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各自搭乘海人夥伴的摩托車直接回到我家附近。


    四輛改造過的摩托車停在我念的國中校門前,出來接我們的燈山姊一臉驚訝,還是幫我們開了門。


    幸好現在是連續休假期間,社團活動也休息,不然如果有學生、老師在場,鐵定會以為是暴走族來搗亂而騷動不已。


    但這些金發、滿是耳環、模樣可怕的少年,卻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他們放我們下摩托車之後,一個接著一個為剛剛的粗魯行為道歉。


    『剛剛真的抱歉啦,如果早知道你們是海人的朋友,我們就不會亂來了。』


    『說來我們也不是想對你們動手,真的唷。隻是因為那附近很難得有普通人在走動,我才想出聲叫叫看啦。』


    他們一邊說著,一邊大力拍打我的背,似乎不像第一印象看起來那麽壞。


    『是這樣嗎?』


    海人一說,他們立刻苦笑。


    『哇哈哈哈,真的啦,海人。』


    『是啊是啊,所以我們才會讓他們上摩托車,表示我們的友善嘛!』


    『就饒了我們吧,行嗎?再說,剛剛被狠狠教訓一頓的是我們耶!』


    他們有沒有駕照這點雖值得懷疑,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騎著摩托車的他們都比海人大。


    但是對他們來說,海人卻是絕對的領導人,也是他們精神的依靠。


    道別時,每個人都吸著鼻子,眼中含著淚。


    是的,海人選擇了和綾乃他們共同戰鬥,不再回到他們身邊。


    『該去看看條威那家夥了吧?』說著,海人先一步穿過校門。


    他不回頭的背影看來有些寂寞,卻也顯示了他的決心。他決定與『農夫』們戰鬥,四人一起贏得自由。


    『喂,巨乳大姊,條威那家夥在哪?』


    海人對燈山姊粗言粗語的下一秒,讓他的額頭上迸裂一發超強彈額頭攻擊。


    『唔哇!你、你幹嘛?!』


    『說話給我小心點,臭小鬼!我的名字是「燈山晶」,要叫我「燈山姊」!』


    燈山姊的魄力,連高大的海人都屈服。


    『對、對不起……』海人按著額頭鞠躬說。


    我忍不住快笑出來,海人瞪向我,『喂,小子,不準笑,笑出來我就揍你!』


    迅雷不及掩耳,他又挨了一記彈額頭。


    『痛死了!這次又怎樣啦!』


    『他不是小鬼,是翔!真是的,現在的小孩子怎麽都不懂禮貌?往後要成為夥伴,至少要記住人家的名字啦!』


    『我、我知道,翔是吧?喂,翔!』


    海人伸出右手走向我。


    『請多指教,念動力超能者,我剛剛稍微聽綾乃說了,聽說你把麻耶和將打得七零八落?』


    『呃,那、那個七零八落……那個是,其實是……』


    我握住海人的右手,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事情好像愈搞愈大了。


    怎麽辦?好像愈來愈抽不了身了?


    『啊——?翔有超能力?你說真的假的?』燈山姊問。


    對了,請燈山姊幫我說吧!


    總覺得不把誤會解釋清楚的話,事情似乎會愈來愈麻煩……


    『關於那件事,燈山姊,其實我……』


    『是真的!燈山姊!』綾乃探出身子插嘴。


    『翔剛剛的表現很活躍呢!他一開始先用車子撞傳心術超能者麻耶,將她擊退;接著當著我們的麵前引發狂風,狠狠教訓了瞬間移動超能者將;最後在我們被「農夫」包圍、生命垂危之際,他又讓那些家夥射出的麻醉槍子彈全部飛到其他地方去,救了我們呢!』綾乃滔滔不絕的說著。我最後隻有苦笑。


    燈山姊臉上半信半疑,但也沒有反駁,隻是悄悄戳了戳我的腦袋,小聲在我耳邊說:『翔,不管你做了什麽,這樣不是很好嗎?你一直想保護公主的嘛。』


    『你、你在說什麽啊,燈山姊!』


    『哈哈哈。跟我來吧,小鬼們,晚餐好羅!』


    燈山姊高聲笑著,先行一步往校舍走去。


    大家走進學校中成了燈山姊房間的『校務員室』,一陣美食的味道撲鼻而來,瓦斯爐上正用文火煮著火鍋。


    條威還是沒醒來,躺在睡鋪上。


    燈山姊似乎將坐墊排一排當成床睡在上麵,四個坐墊保持睡床的模樣,很有燈山姊懶散的風格。


    海人走近條威身邊,輕聲咂舌說:『我們全都沒事,你別擔心。話說回來,你是第一個跳下溪穀的,卻變成現在這副模樣,我們該怎麽辦?混帳!』


    海人的話雖然說得粗魯,其實他也很擔心條威,一直纏著燈山姊問條威的營養狀況如何、有沒有讓條威喝些東西。


    我們分頭拿出餐具,燈山姊將瓦斯爐上的大鍋子搬到矮飯桌上去。


    『來吃吧,既然是火鍋,大家別客氣,想吃什麽就夾什麽。』


    燈山姊還在發免洗筷,海人已經打算搶先一步夾肉,結果,又吃了燈山姊一記彈額頭。


    我和小龍發現彼此都在避開洋蔥,忍不住笑了出來,看來,我們是討厭洋蔥二人組。


    原來綾乃的食量很大。


    她的筷子一對肉出手,一定會遇上海人的筷子,隻好猜拳決勝負,但贏的總是綾乃,海人隻能摸摸鼻子選豆腐吃。


    真是開心的一頓晚餐啊!


