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醬……”
我低聲喊道——
“你……”
沙耶加醬也驚訝得喊出聲來。
“做什麽啊混蛋！”
杏子醬也注意到了，剛才的事情是新出現的魔法少女搞的鬼——
她掄起搶向焰醬刺去。
可是——
焰醬的身影瞬間從那裏消失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焰醬站在了杏子醬的背後。杏子醬立刻和焰醬拉開距離說道。
“原來如此，你就是那個傳說中的異類嗎……盡使些奇怪的招數……”
——異類。
這個詞，她剛才也說過……好像是——
棒球部的男生會把球路奇怪的球稱為異類球。
也就是說，焰醬她，與普通的魔法少女不同……是這個意思嗎？
“別妨礙我！”
這時，傷勢已經恢複了的沙耶加醬這麽叫著——
再次向杏子醬砍去。與此同時，焰醬出現在沙耶加醬的背後伸手拉住了她，順勢用手刀劈向了張口結舌的沙耶加醬的後頸。
“可……”
“沙耶加醬！”
我趕忙跑到當場應聲而倒的沙耶加醬身旁，肩膀上的丘比平靜的低聲說道。
“沒關係，她隻是昏過去了而已。”
“……你是什麽人？到底是誰的同伴？”
說這話的人是杏子醬。
第一次看到她的大眼睛露出警戒的神色，質問著焰醬。
“我是冷靜之人的同伴，挑起無謂爭執的笨蛋的敵人。”
看到杏子醬的反應，焰醬還是用一貫冷靜的表情回答道。
“你是哪一種？佐倉杏子。”
“為什麽會知道我的名字……？”
“……”
“我們在哪裏見過嗎？”
“誰知道呢。”
聽了焰醬冰冷的回答，杏子醬稍稍往後退了一小步。
過了一會兒——
杏子醬咂了下嘴，把槍收了起來。
“完全看不透你的牌呢……今天就先到這裏吧。”
“英明呢。”
焰醬的話還沒說完——
杏子醬已經往後一騰，從小巷子裏消失了。
就像她出現的時候一樣，又在一瞬間不見了。
我的膝蓋一直顫栗不已，終於癱坐在地上。我就這樣抬頭看著焰醬，問道。
“你是來……救我們的嗎？”
可是，焰醬惡狠狠的盯著我說。
“到底要我忠告你多少次？你到底糊塗到什麽地步？”
焰醬用嚴厲的口吻詰問著我。
“你不應該和這扯上關係的，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吧。”
“可是，我……”
“對付蠢貨，我會不擇手段的。”
“……”
我的膝蓋又開始抖個不停了。
剛才，真的——把焰醬觸怒了。
總是像冰一樣寒冷堅硬的眼神，現在正燃燒著熊熊怒火。
可是——可是，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果然我怎麽想也沒明白……隻是無法形容的恐懼，讓我的身體抖個不停。
因為焰醬正冷冰冰的俯視著我——
焰醬突然轉過身，像拋棄了我一樣，走遠了。
我直到焰醬走了也一直在原地動彈不得。
不論焰醬如何忠告，我不知道為什麽，總會惹她生氣。我不知所措起來，明明一直在努力想讓大家往好的方向發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然而，在我自我檢討的時候——
一個事實讓我陷入了黑暗之中。
那就是，不過我怎麽從中斡旋，沙耶加醬和焰醬都絕對不會協力合作的。讓她們兩個一起對付魔女是不可能的——現在我已經明白了，不知什麽時候膝蓋的顫栗也停止了。
“小圓，現在先去看下沙耶加。”
“……啊”
聽了丘比的話，我慌忙跑到沙耶加醬身邊。
把她抱起來，讓她的頭枕在我的大腿上，不一會兒沙耶加醬醒過來開始呻吟道。
“啊……疼疼……可惡……”
“沒事吧？沙耶加醬！？”
“可惡！連那家夥也跑出來了，這犯規了吧……”
“沙耶加。”
丘比對按著後腦坐起來了的沙耶加醬說道。
“之前打倒的那個魔女的悲傷之種，有帶在身上嗎？”
“……誒？”
“剛才的戰鬥之後，你的靈魂寶石已經非常渾濁了。”
“啊……真的。”
“你把它們靠近試試。”
被丘比一說，沙耶加醬從口袋裏把上次救我的時候得到的悲傷之種拿了出來。那個被奇妙的裝飾物點綴著的黑色寶石，和沙耶加醬的靈魂寶石接觸的瞬間，發出了炫目的光芒。好像在共鳴一樣，沙耶加醬的靈魂寶石也發著光——我看到從那裏好像有什麽黑霧一樣的東西移動到了悲傷之種裏麵。
不一會兒，光芒消失了——
悲傷之種變得更加漆黑了，然而，沙耶加醬的靈魂寶石恢複了清澈透亮的光芒。
“嗯，這樣一來暫時就沒事了。”
丘比一邊這麽說著，一邊盯著沙耶加醬手裏舉著的悲傷之種。沙耶加醬皺著眉頭說道。
“嗚哇，全黑了……”
“已經危險了。再繼續吸收汙穢的話，就可能孵化出魔女來了。”
“……誒誒？”
“不過，沒關係。”
丘比說著，用尾巴靈巧的把悲傷之種顛了幾下——
然後就放進背上像口袋一樣的地方裏了。
於是悲傷之種就這樣沒入丘比的身體之中了……
“這樣就安全了。”
好像高興的咽著什麽的丘比說道。
“吃……吃下去了嗎？”
“這個也是我的職責之一呢。”
看著吃驚的我，丘比不知道為什麽洋洋得意的挺起了胸。
“但是，為了給下一次的淨化做準備，要快點得到新的悲傷之種才行啊。”
“所以——魔法少女之間也會發生戰鬥？”
“嗯，是這樣沒錯。”
丘比不慌不忙的說道——可是我，完全不能接受。
“保持這個東西的清澈是這麽重要的事情嗎？”
聽沙耶加醬這麽問，丘比表情認真的答道。
“佐倉杏子她，很強吧？”
沙耶加醬聽了這話，表情猙獰起來。
“她總是讓靈魂寶石保持著最佳狀態。如果有多餘的悲傷之種的話，就可以毫不吝惜的隨意使用魔法了。這就是杏子的強大之處。”
“所以才，為了悲傷之種犧牲他人……”
“魔力使用得越多，靈魂寶石積累的汙穢也越多。沙耶加，如果你不去收集悲傷之種——可以說對杏子的戰鬥就沒有勝算。”
……怎麽這樣。
為了和魔法少女戰鬥而去打倒魔女收集悲傷之種什麽的——
總覺得，這樣做……那個，是叫做本末倒置吧。
“嗯，可是為什麽呢……”
沙耶加醬也好像不能接受的樣子，撓著腦袋問道。
“麻美學姐她，不是也沒有充足的悲傷之種嗎？可是戰鬥起來也不輸別人……果然是那個？有才能的差異嗎？”
“的確，這也是事實呢。”
丘比馬上輕快的答道。
“好——狡——猾——，不公平啊！”
沙耶加醬倒在原地
，蹬著腿抱怨道。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杏子她素質不錯，而且是與眾多魔女交戰過的老手。”
丘比輕描淡寫的低聲說完這些後——
好像若有所指的看著我，繼續說道。
“可是呢，反過來也有完全沒有經驗，才能卻在杏子之上的天才魔法少女存在哦。”
“那是誰啊？”
沙耶加醬翻了個身，趴在地上抬頭問道。丘比回答。
“就是鹿目圓啊。”
……誒。
“……誒？”
沙耶加醬也吃驚的看著我。
“……小圓嗎？這是真的嗎？”
“嗯。所以，如果你怎麽樣也想要能和杏子對抗的戰力，還可以幹脆去拜托小圓。”
雖然丘比好像很高興的這麽說——
這話之前它也說過，而且記得麻美學姐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
這是真的嗎……？
如果我契約的話，一切都能妥善解決嗎？
我剛想這麽問的時候——
“不行，小圓！”
沙耶加醬搖著頭。
“這個是我的戰鬥，你不要卷進來。”
沙耶加醬扭過頭不知道盯著哪裏這麽說道——
這樣一來，結果，我又像往常那樣，隻是個專門添麻煩的家夥而已了。
沙耶加醬渾身上下的傷口——
簡直就好像我劃上去的一樣……我哀痛不堪，緊緊咬住嘴唇。
○
第二天的晚上。
我偷偷從家裏出來，跟沙耶加醬和丘比會合，又來到了昨天張開結界的地方。可是，沙耶加醬的靈魂寶石已經對這裏沒有反應了——
