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腳下跪倒一大片宮人。


    她們都是新調過來的,雖然不明白延禧宮前不久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憑著多年來的經驗與敏感,都知道這件事還是不知情的好。


    二皇子發問了,跪在地上的宮人都是緘口不語。


    二皇子覺得沒趣,索性一甩袖子就出去了。


    坐著轎輦剛走到皇宮門口,就看到正準備入宮的蕭玄。


    蕭玄騎著一匹毛色光滑鮮亮的駿馬,顯得格外的意氣風發。


    蕭玄顯然也看到二皇子了,在馬上朝著他點點頭。


    “小王爺這是進宮給皇祖母請安嗎?”


    蕭玄道:“好些日子沒來給祖母問安了,正好今兒得了閑,就進宮看看。”


    二皇子嘲弄的笑道:“小王爺每日裏忙著鬥雞賭、博,是抽不開空。”說完便拋下轎簾,命令著馬夫驅馬出了皇宮。


    蕭玄看著那駕華麗的馬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深黑色的瞳仁中卻是晦明莫辨。


    他到慈寧宮的時候,向賢妃、容嬪和良嬪正好也陪在太後身邊。


    蕭玄尚未加冠,還是少年,這幾個妃嬪們是長輩,且年紀都大了,因此倒是不需要避諱。


    他給太後和眾妃嬪們請過安,太後忙賜座。


    賢妃笑著道:“小王爺對太後娘娘真是孝敬有加,您瞧,成天的過來給太後娘娘請安。”


    幾個妃嬪裏位分最高的就是賢妃,也是她說說笑笑的,一直在逗著太後開心。


    話題不知怎麽就扯到蕭玄娶妻上麵了,賢妃朝蕭玄方向瞄了一下,“也不知道這帝京有哪家的女兒能配得上小王爺,要臣妾說啊,整個帝京就找不到相貌比小王爺更出眾的了。”


    蕭玄模樣生得俊秀,尤其是一雙桃花眼,總是帶著讓人心醉的笑意,他長了這麽大,不知有多少女孩為他臉紅心動。


    蕭玄一貫是太後的心尖肉,雖然知道賢妃這是刻意討她歡心,還是樂嗬嗬的笑道:“娶妻娶賢,相貌嘛,還在其次,不過哀家倒不知道,這京裏麵能有哪家的姑娘能降伏得住哀家這孫子。”


    蕭玄忙道:“孫兒要娶的妻子,必然得是京城裏麵最好看的姑娘。”


    太後身側的蕭覃聽了這話,抿著唇笑了起來。


    太後樂道:“京中那麽多女孩,那麽多如花似花的小姑娘,誰能挑出最好看的那一個?”


    “隻要她能讓我喜歡,讓我高興,她就是那個最好看的。”


    賢妃與容嬪聽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陳良嬪一貫都是如槁木一般的存在,也難得的牽起唇角露出一絲笑意。


    沒人知道,蕭玄說這話時,是帶了十二分的認真的。


    眾人說了這麽久,也都覺得口渴了,便喝了幾口茶。


    賢妃擱下茶杯,看向一直不發一語的陳良嬪。


    “大皇子、二皇子都已經成婚了,三皇子不日也要大婚,接下來就要輪到你家老四了,你可有物色好兒媳?”


    陳良嬪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


    容嬪也說道:“良嬪姐姐,你說出來,我們作為姐妹的,也可以幫你挑一挑。”儼然一副過來人的口吻。


    容嬪雖然位分低微,但是因為兒子要比賢妃和良嬪的兒子大,便總有一分傲氣在。


    太後在深宮生活了大半輩子,自然看得出來,這幾人看似和諧的表麵之下的暗潮洶湧。也不說什麽,喝著茶靜靜看戲。


    良嬪嘴唇囁嚅了一下,半晌才說道:“昱兒還小,等三皇子大婚以後再說親事也不著急。”


    容嬪誇張的驚呼一聲:“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四皇子隻比我的三皇子小半歲。良嬪啊,你這個做母親的,怎麽連自己兒子的終身大事都不在意。”


    賢妃在一邊氣定神閑的喝著茶,“容嬪妹妹莫不是忘了,良嬪本就不是四皇子生母,對四皇子的事情疏忽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這話一說出來,容嬪便捂著唇笑了起來。


