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韞清慣用的字跡,蕭玄是熟悉的,她的字跡不像尋常女兒家的那樣婉約清秀,反而格外的瀟灑大氣。這簪花小楷,隻偶爾見她寫過。


    羅隱見他神色有異,便覺得十分奇怪。“主子,謝姑娘信裏麵說了什麽?”


    “她約我見個麵。”


    “那是好事啊!”


    “把鐲子還給我。”


    “當我沒問。”羅隱腳底抹油準備開溜,在蕭玄的注視下隻得渾身僵硬的轉過身,“主子,謝姑娘如此不貪慕錢財,實在是難得的好姑娘啊!”


    “這還用你說?本王心悅的女子,自然是最好的。”


    羅隱不免覺得牙酸,怎麽自打認識了謝姑娘,自家主子變得越來越不正常了?不對,主子何時正常過?羅隱連忙在心裏麵給了自己一巴掌,哪有這樣說自己主子的?


    不管怎麽說,蕭玄還是格外費心的把自己收拾了一番,這才去了與謝韞清約好的茶樓。


    謝韞清已經坐在茶室裏了,她靜靜坐在那兒,秋日的陽光穿透窗紗,謝韞清便沐浴在陽光底下,側臉是那樣的柔和。她隻需要坐在那兒,便能讓人感覺到一室靜謐安寧。


    茶室裏琴聲悠揚,屏風後麵有撫琴的侍女。


    羅隱忙讓撫琴侍女退下,又給謝韞清身邊的青蘿和素問使眼色。


    青蘿沒有看到,素問雖是看到了,卻是不解羅隱的意思,還以為羅隱眼睛抽筋了,對羅隱的眼神置之不理。羅隱沒轍了,隻得自個兒退了出去,將門掩好,心裏又在嘀咕,若是默言在這兒,早就拉著青蘿出去了,哪裏還需要他這麽操心?


    蕭玄在謝韞清對麵坐下,謝韞清給他斟了杯茶,蕭玄飲了一口,綻開笑容:“你竟然知道我愛喝君山銀針?”


    謝韞清待他喝完一杯茶水,才將手邊的匣子推了過去。


    “這是小王爺贈的鐲子,實在是太過貴重了,我承受不起。”


    蕭玄從袖中摸出扇子,展開扇子,看著上麵的作畫,卻不去看謝韞清推過來的匣子。


    謝韞清對他這副態度感到十分的莫名其妙,她目光落在了扇麵上。扇麵上繪著的,是一個妙齡女子的背影,鴉黑濃密的頭發,纖細的腰肢,寥寥幾筆,卻很有意趣。女子發髻間簪著的,分明是之前蕭玄從她發絲間抽去的那支簪子。


    謝韞清覺得額頭隱隱作疼。


    誰來告訴她,為什麽眼前這人這樣不按常理出牌?


    蕭玄含笑看向她:“之前我從你這兒拿走一支簪子,這會兒還你一對鐲子,應該不為過吧?”


    素問依舊是一張冷冰冰的臉,聽了蕭玄的話,絲毫沒有情緒的波動。青蘿卻是麵露詫異,難怪她發現姑娘的簪子不見了,竟然是在豫王手中。


    謝韞清更為頭疼了,她的簪子雖然也是價格不菲,但是比起這對血玉鐲,卻著實不值得一提。


    看到蕭玄這張俊臉,謝韞清毫不懷疑,自己會不會抄起茶壺,往他頭上砸去。


    “小王爺若是覺得拿走我的簪子,心裏麵過意不去,不妨將簪子還給我?”


    蕭玄促狹的笑道:“當初不是你將簪子贈我的嗎?豈有收回去的道理?”


    可恥!謝韞清看著這人的小臉,真是覺得心裏麵憋了一口氣,她實在是不知道,這人睜眼說瞎話竟然這麽熟練?


    蕭玄看到謝韞清的怒容,反而覺得很新奇。在他印象中,謝韞清一向都是從容溫和的,從未對他使過小性子,蕭玄甚至覺得,謝韞清這副氣鼓鼓的樣子格外的可愛。


    謝韞清雖然不知道蕭玄的想法,但是看到他這副表情,料想他準沒想什麽好的事情。


    不管怎麽說,血玉鐲是擱在這兒了,至於蕭玄收不收,就不是她的事情了,謝韞清起身準備離開。


    蕭玄忙開口挽留道:“既然是出來喝茶,好歹喝兩杯茶再走?”


    謝韞清隻得繼續坐下,卻聽蕭玄繼續說道:“這對血玉鐲,是我偶然得到的,我留著也沒用,不妨送給你。你膚色白皙如玉,想來戴上這對主子,定然十分好看。”


    “覃郡主同樣是冰肌玉骨,小王爺何不送給自己的親妹妹?”