“沒用了。時間過去太久，已經沒有追蹤昨晚那個使魔的線索了。”
聽了丘比的話，我一邊鬆了一口氣，可是想到又要重新開始尋找，又一邊不安了起來。
小巷子裏四處都是昨晚戰鬥遺留的痕跡。這些是，沙耶加醬擲向使魔的劍的痕跡嗎，還是杏子醬的被沙耶加醬避開的槍的痕跡，我已經分辨不出了——
可是這曆曆在目的創痕，讓我憂心忡忡。
“……那個，沙耶加醬。”
我向拚命舉著靈魂寶石四處尋找蹤跡的沙耶加醬問道。
“這樣繼續狩獵魔女的話，又會遇到昨天那孩子的吧？”
“這個，當然會的。”
看她的表情是已經做好覺悟了——
我想那樣一來就太危險了，繼續說道。
“這樣的話，先去和那孩子見一麵，好好談談比較好吧……不然的話，一見到又會開始吵架了。”
“吵架嗎……”
這時，沙耶加醬微微笑著說道。
“昨天的那個，在小圓看來，僅僅是吵架而已嗎？”
“……誒？”
“那個啊，是真刀真槍的搏殺啊。開始隻是互相看不慣而已，打到一半，那家夥也好，我也好，都是真心想把對方幹掉了。”
“這樣……就更不行了……”
“所以說去和她商量？別說傻話了！對方可是為了悲傷之種會把人類當作飼料的家夥啊，要怎麽向她讓步啊？”
可是……可是。
我仍然不罷休，繼續說道。
“沙耶加醬是為了對付魔女才成為魔法少女的對吧？那孩子可不是魔女……也一樣是魔法少女哦。”
“……”
“我想隻要努力去找，一定能會有和睦相處的辦法的。雖然做法不一樣，都是想要狩獵魔女的吧？昨天的那孩子……還有，焰醬也是。”
這是我的真心話。
看了昨天的那場戰鬥之後——不，看了昨天那場戰鬥我又想了一整晚之後，我覺得果然隻有這麽辦了。沙耶加醬和焰醬，還有昨天的杏子醬一起合作的話，肯定能一往直前無所畏懼的戰勝那些可怕的魔女的——我是這樣想的。
“麻美學姐也是，如果沒有和焰醬吵架的話……應該就不會像那樣死掉了。”
在我拚命想說服沙耶加醬的時候——
“那是不可能的！”
沙耶加醬很少見的正麵盯著我怒吼起來。
“小圓你也看到了吧？那時那家夥等到麻美學姐被幹掉了才出來打倒魔女。那家夥為了悲傷之種而看著麻美學姐被殺掉！”
“啊……”
那個——不是這樣的。
那個時候，焰醬被麻美學姐用魔法綁住了——
所以，就算想救她也動不了——
“那個轉校生也和昨天那個叫杏子的家夥是同類，隻會為自己考慮。我現在已經明白了，隻有麻美學姐是特別的，其他的魔法少女，都是那樣的家夥！”
“那個……不是的……沙耶加醬。”
雖然我想說明些什麽，這種時候，我又說不出話來了。
“聽好了，小圓。雖然昨天逃跑的使魔是個小角色，它也是會殺人的。那家夥下一個盯上的說不定就是小圓的爸爸或者媽媽了，或者是達君也說不定。這樣小圓也覺得沒事嗎？也會原諒放走它的家夥嗎？”
“……”
“我呢，不隻是為了和魔女戰鬥，更是為了保護重要的人才渴望這份力量。所以，如果有比魔女還要壞的人類——我也會去戰鬥。就算對方是魔法少女也一樣。”
“沙、沙耶加醬……！”
我一邊喊著，一邊追上了從小巷子裏走出去了的沙耶加醬。
“難受的話就不用跟著我了。這可不是什麽看著舒心的事情。”
沙耶加醬丟下這句話後就一個人走了。
被落在後麵的我，已經淚流滿麵——
我幽怨的盯著腳下蜷著尾巴的丘比說。
“丘比也說點什麽啊……”
“唔……”
丘比好像有口難言一樣扭著腦袋說道。
“我能說的隻有，太魯莽了，這樣而已。現在的沙耶加，無論是對上曉美焰還是佐倉杏子都毫無勝算。可是呢……沙耶加是聽不進去的。”
我也是……這麽想的。
我現在的話，沙耶加是肯定聽不進去的，這種預感更強烈了。
這個不隻是因為，契約成為魔法少女的沙耶加醬，和現在還無法作出決斷的我立場不同了。
果然，我是——做不了沙耶加醬的朋友了吧。
我感覺到了這種痛不欲生的預感。
○
那是在，我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的事情——
在那年春天我作為轉校生轉入了見瀧原小學。
還沒有一個關係要好的朋友，對城市也不太熟悉……
雖然對簇新的、寬敞的家感到欣喜，達也剛剛出生，我總覺得爸爸和媽媽被達也搶走了一樣，總有一種風從心房吹過的感覺。突然間，好怕自己被一個人仍在這個世界上，每天都一個人在房間裏抹淚度日。
在某一天。
我在上學路上被坑窪絆倒了——而且，很倒黴的書包蓋沒有蓋好。在摔倒的同時，那天裝著的教科書、筆記本、筆盒，還有其他東西全部都，在那裏散落了一地。
周圍走著很多去同所小學上學的學生，他們都盯著這邊看，可是誰也沒有過來幫忙——
我盯著從膝蓋滲出的血發呆。
膝蓋擦傷的地方刺刺的痛著。而且，不僅如此，散落滿地的教科書什麽的，掉到前一天下雨的時候積蓄的汙水裏了。我被眼前的景象所打擊，嶄新的教科書、筆記本，還有爸爸給我做的便當，都被泥水浸濕了。
因為被這麽多人圍觀著，我
在拚命忍著不要哭，這時候——
“沒事吧？”
一個孩子向我伸出了手。
“……啊”
這是個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呢，一下子分辨不出。
短發、短袖、短褲，手插在口袋裏，一臉傲氣的俯視著我。
看到我吃驚的樣子，那孩子蹲了下來，毫不猶豫的從口袋裏拿出手帕，撿起我的教科書一本本擦幹淨。我這才注意到這孩子的書包是紅色的，終於知道她原來是女孩子啊。
“謝……謝謝。”
“這些教科書擦幹淨了就沒事了哦。筆記本可能會留下汙垢，不過隻在邊上有。便當也沒事，雖然包著的布髒了，洗洗應該就掉了，要好好的吃完哦。”
她說著衝我笑了起來——我一直忍著的眼淚開始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啊啊，別哭啊！不是全都沒事了嗎！”
（插畫262~263頁）
“……對、對不起。”
“不、不用道歉也沒關係喲！”
散落的東西被那孩子全部擦幹淨，安然無恙的幫我裝到書包裏了。
“我……叫鹿目圓。”
聽我這樣打招呼，那孩子又笑了起來。
“我知道的啦，話說，我們在一個班呢。”
“……誒”
“美樹沙耶加，請多指教。”
我握住了她伸出的手——
這就是我和沙耶加醬的相遇。
從那以後，好像沙耶加醬把朋友分給我了一樣，我的朋友慢慢多了起來。
在班上也是，隻要跟著沙耶加醬，就不會是一個人了。我和沙耶加醬不一樣，沒有她那麽好的運動神經。放學後，沙耶加醬和男孩子們一起玩躲避球，我隻能在旁邊看著——隻是這樣，就覺得非常開心了。
情人節的時候兩個人一起去買巧克力，升六年級的時候兩個人一起向爸爸學習做家務。有時我去沙耶加醬家裏過夜，有時沙耶加醬來我家過夜。一起睡覺的時候，我們在一張床上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雖然總是沙耶加醬說五句我說一句，我也覺得快樂得心裏暖暖的——我也是在那個時候知道沙耶加醬喜歡青梅竹馬的上條君的。
不久沙耶加醬和我的關係，就變得和爸爸媽媽達也同等程度的那麽親密——
可是，有時候，我會忽然意識到。
我隻會給沙耶加醬添麻煩，總是受她照顧……
可是我做過什麽回報沙耶加醬的事情呢。
“小圓，這個給你。”
“小圓，今天一起玩吧。”
“小圓，不是給你們欺負的！”
沙耶加醬一直都像這樣關心著我，保護著我——
可是，我更想要——
能為沙耶加醬做點什麽。
可我不知道能做什麽……
我的頭腦沒有好到能輔導沙耶加醬學習的程度，運動和朋友方麵沙耶加醬也不需要我的幫助。
這樣下去的話，沙耶加醬總有一天會厭惡我的吧……
這份不安，在心裏逐漸擴大了。
沙耶加醬的存在，在我的心中越重要，這份不安也越發強烈——
我總想著做些什麽能和沙耶加醬對等的事情，卻隻是空想而已——