    良嬪眼中本來還有一點光亮,一瞬間那點光亮也全部黯淡了下去。


    太後臉上的笑意已經悉數斂去,冷冷的看著賢妃與容嬪二人。


    蕭玄小時候也曾聽過宮裏麵的老嬤嬤偷偷議論過蕭昱的身世,長大後又派人去調查了一番,對此事並不陌生。蕭覃卻是頭一回聽到此事,不由好奇的打量著陳良嬪。


    見良嬪神色黯然,便知道此事大概是確鑿了,又對良嬪生出幾分同情來。


    良嬪一直是後宮之中最沒有存在感的妃嬪,蕭覃印象中,良嬪的出身並不低,膝下又有一個皇子,這麽多年卻一直沒能得到晉位。


    太後也不說話,就靜靜的盯著還在說說笑笑的賢妃與容嬪。


    兩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麽,轉頭見太後神色嚴肅,隱隱有發怒的跡象,忙噤聲不語。


    太後重重一拍桌子,“良嬪撫育了四皇子十幾載,怎麽就不是四皇子生母了?玉牒上記得清清楚楚,你們要不要去問問皇帝?”


    兩人連忙起身,跪在太後腳下,“嬪妾一時不察,竟說出這樣的話來,還望太後娘娘寬宥嬪妾的失言。”


    太後目光冷冷的在這二人身上掃視著,她們兩個都是後宮裏的老人了,又各自誕育了一個皇子。就算看在孫兒們的麵上,太後也不好拿她們怎麽樣。


    她看向陳良嬪,“你們剛剛說的話,對良嬪造成的傷害最大,你們應該向良嬪求得諒解,而不是哀家。”


    向良嬪道歉?


    賢妃和容嬪二人都是麵色一變。


    賢妃妃階要比良嬪高,平常就連高貴妃都不放在眼中,怎麽可能向良嬪低頭?


    容嬪一向在良嬪麵前趾高氣昂的,又怎麽拉的下顏麵?


    “太後娘娘,嬪妾知道錯了,您讓嬪妾向良嬪道歉,傳出去嬪妾和六皇子還怎麽做人?”賢妃哽咽道。


    她雖然已經年近四旬了,但是因為保養得宜,看上去顯得十分年輕,哭起來也有幾分梨花帶雨的樣子。


    她與高貴妃爭寵這麽多年,靠著眼淚獲得天子寵愛,哪怕高貴妃恨得她牙癢癢,都沒能讓賢妃損了一根頭發。


    可是她現在所流的眼淚卻弄錯了對象。


    太後不是天子,天子有憐香惜玉之心,太後卻渾然沒有。太後嫁進皇室這麽多年,先皇身邊什麽女人沒有,她又什麽爭寵手段沒見過?嫵媚風情的高貴妃,柔婉淡泊的向賢妃,在太後看來,都隻是戴了一張麵具而已。


    撕下麵具,才能看出她們的醜惡。


    “哀家宮裏麵,每個人的嘴巴都是嚴嚴實實的,今日發生的事情,慈寧宮的人不說出去,還會有誰能知道?”太後冷冷審視著向賢妃。


    賢妃頓時麵紅耳赤,淚珠子大把的往下掉。


    良嬪也跪了下來,惶惶不安道:“賢妃與容嬪兩位姐姐都是無心之過,嬪妾萬萬不敢接受她們二人的道歉。嬪妾也沒有因此事怪罪她們,請太後饒了她們吧。”


    太後目光在良嬪頭上凝固了,良嬪察覺到一道目光逼視著自己,將頭埋得更低了。


    太後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腳下的二人,“既然良嬪開口為你們說情了,哀家也不能揪住此事不放,你們二人起來吧。”


    賢妃與容嬪站起來,都不敢落座。


    一個在抹著眼淚,微微哽咽著,一個站在那裏不知道該往什麽地方看。


    太後看到一旁的蕭玄,想到今日蕭玄進宮,便不願意讓他看到這等不堪的事情,便讓賢妃等人回去了。


    幾人剛出了慈寧宮,賢妃驀地轉身看向落在身後的良嬪,眼中陰沉沉的,她打量了良嬪一會兒,後者卻依舊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樣子。賢妃冷哼一聲,帶著自己的宮女嬤嬤走了。


    容嬪忍住心中不快,對良嬪說道:“我剛剛說的話,你別往心裏麵鑽去。你也知道的,四皇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他與三皇子年紀相近,我把他當做親兒子一樣疼。我也是真心為他的婚事考慮的,眼見著三皇子都訂了親,四皇子的婚事還一點著落都沒有,我心裏麵真是著急。”


    陳良嬪唯唯諾諾道:“你待昱兒好,我是看在眼中的,妹妹也不要自責了。再這麽下去,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容嬪這才笑道:“姐姐大度,幸虧是姐姐,要是換了旁人,早就不依不饒了。”


    兩人作別,容嬪回了自己寢宮,臉上早就沒有了笑容。


    良嬪,都年老色衰了,四皇子還頻頻讓天子不滿,她還得低聲下氣的向良嬪道歉。


    容嬪越想越氣,隨手將茶杯打落在地,瓷片在地板上粉碎成一片,滾燙的熱茶還冒著熱氣。


    “不就是不是她親生的麽?有什麽不能說的?皇太後竟然那樣維護她,她要真有那個本事,怎麽這麽多年也不看能生出一兒半女?”


