事。


    “去請兵部的蒙大人。”


    獨孤容姿沒有回長春館,而是坐了車馬去了榮壽客棧。


    “籲……”車夫一聲驚叫,馬韁狠狠地拽住才停下了車馬,“小姐,前邊仿如同路被堵了。”


    獨孤容姿掀開了車馬的車簾,果真見到那條路上擠滿了人,“回首繞路即是。”


    車夫跳下了車馬,見到車馬後一行騎著馬、官差樣子的人便嚇得低首,尤其是那最前邊的男人,一身墨色的勁裝,腰際的墨玉腰帶更為襯托的他身長玉立、氣勢卓然。


    “小姐,後邊……”那車夫畏畏縮縮的聲響讓獨孤容姿蹙了蹙眉心,邊上的婉貞忙跳下了車馬,她捂口一聲驚叫,沒料到車馬後麵竟是鎮遠侯!


    婉貞盯著雖然樣子俊美可一身寒峻氣息的淳於朗,忙垂首屈身參了禮,“婢女見過鎮遠侯。”


    淳於朗一雙如墨般幽黑的明眸卻是盯住了車馬,他放低了聲響問道:“要去何處?”


    微有些低沉的聲響攜著冷清,透過車簾砸進了獨孤容姿的耳朵,她盡力鎮定下來,雙掌攥緊了衣衫,垂下的眼簾都緩緩透著不自然跟拘謹。


    不知為何,這男人一句簡單至極的話都能令她心中揪緊了一般。


    婉貞見車馬內沒有響動,隻可以是硬著頭皮道:“小姐要去涇河商坊的榮壽客棧,僅是前路被堵住了。”


    淳於朗幽邃銳利的目光愈過車馬望了臉前邊的擁擠的情形,他沉音命令道:“來人,開道。”


    邊上的副把不敢相信地張大了嘴,方才這侯爺無故換了道就已然令他摸不著頭腦了,眼下怎還要為個左相府的車馬耽擱了趕往吳州的急事?鎮遠侯被獨孤家退婚的事前兩日還傳得滿城風雨呢,今日這一出又是啥意思?


    獨孤容姿隔著車簾道:“多謝侯爺,僅是容姿並不著急趕路,不必了。”


    邊上的副把黯道這車馬中的人倒也識相,於是趁勢說:“爺,城門外的人手已然等著了,不如繞道先……”


    “開道。”淳於朗寒峻的氣息毋庸置疑,讓車簾後的獨孤容姿也滯了一瞬。


    那副把睹見淳於朗的麵色,再不敢多話,攜著人愈過車馬走向了前邊,從混亂的街道中開出了一條路。


    車簾被風掀開,獨孤容姿睹見了邊上緩緩騎馬的黑衣男人,分明就不是在長安是穿的官袍抑或練武常穿的長衫,倒如同要遠行,方才那副把也講了城門外有人等著,既然他要趕路,又何必非要對自個如此?


    收回了目光,獨孤容姿咬緊唇,重重地搖搖頭,不敢再想下去。


    而淳於朗的目光則是落在她蹙起的眉心上,心中的漣漪長時間不曾平複。


    車夫安穩地把車馬停在榮壽客棧的門邊,可馬蹄聲沒有響起,獨孤容姿攥住了拳忍住了心中的一陣翻騰,仿佛那霎時自己又回到了建章宮的陛台上,血液遍野,淳於朗染血的素衣又呈現在臉前。


    “容姿。”淳於朗翻身下馬後走至了車馬前,緘默了一瞬。


    “多謝鎮遠侯……”


    獨孤容姿捏住車簾的掌畢竟還是沒有挑起。


    “等我回……”


    淳於朗的話音未落,景琦已然出了客棧,“表妹來了?”


    他望見了門邊這陣勢,蹙了蹙眉心,“草民見過鎮遠侯。”他拱手作了一揖,方才審視了淳於朗一番,看起來是有急事,否則也不會這麽穿著,可他已然同容姿退了婚,彼時怎會在這兒?


    獨孤容姿沒有下車,隔著車簾道:“今日容姿有事來討教表哥,不想堵在路上,恰逢鎮遠侯相助,方才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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