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春闈下來,不少士子的身體都已經累垮了。


    士子們誌氣高昂的踏進考場,再出來的時候,個個都是麵色蠟黃、雙股顫顫。


    “這些人,成天的伏案讀書,身子底子都垮了。要是和我一樣天天舞劍練功,強身健體,哪裏這麽容易就累倒了?等回去以後,我一定要漳兒跟著我一塊兒練武。”謝邕搖著頭歎道。


    顧雲霜橫了他一眼,謝邕立即閉上嘴巴不敢再說話。顧雲霜擔心自己的幼子,正愁脾氣沒地方發呢,偏偏他還在她耳邊不停的吵嚷。若不是在外麵,好歹留一點臉麵給謝邕,顧雲霜肯定要拎著他的耳朵,也好撒撒氣。


    謝韞清看著自己的父親在母親麵前乖巧安靜的跟鵪鶉似的,強忍著笑意移開了目光。


    在擁擠的人潮中,謝韞清終於看到了謝漳。


    “阿爹阿娘,你們看,三哥出來了。”謝韞清挽著顧雲霜的手臂。


    在考場上一連度過數日,謝漳清瘦了不少,身上的長衫都寬了一個維度,不過他臉上的表情依舊平和,讓人看不出他的心思。再看他身邊的小書童,精神更是萎靡。


    謝漳顯然看到了自己的家人,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走過來。


    “三哥,”謝韞清往前走了幾步,挑開帷帽邊沿垂下來的輕紗,對著謝漳笑道:“看你自信滿滿的樣子,科考對你來說應該不成問題吧?”


    哪裏自信滿滿了?謝邕仔細瞅著自己的兒子,愣是看不出他是悲是喜。


    謝漳拍了拍謝韞清的腦袋,淡淡笑道:“我苦讀十二載,等的不就是這麽幾天嗎?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聽到兒子的話,顧雲霜一顆心總算落了下來,她生怕幼子有心理負擔,沒有拉著幼子問東問西。


    “三哥你猜今天還有誰來迎接你?”謝韞清眨著眼睛。


    謝漳心中一動,想到了那抹端莊纖細的倩影,若不是家人們還在場,他一定要四處找尋了。


    謝邕鬱悶了。


    兒女們長大了,一個兩個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了。


    什麽時候,他最小的這兩個兒女都開始有了自己的心上人了呢?他這個做父親的竟然都沒有發覺。


    “好了,三哥你不要找了,梁姐姐不在這裏。”謝韞清笑道:“大家都在望江樓等你呢。”


    被自己的妹妹打趣,謝漳麵子上有些擱不住,耳朵根微紅,決定不去理會這促狹的小妮子。


    四周人聲鼎沸,笑聲、哭聲、喊叫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幾人好不容易才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找到了停在巷子裏的馬車。


    原本謝家隻準備了兩頂轎子,但是當謝邕帶著家人們到了巷子的時候,赫然發現兩頂小轎子旁邊,竟然還停著另一駕寬大的馬車。兩匹高大的駿馬並頭站著,聽到了動靜,一齊轉過頭來看著巷子口。


    一個身穿黑色短打的年輕男子翹著腿坐在馬車上,手枕在腦後,閉著眼小憩。聽到動靜後,男子睜開眼睛,咧著嘴巴衝著他們一笑。


    謝邕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你家主子呢?”


    “小王爺在馬車裏等著各位呢。”羅隱撓著後腦勺,心裏卻偷偷笑開花來。別看小王爺生得一副好模樣,還不是不討準嶽父大人喜歡?看靖國公的大黑臉,他已經想見小王爺與這位國公爺有得磨了。


    羅隱話音剛落,轎簾已經被一柄折扇挑了起來,一張俊朗如玉的臉出現在轎簾後麵。


    蕭玄把玩著手中的折扇,笑著看著眼前的眾人,“聽說嶽丈為慶祝小舅子下考場在望江樓包了兩間廂房,小婿當然是舔著臉過來祝賀小舅子的。”


    小舅子?嶽丈?


    嗬,叫著真親切。


    謝邕和謝漳不約而同的想著。


    “小王爺未免太沒有禮貌了,我們都還沒有給小王爺下帖子,你就這樣擅自過來了。”謝邕心裏麵很是不爽。


    “咳咳,”顧雲霜拉了拉謝邕,“是我讓人給小王爺送了信。”


    沒道理梁家人都來了,作為小女兒的未婚夫的蕭玄卻被排除在外的道理。


    謝邕:“……”


    別這樣,他還耍耍嶽丈的威風呢。


    幾人還是上了蕭玄的馬車,無他,蕭玄的馬車寬敞舒服。


    在馬車裏麵,謝韞清摘了帷帽,蕭玄的視線落在了謝韞清身上,目光變得格外的柔和。


    哼,這小子當著他的麵,眼睛都快黏他閨女身上了。


    不得不說,羅隱駕車的技術真好,在擁擠的大街上,他竟然也平穩飛快的穿過人群,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到了望江樓。


    謝邕拍了拍羅隱的肩,對蕭玄說道:“你這小車夫真不賴,不如送給我吧?”