    和家人一起吃火鍋時也很開心,不過像這樣和夥伴一起吃,火鍋就更美味了。


    夥伴是嗎?原來這樣子的關係稱為『夥伴』啊!


    或許我根本不懂什麽叫作『夥伴』。


    在學校,短暫的午休時間一起玩、一起聊天說話的朋友我有,可是像『夥伴』這種同仇敵愾的關係,我還是第一次感覺到。


    原本這時候我應該一個人在吃自己做的難吃晚餐,但現在卻像這樣,和夥伴一起圍在火鍋旁,自己想來都覺得不可思議。


    從綾乃出現在我房間開始,到現在隻不過一天。


    當我想著這些事而停下筷子時,綾乃說:『我吃飽了!』站起身,拿著自己的碗筷去清洗。


    『呼——好飽好飽。喂,綾乃,我的也交給你了!』海人把自己的碗筷擺在流理台上。


    『你臉皮真厚耶!自己洗啦!』


    『哎呀,有什麽關係。我剛剛救了你耶。』


    『啊,你是想討人情嗎?』


    『哈哈哈,你真的很好強耶。』


    『不過,真的多虧你幫了我們,海人哥。』小龍拿著我和燈山姊的餐具到流理台去幫綾乃洗碗。


    『是呀,那就先向你道謝吧。』


    綾乃說完,轉過頭來,仰頭微笑。


    『……可是,你為什麽又願意回來了,海人?』


    『什麽為什麽?』


    海人回到矮飯桌前,正要伸手拿燈山姊的香煙時,又挨了一記彈額頭。


    『為什麽從「無國籍街」的兄弟那裏回到我們身邊?』綾乃以不輸水龍頭水聲的音量喊著。


    『那當然是因為這邊有綾乃嘛~!』海人滑稽的說。


    綾乃一臉嚴肅的開口:『我是認真問你的,如果你是勉強選擇我們,將來會後悔喔!』


    『笨——蛋,一點也沒有勉強啦。』


    海人躺倒在榻榻米上,企圖掩飾他的不好意思。


    『我是真的覺得放不下你們。』


    『你不是也沒辦法放下你的兄弟不管?』


    『話是沒錯……』


    『既然這樣……』


    『就算我不在,那些家夥也可以活下去。可是你們如果沒有我,就會像剛剛


    那樣,沒多久就會被抓住、被帶回「綠屋」,搞不好還會被殺掉,所以我不能放著你們不管……』


    『海人……』


    『總之就是這樣,所以,繼續指教啦!』


    『……謝謝你。』


    『一開始幹脆道謝不就好了嗎?笨蛋!』


    『綾乃姊,這個已經洗得很幹淨了喔!』


    小龍舉起綾乃一直拿在水龍頭下衝洗的餐具說。


    『而且,我們還多了翔哥這個得力夥伴,剩下的,隻等條威哥醒來了。』


    『是啊……』海人說。


    姑且不論我是不是『得力夥伴』,看來大家都相信隻要條威醒過來,一切的情況就會好轉。


    對了,小龍不是說隻要平安逃過『農夫』的攻擊,就會告訴我條威的能力嗎?


    為了把話題轉向條威,我開口問燈山姊:『條威的情況怎樣了?』


    燈山姊看了看條威,說:『我也不知道。別看我這樣子,我多少還精通一點西洋醫學和東洋醫學。但他的脈搏一分鍾才二十下,隻有一般健康人的三分之一,體溫也隻有34.5度,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不可思議的狀態。』


    『34.5度?不會太低了嗎?』


    『是啊,太低了,如果繼續下降就糟了,但是他現在狀況穩定,看起來好像正在冬眠。』


    『冬眠?一定是進入「超能者睡眠模式」了!』綾乃插嘴說。


    『那是什麽?』我問。


    『生島主任說過,很厲害的超能力者,有時為了恢複能力,會進入類似冬眠的狀態,就叫作「超能者睡眠模式」。如果條威一直沒醒是因為進入睡眠模式的關係,那就用不著擔心了。』綾乃說著,露出放心的表情。


    『生島?誰啊?』


    『他是「綠屋」農夫的首領之一,對我們很感興趣,特別是條威的能力。』


    話題正好來到條威的能力了!


    我馬上問:『條威的能力到底是什麽,差不多可以告訴我了吧?』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別嚇到了喔,翔。』


    『我早就被你們每個人的能力給嚇累了啦!』


    『嗯,可是,條威的能力程度是不一樣的,因為條威他是……』


    『預知能力者。』海人插嘴說:『條威能夠讀取刖人的心思,不用眼睛就能看見東西,類似「讀心術」。但是他不隻有這項能力,他的能力中最特別的還是預知未來的力量。』


    『預、預知能力啊……』


    果然沒錯——這是我最實在的感想。我原以為會是更厲害、更想像不到的超能力,沒想到卻是這麽普通的答案。『預知能力』還在我的理解範圍內,在科幻世界中也很一般……


    『你是說「預知能力」~~?!』


    燈山姊在思考中的我身旁大叫了起來。


    『你們說的是真的嗎?喂!』她揪住海人的前襟。


    身高將近一百八十公分的海人嚇得往後退,說:『啊,是啊,是真的。』


    燈山姊就是有這種不像女性的魄力。她以前到底是做什麽工作的?我想一定不是學校工友。


    『我們就是因為條威哥的「預知能力」,才得以逃出「綠屋」的!』小龍說。


    『命中率呢?那個小子、條威的預知命中率有多高,小龍?』燈山姊完全處於亢奮狀態。到底怎麽回事?


