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譯版 翻譯 臨江夢@輕之國度


    episode 13a


    飛砂走石,一望無垠,宛若塵土之海。


    在這無盡塵海的中央,一棵高度超過500米的大樹巍峨聳立。


    紅褐色的沙土和翠綠欲滴的枝葉交相輝映,強烈的對比反讓人心生美感。


    巨大的枝杈上座落著一個由石料建造的街市,甚至還能看到木製的小船在街市中穿梭往來。紅瓦白牆、鱗次櫛比的建築,構成了一座西歐式的古都。古都風格整潔、雅致而又沉穩。城市裏的居民也像這座城市一樣。他們穿著的寬敞外衣,讓人不禁聯想起古代的衣裝。


    這是宛如神話世界一般的景象。


    ——這的確不是現實存在的光景。


    城市中央寬闊的廣場的一角,橫臥著一座木質結構的碼頭。


    碼頭裏並排著同一式樣的小船,船夫們也在等待著客人的到來。他們有的在和夥伴談笑,有的享受著美味的水果,也有的無所事事地俯瞰著身下的街道。無論哪個都穿著清一色的黑色外套。他們的後背和頭巾上都用金絲繡出複雜的紋路,好像是軍服一樣。


    突然,一名船夫抬起了頭。


    他認出了走來的乘客,於是直爽地打了招呼。


    “喲,軋軋——怎麽,你又去人界了啊。刑場的工作人員還真是相當勤勞啊。”


    “真羅嗦。給我記住了!你不也是一年到頭沒有休息的下級官吏嗎!”


    答話的人罵罵咧咧地走上鳳尾船。從外表看來是個身份不高的低級刑吏。


    他身材並不高,應該還是個少年吧。滿臉不高興的樣子,眉頭都皺成了一個疙瘩。然而,看上去雖渾身倦怠,目光卻異常銳利。那富有生機的硬發也在純銀的光輝中略略映出些翠綠色。他披著和船夫一樣的黑色外套,手裏卻攜帶著一柄刀柄彎曲的長劍。


    更為引人注目的是少年兩手的無名指。一對指環在陽光照耀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金與銀,兩條蛇相互纏絡,構成一個齧住對方尾部的樣式。


    這是撿拾零落的過去的殘渣,具有再編纂魔力的飾品——“普爾弗裏希的鍾擺(pulfrich"s pendulum)”(注:可參看“普爾弗裏希效應”)作為他們“教誨師”必然攜帶的裝備,這飾品不僅能控製時間流動,也是在現世中維持生命的必需品。


    少年教誨師在座位上彎腰坐下,繃著臉一言不發。


    真是一點親和力也沒有啊。船夫苦笑著拿起手邊的船槳,自己也飛身躍入了鳳尾船中。


    “那這次的任務是什麽呢?似乎有點麻煩啊。”


    “我們這·種·人就總是要惹上麻煩的工作是吧?”


    “別這麽敏感啊。‘我們這種人’是什麽意思。小人物萬歲!托你的福我也找到了點樂子。”


    “什麽樂子,我可不記得給誰樂子了。”


    “就是這樣才有樂子啊——出發了。到列柱庭園(terminal)可以吧?”


    “嗯——”


    小船慢慢地擺脫了重力的束縛,輕輕地飄向了半空。


    船夫靈巧地劃動著船槳,哼著鼻歌向著天空起航。輕巧敏捷的小船,繞著大樹的外圍滑行,一點一點地接近天空。


    舉目遠眺,身下的世界一馬平川,但是能夠望見的,卻隻有灼熱的砂礫。


    這樣的世界,絕對談不上豐裕。


    沙塵已經幾乎覆蓋了整個地表。就連碩果僅存的這顆大樹上,也隻有種類屈指可數的鳥獸和花草。還剩下的就是——冥府的居民——被稱作“教誨師”的存在。如此的“現實”世界,比起那被束縛在虛妄之中的人間界,卻遠遠地像一個被刻意創造出來的世界。這又是何等的可笑和諷刺啊。


    少年眺望著著這令人心酸的風景,嘴邊不禁漏出陰沉的低語。


    “……真是煩躁。夠了夠了。煩心死了!”


