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五年前的——冬天。那是,冒險者的互助組織還未成形。旅行比如今還要更適用於困難的代名詞。


    赤紅色的沙土飛舞著。如蒙在眼前的紗巾一般,將整個世界都染成紅色。


    那是被極其幹燥的風洋氣的紅色小沙粒。如果張開嘴,轉眼間嘴裏就會充滿沙土的味道。


    這就是阿爾蒂娜德大陸之南——薩納蘭。


    “往那邊走呢?”


    看到再往前一點的路口分成三條岔路後,同伴問道。


    “右邊,不是要去烏爾達哈嗎?”


    同伴如此回答。


    穿越沙漠的街道筆直向前,有一條路往右岔去,還有一條小道無法稱之為“路”的小道向左邊伸延——在地圖方位上,那裏是北方。


    但是,這條路沒怎麽修好的,通向北方的道路,是通向黑暗摩多納的。現在她們還不能去那裏。


    離得最近的都市,就是右邊道路所通向的沙之都烏爾達哈。


    “真是個普通的選擇呢。”


    明明是她提出的問題,回答之後卻又抱怨。


    “肚子有點餓了。不想走多餘的路了。”


    “知道了知道了。那麽就走吧,多多。”


    “……不都說了不許再那麽叫我了嗎?”


    “不是挺好的嘛。很可愛啊。”


    “哪裏啊……”


    “多多”是大陸的荒蕪地帶——就像現在她們所在之地一般——上生存的一種大型鳥類。身高跟魯嘉丁族差不多。


    是被稱為怪物的鳥。


    要問為什麽要用怪物的名字來稱呼她,因為她結實又高大的身體看起來有點像那種鳥類。也就是所謂的昵稱。


    也許是因為太相似了,聽說過這個昵稱的人從那之後都不會再叫她真名,都已昵稱相稱。


    給她起這個名字的,是站在旁邊,問“往哪裏走呢”的女性。


    “好狡猾啊……”


    “你指什麽?”


    “烏爾茲。說的就是你啊。為什麽隻有我非要被用這種名字叫來叫去的啊。”


    ——而且很明顯不是給女人起的名字吧?她是這麽想的。她總這麽想。


    “那你也給我取一個名字不就得了。”


    烏爾茲嘿嘿笑著說。


    “……想不到起什麽。”


    “我想也是啊。因為多多頭腦僵化嘛。”


    回擊得毫不留情。


    多多和烏爾茲兩人都是二十出頭的人族冒險者,兩人的老家都是利牡沙?婁明沙。位於薩納蘭西邊之盡頭。


    也就是說,兩人是度過大海,一直向東橫穿大陸走來的。


    “算了,也好。”


    “幽默是無聊時最好調劑嘛。”


    “胡扯社麽,那種誰都無法發笑的東西才不叫‘幽默’呢!”


    “是嗎?”


    “是啊!”


    要說為什麽兩人會進行如此沒有營養的對話,那是因為她們都厭煩了。


    因為不論是向右看還是朝左看,這片布滿岩石和沙土的土地也隻有紅色的岩石和沙土。走在這裏的人當然會厭煩了,真希望能有點調味劑。


    上午他們剛穿過左右兩邊都是陡崖的狹長道路——從山穀底部走過。


    總算走出了山穀,天空變得寬廣,整個人都有種解放感。還期待路上風景能有什麽變化,結果比之前更加單調了。眼前隻有飛舞著赤紅沙土的紅色大地,連偶爾才能得見得小草竟然也是紅色的,還是堅持往前走,接著才看到這個岔路口。


    這時,風吹得更猛烈了。


    向上升騰的紅沙遮住了視線,有一瞬間什麽都看不到了。


    風吹動外衣,發出啪啪的拍打聲。卷起了透巾,多多的黃色短發露了出來。


    “嗚、噗。這是怎麽回事啊!”


    她想都沒想就說了,因為她轉頭看到同伴烏爾茲抱著膝蹲在那裏。烏爾茲的職業是魔法師的一種:咒術士,所以身體不像身為戰士的多多那麽強壯。肯定是被風吹得亂晃,才慌忙蹲下的吧。卷著藍色外套縮成一團的樣子,看起來像是一個巨大藍色的蛋。


    “你沒聽到什麽聲音嗎?”


    蛋說話了。


    ——哈?


    “從我這邊能聽得到。”


    蛋站了起來,變成了披著藍色外套的魔女。她拔出插在腰上的短笏,向四方中的北方指去。


    多多也試著向短笏所指的方向,把耳朵轉向側麵,但聽到的隻有呼呼的風聲。風還沒停下來。


    彌漫在視野中的紗霧終於漸漸散去了。剛才升騰起的紅色煙霧就像拉起窗簾一樣收了回去。


    “聽啊!”


    ——啊。


    “我聽到了。”


    “是吧?”


    “是慘叫聲!”


    多多邊喊從解開搭扣,拿起背後的戰斧,向北方跑去。


    “多多!”


    “我先過去看看!”


    多多的跑步速度很快,並不是隨便用陸行鳥的名字給她起名的。烏爾茲邊跑,邊不由得思索起“這個昵稱和陸行鳥哪個更適合她”這種超級沒用的問題。


    所以,才把重要的事情忘了一乾二淨。


    這條通道的前方——這條路平時極少人通行,如果有旅客經由此地,那肯定也是有什麽重要原因的……


    在視線的前方,看到一個比較高的黑色影子,旁邊還有一個較小的影子。同時還有追趕著這兩個的小黑影。


    2


    少女和女人。


    多多是這麽看跑起來的兩個人影的。


    敵我距離僅有五十步。而且還在不斷接近著。比較小的影子雖然個頭小,跑步卻很快。


    再仔細看去,那個少女與其說是少女,不如說是女孩更恰當。另外,還能看出她十歲左右,頭部左右兩邊伸出了三角型的耳朵——是米高特族。


    跑在女孩後麵的也是同種族的女性。話說回來,從沒見過米高特族的男性。


    ——至於他們身後的……是蠻族!


    那個蠻族,身高雖然還沒有多多的一半,但全身包覆著鐵製鎧甲。一眼看去,像是穿著鎧甲的猿猴或是長臂猿一樣。長得跟修蘭族很相似。


    但是,那並不是修蘭族。它們的四肢如幹枯的樹枝一樣細,像手臂一樣長的耳朵從頭左右兩邊突出,證實了這種推測。它還長了條長長的尾巴,那是——


    哥布爾!


    那是一種麻煩卻危險的蠻族。它極其嗜血,會襲擊一切走過它們身邊的人。


    無情,殘酷,最愛殺戮與掠奪。這就是哥布爾族的特性。而且——相當強大。


    它揮舞著短劍,追趕著兩人。


    很明顯看出為何那位女性會跑在女孩後麵。她受了一些傷,跑著跑著,還總趔趄一下,所以無法加快速度。


    現在能看清女性的樣子了,雖然跟自己的種類不同,無法斷言,但應該比多多年長十歲左右。


    也就是說,這是一對母女嗎?


    那時是這麽想的。因為沒有注意到。兩位米高特族散發出來的氣質有多不同……


    “喂!這邊!”


    出聲招呼了以後,女孩抬起頭,輕輕點了一下後,轉向多多的方向跑了過來。身後的女人稍遲一步,也跟了上去。


    女孩摔倒在多多麵前。


    多多剛抱起女孩,好不容易追上來的烏爾茲追過了多多。


    “那個女孩就交給你了!”


    她邊說,便往年長女性的方向跑去。女性絆倒了,摔在紅色的沙地上。


    ——糟了!


    “烏爾茲!”


    “沒事的。”


    跑到女性身邊以後,烏爾茲停下了腳步,這是她與哥布爾的距離大概有二十步遠,雙方對峙著。


    “上啊!”


    烏爾茲把短笏像捧出般架在胸前,詠唱出擁有力量的語言。


    “集中在我之笏上的星之力啊!那驅散黑夜的千種煌火,萬種光輝啊!集合起來,打退我的敵人!”


