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一年過去了。


    這一年裏,慕少祁始終活在歉疚跟回憶裏。


    記得幾年前他大張旗鼓的把林婉君娶回家時,曾抱緊她的身子,許諾過她,會愛她一生一世。


    結果,他還沒好好疼愛她,她就已經病死了。


    最悲痛的是,他連她最後一麵都沒見著,連她的屍首都找不到。


    林婉君的死,對他的打擊真的很大,他成天借酒消愁,仿佛隻有把自己灌醉了,才能不去想她。


    老太太對他的這個行為,十分羞惱,總是當麵訓導他,讓他注意點自己的言行舉止,別再出去喝酒了。


    慕少祁根本不聽,一年前他就是因為太孝順,太聽老太太的話,才沒有保護好他愛的女人,才會讓他的女人落得那麽悲慘的下場。


    挨了老太太的罵,他隻當是什麽事都沒有,起身就走,理都不理一下。


    老太太很生氣,“啪”地一下把手裏的木筷拍在飯桌上,衝著他的背後,大喊了一聲出去:“慕少祁,你給我站住!”


    “我吃飽了,還有什麽事?”慕少祁頓住步子,頭也沒回地問過來。


    老太太見他這副態度,無疑更加生氣,揚手指著他的後背,嚴厲警告:“我剛剛說過的話,你倒是記住沒有?不許再出去喝酒,聽見沒有?”


    慕少祁聽完,搖了搖頭,“咯咯”地笑了兩聲,提起步子就走了。


    酒是唯一能讓他緩解心痛的辦法,不讓他喝酒,他又能做什麽?


    “慕少祁,你這什麽態度,有你這麽不把我放在眼裏的嗎?給我回來……回來……”老太太氣息不穩的喊著他,這一年來,她經常這麽對著他的背後大喊大叫,卻一點用處也沒有,他根本不聽她的話。


    白芷涵也在飯桌上,她是個聰明的女人,每次他們母子倆發生口角的時候,她都會坐在一旁,什麽話都不說,省得說錯了什麽話,兩頭都不討好。


    等到慕少祁走了之後,她才起身走到老太太的背後,拍著老太太的後背,安撫她的情緒,“媽,您別生氣,氣壞了身子可不好,回頭我去勸勸少祁,他可能是壓力太大了,所以才會出去喝酒。”


    “我說,你這丫頭脾氣可真好,丈夫一天到晚的在外頭喝酒不著家,你這不跟他吵鬧,居然還幫他說好話。這混賬東西可真的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老太太歎了口氣,語氣沉沉地說道。


    對這個兒子,她真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


    慕少祁跟老太太拌完嘴後,心情十分煩躁。


    很多時候,他都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總感覺自己好像壓抑了很久,必須得爆發出來。


    出了餐廳,他垂頭喪氣的在家裏晃來晃去,不知不覺間,來到林婉君的臥房門外。


    自從她死去之後,除了他以外,再也沒有任何人來過她的臥房。


    這樣也好,他本就不喜歡別人動婉君的東西,隻想完好的保存她生前的那些東西,也當是留戀一下。


    所以,他用一把鎖將她的房門鎖了起來,開鎖的鑰匙則一直被他帶在身上。


    什麽時候想進去了,他就會摸出鑰匙,把門打開。


    慕少祁摸出鑰匙,開了鎖,輕輕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房間很久沒住人了,門頂上落了一層灰。


    陽光射下來,塵土飛揚,朦朦朧朧間,他仿佛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化妝台前梳妝打扮。


    她纖柔的動作,描繪出屬於她的美,牢牢地牽動著他的心弦。


    慕少祁越來越著迷,幾步邁上前去,薄唇啟開,喚出她的名字:“婉君……你回來了……”


    他邊喊出她的名字,邊張開雙臂,想要從她的背後抱住她。


    豈料,當他雙臂收攏的那一刻,才發現剛剛出現在他眼前的那一幕,不過是他飄渺虛無的幻想,根本就不存在。


    抱了個空,慕少祁的心情萬分失落,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這一生他再也沒有辦法抱到她了。


    悲痛欲絕的他,終於壓抑不住,掄起拳頭,猛地一把往麵前的鏡子上麵打了上去。


    嘩啦一聲,鏡子從中間裂開,四分五裂,連他倒映在鏡子裏的身影,也一並碎了。


    他的拳頭也破了,鮮紅色的血液從他的傷口飛濺出來。


    慕少祁不顧手上的傷,又發了一陣瘋,把整個梳妝台都掀了,上麵的東西掉了一地。


    “啊……”


    這一年裏,他一直都活在有林婉君的夢裏,真的是太痛苦,太煎熬了,唯有這樣瘋狂的發泄,才能緩解他心裏的苦跟痛。


    ——


    白芷涵勸好老太太後,又出來找慕少祁。


    前前後後裏裏外外都找了一遍,她都沒有找到他的人影。


    車子沒有開出去,也沒有回房間休息。


    她放心不下他,去問了下人們,終於知道他去了哪裏。


    原來他又去林婉君臥房了!