    『當然是百分之百羅!沒有百分之百的命中率,就稱不上「預知能力」吧?』


    『百分之百……嗎?』燈山姊這麽說完,便叼著煙陷入沉思。


    我開口問:『怎麽回事,燈山姊?有這麽驚訝嗎?』


    這時的我真的這麽認為。要說驚訝的話,綾乃的『靈魂出竅』還比較駭人呢!


    『翔,你真的不懂嗎?』


    『咦?什麽東西?』


    『你真的不知道百分之百命中的預知能力有多恐怖,所以才會這麽冷靜吧?』


    聽到她這麽說,我愣了愣。


    『你還不懂嗎,翔?預先知道未來有多恐怖,你不懂嗎?譬如說,條威告訴你,你明天就要死了,你還能夠保持平靜嗎?明天還好,馬上就能得到結論,但如果他告訴你一年後的某天你會死掉,接下來這一年,你會像生活在地獄之中吧?』


    我試著想像,突然感覺背後一陣寒冷。就連時鍾指針的聲音,都會聽起來像一步步踏上死刑台階梯的腳步聲吧?


    還剩一小時就要死了,還有十分鍾、五分鍾、一分鍾……在那瞬間究竟會發生什麽事呢?恐怖顫抖的同時卻又無法違背命運先自殺,隻能迎接絕望時刻的到來。


    每個人都想知道未來。但我認為大家之所以想知道,一定是因為大家覺得未來沒那麽糟。


    事實上,真正光輝燦爛的未來隻是少數,更多上數百倍的,隻是平凡的未來,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毀滅,也必然會降臨到某些人的身上。


    聽了燈山姊的話後,我的臉色鐵青。


    綾乃看著我說:『沒事的,翔。我第一次見到條威的時候也有同樣的想法,但其實不是那樣喔。條威也沒辦法知道那麽久以後的事。單純的未來是知道,不過也要到事情快發生前,他才能知道大大改變個人命運的未來是什麽。』


    『什麽是改變命運的未來?』


    『嗯,這樣說吧,假設有一疊撲克牌,你洗好牌後,按順序抽牌,然後我們打開條威事先寫在紙上、擺入信封裏的「預言」一看,會發現和你選的牌跟順序完全吻合。』


    『真、真的嗎?不是魔術?』


    『魔術也有些異曲同工之處,不過條威的能力不是魔術,是真正的預言,這方麵他能夠百分之百命中。』


    『好、好厲害呀……有這種能力的話,他不就什麽都能知道了嗎?』


    『也不是,按條威的說法,他自己很明白,即使知道未來也沒什麽意義。』


    『即使知道也沒意義?』


    『是啊,因為不論你抽的撲克牌是什麽,都不會改變你的命運嘛。』


    『這麽說來……的確沒錯。』


    『對吧?條威說,他能夠看透這些未來,但是像「你搭上這架飛機就會死掉」這類的未來他絕對看不到。遇上這種情況,他隻能同時看到飛機墜毀的景象,以及應該要搭飛機的人卻因故沒搭上等等。』


    『說起來,沒有人會去搭乘明知會墜落的飛機吧。啊,可是不也有一種情況,譬如說聽到預言的人,事先通知原本會搭上飛機而死掉的人……』


    『在這種情況下,條威似乎就看不到接下來的事了。好像站在上鎖的門前麵,怎麽樣也進不去。』


    意思也就是說,以他們從『綠屋』逃出來的例子來看,條威是因為看到了自己跳入溪穀後得救的畫麵,才要大家跟著跳。


    這麽一想,我終於能夠理解條威的能力了。


    簡單的說,條威隻擁有預知未來的能力,而沒有改變未來的能力。他所看到的未來,是早已因他的預言而改變的未來。


    不過,我也明白了自己這兩天所遇到的其他超能力者,與條威的能力在『分量』上根本的不同。如果人類明天會因某個無法更動的原因而滅亡,條威將能夠預言那個絕望的未來。


    『原來如此,也就是盡量避免「逆轉時間」吧?換個角度來看,條威的預知能力反而值得信賴呢。』燈山姊說完,端詳著條威的睡臉。


    『什麽是「逆轉時間」?』海人問我。看來他八成對科幻小說沒興趣。


    『如果某人回到過去殺死自己的祖先,自己就不會出生,所以就不能做這件事。而「逆轉時間」指的就是使用時光機器,自己仍舊會出生的矛盾狀態。』


    『可是,預言或預知,跟搭時光機器回到過去有什麽關係?』


    『意思相同呀。藉著預知能力知道自己將來會被某人殺害,所以先把對方殺死,結果會怎樣?自己就不會被對方殺害,所以預言也就不會實現了,對吧?』


    『原來如此,有點難懂耶……』海人說完,偏著頭。


    條威的預言百分之百會實現,意思就是說,他預測不到『逆轉時間』情況下的未來:


    但,有沒有可能他其實知道呢?知道,卻不說出口。我心裏突然湧上這個疑問。如果他什麽都知道隻是沒說,那條威根本就是神了。


    好的、不好的未來,他一清二楚,卻隻是旁觀。


    就像耶穌基督,明明知道最後晚餐的十二名使徒中有背叛者,但為了死後複活,他被釘上十字架,接受死亡的命運。


    基督?……對了,基督是知道的吧?


    他知道原子彈會落在廣島。然後,以此悲劇為開端,讓足以使世界毀滅數次的核子彈充斥世界。或者,他知道更久之後人類將會滅亡?


    這時候,『審判之日』一詞浮上我的腦海。以前讀幼稚園的時候,園長經常朗誦的《聖經》裏有個這詞匯。


    應該……不會吧?