    可無論如何,這份厭惡感是絲毫不會減少。


    世界無論何地總是如此的荒涼;人類無論何人總是如此愚昧;生活無論何時也總是如此無趣。


    特別是這令人難以忍受的工作。所謂工作——教誨師的使命——即是揭露愚昧罪人們的淺薄的誑騙,暴露出他們那可悲的罪行。


    這既談不上困難,也談不上刺激。隻要趕赴人間,調查下目標的周遭的話,罪行就很容易被證明了。接下來隻要給罪人打上烙印——就大功告成。就連遇到困難的可能性都不會有才對。


    “一次一次,總是犯下相似的罪孽……這些腐朽的人類,都給我記住了。也設身處地地為我想一想啊。你們這群混蛋就沒有一點創新精神的嗎!都給我記住!”


    羅羅嗦嗦地發了一通牢騷後,終於還是歎了一口氣。少年又朝著紅褐色的地平線怒目而視。


    “……人類那種雕蟲小技,怎麽可能從我們的眼皮底下溜過去嘛。”


    可嘮叨是這樣嘮叨,心裏卻似乎希望著有例外。就在這樣的低語即將和風兒化為一體吹向遠方的那一刻,一瞬間,什麽東西遮蔽了太陽的光芒。


    少年驚訝地朝上方的天空望去。


    那裏,巨大的飛船正浮空而動。


    好大啊,簡直就是在天空中遊動的一條巨鯨。漆黑的船體看著更讓人覺得大到不可思議。


    船輻上描繪著如同血跡一般巨大的赤色紋飾。


    “那紋飾……靈廟的禦料帆船?”


    船夫也把一隻手遮在額頭上,觀察著上方的天空。


    “啊——最高評議會的斯崔克諾斯大人好像來到這裏了。”


    “什麽?來我們這裏能有什麽事。”


    “誰知道啊。你那兒才應該更清楚吧。”


    “……我也是莫名其妙啊。”


    冥府是完全的階層社會。作為底層的人員,無法接觸到的情報實在是太多了。同時,這也意味著,他們根本沒有必要接觸到這些信息。


    也就是說,像自己這種人,和此事是毫無關係。


    “……混蛋。都給我記住了。”


    少年朝著空無一人的方向傾訴道,然後發泄般地敲著刀的護手。


    終於小船從巨大的艦影下鑽了出來,又盤旋而上一陣子,停泊到了大樹的頂端。


    episode13b


    同一天的傍晚,桃原誓護來到了“小畑音樂教室”。


    雖然被稱做“音樂教室”,卻幾乎隻是個個人住宅。從外表看來是個三層的混凝土建築,然而內部已經作了大規模的整修,各種設施可以說是一應俱全。


    這裏直到教室的三樓之前都可以不用脫鞋。一眼望去,最顯眼的就是被稱作“工作室”的房間,裝著玻璃幕牆的隔音教室,以及——正與手中的長笛進行慘烈戰鬥的妹妹——祈。


    一個年輕的男教師就陪伴在妹妹身旁——他身姿細長、溫存沉穩,頗能稱得上是一位美男子。他們麵前的走廊裏,一排長椅鋪設在地板上,那是為了監護人而準備的。誓護就在這長椅上彎腰坐下,等待著“體驗課”的結束。


    “之前的事麻煩你了,織笠同學。突然之間就問了這麽奇怪的事情。”


    誓護朝著身邊說道。在那兒,正有一位少女,與誓護並排而坐。


    乍一眼看去,給人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是她那大大的卻又略帶憂鬱的眼睛。輕柔光滑的頭發剛巧能夠到肩膀。精致靈巧的小手有著修長的手指,甚是討人喜歡。眉宇間也透露出日本人偶般的恭謹文雅。說起話來聲音柔弱細氣,要說起來也是歸為無口這一類的,但卻讓人無法忽視她的存在。真是不可思議。


