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連蕭玄也沒有發現,他此時有些期待女孩究竟能不能拿出他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謝韞清倒也不著急,慢吞吞說道:“在我說出答案之前,能問一下小王爺派出的人手,之前又是從哪方麵著手去尋找的呢?”


    蕭玄說道:“先皇生前身邊侍候的宮人們,最受器重的臣子們,甚至皇祖母那裏我也都旁敲側擊過了。”


    “難道小王爺就沒有想過,先皇的傳位詔書一直在宮裏,他從未交給任何人。”謝韞清徐徐說道。


    “怎麽可能,”蕭玄蹙了蹙眉頭,“若是在宮裏,當今陛下早就已經搜到了。”


    “當年還是皇子的天子和豫親王,一個是先皇嫡長子,雖說不見得多麽有才能,但是好在中庸無過,他又是皇子中最早踏入朝堂的,最受臣子們愛戴。而豫親王,是先皇嫡幼子,因為性格最像先帝,人又聰慧機敏,最受先皇喜歡,先皇不止一次透露過立豫親王為儲君的意思。隻不過,豫親王因為年紀小,還未定性,眾大臣都覺得不宜立豫親王為儲君。”


    “先皇心中不悅,但是眾大臣上書懇請,他也不能置之不理,於是把立豫親王為儲的打算暫時擱下,打算等再過幾年,待豫親王磨礪磨礪,再立豫親王為太子。但是,就連先皇也沒料想到,自己竟然那麽快就意外駕崩了。”


    謝韞清說道,她曼聲陳述著,就像自己親眼看見一樣。


    “先皇那麽快駕崩,離他駁回臣子們請立當今天子為儲隻不過剛過了兩個月,小王爺也不會以為這當真是意外吧。”


    自然不是意外,蕭玄也心知肚明。


    天子打算立自己的父親為儲,此事令天子恐慌的同時,也對先皇和父親萌生了恨意。天家本就無親情,既然先皇不願立他為儲,天子也撕下了偽裝多年的麵紗,開始對先皇下毒手。


    天子收買了先皇身邊伺候的兩個太監,讓他們在先皇每日喝的茶水中下毒,那毒毒性不大,但是偏偏又與天子寢居中焚的熏香中的一味香料不能一起用。天子嗅了熏香,刺激了毒性在體內流動。


    先皇不到半個月就開始四肢乏力,眾臣都以為先皇是太過乏累了,勸他休息幾日,先皇就令天子代他處理政事。天子既然得了權力,又豈會放過,當即就往朝中六部安插自己的人手,又在暗中重新布置了宮裏的防衛。


    這些能瞞得了旁人,但是就天子重新部署宮中防守一事,沒人能比謝邕更敏感。


    謝邕當時就發現了問題,想去告訴先皇,但是那時候天子已經開始控製先皇所居的寢宮,借口先皇需要靜心養病,拒絕任何人前去看望先皇。


    謝邕當時雖然覺得有問題,但是沒有往天子謀權篡位方麵去想,當即就出宮了。


    天子心中對謝邕放心不下,於是令謝邕去東海平息流民災患。謝邕剛到了東海,在東海小住還不到一個月,就聽到先皇駕崩的消息。


    他甚至沒能見先皇最後一麵。


    謝邕夜以繼日的趕回京城,隻能在先皇的棺樽前給天子叩首,盡一個臣子僅能表達的禮節。


    先皇駕崩後,先皇的貼身太監取出傳位詔書,遞給當時的文淵閣大學士陸伯弢當眾宣讀。眾朝臣心裏雖然疑惑,先皇原先不是屬意豫親王的嗎?但是轉念一想,恐怕是先皇最終還是對豫親王放心不下,覺得天子更穩重一點吧。


    眾臣原先也是更支持天子一些,除了極少一些人提出質疑外,基本上都沒有異議。於是天子在一個月後舉行登基大典,開始了至今近二十載的為君生涯。


    這些事情,蕭玄也是好不容易才探聽出來的。首先是從宮裏的那些老人口中套話,然後根據蛛絲馬跡,又去詢問當年被天子撤職的九門提督,才知道天子當年重新規整了皇宮裏的禁衛軍。包括天子派遣靖國公謝邕去東海,這種事隨便派個欽差過去就行了,偏偏派身為一等國公的謝邕去,天子這番小動作,都是在為自己弑君篡位在做打算。


    先皇隻是讓天子代為打理政事,但是天子暗中做了這麽多安排,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蕭玄說道:“這些我也是查了許久才查出來,也因為查到了那麽多,我才質疑,當年的那紙傳位詔書究竟是真是假。”


    “當初大多數人都是支持天子登基的,因此對那紙詔書的真偽並沒有什麽懷疑。”謝韞清把玩著琉璃盞,她的手纖細瑩白,襯著碧澄澄的琉璃杯,顯得格外的好看。


    蕭玄的目光也被那隻小巧柔軟的手吸引,女孩的手白皙細膩,手指纖長如水蔥,指甲修建得齊齊整整,沒有塗蔻丹,粉粉的,手背上還有五個淺淺的肉窩。蕭玄忍住想伸手包裹住女孩柔胰的欲望。