    羅隱一個趔趄,警惕的瞅著謝邕。


    蕭玄不假思索的說道:“我這車夫腦袋不好,不過也就駕車的技術還算值得讚揚,如果嶽父大人喜歡,送給嶽父大人又何妨?每個月的例銀還是我來給就是了。”


    開什麽玩笑?他可是小王爺身邊一等一的侍衛啊!哪有大材小用給別人當車夫的道理?羅隱眼巴巴的望著蕭玄。


    “你放心,靖國公溫厚大方,不會虧待你的。”蕭玄安慰他道。


    謝邕搖了搖頭,“算了,你都說了是個腦袋不好的,成天在我眼麵前晃,我看著難受。”


    羅隱心情更不好了。


    倒貼給別人做車夫,竟然還嫌棄?這是什麽道理?


    謝韞清在一邊抿著唇笑。


    有必要怕成這樣嗎?真以為她爹不知道他的身份。


    在東海郡發生了那麽多事情,羅隱也曾在父親麵前展示過身手,父親豈會不知道,武功那樣高的一個手下,會是一個小車夫?


    店小二將一行人迎進了雅間。


    謝家宴請的人並不多,除了謝顧兩家的人,便隻有梁家的人了。


    顧淮黎與謝漳同一場,他是被自己的兄長接過來的,除此之外,貞娘也過來了,正與梁婧坐在一起說話。


    門被推開,梁婧看著走進來的謝漳,臉悄悄的紅了。


    貞娘有些時日沒有見到謝韞清,一看到謝韞清,就站起身朝她走過去,親密的拉住謝韞清的手,又瞧見了緊隨謝韞清而來的蕭玄。貞娘怔了一下,隨即釋然,對蕭玄道:“借小王爺的未婚妻過去說說話,小王爺不會介意吧?”


    蕭玄有些詫異,顧貞娘什麽時候對他開過玩笑?


    還沒等蕭玄有回應,貞娘已經拉著謝韞清朝著梁婧的方向走過去。


    同齡的女孩子總是有說不出話的,三人說了好一會兒的話,不知道話頭怎麽就扯到謝韞清身上來了。


    “看小王爺對阿清這樣在意的樣子,梁姐姐你瞧,小王爺的目光一直舍不得挪開呢。”貞娘與梁婧咬著耳朵道。


    蕭玄的目光一直鎖著謝韞清,謝韞清有些頭疼,這麽多人在呢,他能不能這樣肆無忌憚?


    梁婧笑著看著謝韞清,看得出來,小王爺是真心喜歡謝韞清。


    旋即想到了自己。


    她曾經設想過,自己未來的夫婿會是怎樣的一個人。


    梁婧偷偷朝謝漳的方向看過去,少年風度翩翩,清雋溫潤,對她的目光似有所察,朝她望過來。兩人目光相接,梁婧像是被別人發現小秘密一般,心跳如雷,連忙低下頭,不敢再去看那人。


    謝漳低低笑了起來。


    蕭玄給謝韞清遞了個眼神,謝韞清笑著對梁婧和貞娘說道:“我來過望江樓好幾回,還從來沒有看過附近的風景,正好現在得了空閑,我去附近散散步。”


    梁婧忙道:“我與你一起吧。”她剛想起身,卻被貞娘拉住了。


    “你們都走了,我一個人無聊,梁姐姐,你陪我聊聊天吧。”


    如果覺得無聊,可以陪她們一塊兒出去走走啊。


    梁婧詫異的看著她,貞娘朝她眨眨眼睛,直到謝韞清出去後,蕭玄也旁若無人的往外走去,梁婧才恍悟。


    暖風微醺,柳枝垂了下來,一縷縷撥弄著湖水,好像一隻柔軟的手撥弄著少女的心湖。天藍水清,一切都顯得寧靜而祥和。燕子靈巧的穿梭在柳樹中,啁啁啾啾的叫著,也不怕人,偶爾還會停落在蕭玄的肩頭,歪著頭,用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瞅著蕭玄。


    “你發沒發現,自從回到京城,我們兩個見麵的機會就少了。”蕭玄哀怨的看著謝韞清。


    之前在東海郡,兩人成天的待在一起,靖國公也不像防賊似的防著他,自從回了京城,兩人見麵次數寥寥。


    “真想快點迎娶你進門。”蕭玄替謝韞清拂開柳枝,兩人沿著河岸散步,步態悠閑從容,仿佛歲月就在這一刻靜止了,又或許一輩子就這樣變得靜謐而安寧。


    謝韞清看了他一眼,他們的親事已經定了下來,至於這麽著急嗎?


    “放心吧,等我們成親那天,有你苦頭吃的。”說完,謝韞清慌亂的低下頭,哪有女孩子家討論自己婚事的道理?


    蕭玄輕笑,折扇抵在下巴底下,“隻要能娶到你,吃再多苦頭都是值得的。”他的小姑娘是家裏麵唯一一個女孩,她的父兄那樣疼愛他,又怎麽會輕易讓他將自家的女孩娶走?這點蕭玄還是有心理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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