    喊出這段咒語後,把短笏指向哥布爾的方向。


    這是被稱之為“毀滅之光”的咒術。而且比起普通詠唱威力更大,這是烏爾茲在旅途中學到的。


    她手中的短笏筆直地朝著蠻族迸發出鮮豔的光芒。


    光芒射中了哥布爾的胸口,在白晝中發出了讓人無法直視的炫目光芒!


    哥布爾發出了放若能撕破靈魂的悲鳴,這一擊,把哥布爾揍得轉向後方!啊啊!通過緊抱的臂彎,能感覺到懷抱中的小孩嚇得屏住了呼吸。


    ——還是覺得,好厲害啊。


    “也不怎麽樣嘛!”


    烏爾茲得意地嗯哼一聲。


    但是——抱在懷中的孩子如此說道:


    “——有哦。”


    那是顫抖的聲音。她說著,抱緊了小小的手。最開始沒聽清她說的話,但多多很快就了解到她在說什麽。她是個真正的戰士。察覺到那一點後,她迅速抱起女孩,向倒下的女性身邊跑去。


    “烏爾茲!”


    她邊出聲招呼同伴,便抱起了倒下的女性——她果然受傷了。應該是背後挨了一擊。大概是被哥布爾打的。是重傷。


    “看到了嗎?一擊必殺!一擊!”


    她朝還在興奮著的同伴喊著:


    “還沒完!還會——來的!”


    女孩沒有一刻猶豫,因為長時間的接觸已經培養出了默契,這種程度上的交流完全沒有問題。


    就在這時,風完全停下來,視野十分良好。


    兩位米高特族遠眺著她們跑來的方向,那裏已經又多出了兩個影子。


    二個——或者可以用兩隻形容——哥布爾跑了過來。


    如果現在還吹拂著沙風,還可以隱藏身形……不過,現在幾個人已經完全暴露了。


    “嗚哇——來了兩隻,可能……有點困難。”


    “要跑了!”


    多多拿下行囊,隻從裏麵把繩索拿出來後,把包丟給烏爾茲。背起米高特族女性。她的氣息微弱——不好,看來傷得很重,很危險,為了不讓她掉下去,多多拿著繩索把自己的身體和女性綁在一起。站起來確認一下——不錯,跑起來沒問題。


    這期間,米高特族女孩既沒有哭泣,也沒有喊叫。


    她的表情僵硬,用像鑲嵌著玻璃一樣的眼睛——左右眼色不一樣——緊緊地盯著烏爾茲的方向。然後又轉回多多的方向。


    “要跑了!”


    多多對著少女,重複了這句話。


    少女左右搖搖頭:


    “已經,跑不動了。”


    她說。


    “你不用跑。”


    多多如此強硬地說著,女孩瞪著眼睛“哎?”了一聲,表情變得僵硬。小小的手靠到了胸口上發抖。


    “你以為會被我們丟下不管吧。”


    烏爾茲說。


    “怎麽會有那種事啊!!”


    多多說著,向女孩的腰部伸出手去,用單手把她抱到自己的身側。女孩驚訝得發不出聲音。肯定是沒想到兩個人都被她抱起來吧。


    “很強壯嘛!”


    “小意思。”


    ——雖然是騙人的。


    其實這樣子相當疲累。當時當然不能說出口。


    “走吧!”


    “啊,你們先走吧。”


    烏爾茲說道,然後又開始詠唱新的咒語:“重力增加”。


    理解了她的意圖後,多多不回頭地跑遠了。如果中了那道魔法,自己的身體就會好像變重很多倍。也許體重實際上的確增加了。身為戰士的多多並不清楚魔法的事情。不論怎樣,中了那道魔法後跑起來會變得很辛苦。


    烏爾茲打算拖住追兵的腳步。因為多多背上背著一個女人,手裏還抱著一個女孩,所以烏爾茲不得不幫著她拿行囊,如果不設點魔法障礙,幾人是肯定都逃不掉的。


    “久等了!”


    烏爾茲追了上來,看起來她已經成功施放了那個魔法。


    “你的行李實在是太重了!”


    “覺得重就丟掉吧。”


    這種程度的覺悟多多還是有的。


    “不行。”


    烏爾茲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說好了,找到的寶物,要,分一半……”


    ——她到底在說什麽蠢話。


    “不是,說好了嗎!我的那一份,也在這,裏麵裝著呢!”


    “——那麽,一開始就應該自己拿!”


    這人從來都讓別人幫她拿。


    多多一行人朝南跑去,向烏爾達哈的首都進發。從地圖看上去,還有相當一段距離。有可能逃不出去。好在,幾個人跑著跑著,就看到不遠處有一個野營地。


    過後才知道,這個野營地名叫“黑色樹叢”。


    她們逃了進去。


    哥布爾似乎放棄了,沒有再追上來。


    幾個人到達營地以後,立刻尋找在這個野營地裏有沒有施術師或會使用治愈魔法的魔法師。但是沒找到。烏爾茲試著削減自身的血脈以為對方施展治療法術——但是,米高特族女性的傷太深了,失血過多,烏爾茲的魔法沒有起作用。


    她微微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自己帶來的小米高特族少女,微微笑了一下——衝著多多。


    那就是臨終的一幕了。


    沒能救起米高特族女性。


    那是五年前的冬天發生的事情了。


    3


    然後,五年後——(某聲:小蘿莉長大成少女了~~~)


    阿爾蒂娜德之南。被沙土覆蓋著的薩納蘭土地的中央,名為“黑色叢林”的野營地裏,偶爾可見的雜草被冬天幹燥的風吹拂著。


    野營地由珊欄圍成,中間的空地是廣場,那裏放著一塊巨大的水晶。


    那是魔法之門——傳送門。


    傳送門的周邊有幾個拿著任務的人,每個人都吐著白色的哈氣,出聲招呼看看能不能募集到共同冒險的同伴。


    有個少女在這群人中穿行。


    年齡,看上去有十五六歲。


    她戴著由細藤蔓做的眼鏡,雙手展開寫著秘密麻麻小字的書,邊走邊看著。明明眼睛一直沒有離開書,她卻又能靈巧地避開人群。


    她邊走,邊對著人群。


    ——真是煩死了。


    做出了如此的感想。不過臉上卻一點兒也沒有表現出來。


    她頭部的左右兩邊可愛地伸出了兩隻三角形的耳朵,證明她是米高特族的。銀色的頭發披到肩上,隻有左前髪是藍色的。交織成網狀。不知是染的還是天生的。


    完全沒有溫度的眼睛,像人偶一樣色素淡薄的白皮膚。左右兩邊顏色不同的眼睛。薄薄的嘴唇緊抿起來,讓人有種無法接近搭話的力量。


    見過的人都會有這種感覺。就算戴上眼鏡也無法隱藏,她的表情令人聯想到沙漠無人的夜晚,帶著種超離現實的味道——證明了她是月讀之民。


    正要經過傳送門旁邊的時候,少女停下了腳步。


    隻在這一瞬間,她的眼睛離開了書本。


    好像在期待著什麽一樣,她靜靜地看著巨大的水晶。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傳來了空間震動的聲音。那聲音聽起來像彈奏著低吟琴


    弦,少女注視的前方、水晶的形狀有一瞬間扭曲了。


    空間——扭曲了。


    相隔著肥皂泡觀看一樣,景色歪曲了。從空無一物的空間裏,出現了一個影子,影子聚成了修蘭族的形狀。


    現實在空中突然生成出手和腳尖,然後如同被拉扯出來一樣,肩、腰、脖子都漸漸看清了。那人背著一柄巨大的槍,啪地一下,男性靜靜地落到地上。


    這是一位槍術士穿越魔法之門回來的全過程。高大的男性轉過身,等著同伴從身後回來。穿著白色長衣的幻術師和紅色鎧甲的格鬥士接著出現。


    這是冒險的隊伍。


    因為一個人總有擅長的方麵和不擅長的方麵,所以在到危險的地方旅行的時候,需要找尋可以互相取長補短的同伴。


    獨自一人是無法在埃爾路賽亞冒險的。


    ——真的嗎?


