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玉的麵容上嵌著一對不深不淺的繡眉,眉梢黏上了輕輕的冷清,更覺高雅淡潔,繡眉下,一雙美眸如墨一樣幽黑。


    “表妹今日可是好些了?”景琦已是候在明瑟居的門邊了。


    今日由於是景老夫人的壽宴,景琦也換了衣衫,淡藍色的長袍加在他纖長清瘦的身上更覺典雅,領口袖口都繡著雪線邊流雲紋的滾邊。


    腰際一條青色祥雲寬邊錦帶,青絲以一枚銀釵半束,白玉晶瑩潤澤更為襯托出他的頭發的黑亮。


    獨孤容姿倒是有些拘謹,忙要福身,“多謝表哥了,容姿沒什麽大礙,連醫傅也已然瞧過了,倒是白白有勞表哥來這一趟了。”


    她眸尾微微上揚,似笑非笑卻讓景琦看定了。


    長長的長睫在眼簾下打出陰影,仿佛就如此撩起一池春水。


    景琦別過頭,輕笑道:“哪兒算得上有勞,今日是外祖母的壽宴,倘若表妹這兒不妙,她老人家必定是無暇過壽了。”


    獨孤容姿仍是有些不自在,方要開口勸他先行去前苑待客,那邊上的侍從就趕來了,獨孤容姿倒是有些覺得眼熟,想了想,此是景琦邊上一直隨著的,仿如同叫清風。


    清風滿麵急切,向前道:“少爺,老夫人說前苑來了貴客,讓您也去呢。”


    景琦麵色也沉重起來,卻又不忍心扔下獨孤容姿,望了她一眼道:“表妹,我……”


    “表哥,容姿就先去鴻慈仙館了,昨日也同容若講好啦,順道也可以把慶禮送過去,表哥還是先忙去罷。”說完她已然扭頭去命令丫頭拾掇起了那架繡屏。


    景琦望了眼她的背形,方才疾步走向了前苑。


    清風趕忙趕了向前,“少爺,畢竟是哪府的佳人,小的聽聞景府外邊還被圍起來了!”


    景琦麵色倒不大好看,“佳人……”他捏了捏掌中的羽扇,眸中神情複雜,語調倒是有些冷色,“這位佳人可不是啥好相與的。”


    到了前苑,景家大有臉麵的人物都已然候在門邊,景琦方到便被康氏喊了過去。


    “琦兒,你此是去了哪兒?今日老夫人已然囑咐過了不得出差錯。”康氏心中急非常,早便有丫頭來報景琦跟獨孤容姿走得近了。


    景琦沉定的模樣倒沒什麽變化,“母親安心,沒何事,僅是有些小事耽擱了,好在沒有誤了時辰。”


    康氏抿了抿唇,畢竟沒問出口有關獨孤容姿的事,僅是說:“還不趕緊去前邊,你父親也等著你呢。”


    馬上,門前便傳來了響動,兩輛十分華麗的車馬停在景府的門前,景家大相爺季德明攜著景家男眷向前恭恭順順地參了禮,“叩見吾皇萬歲!”


    車馬上先是跳下了幾個太監,“陛下有旨,平身。”


    迎進了身穿常服的景帝跟隨著的婕妤,景家的女眷也跪在影壁後邊,知道太監宣旨平身才都一個個恭恭順順地起身後站到了邊上。


    景老夫人彼時也從邊上的茶廳被攙撫著出來了,“老身叩見陛下!”


    景帝有些老態了,身穿墨色常服、烏木的銀釵相加倒是顯得平易近人了幾分,由於嗽疾剛好,他的聲響有些黯啞,低低笑道:“景老夫人可是曾經的一品夫人,朕眼下還記得當初季把軍的風姿……快快請起。”


    他邊上的太監忙向前撫起了景老夫人。


    邊上的季德明跟季德元也立在景老夫人的身後,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就如此迎進了景帝跟隨著的婕妤。


    鴻慈仙館內,獨孤容姿得知了這個消息怔在原處,“陛下來了?”


    杏貞連連點頭,“可不是,一早便聽聞景家被圍住了,可嚇了我一大跳,原是陛下駕臨!”


    獨孤容姿有些想不懂了,景家已然然是遠離了朝堂,怎還會讓陛下親臨?便為一場壽宴?這不可能。


    “人都在哪了?”獨孤容姿忙問道。


    杏貞道:“仿如同還在前苑,小姐安心,老夫人還未曾命人來,想必是不打緊的,許是陛下路過此處想到了老太爺就來瞧瞧也說不準。”


    獨孤容姿卻是不可以安下心來,這事著實是太不尋常了,不過陛下這消息著實是來的有些倏然,莫非真是由於突如其來想來瞧瞧?


    “你再派幾個人去瞧瞧響動。”


    命令完,獨孤容姿逼迫著自己鎮定下,她緩緩坐在圈椅上,又把長安的情形梳理了一遍。


    婉貞彼時也進了裏堂,“小姐,長沙王妃命人送來消息了。”


    也即是自個的嫡姐了,聽見這句話,獨孤容姿倏地張開了眸子,“是送了慶禮來?”


    婉貞點點頭,又取出一封信,“此是要交與小姐的。”


    獨孤容姿趕忙拆開了這封信,果真自己嫡姐的筆跡,信中僅是寥寥數語,卻提到了宮中的變故,乃至還講了廬陵王不知是不是觸到了聖怒被罷朝了,隨即即是婕妤免了三日後的請安,不知是不是宮中有其它的事。


    這封信是前兩日所寫,算著日子婕妤看起來是早便知道要出宮。


    獨孤容姿起身燒掉了這封信,黃色的火焰跳動著吞噬了“廬陵王”這仨字,也令她不解地蹙起眉心。


    姬無贏可謂是為自個的目的不擇手段之人,他會輕易觸犯聖怒?