    這就是誓護的同班同學——織笠美


    赤。


    美赤的膝蓋上放著一個長笛盒。她作為一名長笛手,也是吹奏樂部的成員。誓護雖然並未親耳聽過她的演奏,但卻似乎不是一個無名的樂師。傳聞中她的演奏水準要遠遠超過其他的外行。


    美赤用她獨特的語調,緩緩地、斷斷續續地、低語道:


    “嗯。真是……吃了一驚。要我……告訴你,我是哪裏學長笛的……什麽……”


    隨即她矜持地莞爾一笑。


    “不過一開始以為是,桃原君想去學呢……原來是、妹妹啊。”


    “我?”


    “會演奏吧……樂器?”


    “啊,小提琴的話也算會點。”


    “……嗬嗬。果然……像是大少爺呢。桃原集團的、貴公子。”


    從小小的薯片到巨額的金融產品——桃原集團如其大名一般是一個巨大的企業團體。即便在這個上流社會子女林立的學園裏麵,誓護也是相當引人注目的。


    不過,現實中誓護的生活可絕談不上奢侈。


    誓護和妹妹兩個人住在附近的公寓裏。不僅沒有什麽花錢的興趣,就連夥食也是完全自理,所以日常開銷是相當節儉。也正因此,每月個叔父——桃原集團總裁寄來的些許生活費,都能被省下好大一部分來。


    理所當然的,誓護也絕對不會覺得自己是什麽鶴立雞群的大少爺。


    美赤的視線越過麵前的玻璃幕牆,微笑著說道:


    “你妹妹,相當……認生呢。學樂器……是第一次嗎?”


    “啊,嗯。實際上小祈,是織笠同學的粉絲啊。”


    美赤就像一隻小鳥一樣略略歪頭:


    “嗯……我嗎……?”


    “已經不記得了嗎?聖誕節那次,吹奏樂部曾經在初等部開過一次聖誕音樂會吧?小祈啊,好像就是那次被你的獨奏給迷的死去活來。然後自己也想學吹長笛看看,整個寒假一直就纏著我說這事情。”


    “啊,所以說……才來問我是哪裏學的……”


    忽然間美赤的臉上好像蒙上了一層烏雲。


    “這麽說……我有點、對不起你……可能。”


    “嗯?什麽意思?”


    “老師……和我那時候不一樣了。”


    “是這樣嗎。”


    “因為老師、去年……已經去世了。事故……”


    “————”


    “但是,沒關係的……現在的老師,雖然年輕也很厲害。沙亞子老師的……獨生子。”


    事故……話題突然打住了,誓護也沒有追問下去的意思。絕不深入別人的私事,這可以說是誓護的原則了。說是處世方法也可以。


    而且,誓護對現在的老師也確實有好感。他不僅渾身洋溢著一股熱情,笑容也是如此溫柔。


    “真是個,相當好的老師呢。”


    “能看出來……?”


    “算是吧。我啊,對自己看人的眼光也有一點自信。”


    誓護從小就被肮髒的成年人包圍著長大。從集團的重臣,到遠房的長輩……不知不覺誓護就養成了一種特殊的嗅覺——那就是判斷敵我的直覺。這份直覺,從他懂得人情世故直到今日,都絲毫沒有背叛過自己。


    美赤也似乎心情些許好了點,說道:


    “涼夜老師……也會吹銅管樂器。那音色……就是沙亞子老師的遺傳。”


    “嗯。之前也在網上查過他的履曆了。雖然很年輕,卻是個經曆豐富的人呢。”


    “……調查過了?”


    “當然了。我的小祈可是要托付給他的啊。”


    “嗬”的一聲,美赤不禁含笑起來。


    “果然……桃原君……真怪。”


    “怪!?”


