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來甘露寺已是給了你們甘露寺非常大的臉麵,莫非還要我在這兒等著他?”定陶公主把掌中的竹簽一把丟在桌上,一盞燭台都被她的動作攜著滾落到了地。


    那小道士嚇得趕忙跪地去撫那燈盞,“阿彌陀佛,佛祖寬容,弟子誠心告罪……”


    定陶公主涼涼睹了眼他,“別在這兒神神叨叨的了,還不快去給我把那淨無大師喊來?”


    撫起了燭台,道士才無奈地屈身道辭。


    “公主,方才霍大小姐命人來,說是要替薊州王妃去拜會淳於夫人。”


    宮娥屈身說完後便立在邊上,定陶公主點頭,“派個人告訴她我不急,就在這兒等著,就知道……她必是要去見一見淳於夫人的。”


    “公主,要不要命人去淳於夫人那兒?”這宮娥試探地問了句。


    “母嬪跟淳於夫人向來沒有交集,三哥跟鎮遠侯也關係平平,不必了。”


    定陶公主說完便走至了邊上令人小憩的房間內,她喝了口那茶水,蹙了蹙眉又放下了,寺中的茶水也以甘苦為主,茶餅亦是素淨的,看起來就沒了胃口。


    清秋閣是甘露寺極偏僻幽靜的院落,由於是淳於夫人的院落,更為精美非常多,但淳於夫人搬到甘露寺後已然然吃齋念佛多年,這清秋閣亦是常年處於清幽的狀態,淳於夫人也僅是時而跟淨無大師講一講佛法罷了。


    “是這條路沒錯了,你留神些掌中的東西。”霍麗雲攜著一個小鬟在小道上往清秋閣步去。


    “是,小姐。”那小鬟亦是分毫不敢放鬆,死死捏著掌中的漆箱,那漆箱精美異常,隻怕單單是上邊嵌著的一顆珠鑽也比自個的身價貴。


    清秋閣的門邊時一條長長的遊廊,霍麗雲兒時曾來過這兒,僅是彼時還不大懂事,依稀記得這條遊廊非常長,通往一個寂靜無趣的位置,可朗哥哥卻總愛往這兒來,乃至在清秋閣的門邊一站即是兩仨時辰。


    走過了長長的遊廊,霍麗雲倏然滯住了步伐,她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回首道:“我的鬢髻可有歪了?釵子有無亂了?”


    那小鬟惶忙伸手要去撫一枚銀釵,卻不想一隻手一抬卻未有拿穩那漆箱,她心中倏地一揪,另一隻手一晃竟是把那漆箱磕向了邊上的廊柱。


    砰地一聲響起,那漆箱雖然被她抵在廊柱上,可那聲響卻讓霍麗雲重重地蹙起了眉心。


    “小姐饒了婢女,婢女不是有意的!”那小鬟趕忙捧著漆箱跪在地,不住地磕頭,遊廊下的青磚凹凸不平,她如同感受不到痛疼感一樣,唯有她心中清晰惹惱了小姐絕無好果子吃。


    霍麗雲一把扯過漆箱,麵色鐵青,果真在漆箱的邊緣瞧見了極淺的一絲刮痕。


    “賤婢!你這條命額賠不起這匣子!我的話你隻當作耳旁風是不是?!”霍麗雲扯住了她的頭發,當即就甩手一巴掌上去,那小鬟嚇得不敢講話,徑直地被打得頭偏了過去,這一下卻令她瞧見了倆身形從邊上的樹叢間過去。


    那小鬟顧不上麵上的痛疼,遮住臉磕磕絆絆道:“小姐,那兒有人……”


    霍麗雲偏過頭卻是啥都沒有瞧見,她怒極地一把推倒了這個小鬟,一腳碾在她的麵上。


    “你敢騙我?!膽子真是不小!我令你騙我!令你得意!令你嚐一嚐被踐踏的滋味兒!”


    也不知是單純地怒意還是之前對岑濱楓示弱時滿心滿腔的壓抑跟忍耐,霍麗雲狠狠地罵著足下不敢還嘴隻可以呻吟著的小鬟。


    “你就在這兒跪著,不準動撣分毫。”霍麗雲睹了眼地高高低低不平的地麵,滿意地扭身而去,仿似地跪著的是所有令她不悅的人,岑濱楓亦抑或獨孤容姿!


    然而彼時的樹叢旁,兩道纖弱的身形迅疾地離開了這兒。


    當中一個鬢髻簡單的青衣女人撫著另一個素衣素服的女人,青衣女人的另一隻手拍著胸口道:“夫人,此是誰家的姑娘,真是駭人非常。”一個年長些的女人彼時麵上還是驚魂未定的樣子。


    “好些年沒有見過這些許貴女毓秀了,又可以記得住何人?怕是即是當初的獨孤二小姐立在我臉前也認不出了。”


    素衣女人雖然一身素服,可腰帶間垂掛著的絲絛卻雖然素淨但不失清貴,尤其是上邊掛著的一塊玉玨,晶瑩剔透,還滲著一絲嫣紅,真是極的血玉。


    她麵容有些疲態,但仍然遮不住姣好的麵容,一雙眸子如墨般幽黑,唇角一顆小痣,精美華豔,但整個身子的素淨又壓下了豔麗,恰是一個端莊貴婦的樣子,此人恰是前朝惠安郡主,亦是老鎮遠侯的原配妻室,淳於夫人顧氏。


