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獨孤容姿趕到臨時設下產室的偏室時,卻看眾人的麵色皆是不大好。


    隻見那夏真軒邊上的丫頭雙掌均是血,額上的散發也被汗浸透了。


    她緊蹙著眉心,促聲道:“孩子還未生下,可她出血止不住!我家先生又無法進入下針!倘若再過上個把時辰,怕是就……”


    一屍兩命!


    獨孤容姿顧不得其它,向前一步道:“讓我進入罷。”


    這個時候根本找不到會下針又可以進產室的人,隻有自己了……


    她苦澀一笑,前一生若不是為姬無贏著想,自己也學不贏這下針之術。


    立在邊上的獨孤容煙卻是一把拉住了她,“獨孤容姿……你癲狂了不成?!”


    抱琴亦是把信把疑地盯著獨孤容姿,“小姐,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獨孤容姿抬眸輕輕說:“無礙,我識的穴位,隻須夏醫傅授意便可,如若否則……你可還有更佳的辦法?”


    獨孤容煙沒有放開手,“你不可以進產室!”


    洛氏也向前一步,“是哇!容姿小姐您身份貴重,這產室……您萬萬去不得哇!”


    獨孤容姿微微拍了拍獨孤容煙的掌,“容姿自有決斷。”


    抱琴見她這麽說,忙道:“那容姿小姐便趕緊隨婢女進來!這是絲毫不可以耽擱的!”


    洛氏摸不準這獨孤容姿畢竟是何意思。


    莫非是在青州……這小賤貨還學了醫術?!


    倘若令她把這夏氏救活過來……


    那她這千般算計不就墜了空?!


    她心中暗惱。


    殺千刀的!


    那胡二家的和早便收買好的小梅怎還不來!


    “大小姐……婢女來送促產藥的。”


    倏地一個清瘦的丫頭端著個托盤疾步走來。


    獨孤容煙蹙眉道:“你是什麽人?夏姨娘的丫頭呢?”


    “婢女婉貞,方才小廚房送來的藥湯全都淋了,熬藥的丫頭也燙到腳了,容姿小姐命令婢女從新熬了一碗藥。”


    洛氏方要講話,揆姑姑看到婉貞即是眸子一轉,忙向前道:“婉貞!你怎才來!快進入!裏邊可是等急了!”


    婉貞忙福了一福疾步進了偏室。


    揆姑姑盯著婉貞清瘦卻堅韌的步伐,方才略微安下心。


    婉貞是景老夫人為小姐挑的隨身丫頭,是個再可靠不過的了。


    看起來……容姿小姐真的是明白過來了!


    不會再被那起子小人蒙蔽了雙眸!


    入夜後,接秀書院裏的氣氛仍是十分沉重。


    臥在雕花鏤金美人榻上的洛氏狠狠把掌中的杯盞跌出。


    邊上的小丫頭縮了縮腳,死死咬著牙不敢叫出聲來。


    一個身著鴉青色衣衫、頭戴寶釵的圓臉老媽子急匆匆進了裏堂。


    她想到被攆去了莊子裏的胡二家的即是一陣爽快!


    胡二家的已然在洛氏邊上呆了兩三年,各種好處也得了個遍,明兒這風向可就該吹向她這邊兒了罷?


    她斂起了思緒、一臉急切道:“哎喲……姨娘!胡二家的和那夏氏邊上的丫頭都被攆去定州的莊子裏了!晚食時便被送走了!”


    順了順氣,她睹了眼地的碎瓷片,又接著說:“聽聞胡二家的被趕走之前還領了三十板子呢!還有那個丫頭……聽聞腳被燙的不成樣兒了,也被攆出去了……”


    洛氏的麵色隨著她的話語不停陰沉下來。


    她眼神極為狠辣,惡狠狠道:“可以啊……可以!”


    她涼涼睹了眼邊上的丫頭。


    那丫頭嚇得瑟瑟發抖,倏地跪在地。


    邊上的曾媽媽眸子一轉,忙對那丫頭低吟嗬斥道:“還不快收拾了去?”


    那丫頭方才如同緩過了神,忙哆嗦著把地的碎瓷片都收拾出。


    洛氏冷冷一哼,“那個賤貨可是得了意!這可不是生出個寶貝疙瘩了?”


    曾媽媽忙勸道:“姨娘這可是恭賀得太早了,這孩子啊……誰知可不可以長大,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洛氏方才麵色緩和些。


    著實……想要在這深宅大院中撫養大孩子,那可亦是沒那麽容易!


    可她一想到今日是獨孤容姿出手才救了夏氏,她的麵上又猙獰了起。


    “可我即是咽不下這口氣!一切都安排地極為妥當了!居然……居然讓獨孤容姿那個小賤貨攪了局!”


    曾媽媽也蹙起了眉心,“摁理說……容姿小姐她……她也不該這麽做啊!”


    洛氏摩挲著手腕上的一隻翡翠鐲子,麵上浮出了陰鷙之色。


    “不管她是有何企圖,既然數次使絆子……那便容不得她平安無事地在我眼皮底下快活了。”


    曾媽媽見洛氏揉了揉額頭,忙向前替她摁起。


    她柔聲道:“姨娘您也不要跟那沒母親的孩子生氣,況且她的外家也僅是個商賈之家,倒是姨娘您……您的長兄可是川蜀總督!那個揆氏可不即是福薄?”  洛氏方才慢慢舒展了眉心,“話也不可以這麽說……這揆氏畢竟是攜著這個夫人之位去的,往後我即即是撫了正……那也頂多是平妻。”


    曾媽媽見她唇邊隱隱的笑紋,心中大定,“姨娘可是金貴的洛家嫡女,相爺還不得把您捧在掌心中,您啊……便等再添個公子,到時……豈不是雙喜臨門?”