    容嬪因為氣憤,一直在拍著桌案。容嬪牙尖嘴利,一番話說完也不打結。


    屋子裏的宮女嬤嬤們從未見過容嬪發這麽大的火,都緊張害怕得跪了下來。


    良嬪回了寢宮,身邊的宮女不無擔心的說道:“娘娘,這下子賢妃和容嬪都記恨上您,您以後的日子可就不太好過了。”


    良嬪麵色平靜,哪裏還有在慈寧宮那畏畏縮縮的樣子。


    “就算沒有這檔子事,她們也不會放過本宮。你別忘了,她們都有皇子。”良嬪淡聲說道。


    天子子息不旺,宮裏麵隻有那麽幾個皇子,每個育有皇子的妃嬪們都想借著自己的兒子爭寵。更不要說那引得多少人為之瘋狂的龍椅,哪個妃嬪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坐上去呢?


    良嬪平日裏都是深居簡出,卻還是被人當了靶子。


    她輕歎一聲。


    “不過她們卻是說對了一句話,四皇子的確該娶親了。”


    四皇子府中,蕭昱一直被天子禁足在府中。


    他接二連三的出事,已經令天子十分不滿了,因此這些時日蕭昱都是安分守己的待在府中。


    從前秘密謀劃的許多事情,都耽擱了。


    他在府中待著久了,難免有些焦躁,便一個人自飲自酌起來。


    程瑤這幾天一直挺安生的,看守她的嬤嬤便鬆懈了下來。


    程瑤趁她不察,偷偷溜了出來。


    她一直被關在屋子裏,對皇子府的地形不熟悉,但是她四處摸索著,竟然也摸索到了蕭昱的住處。


    程瑤推門而入,撲鼻而來的就是濃鬱的酒味。


    她看著喝得酩酊大醉的蕭昱,他的眉眼因憂慮皺緊。


    程瑤雖然貪慕他的身世地位,卻也有幾分真心喜歡他,因此見到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十分心疼。


    程瑤扶著四皇子到了床上,脫去他的鞋襪和外套,剛放下床帳,就被四皇子一把拽了過來壓在了身下。


    程瑤心跳如雷,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心中既是忐忑又是羞澀,不知所措的睜大了眼睛。


    賢妃幾人走了,蕭覃上前給太後斟了一杯茶。她雖然心中有疑慮,但是跟著太後這麽久,看到她這副神情,就知道此事不是她能搬舌頭的。好在她也不是好奇心重的,不能問就不問。


    太後被她們一鬧,心情也沉重了幾分。


    蕭玄想到從前派人探查出的消息,也什麽話都沒有說。


    幾人沉默了片刻,太後才張嘴說道:“玄兒是長大了,也該考慮婚姻大事了。”


    蕭玄沒想到太後一張口說的是這句話,驚愕之下,臉頓時騰紅。


    他忙起身道:“孫兒想到府中還有事情要處理,改日再來向皇祖母請安。”


    太後看著他慌張衝了出去,還不小心撞倒了額頭,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孩子,也不知道脾氣隨了誰。”自然是隨了他的父親,想到青年早逝的兒子,太後心裏麵也是一痛。


    蕭玄慌裏慌張的跑出去,今兒出門是不是沒看老黃曆,他鬱悶的想著。


    出了宮,蕭玄自然沒有回豫王府,而是去了顧府。


    顧淮黎看著蕭玄,愁惱的歎了口氣。


    這位小祖宗怎麽三天兩頭的往顧家跑?


    往顧家跑也就算了,卻不是來找祖父,而是去找謝漳。


    顧淮黎倒不知道,蕭玄是什麽時候和謝漳建立起來的交情。


    謝漳見到蕭玄,嘴角一抽。


    他自以為和蕭玄沒什麽交情,天知道為什麽他這次回了京以後,這位年輕的小王爺會纏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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