    這話從美赤這樣的緘默寡言的少女的口中說出來,可是有想像以上的殺傷力。


    “啊……十分抱歉。該怎麽說才好呢……奇特……嗎?可疑……?”


    “這樣更惡劣了啊!!!說的也太露骨了一點吧!?”


    “因為……”“嗚”地一下,美赤的臉頰鼓了起來。“桃原君,也太過於癡迷妹妹了啊。就好像是……疼愛人偶娃娃一樣。絕對、危·險·至·極。”


    “呀,大小姐,說我危險什麽的,也有點過分了吧……”


    “一點沒有。桃原君、頻繁地、出入初等部吧……早上,一直要把妹妹送到教室裏;放學後,親自到來迎接妹妹……這可不一般哦。”


    誓護那旁若無人地溺愛著妹妹姿態,在旁人看來自然是不可思議吧。


    “女生們……大家都這麽說。桃原君太糟糕了。變態。妹控。戀童癖。”


    “啊啊……我到底是什麽形象啊……”


    早晚都能跟女生們講明白道理的吧,現在也隻好這樣安慰自己了。


    “而且……”美赤這時候似乎有點難以啟齒,“桃原君真是……無論何時,都是天衣無縫。到底在想些什麽……我完全、不明白。”


    “————”


    的確如此——自己這麽想道。


    自己是如此狡猾的人。表麵上是裝出一副善於交際的麵孔,背地裏卻無時無地不在冷峻地計算著得失。雖說一直巧妙地隱藏著自己的陰暗麵,但最終,還是被人察覺出端倪了吧。


    美赤慌亂地左右擺動著雙手。


    “……十分抱歉。剛才的話,太失禮了。”


    “沒事,沒關係的。我被女孩子這麽評價,也早就習以為常了。”


    說是習以為常卻也相當感傷。簡直讓人不禁落淚。


    似乎是想要轉變這微妙的尷尬氣氛,美赤重振精神說道:


    “但那孩子,真的,好可愛啊……桃原君那種像愛護小貓一樣的心情,我也是明白了一點。”


    “說是貓……小祈可是我的太陽啊。沒有小祈的話,我的生活就是暗無天日啊!”


    “哇……居然說到這種程度,我還是……離你遠點。”


    實際上,美赤也就挪開了十厘米左右的距離。


    這時候,她也像想起什麽一樣,開始收拾回家的東西。


    “就這樣吧。我也……差不多了。還有點事情……要做。”


    美赤卷起圍巾站了起來。她一手挎著皮包,手上還拎著長笛盒,說:


    “姑且、我的號碼、告訴你吧。有什麽事的話……打我電話。”


    “啊,那我的也給你。”


    打開手機的蓋板,兩人互相交換了號碼。盡管變成了這樣的形式——由女生主動告知電話號碼——我們的誓護卻沒感到有任何不妥。


    “走了,再見了……桃原君。”


    “今天太感謝你了。還特地來這裏一趟。”


    美赤輕輕揮動小手,挎包哢噠哢噠地搖動著,從樓梯的一端消失了。


    “……嗯?”


    就在美赤剛才所坐的地方,有兩張紙片落在了地上。


    “這什麽啊。織笠同學,有東西掉了——”


    剛想叫住美赤,可抬起頭來一看,美赤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了。


    沒辦法了。誓護用手指夾起了紙片。


    像是便宜的印刷品。一瞬間,誓護以為是回家作業試卷。還是年級通訊錄——不對。


    “這是……”


    一年前,兩名長笛手命喪黃泉。


    一人涉世未深,是被寄予了厚重希望的才女。


    一人功成名就,是培養新人誨人不倦的音樂家。


    他們的死,原本就撲朔迷離。


    今晚,兩位使徒自冥府遠道而來——


    二重的謎團被織成一線,將要將憎惡與嫉妒的狂言昭告世人。


    這就是


    守護煉獄之人——教誨師trymoaris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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