    我否定了。但是,條威天真無邪的睡臉,讓我感到無盡的寒意。


    狠狠大吃大喝、大鬧了一頓後,回過神來才發現大家全擠在狹窄的校務員室裏睡著了,我也在不知不覺中迷迷糊糊的睡著。猛然睜開眼睛,眼前是海人的大腳。


    『啊啊,真是……』我推開他的腳起身。


    誰把電燈關掉了啊?房間裏一片黑暗。


    我起來想去洗手間,小心翼翼的走著,避免踩到人。


    綾乃睡在出口附近,走廊上緊急出口燈的燈光透過門上小窗照到她的臉上,正好可以看見她孩子般的睡臉;小龍也是。這些超能力者平常看來很大人,睡臉卻很小孩子氣。


    雖然我想再多看一下綾乃的睡臉,又擔心她突然醒來,會當我是變態,所以還是算了。我盡量不發出聲音,輕輕鑽出房間。


    走廊上沒開燈,隻能仰賴緊急出口燈,和從麵對校舍後院窗戶射入的月光。


    沒有老師、學生的校園,格外寬廣。


    因為太靜的關係,自己的腳步聲回蕩四周,連呼吸的聲音都聽得見。長長延伸的走廊有點像醫院,感覺不太舒服。


    洗手間位在校務員室外的走廊另一頭。我盡速上完廁所,快步在走廊上前進。


    『嗬嗬……』突然,黑暗的走廊盡頭好像有人忍住笑。


    我停下腳步,仔細看了看,沒有人。不可能有人吧,現在已經半夜快一點了,除了我之外,不可能有人在這種時間來學校。


    『嗬嗬嗬……』


    可是,我才踏出腳步,就聽到更清晰的笑聲。


    沒錯,一定有人,就在走廊底端的洗手台處。那裏沒有緊急出口燈,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不過確實有個人影般的黑影蹲在那。


    『誰在那邊?』我停下腳步出聲喊著。


    結果,洗手台那邊的日光燈便忽明怱滅的亮了起來。


    蹲伏的人影沭浴在無機質的白光底下。


    是個少年,瘦小的少年.


    我全身的寒毛豎了起來。


    他絕對不是這裏的學生!是超能力者。


    想到這裏,當我正準備轉過身的那瞬間……


    鏘——!


    一陣剌耳的聲音直達耳朵深處,走廊上的玻璃全都碎裂了。


    『唔哇啊~~~~!』


    掉下的玻璃碎片落在我身上,我不自覺的趴倒在走廊上。


    沒錯,他是敵人!是追捕綾乃他們的家夥派來的第三名刺客。


    『綾乃!小龍!海人!燈山姊!快起來!快起來啊!』


    我在滿是玻璃碎片的走廊上匍匐前進,同時大喊。


    『超能力者!敵人來了!』


    說完,我轉過身,原本距離我有數公尺遠的他,用難以置信的速度朝我逼近。他不是用跑的,而是浮在半空中,以蹲伏的姿態在走廊上飛行的。


    『唔哇啊———!!』我拚死快跑,踏到玻璃,發出破裂聲。


    這時候如果摔倒的話,鐵定會被玻璃碎片弄得渾身是血。可是,現在沒閑工夫顧這些了!我得通知大家才行!我得叫醒大家才行!


    『等一下唷,「野生種」。』


    我拚命動著不聽使喚的腳。


    對方追過我,擋在我麵前,手插在口袋,臉上盡是猖狂的冷笑。


    『你什麽名字?』


    聽他這麽問,我不自覺的回答:『翔……』


    『嗯——怎麽寫?』


    『飛、飛翔的「翔」……』


    糟了,這家夥真的很危險,感覺和前麵兩個不同,一定是個更不合常理的異常家夥。


    『翔呀。我叫猛丸,猛獸的「猛」,彈丸的「丸」。猛丸,很棒的名字吧?聽起來很厲害,我很喜歡呢!不過,以前的我可是超討厭這個名字的。』


    『為、為什麽討厭?』


    綾乃他們應該發現了,至少燈山姊一定已經醒過來了,因為再怎麽說,她好歹是這間學校的警衛啊!


    什麽都好,我得想辦法拖延些時間。


    『名字很帥啊,為什麽不喜歡?』


    猛丸聽到我的問題後,喪失了笑容,說:『因為我被欺負。』


    『咦?』


    『名字聽起來明明很強,卻因為個子小、弱得不得了,每天都被狠狠的惡整,從小學時候開始,我就一直被欺負。』


    『是、是嗎?……真慘……』說完我就後悔了。這句話鐵定會惹惱他,這個名叫猛丸的家夥就是那種人。


    『真慘?』猛丸皺起眉看著我。看來果然生氣了。


    『是啊,你說得沒錯,真的很慘喔。隻要我帶著什麽值錢的東西,一定會被搶走。鞋子擺在鞋櫃裏,一定會被丟掉,所以我每次都得把鞋子帶進教室才行。』


    多麽悲慘的遭遇啊!在我們學校應該也有一、兩個這種家夥吧。


    『最慘的是,參加海洋學校(注3)等移動教室活動的時候。每天早上一定是在廁所裏醒來,每餐飯一定會被放進怪東西。』


    『怪、怪東西?』


    『就是蟑螂之類的,啊哈哈。』


    這不是笑的時候吧?過分到這種程度,我還是第一次聽到。


    『每天被打、被踹,我早就習慣了。可是弄些肮髒東西,還讓我當眾難看,到最後我真的痛苦極了,真的很痛苦唷……』


    猛丸八成想起了當時的事情,眼中溢著淚。


    原本我遺有些同情他的,沒想到聽了待會兒的話之後,我反而同情起那些欺負人的家夥來了。


    『可是有一天,當猛丸一如往常,在車站月台上被壞學生集團的帶頭少年a君勒索零用錢時……啊,對了,我讀的國中是從國小開始、一貫的私立學校,所以要搭電車通學……哎呀,抱歉,講到其他地方去了,嗬嗬嗬。』


    笑容又回到猛丸的臉上,那是比剛剛還要殘忍的微笑。


    大家都還沒醒來嗎?快點起來啊!我搞不好真的會被這個失常的家夥殺掉啦!