    真的。


    看著這一幕的米高特族少女早就知道了。從五年前開始。


    但即使如此,她還是想獨自旅行。煩死人了。不想跟其它人扯上關係。這是她的真實想法。但是,看著這些冒險者組隊旅行,跟同伴一同回來的樣子,心中還有存有不安。


    她的注意力轉會到書本上。


    再次邁出了步伐。走過了傳送門,正準備走出野營地。就算現在是白天,以常識來說,也不可能邊看書邊走在大街上,但是,少女就像掌握了什麽要領了一樣,並沒有停下腳步。


    突然,少女的肩部受到了撞擊。她的身子歪了一下。臉上浮現出了驚訝的神色。


    “喂!”


    聽到呼聲,少女回頭一看,實現的前方是一個紅臉龐的男人。


    男人似乎是一個正想從大街走到野營地裏的旅行者,腳下放慢行李的大皮包。


    看不出她拿著什麽武器,從樣子和感覺上看來,他可能是個商人。脖子上掛著進行交易所需要的鑒劄,見者裁剪合體的服裝。


    “噢噢噢。撞上來連個道歉都不說啊,這個小姑娘!”


    他這樣說道。


    應該是,可以避開的。少女覺得很可疑。應該不可能會撞得到。到現在為止,還一次也沒有裝上過。要時間被碰上的話,那就是——


    少女周圍響起了喧嘩聲,周圍的人群給她和男人之間讓出了空間,這是不想卷入其中才保持的距離。他們在遠處圍觀。


    少女看著交易商人的臉。男人臉盤紅紅的,顯然是喝醉了。可能僅僅因為到達了野營地就覺得特別安心了吧,看來是剛到就喝了一頓酒。


    男人很高,少女得仰頭看他沒身材也很寬,是女孩的一倍以上。這是個修蘭族的男性,而且恐怕是——高原上的住民。不少高地人去當傭兵,作上任的倒是挺少見。


    “別以為是個長得挺可愛的米高特族,我就會原諒你啊!”


    人群中有產生了騷動,這次跟上次的理由不同。“他說‘長得可愛’?”“不是吧。”——到得到這樣的評論。紅臉男人呲著牙威嚇人群。


    “……………………………………………………”


    她曬為思考了一下。這個對手,要正麵應對的話肯定會很麻煩。所以,她決定讓步。


    她選擇了道歉。


    “對不起。”


    她說道。


    “這樣可以了嗎?”


    不知為何,男人的臉變得更紅了。


    “你開什麽玩笑!混蛋!”


    “開玩笑?”


    “我是說你剛才的道歉啊!”


    “……?什麽意思?”


    不是已經道過謙了嗎?不可理解。在她從心底這麽想的瞬間,男人邊吼著“臭丫頭”邊伸出了粗壯的手臂。


    肩被狠狠地推了一把。


    啊,周圍的人群發出了這樣的聲音,然後慌慌張張地躲開摔倒的女孩。女孩被狠狠地打飛出去,在地上翻滾著摔了好幾下,最後摔了一個屁股墩兒。


    圍觀的人群中,有幾個發出了“呀”的叫喊,就像代替少女發出的一樣。


    “這下我們就兩清了。”


    男人把她推倒後,說出了這麽一句老土的話。這是因為喝醉以後,人已經沒有能創造成威脅語言的知性,所以采用這麽老土的一句話。還沒到可以喝酒的年紀的少女雖然無法理解,但也多有有所察覺。


    所以,她坐在冰涼的地麵上,用冰冷的眼神回瞪著男人。她悄悄地把指尖伸向腰部附近。


    ——你是白癡嗎?


    她用眼神這樣說,視線裏充滿了壓迫感。


    就好像被她的眼神的力量壓倒了一樣,囂張的男人一瞬間顫抖了一下。


    “你這個,混蛋……”


    就好像為了隱藏心中的膽怯,男人大步流星地向少女方向走去。


    一步、兩步……人群配合著男人的步子,讓出道來,然後又立刻圍起來,始終保持著空出中間的個長方形。


    三步……五步,男人繼續大步流星地走向華麗地摔倒的少女。男人再走上三步,就能伸手夠到她了。


    他,沒注意到仰望著自己少女的嘴邊,稍微上揚了一下。


    “艾夏!”


    4


    突然傳出巨大的吼聲,男人與少女之間擠進來一個體格強壯的女性。


    “能稍等一下嗎?”


    男人看到了跟自己提醒差不多得女性插到中間,有點猶豫。


    她從沒看到跟身為高敵人的自己同樣高大的女人。而且還是個中原之民的女人。


    “你是個……什麽東西?”


    “我是多多。”


    “哈?”


    “大家都這麽叫我。這個名字比較常為人知。”


    原來如此,男人想到,的確挺像是那種叫“多多”的鳥。而且女人被傷害背著巨大的袋子,看上去身體好像更寬,更像是“多多”鳥了。


    “我不知道這好孩子做了什麽,但我帶她道歉了,請您原諒。對不起。”


    女人這樣說道,低下了頭。


    “好了,艾夏。你也一樣。”


    她說著,強行按下還坐屁股墩的少女的頭。


    “……我道歉。”


    “再來!”


    按按按。


    “可以了嗎?”


    “再來啊!道歉又不花錢!”


    “……無法理解。”


    “就算無法理解也要做!快來!”


    做多多的女性轉著男人說:


    “這種程度應該可以原諒我們了吧?”


    是吧?她邊這樣說,邊嘻嘻地笑道。然後多多把手搭在身邊的少女的腰上。然後就保持這個姿勢,用腋下把少女包起來,就像拿起小麥粉袋子一樣。


    被夾抱著的少女輕聲抗議道。


    “我討厭這個姿勢。”


    “閉嘴!好了,那麽我們可以走了——”


    多多輕巧地背過身,向前走去。


    “啊,混蛋!”


    別想逃,男人還沒等說出這句話。就見抱著米高特族的少女,背上背著大口袋的女性,轉眼間就跑離野營地。沿著街道往南跑,背影變得越來越小。難道她打算就這樣跑到烏爾達哈嗎?商人男性驚奇不已。


    背著自己的身體差不多大小的行李,然後還抱著十五、六歲的女孩,還能全力快跑——這是不可能的吧。


    男人的酒幾乎醒了。


    “你,得救了啊。”


    商人男性聽到有人這麽說,回過頭,那裏站著一個背著巨大槍支的槍術士。那個槍術士,就是艾夏剛才注視著,從水晶傳送門回來的冒險者,不過商人男性當讓不知道。


    “你說我得救了?”


    “是啊。”冒險者邊說邊點點頭。


    “你沒注意到嗎?那個女孩,詠唱了咒文啊。”


    哎?男性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站在槍術士身邊,穿著白色長衣的女幻術師補充道。


    “那個女孩是幻術師呢。他進行了‘限製詠唱’。其實也可以為了不讓你注意而進行‘咩聲詠唱’,但是那樣威力就會減弱。”


    “真是個可怕的孩子啊。他沒有恐懼暴行,反而選擇了可以把對方製服的力量啊。”


    第三位冒險者,也就是穿著紅色鎧甲的格鬥士說道。


    “你,沒有注意到她的手指伸向了腰間的短杖了吧?”


    男人看到的是女孩向後伸出手去,以支撐身體。但是,他並沒有想到那其實是為了接觸到別在腰後的短杖。為行駛魔法而使用的魔器——咒術士需要使用笏,幻術師需要使用杖。


    “她大概用唱的是‘冰霜狂嵐’啊。也就是說,你會在冬天的沙漠上被凍成一個冰柱。”


    幻術師這樣說後,微微笑了一下。


    商人男性背上竄起一道冷氣。


    “等,等等啊。那是不可能的吧。她不可能做到那種是吧!”