然後——升上初中二年級的今年，那件事情發生了。
上條恭介君遭遇了事故。
雖然性命救了回來，上條君還是受了重傷，以後都不能拉小提琴了——沙耶加醬前所未見的驚慌失措，甚至請了一段時間的假，終於回學校上課了也不見她的笑容了……看到這樣的沙耶加醬，我也無能為力……那時就開始覺得自己太沒用了。
過了一個月，沙耶加醬漸漸恢複了以前的開朗，但這並不是我的功勞——多虧了時間的流逝和在醫院努力做複健的上條君——我還是老樣子，一直被沙耶加醬關心和鼓勵。
雖然我們運氣很好一直在一個班，但是以後的事情誰也不能保證。
我們也聊過高中要考同樣的學校，可這種事也沒個準，總有一天我們還是會分開的。
我什麽時候能成為沙耶加醬真正的朋友呢……
這樣下去一輩子都隻是沙耶加醬身邊無關緊要的人而已，我不想要這樣……
我一直有著這種想法。
然而，現在——
沙耶加醬在一個人煩惱，一個人作出決斷——
和丘比契約了。
以治好上條君的手為代價，成為了魔法少女。
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魔女吃掉，在危險的地方——沒有同伴孤單一人，每晚戰鬥著。然而，我還是那個膽小鬼——麻美學姐臨終的情景在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沒有辦法和丘比簽下契約……
——果然，我隻能躲在自己的房間裏哭了。
在房間裏關上電燈，躺在床上，一直想著這些事情——
聽到了一樓玄關有誰進來了。
看了下鍾，已經是淩晨兩點了。
“是媽媽——”
我從床上起來，披上開襟毛衣走出房間。
等我下到一樓，媽媽已經不在那裏了，隻聽到浴室裏傳出的水聲。
皮包和外套就這樣被丟在玄關，我撿起來向廚房走去。
在唯一一盞特意留著的燈下，可以看到爸爸留的字條。
“辛苦了。冰箱裏有土豆沙拉。”
看完之後，我在椅子上坐下，等著媽媽從浴室出來。
不一會兒，媽媽穿著浴袍過來了。
“啊……小圓？”
“歡迎回來，辛苦了。”
媽媽一邊笑著說“謝謝”，一邊從架子上拿下威士忌，從冰箱裏取出土豆沙拉。
把這些放在桌子上，媽媽就開始頹唐散漫的浴袍晚酌了。
“唔，好喝！”
感歎完媽媽用一手握拳支著臉頰看著我，終於開始問了。
“怎麽了，睡不著嗎？”
“嗯……能稍微聊下嗎？”
“當然了。”
媽媽這麽說著，又站起來從冰箱裏拿出了蘋果汁和玻璃杯，放在了我的麵前。然後，我們碰杯，小聲互道“辛苦了”。這是我們家偶爾會有的母女晚酌。
“……那麽，怎麽了？”
媽媽抿一口威士忌繼續問道。我開始說道。
“那個啊，朋友她呢……現在很糟糕。說的話做的事大概都沒什麽錯……明明是這樣的，可她越是努力的去做正確的事情，情況卻變得越嚴重……”
媽媽聽了之後卻幹脆的說道。
“嗯，這是常有的事情呢。雖然很不甘心，並不是一味積累正確的事件就能得到好結果的。不如說正是因為大家都固執的相信自己認為的正確，幸福才越走越遠。”
“明明沒有錯，卻得不到幸福什麽的……好過分。”
聽我這麽說，媽媽平靜的點點頭。
“我要怎麽做才好呢？”
“……這種事情光靠旁人勸勸是沒辦法漂亮解決掉的呢。”
媽媽說完，我的心緊揪得直疼。
朋友也算是旁人嗎……？
還是在說，做不了朋友的，什麽人呢……？
媽媽看到我這樣，繼續說道。
“即使是不怎麽漂亮的方法，你也想用嗎？”
聽了這話——
已經想過很多了的我，“嗯”的點了點頭。
“那麽——做些錯事就好了。”
玻璃杯裏疊著的冰塊因為手指的溫度落入水中，媽媽微笑著說道。
“做些錯事……？”
“嗯。有誰連同那個正確過頭的孩子的份，把錯事一起做了就好了。撒個奸詐的謊，逃避可怕的東西。可是過後有時也會發現這樣才是正確的。如果真的陷入了束手無策的困境裏，幹脆一錯到底也是一種方法哦。”
“可是——這樣做的話，那孩子能明白……這是為了她好嗎？”
“明白不了的時候也是有的，而且很難馬上明白。不是說了嗎？這不是什麽漂亮的方法呢。你是想放棄那孩子呢，還是被她所誤解呢？”
“……”
……我不知道。
怎麽做才是正確的，我不知道。
這時，媽媽她——突然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臉蛋，說道。
“小圓，我把你養成了一個好孩子了呢。不會說謊，不會做壞事，一直往正確的方向努力著。作為小孩子已經合格了。所以——在成為大人之前，現在來學習下做錯事的方法吧。”
“學習……嗎？”
“年輕的時候創傷也好得快。趁現在學會高明的跌倒方法，以後肯定用得著的。成為了大人之後啊，慢慢的做錯事就變得很難了。背負的責任越來越多，也就不敢下錯手了。”
“嗯……”
我把聽得忘記喝了的蘋果汁端到嘴邊，仔細想著。
然後，畏首畏尾的問道。
“……那樣不是，很辛苦嗎？”
“大人不論是誰都是很辛苦的哦。所以才會允許大人借酒消愁。”
媽媽微微一笑，舉起了玻璃杯。
我看著媽媽也不由得微笑了起來。
“我也想早點和媽媽一起喝酒啊。”
“快點長大吧。這份辛苦也是特別愉悅的哦，大人啊。”
媽媽說著——
伸出手指點了一下我的額頭。
○
可是——
到了第二天，我還是不知道具體該怎麽做。
在學校裏也沒能和沙耶加醬說上話——
放學之後，沙耶加醬隻說了一句“再見”就一個人走了。
仁美醬問我，“發生什麽事了？”我也含含糊糊的瞞混過去了——我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繼續考慮昨天晚上媽媽對我說的話。
“……連同正確過頭的沙耶加醬的份，我來把錯事……”
再去找一次焰醬，求她去幫沙耶加醬嗎？還是說，去見杏子醬，求她不要再找沙耶加醬麻煩比較好呢？怎麽樣才能讓她們三個一起協力對付魔女呢……？
話說回來，媽媽說的“錯事”到底是什麽呢？現在就算被沙耶加醬誤解，被她討厭，也要去為她做點什麽才行吧……
回到家裏，吃著爸爸做的晚飯的時候，也在糾結著這個問題——
要在睡覺前寫完的作業也開始變得棘手了，回過神來，已經非常晚了。
“……搞不懂啊，我。”
我趴在書桌上亂抓頭發的時候。
（——小圓！）
突然，我的腦海裏響起了丘比的聲音。
（小圓——小圓！）
“……丘比？”
我急忙拉開窗簾，我的房間在二樓，丘比卻趴在窗外。
我按下鎖打開窗戶，丘比馬上跳了進來。
“快點！沙耶加有危險！快跟我來！”
“……誒！？”
趁著媽媽他們沒有注意偷偷從玄關溜了出去——我拚命跑著，丘比跳上我的肩膀說道。
“杏子又來找沙耶加的麻煩了。”
“——誒？”
“是今天你們放學之後的事情。”
丘比開始說事情的經過。
“沙耶加像往常一樣去探望那個少年——可是他已經出院了。於是沙耶加就回家了，可是卻遇上了杏子。”
“這個……太不妙了……”
沙耶加醬先去了醫院一趟就是說，沙耶加醬不知道上條君已經出院了——也就是說，上條君沒有告訴沙耶加醬——上條君隻是忘記說了嗎，雖然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可是，沙耶加醬肯定很受傷……
丘比點了一下頭——非常平靜的繼續說道。
“杏子知道了沙耶加醬對那個少年的心意，說了很多風涼話。沒見一麵就回去了什麽的，明明今天追了一天什麽的。”
“……”
“後來，這可能是杏子的解決方式吧——她狠狠的訓斥了為了別人而契約成為魔法少女的沙耶加一頓，又說道。‘既然你都已經做了，為了讓那個少年沒有你就活不下去，就應該去把他的手腳都給弄殘廢掉。’”
“……竟然說了那種話，沙耶加醬她……”
——肯定，怒不可遏。
沙耶加醬從以前就比起自己，對別人的痛楚更加敏感——