    事實證明,她輸了,輸得很慘很慘。


    她這樣一個大活人,終究還是敗給了林婉君那個死人。


    不過,她是不會輕易放棄的,隻要留在他身邊一天,她就會繼續努力下去,把他的心給收回來。


    白芷涵找到林婉君的臥房,確實看到了慕少祁。


    他正背著身子斜靠在被掀倒的梳妝台上,地上一片狼藉,東西被砸得亂七八糟。


    “少祁,你沒事吧?”白芷涵輕手輕腳地走了過來,蹲在慕少祁的身側,拉了拉他的胳膊,小聲地詢問他。


    慕少祁埋著頭,並沒有理會她,任由她把他的胳膊拉走。


    剛好,白芷涵拉過來的這隻手被他自個砸破了,拳頭骨節上麵還在流血,傷勢很嚴重,看上去有點瘮人。


    “少祁,你的手怎麽了?怎麽傷成這樣?”白芷涵看到他手上的傷,心疼壞了,連忙擔心地問道。


    問完他之後,她抱住他的胳膊,用力將他從地上拉起來。


    “少祁,走,我送你去醫務室清理一下,這樣下去你的傷口會感染的。”


    “不去!”慕少祁被她拉了好幾下後,他才煩躁的把胳膊抽了回去,冷冷地丟下一句。


    白芷涵見他這個樣子,更加擔心,幹脆繞到他的背後去,抱住他的腰,用力往上提,“少祁,我們還是先去處理下傷口,萬一你的手感染了,我們大家都會擔心你的。”


    “都說了不去,不去,你怎麽這麽煩?”慕少祁被白芷涵弄得很煩躁,他隻想一個人好好地靜一靜,身子往後一拱,特不耐煩地說道。


    白芷涵耗了不少力氣,本以為可以抱起他,結果,他就那麽往後一拱,她的體力不支,沒能穩得住,整個身子直接往後一仰,摔了下去。


    不巧的是,她的右臂剛好跌在碎掉的鏡片上,尖利的鏡片戳進她的皮肉裏,疼得她“嗷嗷”直叫。


    “少祁,不要走,少祁……我的手……”


    慕少祁並沒有理她,任她在他背後大呼小叫,他陰沉著臉,快步離開了。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白芷涵的心裏說不出的痛,多想他能留下來幫幫自己。


    可惜他是那麽得絕情,她怎麽做都不行!


    白芷涵隻能自我安慰,她還有年年,隻要堅持下去,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哪怕兩年,三年……甚至更久的時間……  年年一周歲了。


    小家夥長得俊朗極了,濃眉大眼,跟慕少祁很像,但跟白芷涵沒半點相像。


    每當有人說起年年的長相時,白芷涵的心裏都會變得特緊張,生怕年年的身世遭到外人的質疑。


    在這一點上,她特別得小心翼翼,很少會帶年年出去,也很少請朋友來家裏做客。


    就連孩子一周歲要辦喜事的事情,她也從未在老太太麵前提過。


    不是她忘了,而是她根本就沒有給孩子辦滿月酒的念頭。


    倒是老太太疼愛孫子,認為這一周歲是個大事,必須得辦一辦。


    她主動命人下去操辦這個事情,也沒跟白芷涵麵前提,打算給她一個驚喜。


    白芷涵一早起來,看到府上的傭人,忙碌個不停,又是掛燈籠,又是掛彩帶的,像是要操辦什麽大喜事一樣。


    覺得奇怪,她抓住一個下人,問了起來:“小李,你們這是在幹嘛?咱們府裏要辦喜事嗎?”


    “二姨太,您這都不知道嗎?今天可是小少爺一周歲,是老太太說的,要請親戚回來給小少爺慶祝。”小李樂嗬嗬的回答二姨太。


    白芷涵聽完,眉頭緊蹙,鬆開小李的衣袖,心情沉悶的點了點頭,“哦,前兩天老太太是說過,瞧我這腦子,居然給忘了。”


    “二姨太,這兒的生辰可是母親的苦難日,您這咋就忘了呢?”小李平常話多,稍不留神就多問了一句。


    白芷涵一臉的難堪,尷尬地笑了笑,撓了撓額頭,“……前兩天還記得牢牢的,可能是我昨天身體不舒服,睡多了,腦子睡糊塗了。你先去忙吧,我去抱年年出來。”


    白芷涵找了個借口把小李支走,然後,她抬起手,捂在胸口處,深深地緩了幾口氣。


    方才小李說的那些苦難,她都沒經曆過,隻是當年做了個假象,叫她怎麽能記得住?