    『就在這個時候,a君不曉得為什麽,突然從月台上掉到軌道上去,受了重傷,差點死掉。根據其他旁觀學生的證詞,是猛丸推他下月台的,因此,猛丸被送進了少年觀護所。事實上,猛丸連a君的一根手指都沒碰到,那a君為什麽會在沒風的時候被卷上半空中、彈落到軌道上呢?』


    我拚命祈求著:拜托快點來啊!綾乃!小龍!海人!燈山姊!


    『猛丸在少年觀護所時被「農夫」注意到,接著被送到「綠屋」生活,然後使用在「綠屋」得到的不可思議力量,合法報複了那些欺負人的家夥。我說完了。嗬嗬嗬,聽了我的故事,覺得如何?』


    『什、什麽叫「合法報複」……?』


    『你應該也知道啊,這個世界還不承認超能力的存在,所以怎樣做都不違法。我便趁著訓練空檔,拜托「農夫」們讓我做「實戰練習」,拿那些家夥當對象羅!』說完,猛丸更加愉快的笑了起來。


    這家夥無庸置疑的不正常。


    『那、那些欺負你的家夥,後來怎麽了?』我真的很想知道。


    『後來怎麽了呢?嗬嗬嗬。』


    我的腦海裏出現一大堆悲慘的畫麵。


    猛丸可是『念動力超能者』啊!他是真的會使用念動力——也就是大家誤會我有的那個能力——的超能力者啊!


    他要用他那『看不見的手』對一、兩個人做什麽都行。從遠處鎖定好目標,讓對方飛到疾駛中的汽車前方,或者讓對方摔下軌道上,全都輕而易舉。還有其他很多情況,例如把對方拉到半空中又落下、在脖子上卷上繩子勒斃等等,都可以不碰到一根手指就辦到。


    我一想到也許這就是我下一秒鍾的命運,不禁開始想哭著道歉。雖然說,他可能想不到我會道歉求他放過我。


    『回到正題。我們開始吧,翔?比比看你和我的能力誰強,嗬嗬嗬……』


    我突然感到一陣暈眩,但我立刻明白那不是頭暈,而是雙腳承受的體重突然消失了,下一秒,我的身體已經飄浮在半空中。


    身體彷佛在水中漂浮,沒有被吊起的感覺,我飛在半空中了。


    『唔哇!住、住手啊!』


    猛丸看到焦急的我,詭異的笑了起來,說:『啊哈、啊哈哈哈哈!你那樣子是怎麽回事啊?將和麻耶就是被你這種「念動力超能者」給打敗的嗎?』


    就說不是了嘛!我真的隻是個平凡的國三生,根本沒有什麽超能力,隻是和綾乃他們順其自然的成為夥伴而已。就算在莫名其妙的情況下,不小心贏了將和麻耶,那也是一輩子隻有一次、兩次,若有似無的狗屎運而已啊!——我真想這麽大喊,卻還是拚命忍了下來。


    因為,我想到猛丸知道事實後,就不會再對我感興趣,他會把我砸向牆壁,就像對待不需要的玩具一樣。既然對方是個心理不正常的超能力者,這種情況的確很可能發生。


    於是我故技重施,拚命裝腔作勢,好多爭取一點時間。


    現在,隻有祈求綾乃他們快點過來了!


    『你的能力不會隻有這樣吧,猛丸?否則,我也要拿出真本事對付你羅?』


    可是,我的虛張聲勢卻造成了反效果。


    『喔——那可就有趣了!快點讓我看看你的真本事啊,快啊,快啊,快啊!』猛丸的回應聲響徹走廊,同時,我的身體像溜溜球一樣不斷上上下下。


    救人啊!我很想大叫,卻發不出聲音。


    不行了,這下子一定會被殺,他會把我拋向牆壁,讓我變成爛番茄!


    我想到這裏時……


    轟——!


    原本沒有任何可燃物的學校走廊上,刮起了直達天花板的巨大火焰,像窗簾般遮擋在我和猛丸中間。


    猛丸以反射動作躲開,繼續用自己的念力停在半空中;相反的,我則從半空中跌下來,摔在走廊上。


    『唷,猛丸,多謝你照顧我兄弟啊!』背後響起帶刺的聲音。


    海人雙手插在黑色牛仔褲的口袋,站在那裏。


    『海人!』


    我開心得連眼淚都快掉出來了。這下子得救了!