    漲成大紅臉的高地男性商人說。


    他做了十多年的商人了。駐紮著軍人應該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在野營地上,是禁止打架的。更不會允許使用魔法了。


    聽到男人的話,幻術師女性用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真是太差勁了”。因為從他這句話就能得知,男人是知道野營地裏是不允許暴力,對方不能反抗,所以才會鼓勵纏上女孩的,他打著什麽主意一想便知。


    槍術士男性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的確如此。就是說,你也知道自己現在自己在哪裏嗎?”


    他邊說,邊用手指指向交易商人的腳下。


    “……不可能。”


    男人臉色發青。


    因為他才到的是,用白色沙石鋪成的街道的牆。他正站在標誌著野營地所屬地之外的木柵欄外麵。


    也就是說,男人並沒有站在野營地裏麵。


    “是你自己把她推出去的,難道沒有注意到嗎?不管怎麽說,也不可能會滾得那麽遠吧?”


    “你的意思是……”


    商人男性咽了一口唾沫。


    “在那個時候,那女孩就是故意摔出那麽遠的嗎?”


    男槍術士靜靜地表示認同。漲紅臉的交易商人,不知說什麽才好,呆呆地站在原地。


    冬天的風,吹過了“黑色茂盛”野營地。


    圍觀的冒險者們三三兩兩散去了,但是男性商人還站在原地。


    就像變作了冰雕一樣。


    5


    位於薩納蘭之南的商業都市國家烏爾達哈。


    那是吹拂著赤紅色風的赤沙之都。


    這座位於荒涼的岩石沙漠中間的都市,為了可以在吹拂的沙風中守護人們的生活,建成了高大牢固的城牆。


    這個槍斃八度是為成了圓形,都市裏麵特同樣造成了同心圓的結構。


    也就是說,這個都市是由多重同心圓迭在一起構成的。


    普通人聚集在齊民街位於最外層的圓之中,有錢人、政廳——掌握著政治的設施——位於圓的最中央。外側的圓和內側的圓之間有很多任務會組織和交易設置。


    多多的家位於齊民街的一角。


    那是一間小平房,隻有兩個房間。但是,因為隻有多多和艾夏兩個人住,從空間上來說倒是足夠了。


    “盡量不要做那麽危險的事嘛。”


    多多邊打開頭,邊這樣對艾夏說。


    “並沒有在做。”


    艾夏毫不在意地說道。意思是說,她並沒有做什麽危險的事。她輕鬆地從多多腋下逃出,跑入家中。身體靈活的樣子很有米高特族得味道,身後還跟著一條細細的尾巴。


    “要是那家夥拿著刀之類的東西,看你怎麽辦。”


    “他拿著呢。”


    “哎?”多多停在門口。


    “在懷裏。”


    “太,太危險了吧!”


    “我的魔法灰比較快。”


    她的意思應該是自己詠唱的魔法會更快起效。


    “不是這個問題!要,要是我來不及的話——”


    好像完全沒把多多說的話放在心頭上,艾夏走到自己裏麵的房間裏。懷抱著在野營地買到的書。再打開房間門之前,她站住了,頭也沒回地對多多說。


    “不需要你來救我。”


    然後就走進了房間。


    多多站在大門口,歎了口氣。


    之後,他走到了房間正中央,把背包放到了桌子上,然後拉開離得最近的椅子,坐了上去。


    她又歎了口氣。疲勞的神色浮現在臉上。她咳了出來。愛後哎呀哎呀地說著,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她自己也沒想到竟然會從“黑色樹叢”一路抱著艾夏跑回來。


    雖然確認到對方沒有追上來以後,把艾夏放下,兩人一起走了回來。但還是很累。自己可能已經不再年輕了,她不由得這樣想道,然後又慌忙地打消了這個念頭。還,還很,還很年輕的嘛。


    ——人生已經變化了啊。


    多多已經不知多少次地回憶道。


    她回想起五年前的那個,冬季的一日。跟好朋友烏爾茲一起來到這個都市附近。


    在那裏,與艾夏,和帶著她來的女性相遇了。


    兩個米高特族被蠻族追趕,她喝烏爾茲上前救她們。好不容易從蠻族手裏逃出來,但是比較年長的女性因為已經身負重傷,沒能救回來。


    總而言之,幾人先來到了烏爾達哈之都,但是在那裏,兩人遇到了困難。


    因為無法舉行葬禮。


    因為在交易都市烏爾達哈裏,不論做什麽都需要花錢。如果不是本國國民,就要花錢。而且是一大筆錢。明明人們都說死者會受詛咒,永遠在荒野徘徊,他們還如此狠心……


    多多等認為死去的女性是艾夏的媽媽。這件事實在是太過悲慘,甚至還被說如果不花錢,就會被驅逐到街外。因為實在是覺得太不滿了,多多還是忍不住反抗了。


    兩人把在冒險旅程中得到的東西都賣掉換成錢。武器、防具等物品也都賣光了。過後再考慮要怎麽辦就行了。那時是那麽想的。


    那是五年多以前的事了。還是冒險者公會還不怎麽發達的時期。兩人被對方看穿,按古董店家說的以最低價把寶物都賣掉,這才總算湊出了錢。


    在阿爾達涅斯聖櫃堂,舉行了一個簡單的儀式。


    艾夏沒有哭。


    “話說回來,從沒見過她哭泣的樣子……”


    多多自言自語道。


    葬禮結束以後,還不知道沒到十歲的艾夏就變成了一個人。總不可能就這嗎把她趕到野外,於是多多跟烏爾茲商量以後,自己留在都城,收養了她。


    真是的,明明總讓人背負責任。


    要說從沒有這麽想過,那是謊言。


    但是,也罷。反正總是這樣。沒辦法。因為人應當背負的責任是由上天給予的。這是她從祖母那裏繼承下來的處世之道。


    而且,說起進行冒險的成本,魔法師會比較便宜,展示使用的鋼製武器和防具比較昂貴。從身無分文重新開始冒險,魔法師烏爾茲會比較輕鬆。


    另外還有一個理由,烏爾茲比多多更有重返戰場的必要,因為烏爾茲知識比較淵博,也更擅長收集情報。


    在葬禮過程中,烏爾茲輕輕對多多說了。那個孩子是月讀之民。


    被橫向放入棺材的


    女性是太陽之民、也就是說,他們種族不同。兩人之前也以為這兩人是母女關係呢……


    當然了,葬禮結束以後,兩人也就此事詢問了艾夏。


    但是,當時還不足十歲的女孩說的隻有“我不知道”這麽一句話。


    還不知這樣。令人驚奇的是,這個孩子就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


    艾夏。


    這是她拿著的唯一物品,一麵小鏡子背後刻著的名字。那究竟是不是女孩的名字——沒有人知曉。


    我會去調查一下,烏爾茲如此說道。於是多多帶著擔心,明白了好友即將開始旅程的事實。


    艾夏是從黑暗摩多納那邊來的。因此烏爾茲也決定向黑暗摩多納進發。但是,自從烏爾茲踏上旅程開始已經過了五年,這期間連一封信也沒有寄過來。不知她是否平安無事。


    因為需要做不離開都城也能賺錢的工作,因此做了一段時間倉庫員——


    從冒險者之身,變成了在城市裏等冒險者回來的工種。


    那之後已經過去了五年。


    以急性子的多多來說,已經盡力最大努力來養育她。


    但是,艾夏一點也不親近她。


    就像是一匹在荒野裏迷路的狼一樣。不信任任何人,總是對所有人都保持著警惕,從不放鬆,就算有什麽苦惱的事情,也從不找多多談心。


    不愛說話,從來也不笑。


    親眼目睹了烏爾茲用使用的能擊倒哥布爾的魔法以後,艾夏開始自學魔法,一點點地研習幻術師的技能。


    艾夏今年就十五歲了。大概是十五歲。因為無從得知她真是的年齡,所以也沒辦法。宗旨是差不多到了稱呼從“女孩”變成“少女”的時期、


    多多邊歎氣,邊看著艾夏緊閉的房門。


    可能讓她自己住一個房間是個失敗的決定,多多有這種感覺。她最近變得更加自閉,近些日子,兩個人幾乎都沒打過照麵。而且,多多還隱隱約約有這麽一種感覺。


    艾夏想離開都市。


    多多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再次背起那個大袋子。


    “我出去一下就回來,回來以後就吃飯吧!”