    還好小李隻是個下人,隨便打發打發就過去了。


    這要是其他人問她,恐怕問題就大了。


    白芷涵想起小李說的,今天家裏要來客人幫年年慶生,她心想著她得回房間去,早早地做好準備,省得到時候親戚問她什麽問題,她這個當媽的答不出來,連個幫她的人都沒有,那就尷尬了。


    一個時辰後。


    親戚朋友們,陸陸續續地上門拜訪來了。


    老太太親自守在門口,迎客,看得出來她對年年寵愛有加。


    為了這個寶貝孫子,她什麽事情都願意做。


    等客人們都到齊後,老太太再去安排客人們入席。


    介於孩子小,怕人多,年年不適應,老太太這次宴請的都是一些直係親屬,七大姑八大姨。


    客人們入席後,約莫有十桌的樣子。


    慕少祁不在家,老太太昨晚就叮囑過他,讓他今天務必在家。


    結果,早上起來找他,他又不見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老太太隻能派人出去找他,吩咐下去,務必把他找回來,否則那幾個下人就別回來了。


    慕少祁不在,所有的事情就隻能由老太太親自來做。


    好在還有白芷涵在,林婉君死了之後,老太太就特別喜歡白芷涵,有什麽好事情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


    “芷涵,跟媽一起去給親戚們敬酒,感謝他們過來幫年年祝生。”老太太叫上白芷涵跟她一起去給親戚朋友們敬酒,表示謝意。


    白芷涵雖然有點不自在,但她心裏清楚老太太叫上她一起,那是因為重視她這個媳婦兒。


    哪怕再不自在,她也要強迫自己跟著老太太後麵走了過去。


    老太太領著她,挨個挨個桌子的打招呼,敬酒,並且向親戚們大方地介紹她,說她是他們慕家最大的功臣,幫他們慕家留了香火,生了一個好孫子。


    親朋好友們十分擁護老太太,每次老太太誇完白芷涵,那些叔叔伯伯們,都會跟著老太太後麵繼續誇白芷涵。


    “芷涵,的確是個好姑娘,長得漂亮不說,還這麽能幹,生出年年這麽乖巧的孩子,真了不起。”


    “可不是嘛,芷涵,知書達理又大方得體,比之前那個叫林什麽來著的,不要好太多了。”


    “是啊,我也認為芷涵是個好姑娘,少祁這小子能娶到芷涵,真是三生修來的福氣。”


    受了誇,白芷涵的心裏美滋滋的,即便慕少祁這一年來待她很冷漠,再也沒有關心過她,但是這一刻,她所做的那一切能得到這些人的認可,她還是挺滿足的。


    “叔叔,伯伯,嬸嬸,舅舅,你們就不要再誇我了,我哪有你們說的那麽好啊。感謝你們過來給年年祝生,大家多吃點,招待不周的地方,還望大家多多諒解。”白芷涵臉紅的回應過去。


    敬完最後一桌酒,慕少祁總算是被下人們找回來了。


    隻不過他喝了好多酒,是被幾個下人架著身子抬回來的。


    這麽一出現,讓老太太覺得特丟人,走上前去,對幾個下人說道:“把他抬到那邊去,找個位置先讓他坐下來。都這麽大的人了,還一天到晚的讓人操心,真不知道這個父親怎麽當的!”


    “媽,您消消氣,客人們還在呢!”白芷涵見狀,先是在老太太麵前說了句好話,再又領著下人們把慕少祁帶到飯桌那邊去,拉開一隻板凳,先把慕少祁安頓好。


    慕少祁渾身上下都是酒氣,醉得特別厲害,剛一坐下,他的身子就往前一傾,貼在飯桌上。


    頭也差點栽下去,幸虧白芷涵拉開他旁邊的凳子坐了下去,用自己的肩膀撐住了他的頭。


    “少祁,你醒醒,別睡了,家裏來客人了。”她拍了拍慕少祁的臉,喊了他一聲。


    慕少祁繼續睡著,嘴裏含糊不清地念著一個女人的名字:“婉君……婉君……”


    這個名字,他足足叫了一年多,每次喝醉酒都會叫,白芷涵都已經習慣了。


    有些時候忍不住她會衝他發火,而現在有這麽多客人在,她不能發火,隻能將火氣強壓下去,憋在心裏麵。


    酒宴的菜色陸陸續續的呈上來,等最後一道菜都送上桌後,老太太站起來說了聲“開席”,酒宴這才正式開始了。


    就在這時候,慕家的一個傭人急急忙忙的跑到老太太的麵前,激動地說道:“太太……大爺回來了……大爺回來了……”


    “少東回來了?真的嗎?”老太太聽到傭人說大爺回來的消息,開心得不得了,大爺常年在外打拚,幾年才回來一次,老人家可想念了。


    傭人點點頭,“真的,大爺回來了,是大爺,沒錯,大爺身邊還帶著一個女人……”


    “還愣著幹嘛啊,快點加兩把椅子啊。”老太太興奮地說道,滿臉的笑容,眼睛早就已經往大門口的方向盯了過去,迫不及待地等著大兒子進來。


    “今天可真是個好日子,年年過生,少東也回來了,真的是太好了。”


    白芷涵雖然知道慕家有個大少爺,但這個大少爺長年在外,從她進慕家門到現在,還從沒見過他,也不知道這個大少爺是個什麽樣的人?怎麽他一回來,老太太高興成這個樣子?


    正當她懷著好奇心,抬高脖子,往門口處望過去時,竟意外的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倩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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