所以，總是一直照顧著我……對這樣的沙耶加醬，杏子醬說出了那樣的話，這樣她們倆簡直就是水火不容嘛——
“嗯，我也第一次看到那麽生氣的沙耶加。”
聽丘比這麽冷靜的說完，我的心都變涼了。
“兩個人的決鬥已經無可避免了。所以，我把你叫來了。你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哦。”
“……最、最壞？”
“美樹沙耶加可能在與魔女戰鬥前就先把命丟了也說不定。”
……不行。
這個絕對不行……！
勉強著開始顫抖了的雙腿，忍耐著已經要滾出來了的眼淚，我拚命繼續跑著。
出了住宅街再繼續往前跑了一會兒，在和臨鎮之間的高速公路那裏，可以看到一個小天橋。
丘比從我肩上跳了下來，跑在我前麵帶路。
那座橋的上麵，從四麵看都是死角——
想要不引人注目的悄悄決鬥的話，那裏正好。
我卻在想，這個地方到底是誰為了做什麽而設計的呢，真是個讓我喘不過氣來的地方。
肚子兩邊絞痛不已，肺像要裂開了一樣，可是我還是拚命繼續跑著。雖然是深夜，高速公路的上方也被川流不止的車輛前燈照得敞亮——有兩個身影引入眼簾。
已經變好身手持長槍，穿著紅色衣服的杏子醬和——
還穿著製服，狠狠的瞪著杏子醬的沙耶加醬。
就在沙耶加醬拿出靈魂寶石擺好架勢的時候——
“等下——等下，沙耶加醬！”
我叫了起來。
“等下，拜托了，住手！”
“……小圓。”
沙耶加醬聽到了我的聲音，微微朝我這邊回了下頭。
我繼續拚命的跑著，終於到了沙耶加醬的旁邊，死死抓住了她的製服。
“住手啊，沙耶加醬！”
“別來礙事。而且這本來就和小圓沒有關係。”
“不……不行啊這種事！絕對很奇怪啊！”
我喘著氣斷斷續續的叫道，死命抓著沙耶加醬的手。
這時聽到了一陣竊笑聲。
“哼，煩人的家夥就會有煩人的同伴呢。”
說這話的是——佐倉杏子醬。
她這次嘴裏咬著帶巧克力的點心，看著我和沙耶加醬冷笑著說。
“住手、住手的叫著，真是一夥天真的傻帽。”
就在沙耶加醬要說什麽反駁的時候。
“那麽，你的同伴又是怎麽樣的呢？”
這個熟悉的聲音是——
焰醬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杏子醬的背後。
杏子醬咂了一下嘴。焰醬平靜的說道。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我不是叫你不要對美樹沙耶加出手的嗎。”
聽了這話——
我明白了焰醬是站在杏子醬那邊的……我知道我最後能依賴的微薄希望也被切斷了。想辦法讓焰醬杏子醬和沙耶加醬握手言和，三個人一起對付魔女的希望……現在，已經完全破滅了。
“你的作法溫和過頭了——反正，對方也幹勁十足。”
杏子醬一邊瞟著沙耶加醬一邊笑著說道。
“那麽——”
焰醬往前走了一步。
“……我來做她的對手，你不要出手。”
“焰……焰醬。”
——我要怎麽做才好。
——為了沙耶加醬，就算被她誤解也沒關係。
我像祈禱一樣合起雙手，拚命搜腸刮肚的考慮著。
“嗯——那麽，我就等到這個吃完為止哦。”
杏子醬咬著點心，收起槍說道。
她們兩個從容的樣子把沙耶加醬激怒了——
“少看不起人了……”
沙耶加醬在我旁邊咬牙切齒的大叫道。
“這可不是看不起人哦……”
——不好了。
沙耶加醬勃然變色，舉起了靈魂寶石，在這個瞬間——
我的手擅自動了起來。
大概沙耶加醬對我的行動毫無戒備——
她手裏的靈魂寶石一下子就被我搶了過來。
“……誒”
——隻有這麽做了。
現在，三個人的關係這麽惡劣，以這樣的狀態遇到魔女的話——肯定又會發生麻美學姐那時的悲劇——這肯定是最會讓麻美學姐傷心的事情……
所以，現在，隻有這麽……
“——沙耶加醬，抱歉！”
我一邊道歉——
一邊用力把沙耶加醬的靈魂寶石扔到了夜幕中的高速公路上。
“什……！？”
“誒……？”
“……啊”
沙耶加醬、焰醬、杏子醬，除我之外的人都驚呆了——
靈魂寶石在我們麵前，閃耀著光芒——沒入到無數川流不止的汽車前燈的光亮裏了。然後，它還沒來得及掉到地上，就落到一輛卡車貨架的貨物上，被帶走了。
我籲了一口氣，這時——
“——糟糕了！”
臉色劇變的焰醬跳了起來——她馬上被光芒包裹了起來，變身成了那個黑白相間的魔法少女的樣子。然後，瞬間就消失在夜空中了。
“小圓……你在做什麽啊。”
沙耶加醬也生氣的對我喊道——我哭著回答道。
“可是，不這樣的話……不這樣的話，就阻止不了你們！我不想要沙耶加醬去做什麽決鬥！”
“我都說了——”
沙耶加醬正對我說到一半的時候。
眼神突然失去了光澤——
就這樣倒在了我的臂彎裏。
“誒——沙、沙耶加醬！？”
一瞬間沙耶加醬全身的重量向我壓來，我們兩一起跌坐在地上。我還是捧著沙耶加醬的臉，拚命繼續叫著。
“沙耶加醬？沙耶加醬！怎麽了！？”
可是——
沙耶加醬的眼睛已經空洞無物了……嘴唇也盡失血色。
“剛才那樣太糟糕了啊，小圓。”
這時……丘比說道。
“竟然偏偏把自己的朋友扔出去了，真是要命。”
“——誒？……扔出去了？”
我還一頭霧水，這麽問著丘比——
杏子醬衝了過來，粗暴的抓起了趴倒在地的沙耶加醬，仔細觀察著她的臉。
“住、住手！”
我這麽叫著，想掰開她的手——
可是杏子醬瞪大了眼睛說道。
“……這是怎麽回事啊，喂！？”
她衝著丘比怒吼道。
“這家夥，這不是死了嗎！”
……誒？
“喂，我在問你這是怎麽一回事呢！”
可是——
丘比隻是沉默的看著沙耶加醬。
它紅色的眼睛在黑夜裏閃閃發光——
還有，這是為什麽……
我有一種非常不祥的感覺——
“……沙耶加醬，喂，沙耶加醬……起來啊，喂？”
我隻是這樣搖著沙耶加醬的身體。
我驚慌失措，無法理解剛剛發生在眼前的事情——
隻是，連泉湧般的眼淚都顧不上擦，一個勁的搖著沙耶加醬的身體。
可是，沙耶加醬的腦袋——
就像是壞掉的人偶一樣，隨著搖晃擺動著。
“你們魔法少女——”
這時，丘比像平時一樣輕描淡寫、不慌不忙的說道。
“能控製身體的範圍最多是方圓一百公尺。”
“——一百公尺？你在說什麽？”
“平時當然都是寸步不離貼身帶著的，所以這種事故非常少見……”
麵對杏子的詰問，丘比還是這麽淡淡的回答，總覺得有點不識氣氛——
“你在說什麽啊丘比！快救救她啊！不要讓沙耶加醬死掉啊！”
我泣不成聲的喊道。
可是——丘比說道。
“小圓，那邊的不是沙耶加，隻是一具空殼而已。”
“誒……？”
“沙耶加醬剛才不是被你扔出去了嗎。”
我沒有辦法馬上理解丘比的話的意思——
驚呆了癱坐在一旁的我的耳邊，響起了丘比平常的語氣。
——用和普通人類一樣脆弱的身體和魔女戰鬥什麽的……我可沒辦法拜托你們去做這樣的事。
——對你們魔法少女來說，原來叫做身體的東西隻是個外設硬件而已。你們稱為靈魂的本體，為了能更加高效的運用魔力，幫你們壓縮成了安全的形態。
這平靜的語氣所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這個時候……我還完全不能理解。
“和魔法少女簽下契約的我的使命呢——”
丘比用紅色的眼睛看著我們——冷冷的說道。
“就是把你們的靈魂取出來，做成靈魂寶石。”
我的心凍成了一團——
“不是什麽好差事哦——魔法少女什麽的。”
我又聽見了麻美學姐的聲音。
“一旦成為了魔法少女，就再沒有被救贖的希望。”
我又想起了焰醬的話。
“那個契約就是——以唯一的希望作為交換，放棄其他所有的東西。”
我又回憶起了焰醬那悲傷的眼神。
“……你們總是這樣呢。把事實原原本本的告訴你們，就一定是這樣的反應。”
對著眼淚撲撲簌簌掉個不停的我——
丘比微笑著說道。
“真是莫名其妙，為什麽人類就是對靈魂的存在方式這麽的執著呢？”