    可是,和我的想法背道而馳,海人僵硬的臉上是緊張的表情。看來,能夠在走廊上弄出火海的海人遇上猛丸,也有舍命的覺悟。


    『抱歉,翔,來晚了。不過,規規矩矩正麵對決的話,這個叫猛丸的家夥可是很棘手啊。』海人說著,用下巴指指猛丸,火焰就像魔術秀般消失了。


    『我知道,海人,你小心點。』我摸著撞到地麵的臀部,站起身,手碰到散落在走廊上的碎玻璃,正流著血。


    『不過我說你啊,你也是個超能力者吧,拿打敗麻耶和將的力量對付他不就好了嗎?』


    我沒辦法幹脆的認同,真是個窩囊廢。


    『哼。其他三個呢,火人兄?』猛丸問道。


    即使麵對海人,他仍是不改悠哉的笑容。


    『找我的話,我在這裏。』


    綾乃從走廊的另一頭現身,手裏拿著麻醉槍,看來她是打算在走廊上夾擊猛丸,才特別爬上二樓,繞到另一側。


    『別動,猛丸,你敢動一下我就開槍。』


    猛丸憎惡的皺起鼻子說:『你以為用那種東西打得到我嗎,綾乃?念動力超能者輕輕鬆鬆就能讓麻醉槍射偏唷!』


    『是這樣嗎?我們兩個離你這麽遠,你這個「栽培種」能夠同時對我們兩人施展「念動力」嗎?』


    猛丸噤聲。


    『隻要海人或翔一出手,我就可以趁隙用麻醉槍狙擊你了。』


    『說得沒錯,隻要你對綾乃集中注意力,我就乘機讓你變成火球。』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怪不得他們要分兩邊出現。


    猛丸擺出陣式,逐步靠近背後玻璃破碎的窗子,看來綾乃的夾擊困住他了。


    『嘿,怎麽了,猛丸?我們分成兩邊,你就沒辦法集中精神了嗎?「栽培種」的能力雖強,卻不懂得活用,似乎是真的羅!』


    猛丸他們這類『栽培種』——也就是靠藥物與機械覺醒的超能力者,能夠將強烈的能量在集中一處,但如果目標像現在這樣分散兩處,似乎就沒辦法同時對兩邊集中精神了。


    『對於一出生就是超能力者的我和海人來說,超能力就像手腳一樣。對你來說則不是吧,猛丸?』


    『你們這種靠藥物覺醒的家夥,就像嬰兒突然拿到槍一樣,就算會扣扳機,要純熟掌握,還早十年啦!快點夾著尾巴逃跑吧!你離開,我就放過你。』


    『哼,你們以為有三個人就能贏,不把我放在眼裏的話,可就大錯特錯羅!』猛丸說完,就從破窗跳了出去。


    『嘿,現在是在撂狠話嗎?』


    海人準備追上猛丸,飛身跳出窗戶時,突然有人從黑暗中冒出來,對著海人的臉連續揮拳攻擊。


    『咕!』海人悶哼一聲,被打到走廊上。


    從窗外出其不意攻擊海人的家夥,瞬間又消失在黑暗中,這次他現身在走廊上,低頭看向按著臉倒在走廊的海人,嘲笑著說:『嗬嗬嗬,剛剛不是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嗎,海人?』


    是瞬間移動超能者——將。


    『你這個混蛋!』海人憤怒的火焰在瞬間把將包圍。


    『嘖!』


    將以瞬間移動躲開了。不過逃到數公尺之遠的他,夾克的袖口正冒著煙。


    將拂去冒煙的火焰說:『你還行嘛……』


    『讓你變成火球,將!——!』海人發飄了,再度升起火焰。


    可是,這次將用快速的瞬間移動漂亮的躲開了。


    『別以為那麽簡單就能抓到我,海人!』


    將正紅色的夾克,在隻有緊急出口燈的昏暗走廊上一下出現,一下消失,好像閃光燈。


    海人閃耀著火焰,追逐將。


    惡夢般的超能力者對戰在我眼前展開。


    而我能做的,隻有看著一切的事情發展。


    『海人,退開!我用「靈魂出竅」抓住他!』


    綾乃閉上眼睛開始集中精神。


    可是


    就在下一秒——


    『呀啊啊!』綾乃搗上耳朵,痛苦得昏過去。


    ——啊哈哈哈,這樣子還不錯唷,綾乃。


    這回聽到了女孩子的聲音,但並不是耳朵聽到的,而是直接傳進我的腦袋裏。


    ——前陣子受你照顧啦,翔。我現在啊,正把綾乃最討厭的重金屬搖滾樂用最大的音量送進她腦子裏呢,嗬嗬嗬。——


    看來連『傳心術』超能者麻耶也在附近。


    ——那麽,再來就是你了。翔,讓你見識一下會嚇得跳起來的影像吧!——


    麻耶話還沒說完,走廊上已經充滿腐爛得七零八落的強屍了。


    『唔哇啊啊啊~~~~~~~!』


    我害怕得全身毛孔張開。


    襲來的僵屍要咬碎撕裂我的身體了。


    死的恐懼拉扯著我的胸口。明知道那不是真的,但逃離恐懼的本能卻難以自意識抽離。我快暈倒了。


    ——不行,翔,不能輸。——


    我的腦袋深處聽到另一個聲音,不是麻耶。


    ——是我,綾乃。閉上眼睛,我來操縱你的身體。——


    靈魂出竅,綾乃在我身體裏。


    我聽她的話,閉上了眼睛。我不再感覺到對礓屍的害怕,同時也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


    僅僅數秒間,視力、聽力和手腳感覺全都遠離了我,當我再度感覺到它們的時候,身體已經奔出校舍、蹲坐在校舍的後院了。


    我睜開眼睛,看到綾乃半透明的身體正要從我身上脫出。


    『綾乃……僵屍呢?』


    ——放心,他們不會過來了。麻耶是『栽培種』,還沒辦法把她的『傳心術』施展到這麽遠的地方來。——


    『可、可是……』


    ——麻耶就交給我,我用靈魂出竅的狀態去找她,附身在她身上,給她點顏色瞧瞧。——


    綾乃在我腦袋中說完,便脫出我的身體,躍上黑暗的夜空。


    『唔哇啊啊啊~~~~~!』


    回過神後,我大叫著跑了起來。


    得快點逃走!和那些家夥戰鬥,我辦不到!