    “母親!”


    倏地簾子一掀。


    曾媽媽忙笑:“原是世琴小姐來了。”


    獨孤世琴恣意點點頭,隨即扭身對著洛氏促聲道:“母親!您怎可以放任獨孤容姿那個賤貨得了臉!女兒可聽講了,父親剛剛還去瞧她了,還賞了好些東西呢!”


    洛氏對曾媽媽擺擺手,“明兒一早記得過來侍奉。”


    曾媽媽心中大喜,忙參了禮後退下去。


    看起來自己是入了洛氏的眼了。


    接下來即是要完全除去莊子裏的那個胡二家的,自己在接秀書院的這地位才可以穩下來!


    待到房中沒了旁人,洛氏方才慢慢坐立起身。


    “世琴……”


    獨孤世琴撇了撇嘴,“母親!她可是敢打女兒巴掌的!她如今可同我們不在一條船了……今日女兒聽聞母親又吃了虧?”


    洛氏眉心微擰,“你邊上的彩錦說的?”


    獨孤世琴拉了拉洛氏的衣衫,“母親……若不是女兒派彩錦去打探消息,女兒都不曉得……那個賤貨居然救了夏姨娘!”


    洛氏正色道:“那日去廬陵王府的花會前,母親跟你講了什麽?”


    滯了滯後她繼續道:“你要對付她,就得可以碾下她!若不是由於她沒有拿到你的小辮子,你可即是逃不掉了!以後不得魯莽!”


    獨孤世琴扁著嘴不甘心道:“母親……女兒即是瞧不過她那副模樣!憑什麽三王爺就想著靠她!不就由於女兒……女兒是庶女……”


    洛氏痛惜地盯著獨孤世琴這張極年輕極妍媚的臉,心中更為一陣陰鷙之意浮起。


    倘若自己再等下去,世琴也快要定婚了,庶女的頭號可以定到怎樣的親事?!


    莫非送去廬陵王府中做妾?!


    絕不行!


    可自個的長兄雖然權勢不小,可畢竟也在徽州,這遠水怎可解得了近渴?


    更況且相爺眼下官居左相,對軍權還是不敢染指的,因此她這麽些年仍隻是個貴妾……


    貴妾再貴,也隻是個妾,好比宮中的貴妃,寵愛再盛,也比不過正宮皇後的十分之一。


    洛氏撫了撫獨孤世琴的額頭,替她把發間的金步搖撫好了。


    “我的世琴樣樣兒都比那個無用的獨孤容姿好,世琴放心……母親不會令你委曲太長時間的。”


    長春館的側苑內,獨孤容姿斜斜依在紫衫木美人榻上。


    邊上立著的恰是婉貞,她不住地拭著眸尾,口中緊緊忍著抽噎。


    獨孤容姿對她搖搖頭,“是我對不住你。”


    前一生自己對不住的人太多太多……


    婉貞一下子跪在榻前,“小姐……婢女怎樣都毫無怨言,這都是婢女的命……僅是婢女瞧不得您被小人蒙蔽。”


    獨孤容姿今日下針已然極累,無力再撫她起身。


    她蹙著眉心佯怒道:“倘若再不起來,我可真要惱了。”


    婉貞方才立起身,踟躕了片刻道:“小姐……您邊上那雪雁呢?!您即是惱了婢女……婢女也要跟您說……她是……”


    “我都曉得,都曉得,那丫頭……我自有決斷。”


    獨孤容姿低低歎了一口氣。


    她接著說:“明天便去把杏貞接回院落來。”


    婉貞的淚滴隨即便奪眶而出,“小姐……”


    “先退下罷……把衣物收拾了住在原先的房間即是,庫房內有一對青花桃竹紋梅瓶,杏貞極愛,也尋出來擺上。”


    婉貞隻不住地點頭,淚如雨下。


    獨孤容姿心中一暖,“後邊的花園裏有一盆玉青竹,我同福嫂交代過了,你搬回來罷。”


    婉貞咬唇忍著哽噎之意,參禮後便掩麵疾步出了裏堂。


    揆姑姑望了眼她的背形,欣慰一笑。


    見到揆姑姑進了裏堂,獨孤容姿張開眼勉強一笑,“姑姑去瞧過夏姨娘和新添的哥兒了?”


    揆姑姑嗔怪道:“夏姨娘還在昏睡,小少爺雖不足月,不過瞧著底子好,想必是無礙的,僅是……您今日可嚇著奴才了。”


    獨孤容姿輕笑,“好在往常裏邊愛瞧醫書,否則今日可真就沒有法子了。”


    揆姑姑雙掌合十道:“多謝夫人在天之靈護佑!”


    倏地簾子一掀。


    “容姿……”


    獨孤容姿慢慢坐立起身道:“嫡姐怎的來了?”


    揆姑姑見大小姐的麵色和緩,方才放心地退下。


    獨孤容煙對身後的春桃道:“把藥呈上來。”


    後邊的春桃應了聲,端著托盤步向前來。


    “我問過夏醫傅了,你的身子狀況也不甚妥當,墜湖後乃至還鬱積了寒氣!這兩日還拚著身子四處晃悠,真真是個不令人省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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