我低聲喊道——
“你……”
沙耶加醬也驚訝得喊出聲來。
“做什麽啊混蛋！”
杏子醬也注意到了，剛才的事情是新出現的魔法少女搞的鬼——
她掄起搶向焰醬刺去。
可是——
焰醬的身影瞬間從那裏消失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焰醬站在了杏子醬的背後。杏子醬立刻和焰醬拉開距離說道。
“原來如此，你就是那個傳說中的異類嗎……盡使些奇怪的招數……”
——異類。
這個詞，她剛才也說過……好像是——
棒球部的男生會把球路奇怪的球稱為異類球。
也就是說，焰醬她，與普通的魔法少女不同……是這個意思嗎？
“別妨礙我！”
這時，傷勢已經恢複了的沙耶加醬這麽叫著——
再次向杏子醬砍去。與此同時，焰醬出現在沙耶加醬的背後伸手拉住了她，順勢用手刀劈向了張口結舌的沙耶加醬的後頸。
“可……”
“沙耶加醬！”
我趕忙跑到當場應聲而倒的沙耶加醬身旁，肩膀上的丘比平靜的低聲說道。
“沒關係，她隻是昏過去了而已。”
“……你是什麽人？到底是誰的同伴？”
說這話的人是杏子醬。
第一次看到她的大眼睛露出警戒的神色，質問著焰醬。
“我是冷靜之人的同伴，挑起無謂爭執的笨蛋的敵人。”
看到杏子醬的反應，焰醬還是用一貫冷靜的表情回答道。
“你是哪一種？佐倉杏子。”
“為什麽會知道我的名字……？”
“……”
“我們在哪裏見過嗎？”
“誰知道呢。”
聽了焰醬冰冷的回答，杏子醬稍稍往後退了一小步。
過了一會兒——
杏子醬咂了下嘴，把槍收了起來。
“完全看不透你的牌呢……今天就先到這裏吧。”
“英明呢。”
焰醬的話還沒說完——
杏子醬已經往後一騰，從小巷子裏消失了。
就像她出現的時候一樣，又在一瞬間不見了。
我的膝蓋一直顫栗不已，終於癱坐在地上。我就這樣抬頭看著焰醬，問道。
“你是來……救我們的嗎？”
可是，焰醬惡狠狠的盯著我說。
“到底要我忠告你多少次？你到底糊塗到什麽地步？”
焰醬用嚴厲的口吻詰問著我。
“你不應該和這扯上關係的，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吧。”
“可是，我……”
“對付蠢貨，我會不擇手段的。”
“……”
我的膝蓋又開始抖個不停了。
剛才，真的——把焰醬觸怒了。
總是像冰一樣寒冷堅硬的眼神，現在正燃燒著熊熊怒火。
可是——可是，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果然我怎麽想也沒明白……隻是無法形容的恐懼，讓我的身體抖個不停。
因為焰醬正冷冰冰的俯視著我——
焰醬突然轉過身，像拋棄了我一樣，走遠了。
我直到焰醬走了也一直在原地動彈不得。
不論焰醬如何忠告，我不知道為什麽，總會惹她生氣。我不知所措起來，明明一直在努力想讓大家往好的方向發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然而，在我自我檢討的時候——
一個事實讓我陷入了黑暗之中。
那就是，不過我怎麽從中斡旋，沙耶加醬和焰醬都絕對不會協力合作的。讓她們兩個一起對付魔女是不可能的——現在我已經明白了，不知什麽時候膝蓋的顫栗也停止了。
“小圓，現在先去看下沙耶加。”
“……啊”
聽了丘比的話，我慌忙跑到沙耶加醬身邊。
把她抱起來，讓她的頭枕在我的大腿上，不一會兒沙耶加醬醒過來開始呻吟道。
“啊……疼疼……可惡……”
“沒事吧？沙耶加醬！？”
“可惡！連那家夥也跑出來了，這犯規了吧……”
“沙耶加。”
丘比對按著後腦坐起來了的沙耶加醬說道。
“之前打倒的那個魔女的悲傷之種，有帶在身上嗎？”
“……誒？”
“剛才的戰鬥之後，你的靈魂寶石已經非常渾濁了。”
“啊……真的。”
“你把它們靠近試試。”
被丘比一說，沙耶加醬從口袋裏把上次救我的時候得到的悲傷之種拿了出來。那個被奇妙的裝飾物點綴著的黑色寶石，和沙耶加醬的靈魂寶石接觸的瞬間，發出了炫目的光芒。好像在共鳴一樣，沙耶加醬的靈魂寶石也發著光——我看到從那裏好像有什麽黑霧一樣的東西移動到了悲傷之種裏麵。
不一會兒，光芒消失了——
悲傷之種變得更加漆黑了，然而，沙耶加醬的靈魂寶石恢複了清澈透亮的光芒。
“嗯，這樣一來暫時就沒事了。”
丘比一邊這麽說著，一邊盯著沙耶加醬手裏舉著的悲傷之種。沙耶加醬皺著眉頭說道。
“嗚哇，全黑了……”
“已經危險了。再繼續吸收汙穢的話，就可能孵化出魔女來了。”
“……誒誒？”
“不過，沒關係。”
丘比說著，用尾巴靈巧的把悲傷之種顛了幾下——
然後就放進背上像口袋一樣的地方裏了。
於是悲傷之種就這樣沒入丘比的身體之中了……
“這樣就安全了。”
好像高興的咽著什麽的丘比說道。
“吃……吃下去了嗎？”
“這個也是我的職責之一呢。”
看著吃驚的我，丘比不知道為什麽洋洋得意的挺起了胸。
“但是，為了給下一次的淨化做準備，要快點得到新的悲傷之種才行啊。”
“所以——魔法少女之間也會發生戰鬥？”
“嗯，是這樣沒錯。”
丘比不慌不忙的說道——可是我，完全不能接受。
“保持這個東西的清澈是這麽重要的事情嗎？”
聽沙耶加醬這麽問，丘比表情認真的答道。
“佐倉杏子她，很強吧？”
沙耶加醬聽了這話，表情猙獰起來。
“她總是讓靈魂寶石保持著最佳狀態。如果有多餘的悲傷之種的話，就可以毫不吝惜的隨意使用魔法了。這就是杏子的強大之處。”
“所以才，為了悲傷之種犧牲他人……”
“魔力使用得越多，靈魂寶石積累的汙穢也越多。沙耶加，如果你不去收集悲傷之種——可以說對杏子的戰鬥就沒有勝算。”
……怎麽這樣。
為了和魔法少女戰鬥而去打倒魔女收集悲傷之種什麽的——
總覺得，這樣做……那個，是叫做本末倒置吧。
“嗯，可是為什麽呢……”
沙耶加醬也好像不能接受的樣子，撓著腦袋問道。
“麻美學姐她，不是也沒有充足的悲傷之種嗎？可是戰鬥起來也不輸別人……果然是那個？有才能的差異嗎？”
“的確，這也是事實呢。”
丘比馬上輕快的答道。
“好——狡——猾——，不公平啊！”
沙耶加醬倒在原地
，蹬著腿抱怨道。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杏子她素質不錯，而且是與眾多魔女交戰過的老手。”
丘比輕描淡寫的低聲說完這些後——
好像若有所指的看著我，繼續說道。
“可是呢，反過來也有完全沒有經驗，才能卻在杏子之上的天才魔法少女存在哦。”
“那是誰啊？”
沙耶加醬翻了個身，趴在地上抬頭問道。丘比回答。
“就是鹿目圓啊。”
……誒。
“……誒？”
沙耶加醬也吃驚的看著我。
“……小圓嗎？這是真的嗎？”
“嗯。所以，如果你怎麽樣也想要能和杏子對抗的戰力，還可以幹脆去拜托小圓。”
雖然丘比好像很高興的這麽說——
這話之前它也說過，而且記得麻美學姐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
這是真的嗎……？
如果我契約的話，一切都能妥善解決嗎？
我剛想這麽問的時候——
“不行，小圓！”
沙耶加醬搖著頭。
“這個是我的戰鬥，你不要卷進來。”
沙耶加醬扭過頭不知道盯著哪裏這麽說道——
這樣一來，結果，我又像往常那樣，隻是個專門添麻煩的家夥而已了。
沙耶加醬渾身上下的傷口——
簡直就好像我劃上去的一樣……我哀痛不堪，緊緊咬住嘴唇。
○
第二天的晚上。
我偷偷從家裏出來，跟沙耶加醬和丘比會合，又來到了昨天張開結界的地方。可是，沙耶加醬的靈魂寶石已經對這裏沒有反應了——
“沒用了。時間過去太久，已經沒有追蹤昨晚那個使魔的線索了。”