    她隔著門向艾夏打招呼。跟平時一樣,艾夏並沒有回應。


    出門的時候,多多感到有點眩暈。四周的景物在眩轉。不好,看來累積的疲勞一下子全用上來了。應該有必要好好休息一下,所以,多多想快點把要做的事都解決了。


    多多快速地穿過圓環形的大路,向商業區跑去。


    赤沙之都的天空已經變紅了。已經是夕陽西下的時刻了。得在夜晚來臨之前回家啊,多多這麽想著,加快了腳步。


    6


    注意房間裏有點發暗的時候,正是合起書本最後一頁的時候。


    艾夏輕輕歎了口氣。


    很有趣。


    《精煉入門》。


    書中內容相當有趣。艾夏這麽認為。她知道可以從鐵礦石中取出小鐵塊。但她並沒有想到從褐鐵礦或砂鐵中也同能做到。鍛造學看來也相當有趣。


    如果不知道這些,也許會把好不容易從礦床裏開掘出的石頭給丟掉。


    那樣就跟愚蠢的小孩一樣了。


    從椅子上伸了一個懶腰。然後合起書本,先把書放到桌子上。今天再讀一冊好了。知識就是力量。隻有學習幻術的魔法不能滿足她。


    正想到這裏,艾夏的耳朵深處響起了一個聲音。


    誰都不要相信,隻有知識能救你。


    那是女人的聲音。那是拉著艾夏的手,帶著她逃出黑暗摩多納的女性的聲音。


    對於艾夏來說,比起五年前,現在知道的東西多了一些。


    艾夏記得一點細節。那位米高特族中的太陽之民,暗中救起了艾夏。細雨蒙蒙的夜晚,一個人,站在道路上,這就是她人生最初的記憶。那之前的事完全記不得了。


    她是被拋棄了?還是迷路了?就連這一點都不知道。


    旅行途中,女人反複重複著一句話:誰都不要相信,隻有知識能救你。


    米高特族是一種領地意識很強烈的種族,就算住在都市裏,也還是獨居的人比較多。那個女性也如正統的米高特族一樣,是個徹頭徹尾的個人主義者。愛下這麽認為。


    也不知是因為她的個人意識太強了,還是為了讓艾夏可以一個人生存下去。


    總之,她的這種教導方式決定了艾夏的生存方式,讓她擁有了獨自生存下去的習性。直到現在也沒有改變。


    所以艾夏想成為一個幻術師。為了能得到獨自生存下去的力量。並非是因為看到了當時打敗哥布爾的力量而受到了感動。再者說,朵朵好友使用的不是幻術,而是咒術。


    沒學到一種魔法,她就能感到自己的頭腦變得更好了一些。有種得到了力量的實感。


    先是學習,然後艾夏還決定尋找到自己的——過去。


    拿下一本書的時候,她注意到連封麵上寫的標題都看不清楚。實在是太暗了。


    ——光呢?


    艾夏突然感到了疑問。


    旁邊沒有人在活動的感覺。


    多多的確是說了,等她回來以後吃晚飯。是的,她是說要“稍微”出門一下。不管怎麽說也應該回來了才對。


    但是,要是她回來了,肯定會跟艾夏打招呼。


    艾夏盯著隔開自己房間與外麵房間的屋門。


    ——她沒聽到?


    那個吵死人的多多不可能用那麽小的聲音說“我回來了”。更不可能到了晚飯時間還不來叫她吃晚飯。難道說,她還沒有回來?


    ——啊。


    柴火的聲音。隔著門,聽到了柴火遇火點燃,發出了劈劈啪啪的聲音。


    看來她已經回來了。什麽啊,原來隻是自己沒有聽到而已嘛,艾夏這麽想著,但還是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打開房門。大廳兼多多的房間比艾夏的房間大上三倍,裏麵是廚房。


    艾夏探頭看了看方麵裏麵,倒吸了一口氣。


    多多倒在地上。


    趴到在廚房爐子前的地麵上。


    她果然還是回來了,按照她的約定回來了,而且還準備了晚飯。但是在準備的時候,倒了下去——


    火焰燃燒著。


    灶台下的火焰熊熊燃燒著,一直燒到天花板上。灶台上放著一口鐵質的大鍋,但火焰已經將它包圍起來,赤紅的火焰仿佛要燒穿天花板,燃起黑煙,散發出了熱氣。


    她在做什麽呢?艾夏冷靜地思考著。這樣下去會變成火災的。


    艾夏走入房間,用眼角瞄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修蘭族養育者後,開始詠唱起咒文。


    首先,要先把火撲滅——


    她從腰間拔出短杖,舉到眼前。


    在快詠唱完咒語之語,視線邊緣,多多掙紮了一下。看起來,她還活著。真是的,讓人擔心。她回來的時候忘記跟艾夏打招呼嗎?還是說艾夏比自己想象還要熱衷於那本書呢?


    “不……不可以……”


    多多趴在灶台前麵,用微弱的聲音說道。


    什麽東西——不可以?


    無法理解。


    總之要先滅火。


    她把舉在眼前的短杖點亮。藍色的光。魔法的光。那光芒像要包圍短杖一樣,呈球形擴張著。發出的光輝,就是組成世界的六種元素之一——象征水的青色。她的精神高度緊張起來,產生了一種使用魔法時的興奮感。


    艾夏輕輕地把短杖揮到前方。


    水!


    短杖發出的藍色光芒,變成了一道光


    束,向前麵衝出。


    攻擊對象是噴發的火焰。想著灶台上方迸發出來的藍色光芒,在到達目標地以後,叭,地一聲,發出了破裂的聲音,同時彈出了藍色的水花。好了——這樣就不會著火了——


    咚!


    傳來了刺聲的聲音,火炎爆發了!


    ——咦?


    火炎變得比之前強烈幾倍,直衝向天花板!


    剛才發出的巨大的聲音,其實是鍋在火焰中翻滾所發出的聲音。鍋,從灶台落到了地上,裏麵的東西都曬了出來。


    “喂!……喂!艾夏!”


    聽到從遠處聽到的聲音,艾夏轉頭去看,原來是倒在地上的多多爬到了她的跟前。她這才注意到剛才有多危險。如果她剛才不爬動,燃燒起來的鍋就會直接打到多多身上。


    要是那樣,可就救不了了。


    “艾夏,振作一點!”


    “啊……嗚……”


    艾夏無法響應多多的呼喚。她陷入了混亂狀態。


    為什麽。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火焰會變得那麽強烈……


    她的腳劇烈發抖著。火舌肆虐著!廚房變得一團混亂。


    “你這個,笨蛋艾夏!”


    多多大吼道。


    “嗚。不是……笨蛋……”


    “就是笨蛋啊!哪裏有人會往油鍋裏放水啊!”


    油!那麽就是說,剛才的鍋裏放了油!


    “快滅火,快點!”


    “怎麽做。”


    “你搵要怎麽做?怎麽都,可以啊。拿土或是什麽東西給蓋上!這樣火就會滅了!”


    詠唱土元素魔法像火焰發起攻擊後,火焰瞬間就滅了。


    天花板被燒成一片黑糊糊的,灶台上又是油又是水又是土,已經完全分不清什麽是什麽。不管怎麽看,這頓晚飯都吃不成了。


    艾夏屏住呼吸,不去聞那股焦糊味,然後打開窗戶把屋裏的黑煙放出去喚起,然後又回來,把全是泥的鍋拿到洗手台處。


    之後,艾夏才回到爬到地上的多多身邊。


    “多多!”