    被罷了朝……


    獨孤容姿攥緊了掌心,盯著臉前不住躍起又下跌的火焰,最終一團灰燼在燭台旁觸目驚心。


    “拾掇了罷。”


    婉貞見自家小姐有些神情恍惚,憂慮地問道:“小姐,是不是出完事?”


    獨孤容姿搖搖頭,“再瞧一瞧罷,前苑來消息不曾?”


    正問著,一個老媽子匆促地趕了來,“小姐!小姐!”


    她緩了緩一口氣,接著說:“老夫人派奴才來請您過去,陛下要見您。”


    “妾女見過陛下,見過婕妤娘娘。”獨孤容姿端端正正地福了一福,跪伏在地沒有抬眸。


    景帝點點頭,如古鍾般的聲響低沉響起,“起來罷。”


    邊上的婕妤忙奉上一盞清茶,“陛下,您先喝一口。”


    獨孤容姿眼簾微垂地立在茶廳中,邊上再沒有旁人了。


    景帝接過了婕妤掌中的瓷杯抿了口茶,沉吟片刻後道:“你非常好……獨孤居正這些許女兒皆是非常好的。”


    婕妤一笑,“否則陛下又怎會把獨孤家的嫡長女許給長沙王,容煙當真是非常好的。”


    獨孤容姿默默地立在原處,泰然正色的樣子讓景帝再一回點頭,片刻後他緩緩道:“前些天淳於獨孤兩家退婚一事倒是有些倏然,這多年了的姻約就如此退了,朕倒是有些好奇。”


    婕妤也望向了獨孤容姿,她對獨孤容姿僅是見過罷了,可卻覺得這獨孤二小姐非常有股說不出的感覺,總能給人一種瞧不清又猜不透的模樣。


    “容煙跟臣妾說過,這姻約是獨孤家做主要退的,畢竟獨孤家跟淳於家這些年已然極少走動了,這淳於朗又襲了鎮遠侯的爵位,雖言亦是門當戶對,可比起當初來,總是情勢有變的。”


    婕妤笑著接過景帝的杯盞,“容姿,今日我跟陛下亦是來瞧瞧景老夫人的壽宴,聽聞你也在景家,陛下對你們獨孤家的女兒可是好奇非常。”


    獨孤容姿盈盈一拜道:“容姿不敢當,娘娘所言極是,這姻約雖不是容姿自己可以做主,但父親的意思即是容姿的意思,既然容姿跟鎮遠侯無緣,容姿也不會強求。”


    景帝笑道:“好,非常好。”他望了眼婕妤,“既然獨孤家的長女是朕賜的婚,這好人也該做畢竟。”


    婕妤的眸中閃過一瞬的懷疑,但仍然是笑著說:“可不是?陛下賜的姻約皆是非常好的。”


    雖然這麽說,可婕妤還是心中有些不確認,畢竟長沙王去了獨孤容煙往後即是得到了獨孤居正的全力支持,可這獨孤容姿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倘若她的姻約中起了波瀾……乃至是影響到了長沙王的未來,這該如何是好?


    同樣心中一緊的是獨孤容姿,自個的姻約倘若交與了皇家,那極有可能即是用來成為政治籌碼了。


    景帝望了眼仍然是不動聲色也瞧不出喜意的獨孤容姿,蹙了蹙眉,“朕為你做主可有不妙?”


    獨孤容姿隻可以是跪下,“陛下,妾女唯有感激之言。”


    婕妤勸道:“陛下,這婚宴大事可並非兒戲,當初為長沙王定婚可不是折騰了好一會子?這獨孤二小姐亦是獨孤左相的心間肉,不若回了長安後好生相看一番,也算是無損於陛下的聖明。”


    景帝笑著攥住了婕妤的掌,“好,好。”


    獨孤容姿頓覺安下心,又跪伏下來謝了恩。


    景帝又賜下了非常多恩賜,又另外賞了獨孤容姿一份,婕妤也隨著賞了一遍,但望向獨孤容姿的眼光卻是始終攜著審視。


    如此的人物最是令人頭痛,可以拉為己用又可能成為最大的絆腳石。


    獨孤容姿始終是落落大方、泰然處之,倒是讓景帝高看了一眼。


    待到送走了景帝跟婕妤景老夫人的壽宴又接著舉辦了,但因為陛下的駕臨,景府上下還是炸開了鍋,尤其是對獨孤容姿單獨被召見這事,宣揚地滿城風雨。


    結束了壽宴後,景老夫人單獨問了獨孤容姿被召見的細節,得知跟她的姻約有關後更為大驚失色。


    “容姿,陛下當真要為你賜婚?”


    景老夫人屏退了眾人後攥住了獨孤容姿的掌,“這可不是一樣的事。”


    獨孤容姿也明白在眼下這個形勢風吹草動都可能影響不小,她亦是眉心緊蹙,“陛下著實是如此講的。”


    景老夫人摩挲著白玉手鐲的動作也愈來愈快了,麵色更似急切不已,“不行,我不可以無可奈何地盯著你的姻約被拿去做這等文章,當初跟淳於家的姻約已是不大妥當了,現眼下好不容易瞧著淳於朗亦是個出息的,但誰料道又成了如此局麵,再折騰下去該如何是好?”


    獨孤容姿低首,“淳於朗”兩字非常有分量地在她心中砸出了一圈圈的漣漪。


    “外祖母,不要講了,淳於朗已然跟容姿沒有關係了。”


    景老夫人歎息著擁住了她的肩,“安心,外祖母不會令你受到半分傷害的,這婚決不可以由陛下來賜。”


    命人好生送走了獨孤容姿後,景老夫人請來了景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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