聽了丘比的話，我一邊鬆了一口氣，可是想到又要重新開始尋找，又一邊不安了起來。
小巷子裏四處都是昨晚戰鬥遺留的痕跡。這些是，沙耶加醬擲向使魔的劍的痕跡嗎，還是杏子醬的被沙耶加醬避開的槍的痕跡，我已經分辨不出了——
可是這曆曆在目的創痕，讓我憂心忡忡。
“……那個，沙耶加醬。”
我向拚命舉著靈魂寶石四處尋找蹤跡的沙耶加醬問道。
“這樣繼續狩獵魔女的話，又會遇到昨天那孩子的吧？”
“這個，當然會的。”
看她的表情是已經做好覺悟了——
我想那樣一來就太危險了，繼續說道。
“這樣的話，先去和那孩子見一麵，好好談談比較好吧……不然的話，一見到又會開始吵架了。”
“吵架嗎……”
這時，沙耶加醬微微笑著說道。
“昨天的那個，在小圓看來，僅僅是吵架而已嗎？”
“……誒？”
“那個啊，是真刀真槍的搏殺啊。開始隻是互相看不慣而已，打到一半，那家夥也好，我也好，都是真心想把對方幹掉了。”
“這樣……就更不行了……”
“所以說去和她商量？別說傻話了！對方可是為了悲傷之種會把人類當作飼料的家夥啊，要怎麽向她讓步啊？”
可是……可是。
我仍然不罷休，繼續說道。
“沙耶加醬是為了對付魔女才成為魔法少女的對吧？那孩子可不是魔女……也一樣是魔法少女哦。”
“……”
“我想隻要努力去找，一定能會有和睦相處的辦法的。雖然做法不一樣，都是想要狩獵魔女的吧？昨天的那孩子……還有，焰醬也是。”
這是我的真心話。
看了昨天的那場戰鬥之後——不，看了昨天那場戰鬥我又想了一整晚之後，我覺得果然隻有這麽辦了。沙耶加醬和焰醬，還有昨天的杏子醬一起合作的話，肯定能一往直前無所畏懼的戰勝那些可怕的魔女的——我是這樣想的。
“麻美學姐也是，如果沒有和焰醬吵架的話……應該就不會像那樣死掉了。”
在我拚命想說服沙耶加醬的時候——
“那是不可能的！”
沙耶加醬很少見的正麵盯著我怒吼起來。
“小圓你也看到了吧？那時那家夥等到麻美學姐被幹掉了才出來打倒魔女。那家夥為了悲傷之種而看著麻美學姐被殺掉！”
“啊……”
那個——不是這樣的。
那個時候，焰醬被麻美學姐用魔法綁住了——
所以，就算想救她也動不了——
“那個轉校生也和昨天那個叫杏子的家夥是同類，隻會為自己考慮。我現在已經明白了，隻有麻美學姐是特別的，其他的魔法少女，都是那樣的家夥！”
“那個……不是的……沙耶加醬。”
雖然我想說明些什麽，這種時候，我又說不出話來了。
“聽好了，小圓。雖然昨天逃跑的使魔是個小角色，它也是會殺人的。那家夥下一個盯上的說不定就是小圓的爸爸或者媽媽了，或者是達君也說不定。這樣小圓也覺得沒事嗎？也會原諒放走它的家夥嗎？”
“……”
“我呢，不隻是為了和魔女戰鬥，更是為了保護重要的人才渴望這份力量。所以，如果有比魔女還要壞的人類——我也會去戰鬥。就算對方是魔法少女也一樣。”
“沙、沙耶加醬……！”
我一邊喊著，一邊追上了從小巷子裏走出去了的沙耶加醬。
“難受的話就不用跟著我了。這可不是什麽看著舒心的事情。”
沙耶加醬丟下這句話後就一個人走了。
被落在後麵的我，已經淚流滿麵——
我幽怨的盯著腳下蜷著尾巴的丘比說。
“丘比也說點什麽啊……”
“唔……”
丘比好像有口難言一樣扭著腦袋說道。
“我能說的隻有，太魯莽了，這樣而已。現在的沙耶加，無論是對上曉美焰還是佐倉杏子都毫無勝算。可是呢……沙耶加是聽不進去的。”
我也是……這麽想的。
我現在的話，沙耶加是肯定聽不進去的，這種預感更強烈了。
這個不隻是因為，契約成為魔法少女的沙耶加醬，和現在還無法作出決斷的我立場不同了。
果然，我是——做不了沙耶加醬的朋友了吧。
我感覺到了這種痛不欲生的預感。
○
那是在，我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的事情——
在那年春天我作為轉校生轉入了見瀧原小學。
還沒有一個關係要好的朋友，對城市也不太熟悉……
雖然對簇新的、寬敞的家感到欣喜，達也剛剛出生，我總覺得爸爸和媽媽被達也搶走了一樣，總有一種風從心房吹過的感覺。突然間，好怕自己被一個人仍在這個世界上，每天都一個人在房間裏抹淚度日。
在某一天。
我在上學路上被坑窪絆倒了——而且，很倒黴的書包蓋沒有蓋好。在摔倒的同時，那天裝著的教科書、筆記本、筆盒，還有其他東西全部都，在那裏散落了一地。
周圍走著很多去同所小學上學的學生，他們都盯著這邊看，可是誰也沒有過來幫忙——
我盯著從膝蓋滲出的血發呆。
膝蓋擦傷的地方刺刺的痛著。而且，不僅如此，散落滿地的教科書什麽的，掉到前一天下雨的時候積蓄的汙水裏了。我被眼前的景象所打擊，嶄新的教科書、筆記本，還有爸爸給我做的便當，都被泥水浸濕了。
因為被這麽多人圍觀著，我
在拚命忍著不要哭，這時候——
“沒事吧？”
一個孩子向我伸出了手。
“……啊”
這是個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呢，一下子分辨不出。
短發、短袖、短褲，手插在口袋裏，一臉傲氣的俯視著我。
看到我吃驚的樣子，那孩子蹲了下來，毫不猶豫的從口袋裏拿出手帕，撿起我的教科書一本本擦幹淨。我這才注意到這孩子的書包是紅色的，終於知道她原來是女孩子啊。
“謝……謝謝。”
“這些教科書擦幹淨了就沒事了哦。筆記本可能會留下汙垢，不過隻在邊上有。便當也沒事，雖然包著的布髒了，洗洗應該就掉了，要好好的吃完哦。”
她說著衝我笑了起來——我一直忍著的眼淚開始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啊啊，別哭啊！不是全都沒事了嗎！”
（插畫262~263頁）
“……對、對不起。”
“不、不用道歉也沒關係喲！”
散落的東西被那孩子全部擦幹淨，安然無恙的幫我裝到書包裏了。
“我……叫鹿目圓。”
聽我這樣打招呼，那孩子又笑了起來。
“我知道的啦，話說，我們在一個班呢。”
“……誒”
“美樹沙耶加，請多指教。”
我握住了她伸出的手——
這就是我和沙耶加醬的相遇。
從那以後，好像沙耶加醬把朋友分給我了一樣，我的朋友慢慢多了起來。
在班上也是，隻要跟著沙耶加醬，就不會是一個人了。我和沙耶加醬不一樣，沒有她那麽好的運動神經。放學後，沙耶加醬和男孩子們一起玩躲避球，我隻能在旁邊看著——隻是這樣，就覺得非常開心了。
情人節的時候兩個人一起去買巧克力，升六年級的時候兩個人一起向爸爸學習做家務。有時我去沙耶加醬家裏過夜，有時沙耶加醬來我家過夜。一起睡覺的時候，我們在一張床上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雖然總是沙耶加醬說五句我說一句，我也覺得快樂得心裏暖暖的——我也是在那個時候知道沙耶加醬喜歡青梅竹馬的上條君的。
不久沙耶加醬和我的關係，就變得和爸爸媽媽達也同等程度的那麽親密——
可是，有時候，我會忽然意識到。
我隻會給沙耶加醬添麻煩，總是受她照顧……
可是我做過什麽回報沙耶加醬的事情呢。
“小圓，這個給你。”
“小圓，今天一起玩吧。”
“小圓，不是給你們欺負的！”
沙耶加醬一直都像這樣關心著我，保護著我——
可是，我更想要——
能為沙耶加醬做點什麽。
可我不知道能做什麽……
我的頭腦沒有好到能輔導沙耶加醬學習的程度，運動和朋友方麵沙耶加醬也不需要我的幫助。
這樣下去的話，沙耶加醬總有一天會厭惡我的吧……
這份不安，在心裏逐漸擴大了。
沙耶加醬的存在，在我的心中越重要，這份不安也越發強烈——
我總想著做些什麽能和沙耶加醬對等的事情，卻隻是空想而已——
然後——升上初中二年級的今年，那件事情發生了。
上條恭介君遭遇了事故。