    多多又失去了意識。


    艾夏把她拖到了房間一角的床上。對於十五歲的她來說,高大的多多就像穿著板金鎧的戰士一樣沉重。碰到多多的身體後,艾夏才終於意識到,很熱,她的身體很熱。


    看看她的臉,臉色發青,出虛汗。呼吸很急促。緊閉著眼睛,不睜開。


    艾夏這才明白,為什麽多多在怒罵自己,發出指示的時候,也還趴在地上。因為她站不起來。


    她……生病了啊……


    說起來,一起回來的時候她好像是咳了幾聲。


    除了那一點之外,還有很多預兆。


    原來是,生病了。


    那個總是笑著照顧艾夏的女人。


    完全沒有注意到,一點也沒有,至今為止。


    到底在看著什麽,竟然至今為止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


    真是個笨蛋。


    7


    醒來的時候,窗外稍微有點發暗。


    “床……?”


    多多喃喃道。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躺到了床上。為什麽?她邊想邊移動視線的時候,有什麽東西從額頭一下掉到旁邊。她從被子裏伸出手去,把它抓了起來。


    是用水沾濕的布片。是為了降溫而弄的吧。


    枕邊不知是誰給她點了蠟燭。轉頭看去,那裏放這個籃子,裏麵有水壺,輩子和小碟子,裏麵放著類似藥粉一樣的東西。


    治療師——或是咒術士——來過了嗎?


    “嗯——”


    她邊伸懶腰,邊支起身體。


    不知為何,有種很久都沒有睡得這麽好的感覺。疲勞感完全沒有了,似乎也不咳嗽了,身體很輕。


    她猛然看到床邊的人,嚇了一跳。


    “艾夏……”


    抱著膝蓋蹲坐在地上的艾夏,聽到多多說話後,慢慢抬起了頭。


    多多問道:


    “你……在這裏?”


    她輕輕點點頭。


    “謝謝。”


    這次是左右搖搖頭。


    真不像她啊,多多這麽想道。她平時就這麽不愛說話,但是並不會做出這種像丟了魂一樣的表情。


    “怎麽了?”


    “……為。”


    “什麽。”


    “為什麽,明明感冒了,還跑出去。”


    啊啊,多多總算放下心。是嗎,原來是那樣。


    “我原來感冒了嗎?”


    聽到多多的話,艾夏的臉皺了一下。


    “你是,笨蛋嗎?”


    “啊——但是我沒注意到啊。真的。啊,但是,你看啊,不是都說笨蛋不會感冒的嗎?”


    “沒聽說過。”


    “是嗎。”


    多多以前聽祖母這麽說過,看來是騙她的。


    “來也營地接我。”


    “那隻是順路而已。”


    “回來以後,還跑到別的地方。”


    “那是因為有事啊。”


    “你是……笨蛋嗎?”


    說完,艾夏又閉上了嘴。


    ——嗯。


    “算了,總之我得救了嘛。謝謝。還交了治療師過來。錢還夠嗎?我過後還你。”


    “我不要。”


    “那樣不好啊。就算是一家人,借錢還錢也還是算清楚的好。”


    “我說了我不要。為甚麽。”


    艾夏站起來大喊道。


    “為什麽不罵我呢?我,就差一點點就——”


    她邊喊著,便指向灶台。那裏從上到下都燒焦了。多多想,要重裝修肯定會很麻煩。艾夏不再說下去,握緊的兩拳垂在身體兩邊。


    “砸門兩人都沒事,不就好了嗎?我不也是差一點就把整個房子都點著嗎?要真是那樣,住在裏屋的呢可能也會危險的。哎呀,真是太危險了。”


    對不起,多多說著,低下頭。卻被回:“你是笨蛋嗎?”覺得有點受傷。


    “為什麽是由你來道歉?”


    “我也不太清楚,可以是有我這邊道歉比較說得過去吧。”


    多多不由得嘻嘻笑道。


    “——為什麽,你要笑呢?”


    “哎呀,這不是好久沒跟艾夏這麽說話了嗎?”


    艾夏的臉稍微變紅了一下,多多沒有錯過。哦哦,這真是太少見了。簡直是稀奇。多多在心中歡呼著。要是表現出來了,肯定會惹怒艾夏的。


    “別,別把我當小孩。”


    “我知道了。”


    在埃爾路賽亞,十五歲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人都在這個年紀開始以冒險者的身份踏上旅途。多多開始進行冒險的時候也是十五歲。那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她那是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換成倉庫員的工作。


    這時候,響起了敲門聲。


    8


    快速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多多一眼後,艾夏有快速轉回頭,然後徑直走向大門口。


    ——啊,難道說。


    多多想象中的人物,正站在敞開的大門外。


    “哎呀,這不是艾夏嗎?多多呢?”


    艾夏扭過身體,用眼神向房間裏麵示意。站在大門口的男人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多多,驚訝得瞪圓了眼睛。


    “怎麽了?”


    “感冒。”


    艾夏輕輕地說後,男人露出了奇妙的表情。


    “哎?為什麽?不是都說笨蛋不會感冒的嗎?”


    ——太過分了!


    “覺得還隻


    是借拿過來比較快,所以才會過來看看的。還好。就算用鈴聲叫你出來,你也會因為感冒而出不來吧。”


    說了這些以後男人——多多的雇主,把一個大口袋交給艾夏。


    這個男人是裁縫劍皮革工藝師。簡單說來就是給人做衣服的。最近以冒險者為對象經營著的工匠和采集家也都願意雇倉庫員。他是約半年前來到烏爾達哈,然後雇傭多多。


    “這是用最快速度做出來的,明天我就要去旅行了。”


    男人這麽說著。


    艾夏轉過頭。


    “哎……”


    “去古律達尼亞的冒險者們邀請我一起過去。一個人沒辦法做那麽遠途的旅行啊。因此,多多,對不住了。”


    多多在床上回答他,


    “我知道了,你要多小心。”


    這就是說,她被解雇了。沒辦法的事。還好,他現在沒有放在這裏的東西。代賣東西的價錢也都結清了。


    男人走了,艾夏拿著他給的大呆子走了回來。


    “什麽?”


    “打開看看。”


    艾夏大開大口袋。裏麵是一件衣服,長衣。


    就算隻接著微弱的燭光也能看清楚,是美麗的紅衣。


    “朱麻長袍……”


    打開一看就知道了,這並不是多多的東西。


    “這……是?”


    “要是能使用‘製限詠唱’的話,這樣應該不會給身體增加負擔的吧?”


    使用水晶和影子的力量的“工匠”技術,可以製作出普通的製作無法製出的製品。做出的成品會稍微帶著一點魔力。這樣的物品對於冒險者來說是十分有用的,但是,總是使用帶有魔力的武器或防具,是對使用者的身體造成負擔。


    為了手機製作服裝所需的材料,還特意去“黑色樹叢”調集材料過來。


    把材料都收集好時已經是傍晚了,看來他的確是加急趕出來的東西。


    “難道?”


    艾夏看著多多,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難道是給我的?”


    “我想你應該需要一件……你不是想去冒險嗎?”


    想去冒險,看來她已經察覺了。


    艾夏打算從烏爾達哈離開,一個人去冒險。


    艾夏的頭發,是銀色和藍色交織成的。再穿上紅色的長衣,肯定會特別醒目。還特別為了米高特族也能穿著,而在衣服後麵開了一個尾巴能穿過去的小洞。


    “你是……怎麽知道的?”


    “……一看就……”


    “我一直看著你嘛。”


    在這五年時間裏,一直。


    艾夏抱著長衣,跪在床邊。用小小的聲音多次詢問道:為什麽。聲音變得哽咽起來。真是太弱了。沒想到要哭的。不知要怎麽麵對,眼淚。


    “為,什麽?為什麽要為我做到這種地步?”


