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住氣息,她把明眸裏除了正色以外的情緒收拾地幹幹淨淨。


    福身,那動作利朗而大方,極顯疏離。


    姬無贏眉心微皺,往常這獨孤容姿見到自己即是笑紋盈盈的,今日怎的如此了?


    分明還是這明媚的樣子,僅是卻未有往常妍麗的妝容和衣著相襯。


    她彼時隻著了一身蜀繡月華錦衫,係著掐花純麵百褶裙,給那略顯清瘦的身子平添了幾分雅致。


    衣襟處的朵朵海棠典雅出塵,活活把那俗媚壓下。


    隻見她的麵容雖未施粉黛也似玉般細膩瑩白,淡掃娥眉下襯得那雙明眸清澈明亮。


    由於身子還未痊愈,彼時唇色略顯慘白,腮邊兩縷發絲隨風和柔拂麵容,仿佛絳珠仙子般不染纖塵……


    她往常總是極盡濃豔地顯現在自個的邊上,從來隻當她是個隨手可得的豔麗花瓶。


    而彼時這獨孤容姿……倒是令自個有些驚豔!


    他唇邊的笑紋漸起,透著股憂慮之意,溫言道:“容姿,昨日一事,使你受委屈了。”


    獨孤容姿卻是垂下眼簾,掩去了明眸裏的冷色。


    眼下他如此溫儒的言語隻令自個不住地諷笑。


    “妾女見過廬陵王殿下。”


    由於她發間的青鳳墜珠釵飾一晃,姬無贏伸手便要去觸。


    見他仍是如此體貼的動作,獨孤容姿卻是戒備地後退了半步。


    “妾女無事,昨日乃是無心之失,有勞廬陵王殿下了,妾女便先行告辭了。”


    說完,再不看這男人,扶著揆姑姑揚長而去了。


    從他邊上走過後,她唇邊的一縷諷笑愈加清晰。


    姬無贏,來日方長……


    而彼時的姬無贏攥著羽扇的掌心則是一陣狠狠收緊,他盯著邊上的一株綠蘿輕一哼。


    “殿下今日怎的有空來?”


    倏地身後響起一聲嬌俏的女聲。


    姬無贏唇邊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笑紋,“阿蕩,前邊守著去。”


    邊上的年輕男子忙屈身退去了拐彎處。


    姬無贏回身,果然見到一個身著曳地水袖百褶鳳尾裙,手挽淺藍色薄紗的嬌媚女人。


    她腰際束著淺藍色的腰帶,那盈盈一握的纖腰更為凸顯婀娜多姿的身材。


    青絲微微挽起,一枚藍玉石蝴蝶銀釵襯得她麵容勝雪、唇色柔媚。


    她行至姬無贏的臉前,低低一福,還未來得及起身,已被他攬入懷中。


    她裝作驚恐,輕推了他一把,“廬陵王殿下……您……”


    姬無贏低笑了一聲,“如何?”


    見到他如此的笑紋,獨孤世琴唇邊浮起了一縷安心的笑紋。


    轉瞬,姬無贏手中一個收緊,明眸裏也露出了不悅。


    “昨日之事……本皇子不希望你有絲毫隱瞞,你明知……容姿對我有大用處。”


    被那羽扇狠狠頂著纖腰,獨孤世琴一陣吃疼。


    抬起了泛著水霧的明眸,她卻望見這男人明眸裏淩厲的涼意。


    心中一墜,她連低叫聲也咽下了。


    “殿下……世琴僅是……僅是……”


    姬無贏輕笑著用修長的指骨封住了她的唇瓣。


    “日後若敢再如此動她……本皇子以為,你是記得本皇子的手段的……”


    此話語極盡寵溺一樣的語調,然卻讓獨孤世琴的身後已然布上了一層冷汗。


    她倏地記起了在青州之時,那個妄圖勾引姬無贏卻惹了厭的小鬟……


    那小鬟當即被封入木櫃埋入了驛館的花園中。


    如撫摸心愛之物一樣撫過了獨孤世琴的一彎繡眉,姬無贏低吟聞言道:“別忘了,你要做得是什麽?也別忘了本皇子許給你的是何等的榮華……”


    這笑紋極溫儒,放在那似玉般的麵容上更為添了風華,卻在微風中蕩漾出冷薄的氣息來。


    待到獨孤容姿回到長春館時,還未坐下,外邊已然傳來了通報聲。


    “容姿小姐,洛姨娘來瞧您了。”


    話音未落,洛氏已然掀開門簾進了屋。


    獨孤容姿卻未有如往常一樣迎上去,而是端坐在酸枝木雕花美人榻上。


    她輕輕地抬眸端詳了一番這洛氏。


    洛氏向來是一副端莊大氣的打扮,那刻絲泥金銀如意雲紋緞裳襯得她愈加雍容華貴,端的是主母正室的打扮。


    乃至連那銀釵亦是挑選著穩重的金鑲翠挑簪。


    洛氏的麵容和善,尤其是那一副憂慮的樣子,令人活活貼近幾分心去。


    她彼時一把攥住了獨孤容姿的手,憂慮道:“容姿,姨娘可聽講了,你昨日竟然墜了湖!可把姨娘嚇著了!姨娘向來痛你,若你有個啥事兒,姨娘可怎麽活下去?”