雖然性命救了回來，上條君還是受了重傷，以後都不能拉小提琴了——沙耶加醬前所未見的驚慌失措，甚至請了一段時間的假，終於回學校上課了也不見她的笑容了……看到這樣的沙耶加醬，我也無能為力……那時就開始覺得自己太沒用了。
過了一個月，沙耶加醬漸漸恢複了以前的開朗，但這並不是我的功勞——多虧了時間的流逝和在醫院努力做複健的上條君——我還是老樣子，一直被沙耶加醬關心和鼓勵。
雖然我們運氣很好一直在一個班，但是以後的事情誰也不能保證。
我們也聊過高中要考同樣的學校，可這種事也沒個準，總有一天我們還是會分開的。
我什麽時候能成為沙耶加醬真正的朋友呢……
這樣下去一輩子都隻是沙耶加醬身邊無關緊要的人而已，我不想要這樣……
我一直有著這種想法。
然而，現在——
沙耶加醬在一個人煩惱，一個人作出決斷——
和丘比契約了。
以治好上條君的手為代價，成為了魔法少女。
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魔女吃掉，在危險的地方——沒有同伴孤單一人，每晚戰鬥著。然而，我還是那個膽小鬼——麻美學姐臨終的情景在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沒有辦法和丘比簽下契約……
——果然，我隻能躲在自己的房間裏哭了。
在房間裏關上電燈，躺在床上，一直想著這些事情——
聽到了一樓玄關有誰進來了。
看了下鍾，已經是淩晨兩點了。
“是媽媽——”
我從床上起來，披上開襟毛衣走出房間。
等我下到一樓，媽媽已經不在那裏了，隻聽到浴室裏傳出的水聲。
皮包和外套就這樣被丟在玄關，我撿起來向廚房走去。
在唯一一盞特意留著的燈下，可以看到爸爸留的字條。
“辛苦了。冰箱裏有土豆沙拉。”
看完之後，我在椅子上坐下，等著媽媽從浴室出來。
不一會兒，媽媽穿著浴袍過來了。
“啊……小圓？”
“歡迎回來，辛苦了。”
媽媽一邊笑著說“謝謝”，一邊從架子上拿下威士忌，從冰箱裏取出土豆沙拉。
把這些放在桌子上，媽媽就開始頹唐散漫的浴袍晚酌了。
“唔，好喝！”
感歎完媽媽用一手握拳支著臉頰看著我，終於開始問了。
“怎麽了，睡不著嗎？”
“嗯……能稍微聊下嗎？”
“當然了。”
媽媽這麽說著，又站起來從冰箱裏拿出了蘋果汁和玻璃杯，放在了我的麵前。然後，我們碰杯，小聲互道“辛苦了”。這是我們家偶爾會有的母女晚酌。
“……那麽，怎麽了？”
媽媽抿一口威士忌繼續問道。我開始說道。
“那個啊，朋友她呢……現在很糟糕。說的話做的事大概都沒什麽錯……明明是這樣的，可她越是努力的去做正確的事情，情況卻變得越嚴重……”
媽媽聽了之後卻幹脆的說道。
“嗯，這是常有的事情呢。雖然很不甘心，並不是一味積累正確的事件就能得到好結果的。不如說正是因為大家都固執的相信自己認為的正確，幸福才越走越遠。”
“明明沒有錯，卻得不到幸福什麽的……好過分。”
聽我這麽說，媽媽平靜的點點頭。
“我要怎麽做才好呢？”
“……這種事情光靠旁人勸勸是沒辦法漂亮解決掉的呢。”
媽媽說完，我的心緊揪得直疼。
朋友也算是旁人嗎……？
還是在說，做不了朋友的，什麽人呢……？
媽媽看到我這樣，繼續說道。
“即使是不怎麽漂亮的方法，你也想用嗎？”
聽了這話——
已經想過很多了的我，“嗯”的點了點頭。
“那麽——做些錯事就好了。”
玻璃杯裏疊著的冰塊因為手指的溫度落入水中，媽媽微笑著說道。
“做些錯事……？”
“嗯。有誰連同那個正確過頭的孩子的份，把錯事一起做了就好了。撒個奸詐的謊，逃避可怕的東西。可是過後有時也會發現這樣才是正確的。如果真的陷入了束手無策的困境裏，幹脆一錯到底也是一種方法哦。”
“可是——這樣做的話，那孩子能明白……這是為了她好嗎？”
“明白不了的時候也是有的，而且很難馬上明白。不是說了嗎？這不是什麽漂亮的方法呢。你是想放棄那孩子呢，還是被她所誤解呢？”
“……”
……我不知道。
怎麽做才是正確的，我不知道。
這時，媽媽她——突然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臉蛋，說道。
“小圓，我把你養成了一個好孩子了呢。不會說謊，不會做壞事，一直往正確的方向努力著。作為小孩子已經合格了。所以——在成為大人之前，現在來學習下做錯事的方法吧。”
“學習……嗎？”
“年輕的時候創傷也好得快。趁現在學會高明的跌倒方法，以後肯定用得著的。成為了大人之後啊，慢慢的做錯事就變得很難了。背負的責任越來越多，也就不敢下錯手了。”
“嗯……”
我把聽得忘記喝了的蘋果汁端到嘴邊，仔細想著。
然後，畏首畏尾的問道。
“……那樣不是，很辛苦嗎？”
“大人不論是誰都是很辛苦的哦。所以才會允許大人借酒消愁。”
媽媽微微一笑，舉起了玻璃杯。
我看著媽媽也不由得微笑了起來。
“我也想早點和媽媽一起喝酒啊。”
“快點長大吧。這份辛苦也是特別愉悅的哦，大人啊。”
媽媽說著——
伸出手指點了一下我的額頭。
○
可是——
到了第二天，我還是不知道具體該怎麽做。
在學校裏也沒能和沙耶加醬說上話——
放學之後，沙耶加醬隻說了一句“再見”就一個人走了。
仁美醬問我，“發生什麽事了？”我也含含糊糊的瞞混過去了——我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繼續考慮昨天晚上媽媽對我說的話。
“……連同正確過頭的沙耶加醬的份，我來把錯事……”
再去找一次焰醬，求她去幫沙耶加醬嗎？還是說，去見杏子醬，求她不要再找沙耶加醬麻煩比較好呢？怎麽樣才能讓她們三個一起協力對付魔女呢……？
話說回來，媽媽說的“錯事”到底是什麽呢？現在就算被沙耶加醬誤解，被她討厭，也要去為她做點什麽才行吧……
回到家裏，吃著爸爸做的晚飯的時候，也在糾結著這個問題——
要在睡覺前寫完的作業也開始變得棘手了，回過神來，已經非常晚了。
“……搞不懂啊，我。”
我趴在書桌上亂抓頭發的時候。
（——小圓！）
突然，我的腦海裏響起了丘比的聲音。
（小圓——小圓！）
“……丘比？”
我急忙拉開窗簾，我的房間在二樓，丘比卻趴在窗外。
我按下鎖打開窗戶，丘比馬上跳了進來。
“快點！沙耶加有危險！快跟我來！”
“……誒！？”
趁著媽媽他們沒有注意偷偷從玄關溜了出去——我拚命跑著，丘比跳上我的肩膀說道。
“杏子又來找沙耶加的麻煩了。”
“——誒？”
“是今天你們放學之後的事情。”
丘比開始說事情的經過。
“沙耶加像往常一樣去探望那個少年——可是他已經出院了。於是沙耶加就回家了，可是卻遇上了杏子。”
“這個……太不妙了……”
沙耶加醬先去了醫院一趟就是說，沙耶加醬不知道上條君已經出院了——也就是說，上條君沒有告訴沙耶加醬——上條君隻是忘記說了嗎，雖然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可是，沙耶加醬肯定很受傷……
丘比點了一下頭——非常平靜的繼續說道。
“杏子知道了沙耶加醬對那個少年的心意，說了很多風涼話。沒見一麵就回去了什麽的，明明今天追了一天什麽的。”
“……”
“後來，這可能是杏子的解決方式吧——她狠狠的訓斥了為了別人而契約成為魔法少女的沙耶加一頓，又說道。‘既然你都已經做了，為了讓那個少年沒有你就活不下去，就應該去把他的手腳都給弄殘廢掉。’”
“……竟然說了那種話，沙耶加醬她……”
——肯定，怒不可遏。
沙耶加醬從以前就比起自己，對別人的痛楚更加敏感——
所以，總是一直照顧著我……對這樣的沙耶加醬，杏子醬說出了那樣的話，這樣她們倆簡直就是水火不容嘛——