    “我同樣贈她一枚血玉的玉璧。”蕭玄不假思索的道。


    “那小王爺完全可以留著贈給未來的王妃,沒必要浪費在我身上。”謝韞清話剛說完,臉上立即是火燒火燎的難受。得了稀罕的血玉,蕭玄贈給自己的親妹妹還情有可原,但是又贈給她,隻能說明一點,在蕭玄心目中,她的地位同樣要超群。


    謝韞清心裏麵十分複雜,不知作何感想。


    若說沒有一絲一毫的感動,自然是假的。但是若說蕭玄是最奪目耀眼的陽光,她大概隻能生活在陰影之下吧。


    謝韞清不覺得自己與蕭玄適合。


    看謝韞清臉上仍然是遲疑不決,蕭玄心裏咯噔一聲,生怕謝韞清拒絕。


    他收斂起臉上的笑容,挺直背等著謝韞清的回應。


    謝韞清不是小姑娘了,不會不知道男女之間交換物件的寓意。


    她垂下眼睫,掩蓋住眼底洶湧起伏的情緒。


    過了許久,蕭玄仍然沒有等到謝韞清說話,屋子裏的氣氛簡直降到了冰點。


    蕭玄起身,笑道:“認識了這麽久,你還從沒有聽過我的琴音吧?我曾經師從晏夫人,雖然琴技未得到晏夫人真傳,但是也是能夠勉強入耳的。”說著,便走到屏風後麵,坐在剛剛撫琴侍女的位置。


    琴音自他指尖緩緩流淌開來,蕭玄的琴音與他的為人十分的吻合。琴音疏闊灑脫,使人聽了,猶如置身高山之巔,山風拂麵,說不出的愜意舒適。


    謝韞清也不由得被他的琴音吸引了過去,聽著空靈悅耳的琴聲。


    “小王爺高情雅致,實在是過謙了。”謝韞清道。


    聽到謝韞清的聲音,青蘿才猛然反應過來,她剛剛竟然聽小王爺撫琴,神思都飄遠了。


    蕭玄指尖仍然在撥弄著琴弦,聽到謝韞清的誇譽,心裏麵如吃了蜜糖一樣甜滋滋的,麵上卻不顯。“我聽晏夫人說,你十歲便已經熟練彈奏所有的琴曲,十二歲已經獨自創作出琴譜了。”


    晏夫人便是謝韞清的大舅母,以高超的琴技聞名大周,被世人尊稱為琴聖。謝韞清幼時跟在晏夫人身邊學習撫琴,直到年紀大些,便被拘在謝府,鮮少出門了。


    謝韞清聽了蕭玄這話,不僅沒有感到自得,反而皺起了眉。“我大舅母會與你說這些?”


    “當然,”蕭玄一點兒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理所當然的說道:“我同樣是晏夫人的弟子,有什麽不能與我說的?”


    謝韞清笑了笑,正當蕭玄以為糊弄過去的時候,謝韞清的聲音陡然冷了下來,“這話小王爺騙騙自己還可以,真以為我會相信嗎?”


    蕭玄目光躲躲閃閃,不敢直視著謝韞清。


    他就知道,自己怎麽可能騙得過她?


    好在謝韞清沒再就這件事刨根問底,蕭玄偷偷的呼了一口氣,自己總算撿回一條小命。


    謝韞清捧起茶杯,狀若不經意的說道:“二皇子妃有了身孕,這件事高貴妃定然想挑個最適宜的時機說出來。六公主遠嫁,會給二皇子帶來很大一份助益。可以說,再過些時日,朝堂之上,支持二皇子的臣子會更多了。”


    琴音依舊沒有變化,謝韞清抬眼看著隔著一架屏風、坐在對麵撫琴的蕭玄。這人,撫琴時,認真的樣子,倒是十分賞心悅目。謝韞清隻顧盯著蕭玄看,卻沒料到蕭玄正好抬頭,兩人的目光,隔著屏風正好撞上了。


    謝韞清忙移開視線,眼神意外的有些慌亂。


    蕭玄將謝韞清的窘態看在眼中,頓時覺得舒暢了不少。


    謝韞清忙喝了半杯茶,隨即想到,自己又沒做錯事,為什麽要這麽慌張?盡管想清了這一層,謝韞清還是覺得見到蕭玄好生不自在。


    她胡思亂想著,蕭玄的琴音也被她摒卻在外了。


    蕭玄一曲彈完,又彈了一曲。


    他倒沒有自謙,他的琴技的確十分高超。


    謝韞清抬頭看了一眼旁邊的素問,即便素問不懂琴,聽著蕭玄的琴音也漸漸入了迷,臉上露出若有所悟的神情。謝韞清滿意的點點頭,若是素問因此對琴產生興趣,以後願意學琴,她會好好教素問的。


    素問當然想不到謝韞清在盤算什麽,隻能察覺得到謝韞清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許久了,她忙看了回去。


    謝韞清隻是笑了笑,素問心裏麵更加迷惑不解了。


    蕭玄雖然隔著屏風撫琴,但是一直注意到這邊的動靜,見到謝韞清與素問之間的眉來眼去,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當初自己怎麽就答應將素問給謝韞清?現在可好,謝韞清的注意力完全被素問吸引了過去,難為他今天打扮的這麽英俊倜儻,誰知謝韞清都不願意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意丟給他。


    想到這裏,蕭玄一顆心忽上忽下,他平生十餘載,從未像這樣患得患失過。


    謝韞清目光落在這邊,展顏一笑:“小王爺的琴聲,似乎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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