    “瞧這模樣想必亦是啥貴女毓秀,僅是我們的門邊總是太過冷清了,除卻前幾日來的薊州王妃,今年也未旁人來過了。”青衣女人恰是常年伴著淳於夫人的丫頭留青。


    “我在這兒過非常好,也不會給朗兒跟清兒添麻煩,如此一來對何人都可以,何樂而不為?我也可以為相爺抄抄經書,我一生對不住他良多,在這兒也算是贖罪了。”淳於夫人眉目間的淡然中仍舊露著愁緒。


    “夫人,您千萬別這麽說,嫡少爺跟二少爺最是牽掛您的,每年彼時也都鐵定會來,鎮遠侯府也興起了,一切都會好的。”留青眼圈兒也紅了,經年來夫人過得有多辛苦,唯有她一人清晰。


    鎮遠侯府陷入前朝疑雲中,老鎮遠侯的死反而是個最好的契機,夫人在悲戚中料理喪事,以為夫守喪不戀紅塵為由搬到了這兒,亦是要皇帝安心,不再對鎮遠侯府斬草除根。


    好在的是嫡少爺爭氣,竟然從新得了爵位還承襲了鎮遠侯府,淳於家方才緩緩又坐穩了地位。


    可愈是彼時就愈不可以掉以輕心,陛下已然快要年邁了,皇子間的爭儲更為黯湧紛呈,稍不留神就會深陷泥潭不得善終,在如此時,鎮遠侯府即是個極不穩定的局勢,夫人不僅不可以名正言順地見自個的兒子,還要愈加清苦地在甘露寺麵對著密探的監視。


    “罷了,隻須他們好,受些苦又算得了啥?”淳於夫人掌中一串迦南念珠不住被她摩挲著,一顆顆地撥弄著,心中方才沉靜了一些。


    經年來她還未剃度,一是為自個的塵緣未了,還未有盯著自個的倆兒子成家立業,另一點,隻怕亦是心中真的難安,這多年過去了,可傳來顧宏遠死訊的一刻,她的心好像就跳得令她壓抑令她難以呼吸了……


    “夫人!夫人您咋了?可是風寒又犯了?”眼見著夫人停著步伐麵色煞白,留青急忙呼喊起來。


    “不必惶張,沒事。”


    淳於夫人刹那間回過神來,她死死捏著念珠的掌也被扯得生痛,“阿彌陀佛……”她心中默默念著清心經法,方才緩緩沉靜下來。


    回到了清秋閣,留青還是不安心夫人的身子,點起了暹羅香又關緊了窗子後,她立刻去熬藥了。


    待到淳於夫人坐在鋪了厚實褥子的圈椅上時,負責掃地的老媽子卻匆促趕了進來,“夫人,有位姓吳的小姐求見。”


    “姓吳?”淳於夫人蹙著眉想了一陣子還是沒有想出此是誰家的小姐,“你令她進來罷。”


    霍麗雲一臉恭順地隨著那老媽子進了裏堂,她迅疾地睹了眼上首坐著的雖然一身素服可不減美貌的美婦,心中道這必定即是淳於夫人了。


    “顧嬸嬸好,麗雲來看顧嬸嬸了。”霍麗雲盈盈一拜,姿態皆是端莊柔雅。


    然而淳於夫人則是微微有些蹙眉,這女人她可不眼生,方才在遊廊教訓小丫頭的恰是她,雖是如此,可畢竟還不曉得是哪家的女兒。


    想著淳於夫人還是含笑道:“在甘露寺住了這多年,早便認不得你們了,也怪我這心中愈來愈糊塗了。”


    霍麗雲雖然有些失望,不過她轉念一想,淳於夫人不識得自個也非常正常,更況且自個的姑母來這兒想必也未好生說這事,說不準還壓根沒有提到過自己呢。


    她笑得更為柔雅,用手捂口笑道:“顧嬸嬸定是不記得麗雲了,麗雲上一回來時才不過五六歲,今日麗雲是替姑姑來的。”


    聽她如此說,想必應該是識得的,畢竟多年前見過,淳於夫人微微頷首,問道:“你姑母是……”


    “薊州王妃,我姑姑前些時日還來過甘露寺呢,聽她說是來看顧嬸嬸的。”


    霍麗雲見淳於夫人了然的神情,方才湊向前去,嬌笑連連,“顧嬸嬸記得麗雲了罷?”


    “原是吳家的姑娘……難得你姑姑前些時日來瞧我了,你居然是今日也來了,我這兒也沒什麽好玩意兒能招待你。”淳於夫人笑著望向了她,但總記得她方才在遊廊下教訓丫頭的樣子,見她這模樣倒也有些不自在。


    說著淳於夫人便立起身對外邊偏室裏熬藥的留青命令道:“留青,藥先放著罷,去備茶水點心來。”


    “顧嬸嬸,不必了,您的藥比較重要。”霍麗雲趕忙撫著淳於夫人從新坐了回去。


    淳於夫人蹙了蹙眉,薊州王妃前些時日來是為打探朗兒的姻約,關於朗兒的姻約自個也不是不心急,對於淳於家的宗婦也絕非隨隨便便一女人能擔當的,但朗兒的心思是連她這個母親也捉摸不透的,這麽經年來自己沒有幹涉過他任何的決意,關於姻約又可以說啥呢?


    想到了她這倆兒子,淳於夫人心中即是一陣鬱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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