“嗯，我也第一次看到那麽生氣的沙耶加。”
聽丘比這麽冷靜的說完，我的心都變涼了。
“兩個人的決鬥已經無可避免了。所以，我把你叫來了。你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哦。”
“……最、最壞？”
“美樹沙耶加可能在與魔女戰鬥前就先把命丟了也說不定。”
……不行。
這個絕對不行……！
勉強著開始顫抖了的雙腿，忍耐著已經要滾出來了的眼淚，我拚命繼續跑著。
出了住宅街再繼續往前跑了一會兒，在和臨鎮之間的高速公路那裏，可以看到一個小天橋。
丘比從我肩上跳了下來，跑在我前麵帶路。
那座橋的上麵，從四麵看都是死角——
想要不引人注目的悄悄決鬥的話，那裏正好。
我卻在想，這個地方到底是誰為了做什麽而設計的呢，真是個讓我喘不過氣來的地方。
肚子兩邊絞痛不已，肺像要裂開了一樣，可是我還是拚命繼續跑著。雖然是深夜，高速公路的上方也被川流不止的車輛前燈照得敞亮——有兩個身影引入眼簾。
已經變好身手持長槍，穿著紅色衣服的杏子醬和——
還穿著製服，狠狠的瞪著杏子醬的沙耶加醬。
就在沙耶加醬拿出靈魂寶石擺好架勢的時候——
“等下——等下，沙耶加醬！”
我叫了起來。
“等下，拜托了，住手！”
“……小圓。”
沙耶加醬聽到了我的聲音，微微朝我這邊回了下頭。
我繼續拚命的跑著，終於到了沙耶加醬的旁邊，死死抓住了她的製服。
“住手啊，沙耶加醬！”
“別來礙事。而且這本來就和小圓沒有關係。”
“不……不行啊這種事！絕對很奇怪啊！”
我喘著氣斷斷續續的叫道，死命抓著沙耶加醬的手。
這時聽到了一陣竊笑聲。
“哼，煩人的家夥就會有煩人的同伴呢。”
說這話的是——佐倉杏子醬。
她這次嘴裏咬著帶巧克力的點心，看著我和沙耶加醬冷笑著說。
“住手、住手的叫著，真是一夥天真的傻帽。”
就在沙耶加醬要說什麽反駁的時候。
“那麽，你的同伴又是怎麽樣的呢？”
這個熟悉的聲音是——
焰醬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杏子醬的背後。
杏子醬咂了一下嘴。焰醬平靜的說道。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我不是叫你不要對美樹沙耶加出手的嗎。”
聽了這話——
我明白了焰醬是站在杏子醬那邊的……我知道我最後能依賴的微薄希望也被切斷了。想辦法讓焰醬杏子醬和沙耶加醬握手言和，三個人一起對付魔女的希望……現在，已經完全破滅了。
“你的作法溫和過頭了——反正，對方也幹勁十足。”
杏子醬一邊瞟著沙耶加醬一邊笑著說道。
“那麽——”
焰醬往前走了一步。
“……我來做她的對手，你不要出手。”
“焰……焰醬。”
——我要怎麽做才好。
——為了沙耶加醬，就算被她誤解也沒關係。
我像祈禱一樣合起雙手，拚命搜腸刮肚的考慮著。
“嗯——那麽，我就等到這個吃完為止哦。”
杏子醬咬著點心，收起槍說道。
她們兩個從容的樣子把沙耶加醬激怒了——
“少看不起人了……”
沙耶加醬在我旁邊咬牙切齒的大叫道。
“這可不是看不起人哦……”
——不好了。
沙耶加醬勃然變色，舉起了靈魂寶石，在這個瞬間——
我的手擅自動了起來。
大概沙耶加醬對我的行動毫無戒備——
她手裏的靈魂寶石一下子就被我搶了過來。
“……誒”
——隻有這麽做了。
現在，三個人的關係這麽惡劣，以這樣的狀態遇到魔女的話——肯定又會發生麻美學姐那時的悲劇——這肯定是最會讓麻美學姐傷心的事情……
所以，現在，隻有這麽……
“——沙耶加醬，抱歉！”
我一邊道歉——
一邊用力把沙耶加醬的靈魂寶石扔到了夜幕中的高速公路上。
“什……！？”
“誒……？”
“……啊”
沙耶加醬、焰醬、杏子醬，除我之外的人都驚呆了——
靈魂寶石在我們麵前，閃耀著光芒——沒入到無數川流不止的汽車前燈的光亮裏了。然後，它還沒來得及掉到地上，就落到一輛卡車貨架的貨物上，被帶走了。
我籲了一口氣，這時——
“——糟糕了！”
臉色劇變的焰醬跳了起來——她馬上被光芒包裹了起來，變身成了那個黑白相間的魔法少女的樣子。然後，瞬間就消失在夜空中了。
“小圓……你在做什麽啊。”
沙耶加醬也生氣的對我喊道——我哭著回答道。
“可是，不這樣的話……不這樣的話，就阻止不了你們！我不想要沙耶加醬去做什麽決鬥！”
“我都說了——”
沙耶加醬正對我說到一半的時候。
眼神突然失去了光澤——
就這樣倒在了我的臂彎裏。
“誒——沙、沙耶加醬！？”
一瞬間沙耶加醬全身的重量向我壓來，我們兩一起跌坐在地上。我還是捧著沙耶加醬的臉，拚命繼續叫著。
“沙耶加醬？沙耶加醬！怎麽了！？”
可是——
沙耶加醬的眼睛已經空洞無物了……嘴唇也盡失血色。
“剛才那樣太糟糕了啊，小圓。”
這時……丘比說道。
“竟然偏偏把自己的朋友扔出去了，真是要命。”
“——誒？……扔出去了？”
我還一頭霧水，這麽問著丘比——
杏子醬衝了過來，粗暴的抓起了趴倒在地的沙耶加醬，仔細觀察著她的臉。
“住、住手！”
我這麽叫著，想掰開她的手——
可是杏子醬瞪大了眼睛說道。
“……這是怎麽回事啊，喂！？”
她衝著丘比怒吼道。
“這家夥，這不是死了嗎！”
……誒？
“喂，我在問你這是怎麽一回事呢！”
可是——
丘比隻是沉默的看著沙耶加醬。
它紅色的眼睛在黑夜裏閃閃發光——
還有，這是為什麽……
我有一種非常不祥的感覺——
“……沙耶加醬，喂，沙耶加醬……起來啊，喂？”
我隻是這樣搖著沙耶加醬的身體。
我驚慌失措，無法理解剛剛發生在眼前的事情——
隻是，連泉湧般的眼淚都顧不上擦，一個勁的搖著沙耶加醬的身體。
可是，沙耶加醬的腦袋——
就像是壞掉的人偶一樣，隨著搖晃擺動著。
“你們魔法少女——”
這時，丘比像平時一樣輕描淡寫、不慌不忙的說道。
“能控製身體的範圍最多是方圓一百公尺。”
“——一百公尺？你在說什麽？”
“平時當然都是寸步不離貼身帶著的，所以這種事故非常少見……”
麵對杏子的詰問，丘比還是這麽淡淡的回答，總覺得有點不識氣氛——
“你在說什麽啊丘比！快救救她啊！不要讓沙耶加醬死掉啊！”
我泣不成聲的喊道。
可是——丘比說道。
“小圓，那邊的不是沙耶加，隻是一具空殼而已。”
“誒……？”
“沙耶加醬剛才不是被你扔出去了嗎。”
我沒有辦法馬上理解丘比的話的意思——
驚呆了癱坐在一旁的我的耳邊，響起了丘比平常的語氣。
——用和普通人類一樣脆弱的身體和魔女戰鬥什麽的……我可沒辦法拜托你們去做這樣的事。
——對你們魔法少女來說，原來叫做身體的東西隻是個外設硬件而已。你們稱為靈魂的本體，為了能更加高效的運用魔力，幫你們壓縮成了安全的形態。
這平靜的語氣所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這個時候……我還完全不能理解。
“和魔法少女簽下契約的我的使命呢——”
丘比用紅色的眼睛看著我們——冷冷的說道。
“就是把你們的靈魂取出來，做成靈魂寶石。”
我的心凍成了一團——
“不是什麽好差事哦——魔法少女什麽的。”
我又聽見了麻美學姐的聲音。
“一旦成為了魔法少女，就再沒有被救贖的希望。”
我又想起了焰醬的話。
“那個契約就是——以唯一的希望作為交換，放棄其他所有的東西。”
我又回憶起了焰醬那悲傷的眼神。
“……你們總是這樣呢。把事實原原本本的告訴你們，就一定是這樣的反應。”
對著眼淚撲撲簌簌掉個不停的我——
丘比微笑著說道。
“真是莫名其妙，為什麽人類就是對靈魂的存在方式這麽的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