    這次,我抬起頭,問出了聲。淚水沿著臉龐滑下來。這五年時間裏,一次也沒有讓人看到的眼淚。


    多多注意到了,這還是還是會哭的。這是理所當然的。


    她隻是在忍耐而已。一直。要說為什麽。


    “呀……就算你問我為什麽,我也……”


    “我,沒有為多多做過任何事。”


    她一直覺得,要像一個人生存下去,就不能藉助其它人的力量。因為自己不會對其他人做任何事,所以對方也不會為自己做任何事,艾夏一直是這麽認為的。


    多多總算是了解了。但是。


    “那個啊……”


    多多從沒有想過艾夏有沒有為自己做什麽。她也並不是為了這個。並不是為了要回報才去做的。


    “那時候啊。”


    多多看著天花板說。


    視野邊緣,艾夏露出了一副十分好奇的表情。要是不說得詳細一點,恐怕她是不會想起來的。


    “我們被哥布爾追,你躲在我的懷裏的時候。也許有你已經忘記了。艾夏,你當使用小小的手抱住了我。像這樣,緊緊的。”


    多多伸出手抓著空氣。


    “你那是好小哦。我啊。從來沒有接觸過小孩。雖然說我看起來有個大塊頭而已。也許是因為這個吧,我真的覺得你那是好小……我雖然一直在做戰士,但那時真是從心底這麽想著。”


    想救你。


    說完以後。她後悔了。這還真讓人不好意思。


    多多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撓撓頭。不好了,這種時候要擺出什麽表情來才好呢?


    “我……沒有為,多多,做過任何事。”


    “搶著幫助弱者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那,種事、我,記住了,好多,好多魔法。但是卻……什麽也,做不到。總是,讓別人,救我——我一直以為,學得多,力量就會變強。”


    聽到這混合著哭聲的話,多多不知要怎麽辦才好。


    “我覺得那沒有錯啊。嗯……我說啊。”


    “……?”


    “我的祖母很久以前跟我說過。”


    “笨蛋是不會感冒的——”


    “不是那個啦!呃,當然也說過那個了。我是想說,人在出生的時候,都會得到一個天平。”


    “……天平?”


    “對啊。你看,烏爾達哈的旗幟上不是也畫著嗎?就是那個。那個天平,從出生的時候起我就一直在其中一邊加著砝碼。”


    人們把那個稱之為愛。


    說出來會很不好意思,所以把這裏省略了。


    “小孩子什麽也做不到,隻有砝碼一直在增加,天平不停地往一個方向傾斜。”


    “嗯……”


    “說一說,小孩子長大成人以後,就必須要把某個人天平也給弄傾斜。”


    哎?艾夏歪過頭。


    “某個人的?”


    “對啊。就讓自己的天平一直傾斜著吧。祖母是這麽說的。”


    “為什麽?”


    “我也問了同樣的問題。然後,祖母回答了我。要是討厭自己的天平總斜著,讓自己的天平加砝碼的話,當有一天天平變得平衡的時候,也不會給任何人加砝碼了。”


    艾夏是個聰明的孩子。這一點沒錯。多多說到一半的時候她就理解了。


    “要是以還債的意識去做的話,等還完債就會停止。不要因對他人做出的事,就給自己的天平裏加砝碼。我一直遵守著祖母的話。所以並不是為了要回報。”


    艾夏沉默地聽著多多說的話。


    “要是你還不明白‘為什麽’的話,艾夏。”


    多多抱緊了小小的米高特女孩。


    “你下次就去幫助比自己還弱的人。我覺得,世界本身可能也有一架天平,我們這樣做,天平就會平衡……”


    被某個人加上砝碼,同時自己也去給別人加上砝碼。每個人都抱著永遠傾斜的天平,而生存下去。


    蠟燭的火光搖曳著,在地麵上投下了緊緊擁抱著的,高大的修蘭族倉庫員的身影和小小的米高特族幻術師的身影。


    烏爾達哈的夜,更深了。


    9


    那之後已經過去了半年。艾夏還留在烏爾達哈。


    部份原因是擔心患上感冒的多多。因為當時多多在第二天就說自己能下床了。凹下說服她,讓她繼續躺著。


    也因為倉庫員的工作被解雇了,家裏的收入變得不穩定。這種狀態下她當然不能去旅行。


    過了一走左右,艾夏開始正式工作了。不是給別人幫忙,而是真正可以稱之為勞動的工作。


    她白天在冒險者聚集的酒場“流沙”的大堂工作著。


    聽客人點菜,給客人上菜


    。


    雖然她並沒有自覺,但艾夏的記憶力可是超乎常人。不管是多麽複雜的菜名,聽一次就能全記下來,所有客人都覺得很驚奇。店主莫莫迪覺得有趣,還特意給客人點不同的菜。


    “這位點的是橙汁加兔子派,對麵那位客人是蘋果塔,加上楓糖。還有土拔鼠排,不要大蒜。旁邊的客人要多大蒜外加芝士。這樣沒問題了吧?”


    雖然她無法露出笑臉,但是客人全都被她的記憶力所驚訝,沒有一個人抱怨——艾夏一次也沒聽錯過點菜。


    在酒場的大堂裏工作,自然也能聽到很多流言。


    因為這裏是冒險者們聚集的,為冒險者們所開的酒場,所以這裏的客人說的話都令艾夏覺得很有趣或有用。


    從帝國進攻的傳言,到北方龍群得傳說。就這樣,她聽到了許多許多事。


    最終,這些情報都能用得上。因為“流沙”的店主莫莫迪同時也是冒險者公會的人。他聽說艾夏想成為冒險者後,就勸她正是在公會注冊。還幫她辦理手續。


    一周左右以後,多多的敢買治好了,艾夏也從“流沙”辭了職,去公會登記成為冒險者。


    然後,接受了多個公會的任務後,艾夏進行了幻術師的修行。


    很快,半年就過去了,烏爾達哈迎來了春天。


    那天是祭典。


    籬下一輪任務的發型還有一段時間,想讀的書也都讀完了。艾夏在多多的勸說下,獨自一人走到了大路上。


    遊行表演開始了。


    來到烏爾達哈已經有五年了,但艾夏還是第一次看到遊行表演。因為一直沒有興趣。也不太喜歡人群,所以一直都采取無視的態度——


    因為那天的遊行隊伍,是把在荒野上捕到的野獸用魔法封印起來,到花車上展示。這一點刺激了愛心愛的好奇心。


    大路兩邊擺起了許多露天小攤,人山人海,讓人有種全烏爾達哈的人都來參觀的錯覺。賣花的人向行人免費發放鮮花。(漢……那還用賣嗎?)


    ——真是太熱鬧了。


    對艾夏來說,人太多了。擠在人群中都要暈過去了。


    有修蘭族。有魯嘉丁族。有拉拉菲爾路族,還有埃爾塞恩族,另外,還有跟艾夏一樣的米高特族。大陸上所有種族都聚集在一起。男女老幼一應俱全。


    空中響起了破裂聲,是在放煙火。


    紅色、黃色的煙霧在空中綻放。因為是白天放煙火,所以特別放出了帶有顏色的煙。


    陸行鳥車開了過來。是由三頭黃色的巨鳥所拉動的貼車。在陸行鳥前麵,一個有能吹笛子的人偶在走動。


    歡鬧聲變得更熱鬧了。


    因為鐵車上麵,放著一個巨大的怪物!


    “好厲害!”


    “好大啊,沒問題嗎?”


    聽到了這樣的議論聲。


    “太可怕了!”


    發出這句叫聲的,是站在艾夏身邊的修蘭族女性。沒問題啦,她身邊站著戴著彩色眼鏡的,看上去很輕浮的男人這樣回答她,並抱緊她的肩。


    怪物是“古布”。


    很大。


    它的頭部大概有兩側建築物那麽高。


    艾夏隻有從書本裏看來的知識,親眼看到以後,體會到了僅靠讀書所無法想象的壓迫感。簡直就像——該怎麽說才好呢——能用兩隻腳站立的,巨大的,青蛙?