    說著她對邊上的甘露道:“快把我備好的藥材取出來。”


    獨孤容姿不動聲色地抽回了手。


    如何活下去?  倘若自己一命唔呼了,這府中唯一能嫁入鎮遠侯府的即是她的女兒獨孤世琴了。


    興許父親思慮後還會扶她做平妻,那獨孤世琴也就成了嫡女。


    獨孤容姿輕笑,“姨娘且放心,容姿今日好啦很多。”


    洛氏見她疏遠一樣地收回手,隻得訕然一笑。


    她接著麵色轉憂,歎息道:“夫人去得早……那時夫人可是極痛你的,夫人早便講了,你的陪嫁可是要單獨備下的,可……”


    她如同極為為難。


    獨孤容姿自然知道她的用意,佯裝疑慮道:“可咋了?”


    洛氏重重歎息了一聲,“這筆陪嫁可是大半被充進嫡小姐的陪嫁中了……你日後亦是要進侯府的,那剩下的一點子寒酸陪嫁……可怎麽直得起腰呐!”


    “哦?”


    獨孤容姿似笑非笑地望向了洛氏。


    “那姨娘的意思是……”


    洛氏沒有察覺到她的笑紋,兀自道:“雖說我的身份低卑……可我畢竟是心疼你的!這不論如何也得把你的陪嫁爭一份來!”


    獨孤容姿不言語,淺笑著端起了手邊的雨過天青色杯盞,微抿了一口。


    洛氏惴惴不安地等著她憋不住怒氣。


    獨孤容姿眸中閃過一絲促狹,“哎……畢竟我僅是個嫡次女,又哪兒可以得了這臉麵,姨娘莫要再講了,容我想一想……”


    洛氏被狠狠噎了一口!


    這丫頭當真是轉了性?!


    接著她環視一周,卻未見到雪雁,“容姿,往常裏你可是最喜愛邊上的雪雁的,今日她怎的不在?可是躲了閑?”


    獨孤容姿心中隱隱好笑。


    洛氏在自己邊上的安排可謂是用了心,除了雪雁以外,還有很多大大小小的角色……


    而前一生的自己真是荒誕可笑!


    自己邊上的杏貞和婉貞皆是景老夫人親身給自個挑選的丫頭。


    可前一生回了長安後,杏貞便被獨孤世琴以廚藝好要走了,最終聽聞得了女兒癆,被送去了城外的莊子裏。


    而婉貞來求情,說是獨孤世琴淩虐杏貞,把她活活打成了癱子!


    自己哪兒會相信柔弱良善的琴妹妹會做出如此的事,便把婉貞也遠遠應付了。


    最終留在自己邊上的雪雁還是獨孤世琴早年送給自個的丫頭。


    自己同姬無贏私下裏的聯係亦是全靠了這個雪雁……


    彼時的杏貞該是還在獨孤世琴的聽風樓,而婉貞該是在長春館的小廚房中,自己也該尋個由頭把這倆人調回來……


    獨孤容姿斂起了思緒,輕輕道:“姨娘有所不知,這丫頭不守規矩,容姿生怕日後她衝撞了其它人……索性便罰她去習規矩了。”


    昨日跪了一夜,今晨領了杖打後,又把她攆去院落後邊的園子裏跟著福嫂了。


    福嫂為人刻薄,這雪雁怕是些許時候是興不起風浪了。


    不過,彼時還不可以處置了她,對自個來說,這丫頭還有大作用。


    洛氏眉心一皺,雪雁可是自己借世琴之手放在這獨孤容姿邊上絕好的一枚棋子!


    她方要開口,卻倏地聽聞正院傳來了一聲驚叫……


    隨即即是繚亂的步伐聲和呼喊聲。


    一個老媽子匆促趕來通報,“容姿小姐!姨娘!可了不得了!夏姨娘在大小姐的房中撞著了腹部!怕是情況不大妙……”


    “什麽?!”洛氏倏地起身。


    獨孤容姿也皺起了眉心。


    自己瞧得深切,那洛氏的眸中可是透著股算計的……


    夏氏?


    這麽提起,自己倒是倏地記起了!


    洛氏回身急道:“容姿小姐,這……”


    獨孤容姿睹了洛氏一眼,“既如此,我們也去瞧瞧罷。”


    走出側苑,便瞧見院中丫頭老媽子已然亂作了一團。


    獨孤容姿心中算了算,眼下這夏氏該是已然有了七個月的身孕了。


    前一生的今日,夏氏究竟還是沒熬過去,生下了這個喚作俊郎的庶子後便放手而歸了。


    還記得那時洛氏為著口中的姐妹情意哭得甚是厲害,自己還安慰了甚久。


    可那是的自己卻不曾記起,夏氏邊上的扶柳卻是洛氏邊上侍奉的徐媽媽的姑家侄女兒!


    夏氏死後,這護主不利的扶柳便被父親打死,過了沒多久,那位徐媽媽也被洛氏尋了個錯處遠遠應付了。


    這其中手筆,固然是有跡可循!


    而後由於洛氏無子,便對這個被取名俊郎的庶子卻是極盡痛惜。


    父親便把俊郎托付給了洛氏,隻可惜了這庶子卻死得非常早,由於發了天花還未滿兩歲便被送進了墓地。


    他年歲還小,最終便隻得了一口鬆木棺,由於是得了天花而死,居然是連獨孤家祖塋也無法葬入。


    隨即洛氏的身孕才算是解了父親子嗣伶仃的心頭煩憂,也即是母憑子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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