    別開玩笑了!


    身陷這種好像惡夢一樣的情況,像我這樣平凡的國中生能做什麽呢?


    我隻能頭也不回的向前跑。


    穿出校舍後院,來到正在進行拆除工程的木造舊體育館,跨過寫有『崩塌危險,禁止進入』幾個大字的柵欄,我盡全力打開鎖壞掉的大門,進到體育館裏。


    就在這裏躲到超能力者大戰結束吧。隻有這樣了。


    我把廢棄的跳箱推到門前擋住入口。


    放鬆肩膀,彎下快站不穩的膝蓋,我跪在地上。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似乎等了很久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


    『不錯唷,這裏這麽安靜,正好適合一對一決勝負。』


    我愣了一下,轉過頭去。


    昏暗體育館翹起的木頭地板上,猛丸正抱膝坐在那裏。


    『是將用「瞬移術」把我送過來追上你的。有那種夥伴還真方便啊!』


    猛丸搖搖晃晃的站起身。


    『幸虧這樣,才沒讓我美味的獵物逃掉。』他說完,開心的笑了起來。


    糟了,看來這次真的會被殺掉。


    綾乃和海人要對付將和麻耶,沒有餘力……


    對了,小龍呢?燈山姊到哪裏去了?


    當我還在想他們兩人去了哪裏、在做什麽的時候,我的身體突然像被透明人舉起一樣,丟向體育館的籃球框。


    燈山晶和小龍這時已經逃出校舍,將條威搬到校園角落的倉庫。他們打算趁著海人等人戰鬥時,先把還沒恢複意識的條威送到不會被找到的地方避難,再回去加入戰局。


    『好了,回去吧,小龍。』燈山放下背上的條威,讓他躺在體操用的墊子上。


    『嗯,我們得快點,雖然綾乃和海人沒那麽容易被那些藥罐子的超能力者給打敗,不過我們必須快點回去幫他們一起離開這裏才行。既然我們的行蹤已經被發現了,待會兒恐怕會有大批「農夫」趕過來。』小龍說著,打開了倉庫大門。


    就在這個時候——


    啪咻!一聲悶響爆開。


    遭到猛力衝擊的小龍向後彈飛出去,便沒有了聲音,失去意識。


    『小龍!』


    燈山正要趕上前去的時候,注意到倉庫外麵的黑暗中有許多拿著槍的人影,於是快速藏身在陰影處。


    『他媽的!慘了!』燈山咒罵著自己的粗心大意。


    那些家夥一開始就跟著襲擊翔的超能力者過來,準備趁綾乃、海人和我們分開的時候狙擊。


    現在才發現他們的詭計。


    『看來我的敏銳度變差了。』


    基礎訓練目前仍未間斷,燈山有自信自己仍然沒變,還是和隸屬某『政府機關』時期,每天站在第一線、過著與危險共舞生活時的自己一樣。


    可是因為某個原因,離開那個工作已經三年了,這樣一想,應該要更有自覺,自己察覺危險的能力已經退化了才對。


    燈山確認手上僅有的另一支麻醉槍。收在外衣口袋的小型麻醉槍做工精巧,是不輸真槍的卓越工業產品。


    擁有這種東西,再度證明了『綠屋』是個非法結社。知道這點,燈山對自己欠缺慎重更是難辭其咎。


    明明在一聽到那個團體聚集了全國各地的超能力少年進行訓練時,已經立刻聯想到應該與『三年前的那個事件』有關,所以我才會收留那些少年,心中也決定要查清楚他們逃出來的『綠屋』的實際情況。明明都已經做好準備了!


    如果在這裏被敵人抓住,那就偷雞不著蝕把米了。


    如果『綠屋』真的跟三年前三名同事失蹤的事件有關,那我被抓了之後,我的身分就會曝光。這樣一來,我也會被埋葬在黑暗之中,就像那些消失的同事一樣。


    燈山握著麻醉槍的手滲出汗水。


    槍的性能,燈山在後山試射的時候已經確認過了。為了配合特殊的麻醉子彈,這把槍最多隻能連射三發。敵人最少有十個人,就算順利打倒三個,在換彈匣的時候也一定會遭到對方的反擊。