    謝韞清倒是沒注意到蕭玄的眼神,繼續說道:“天子當時也是對這一點心知肚明,但是加入先皇當真想立天子為儲,為何偏偏在世的時候不說,而是留了遺詔呢?天子恐怕早就知道先皇不可能立他為儲,所以才決定搶先一步對先皇下手吧。”


    “那麽,先皇當初肯定留了一份遺詔,那份遺詔上,才是真正的傳位遺詔,小王爺找了這麽久的東西,豈不知天子也在找。天子既然也沒找到,那麽說明先皇臨駕崩的那一刻,對天子起了警惕心,或者說,先皇對自己身邊人也起了懷疑。那麽在那一刻,先皇是不可能把遺詔交給自己身邊的太監的。”


    “先皇那時候已經相當於被囚禁的地步了,連自己的寢宮都出不去,說明,那傳位詔書,依舊在先皇咽氣的那個房間。”


    謝韞清不疾不徐的分析道。


    蕭玄手托著下巴,點點頭道:“這個我倒也設想過,隻是,天子不可能想不到這一層,他肯定將先皇的寢宮搜查了個遍,他都沒能找到,我又怎麽可能找到呢?所以我第一個就把那個房間給放棄了。”


    “先皇當年也是費了一番心思,小王爺,你再猜猜,一個房間裏麵最不容易被拆掉的是哪個部件?”


    天子找不到真正的傳位遺詔,自然也就寢食難安,出於謹慎考慮,他把先皇的寢宮裏的陳設全換了一遍。那麽換不了的,也隻能是——


    “房梁?”蕭玄怔了一下。


    謝韞清頷首,她抬頭看著頭頂的屋梁,屋梁是支撐一個建築內部結構的基礎,天子除非想重新建造房子,否則不可能拆掉房梁。


    “小王爺不如跳到房梁上去看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豫親王是先皇第九個兒子,那麽最大可能是第九根房梁上。”謝韞清說道。


    蕭玄挑了挑眉,“為什麽,你對於這一切似乎很熟悉,甚至是了如指掌。”


    謝韞清早就知道蕭玄會這樣問,蕭玄從來就不是個傻子,謝韞清能下定決心坐在蕭玄麵前和他談條件,本就做好被蕭玄詢問的打算。


    謝韞清說道:“大概是我前不久落了水,感覺被鬼差勾著魂魄帶了去,到了陰曹地府,翻看了生死錄,發現我們謝家下場很是淒慘,我自然震驚非常。心煩意亂的快速看了幾頁,才知道謝家因為被天子猜忌忌憚才不得善終,又發現天子手上還沾了先皇和豫親王的鮮血,我趁鬼差不注意,拚命掙開枷鎖,沿著原路逃了回來。再睜開眼,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


    謝韞清麵色從容的說著謊話,自然隱去了自己嫁給蕭昱一事,蕭玄想從她的眼神中探出說謊的跡象,卻發現少女的瞳孔平靜而淡漠,如最深邃的湖泊,仿佛任何事都不能引起一絲波瀾。


    這番鬼神之說,蕭玄不會相信,卻想不出第二個理由。


    謝韞清的年紀對不上,先皇駕崩的時候,就連他自己都還未出生呢,謝韞清怎麽可能目睹?別的人就更不可能和她一個小姑娘說了。就算假設謝韞清是偷聽到的,可是時隔這麽多年,就算當真有人知情,又豈會把自己的性命當做兒戲,敢把這種能為自己帶來滅頂之災的事情拿出來說?


    蕭玄想不出第二個理由,索性就不去瞎琢磨,“如你所說,我去找傳位詔書,這個小盒子給你,等我拿到真正的傳位詔書了,你再和我提出你的條件。”


    謝韞清微笑接過蕭玄遞來的小盒子,她輕輕摩挲著盒子表麵雕鏤的紋案,輕聲說道:“我提出的條件,於我們彼此都有好處。我知道小王爺的野心,然而我隻是一介女子,我的野心不大,隻希望我們謝家能平平安安,不要再經曆那些磨難。隻要小王爺實現自己的抱負後,不要學了當今天子那一套,我就感激不盡了。”


    “天子的為人,是我最厭棄的,”蕭玄說道,“我敬重靖國公為大周嘔心瀝血了三十餘載,從小就以靖國公為楷模,向他學習,你放心,我不會向靖國公下手的。”


    謝韞清將手中琉璃盞放了下來,起身準備走的時候才又說了一句:“那麽,便祝我們合作愉快吧。”蕭玄雖然瞧上去是個無賴,但是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也算得上是光風霽月了,這也是謝韞清相信蕭玄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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