    怎麽想都沒勝算。


    如果小龍沒事,就能用氣功遠距離攻擊敵人了……


    黑暗中傳來互相交談的聲音,敵人似乎開始行動了。


    他們壓低腳步聲,慢動作入侵倉庫。


    燈山調整好呼吸,瞄準其中一個目標。


    敵人不知道我手上有和他們相同的麻醉槍。總之,先撂倒前麵三個人吧,後麵的就看著辦吧。燈山在心裏這麽決定,手指扣上了扳機。


    『燈山姊,請等一下。』有個聲音突然叫住她。


    燈山嚇了一跳,轉過頭去。黑暗中有對眼睛正閃閃發光的看著她。


    是條威。


    『條威,你醒了?』燈山不自覺的叫出聲。


    『找到了!在那堆東西的陰影那邊!』


    敵人大叫,一起把槍朝向燈山兩人所在的位置。


    『呿!被發現了,多謝你幫忙啊!』


    『沒關係,燈山姊,你隻要射一發就行了,對著右邊數來第三個男人。』條威語氣清楚的說,完全感覺不出他剛從長期昏迷中醒來。


    『你不是剛醒來嗎?幹嘛突然……』


    『別管那麽多,快照我的話做,這樣子一定逃得掉。』


    聽到條威自信滿滿的發言,燈山想起綾乃他們提過條威的能力。


    如果他真的知道未來的話……


    『……我知道了,就照你說的做,後果我可不負責啊。』燈山舉起麻醉槍,將準星


    對著條威所說的目標。


    『我會給你信號,你隻要扣下扳機就好。』


    燈山沉默的點點頭。


    『喂!我們已經知道你們躲在那邊了。乖乖出來的話,就不會有苦頭吃。』那名男子不知道燈山的手上有武器,放低槍走近他們。


    『就是現在!』聽到條威的暗號,燈山扣下扳機。


    啪咻!一聲悶響之後,目標男子仰身倒下。


    燈山看見敵陣中一陣騷動。


    她想,現在再打倒兩個很簡單,於是問條威:『槍裏還有兩發子彈,夠嗎?』


    『沒關係,剩下的我來。』條威說完,毫不猶豫走出陰影。


    『咦?等、等等!喂!』


    『出來了!是條威!』敵人紛紛將警用手電筒照向條威。


    然而,條威卻從容不迫走近其中一位敵人,伸出手指說:『到此為止,你們回去吧,不照做的話,就別怪我了。』


    『臭小子————!』受到挑釁的敵人對著條威發射麻醉槍。


    一切都完了!燈山轉過頭去。從那麽近的地方開槍,就算沒用過槍的人也一定能打得中。


    可是,子彈卻射偏了。


    不!是條威躲開了!他隻是將身體微微一偏,從三公尺距離射出的麻醉彈便錯身而過。


    下一個瞬間,開槍男子的太陽穴上挨了條威手上某個東西的輕輕一擊,就直接倒地了。


    接下來,不過隻是數秒的時間。


    敵人紛紛準備開槍射擊條威,其中一個人在準備扣扳機時,條威卻突然不見了,跟著就被擊倒:另一個人鎖定目標開槍射擊,也被躲開了,和第一個倒下的人下場相同,吃了一記反擊倒下。


    『不、不行了!撤退,暫時撤退!』


    敵方帶頭的男子一聲令下,剩下的敵人全數逃出倉庫。到此為止,前後花不到十秒鍾。


    『可以出來了,燈山姊。』條威說完,丟開右手上握著的那個東西。東西發出輕脆的聲響滾落地麵,是長十公分、斷掉的球棒把手。


    他隻是拿著那種東西輕輕敲,就能把高大的大人們一擊打倒嗎?


    燈山從隱身的陰暗處出來,亢奮的問:『剛剛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你可以躲開子彈?還有,為什麽瘦巴巴的你隻是輕輕一敲,就可以把那些身材魁梧的男人像積木一樣打倒?……』


    『因為我知道啊。』


    『知道什麽?』


    『我知道怎麽閃可以躲開子彈、可以讓對方找不到我,也知道打哪裏可以打倒對方。我都知道,所以對我來說易如反掌。』


    『你說……知道?怎麽可能有那種事?!』


    『你不懂嗎?』


    『廢話!哪有人隻是因為知道,就可以躲開子彈、打倒壯碩的男人?』


    『不是有一種情況,例如小朋友從五樓的陽台掉下來,卻毫發無傷的獲救;或是遇到墜機卻得救的生還者。相反的,也有不少例子是隻在路上摔倒就死掉。隻要事先知道這些「偶然」或「奇跡」,再做好決定行動,就能夠閃開子彈、輕鬆打倒人了,你不認為嗎?』


    條威的說法並非不能理解,但燈山心裏的常識卻拒絕認同。


    她表現出來了嗎?條威露出一副被打敗的表情說:『你還真是頑固,雖然這點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什麽時候?』


    『我之前醒來的時候。』


    『連我的名字都知道?』


    『當然。』條威微笑著回答。


    那是天使般的笑容,但燈山卻連他的笑容都覺得可怕。


    『燈山姊。』


    『呃?怎、怎樣?』


    『小龍麻煩你了,我得去幫夥伴們才行。』條威說完,跑出昏暗的校園。


    燈山呆呆的看著條威的背影。


    『翔那小子真是,撿到個不得了的家夥。』


    燈山自言自語,同時從口袋裏拿出手機。


    按下了一一〇之後……最後她還是放棄按下通話鍵。


    該怎麽說明才好呢?難道要說這裏有超能力少年在作亂嗎?還是要說某個秘密組織的惡徒在學校裏開槍?


    一定會被笑、不當一回事、被狠狠罵一頓,『三更半夜的,別開玩笑了!』


    再說,現在這種情況已經不是鄉下小鎮的警察能夠處理的了。


    燈山打到過去工作單位的二十四小時緊急聯絡電話,硬是叫以前的上司來聽。


    那個男人在燈山離開單位後,仍然和她保持聯絡,是個絕對能夠信賴的人物。在他擔任燈山的上司時,沒有因為燈山是女人就有所寬貸,仍然給予燈山嚴苛的任務,但燈山反而感到高興。


    雖然時間不長,他們有段時期也曾經是戀人。


    不過,即使對方是他,燈山還是暫時隱瞞了超能力少年的存在,隻傳達遭到某個危險地下組織攻擊的事實。


    對方雖對燈山所處的狀況存疑,但仍答應幫忙。


    『我馬上以專案處理,另外派警官過去。你留在原地待命。』說完,上司掛掉電話。


    『要我待命啊……』燈山想起『複職』這個字。


    事情演變到這種地步,自己應該要有組織做後盾比較好行動。就當是為了一雪三年前的恥辱也好。


    『不能再繼續待在這裏,不曉得翔的情況怎樣了?』


    燈山背起失去意識的小龍,走向超能力者們戰鬥的校舍。


    注3:海洋學校,體驗海上生活的校外教學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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