    沼澤地裏常見的那種灰色的青蛙隻用兩條腿站立,然後再擴大個一百,不,擴大一千倍左右的話,大概跟這種怪物長得差不多。


    如同死魚眼一般沒有表情的眼睛,被安在類似頭部的地方,在那之下有一個橫向張大的大嘴。裏麵長著三排——不,可能有四排的牙齒,每顆牙齒都有小孩的手臂那麽粗、


    沒有脖子,它的頭部直接連接到身體上。兩隻長長的手臂無力地垂到身體兩邊。


    應該沒問題吧。應該是沒問題的。這個“古布”已經備用魔法道具給束縛起來了。繞在它下方的,發著紅光的頸環封印住了它的行動。


    有個女性跳到了花車上。是米高特族的女人。她跳到了花車前麵不知好的舞台上,開始跳舞。觀眾群中想起了口哨聲和掌聲。鼓笛隊最前方的人偶們全力吹響角笛,讓慶典變得更加熱鬧。


    就在那時。仿佛一直陷入沉睡的怪物叫了起來。


    10


    咕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古布”發出了仿若從地底傳來的叫聲。


    它搖晃著頭,看著左邊又看看右邊,然後又發出了比剛才還要響亮幾倍的叫聲。


    “怎麽了!”


    “看啊!不好了!”


    人群中發出了驚叫聲。


    “古布”舉起兩爪,開始四處亂揮、這是不可能的。它雖然受到了魔法道具的拘束,卻還是瞪起了眼睛,再次大吼道。


    站在怪物前麵的魔法師舉起魔杖詠唱咒文,似乎是想加強束縛魔法。但是——


    噢噢噢噢!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紫色的小小的閃電在拘束道具和怪物之間來來去去。這是魔法師想用魔力束縛住怪物,怪物卻想反抗的結果。能聽到劈劈劈劈的聲音。


    紅色的頸環,扭曲了。


    “古布”自己用兩爪把束縛自己的魔法道具給扯開了。


    它用爪子橫向一掃,詠唱咒文的老魔法師就被從花車上打飛出去。老魔法師摔倒地板上後,馬上想起身,但又立刻摔坐了回去——不好了。這樣下去,就沒有人能製止怪物了。


    怪物“古布”在花車上發起狂來。


    任務中四處響起了悲鳴。到處亂竄的人群把大街弄得一團混亂。


    快跑啊。有人這樣對艾夏說。


    回過頭去,看到有個穿著黑色皮衣的修蘭族美男子跳到怪物麵前。


    “這裏!”


    他想“古布”發起了挑戰——這是多麽有勇無謀的事。


    怪物轉向了男人的方向。在他身邊,還站著一個抱著槍的男人,和提著戰斧的女人等人——是冒險者們!


    如果是他們,應該沒問題了。


    艾夏這麽想道。怪物再次發出了雄壯的吼叫,從停止不懂的話車上把身體拔了出來,把花車的頂部也破壞了。


    它舉起了屋頂,艾夏倒吸一口氣。


    ——它想把那東西丟下來!


    別開玩笑了。鐵車相當巨大,足以安放怪物。僅鐵車的頂部就有艾夏房間那麽大。要是誰被砸到,肯定會被砸扁的。


    得逃走啊。


    “呀!”


    ——哎?


    聽到細小的悲鳴,艾夏轉回頭,發生了什麽事啊,又一個小女孩正待在大道邊上,站在屋頂的陰影處哭泣著。四周的人都為了逃離“古布”而四散離去,小女孩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女孩用小小的手捂住臉蹲在那裏。但是,她站的位置無法為她防護住哪怕一磚一瓦的襲擊。


    必須要——做點什麽。


    在思考之前,艾夏的身體先動了。她從腰間抽出短杖,向女孩身邊跑去。


    “快逃啊!”


    她喊著,女孩抬起了頭。臉上被淚水糊得亂七八糟。艾夏勉強擠出苦笑,然後開始詠唱咒文。這是為了進行防禦。


    “古布”抱著花車的屋頂,盯著下方,大概是在思索著要先收拾哪邊吧。這是,冒險者們也開始詠唱起魔法。


    快點倒下啊!


    在心中痛罵後,艾夏完成了咒語。手杖前段聚集起了光束。


    幾乎與此同時,怪物也終於透投出了自己的戰利品。


    “石之肌!”


    艾夏邊喊邊揮起手杖,同時抱起女孩


    。來得及嗎!艾夏和她抱起的女孩麵前聚集起了白色的光之粒子。他們集合起來,然後一瞬間在眼前結成白色的牆壁後,消失了。很好,成功了。


    花車的屋頂丟了過來。


    緊盯著這一切的女孩瞪圓了眼睛。連悲鳴都無法發出,艾夏抱著她快速向花車後方翻身而去。


    “古布”投出的屋頂撞到了外牆上,撞掉了一小部份牆壁。屋頂上大大小小的瓦片和牆壁碎片從遙遠的上空降落下來,大塊的有小孩的身體那麽大。


    艾夏把女孩護在身上,趴在路上。


    一塊比頭還要大的牆壁碎塊朝艾夏落下。


    會被打中!


    這一瞬間,再次亮起了魔法做成的白色牆壁。瓦礫打在魔法牆上彈跳一下後,落到了艾夏的身邊。艾夏沒有受到衝擊。


    “石之肌”使用魔法作出的一道魔法牆。這道牆隻會在身體受到物理衝擊時突然出現,進行保護。


    空中又灑下很多小碎片。但也很快停止了。


    抬起頭,既看不到“古布”的身影,也看不到與它戰鬥的冒險者的身影。


    看起來他們已經到別處戰鬥了。


    艾夏這才放鬆了一直屏住的呼吸。


    豎耳傾聽,能聽到遠處傳來的對戰的聲音。似乎是怪物逃離了街道,冒險者們也追了過去。過了一小會兒,遠處傳來了歡呼聲。


    冒險者們似乎已經把怪物打倒了哦!街上的人們一起發出了歡呼聲。


    看來,平安無事了。


    “吶吶。”


    有人拉著自己的袖子,艾夏這才回過神來。


    女孩抬頭望著艾夏。


    “姐姐也是很強的冒險者嗎?”


    她這樣問道。剛才還哭成一團全身發抖呢,現在已經能站起來了。她是個修蘭族的女孩,頭上別著一個赤色的頭飾。是個挺愛打扮的小姑娘。


    “哎……?”


    艾夏意識沒聽懂她在說什麽,有點猶豫。


    “不是冒險者嗎?魔法,很強哦!”


    那隻不過是一道防禦魔法而已——但是小孩子恐怕不懂吧。


    “是啊,但是,我還隻是個剛剛入門的冒險者而已……”


    “嗯——但是,你跟那邊的人,穿著同樣的衣服哦!”


    女孩用手指指著從大陸那邊回來的女冒險者。那是個看起來比艾夏年長許多,擁有許多經驗的女性。她們的確穿著同樣的衣服,看起來那位女性也是幻術師。衣服的造型是一樣的,她穿著的白色的長衣。


    艾夏的衣服是朱紅色的。


    “所以嘛,姐姐也是很強的冒險者吧!”


    “呃,這個嘛……”


    艾夏有點害羞。雖然隻看長衣當然看不出冒險者到底有多少經驗。但就算如此,剛剛入門的艾夏穿這種朱紅色長衣可能還是有點不相襯——艾夏現在產生了這種想法。因為,她還什麽也沒有做過。


    “嗯——是嗎?”


    女孩咬著手指,露出了無法理解的表情。艾夏隻有在心中苦笑。


    “不過,姐姐還是很強啊。”


    她衝艾夏笑了笑,然後補充道。


    “謝謝!”


    說完這句,女孩又抬起頭來笑了。看著她的笑臉,艾夏不由得輕撫上她的臉龐。


    “我才應該說謝謝。”


    “獲救的,是我哦?”


    女孩不可思議地說。


    艾夏說,不是的,搖搖頭。


    “我也一樣。”


    因為被人所救,所以心情才會如此輕鬆……


    走散的女孩的家人找了回來,抱緊了孩子。對艾夏說了多次感謝的話後,離開了。艾夏沉默地看著他們。


    夕陽西下。


    花香隨風飄來。這是為了慶典才準備的花朵散發出來的氣味。因為烏爾達哈是沙漠城市,花朵是很珍貴的。


    艾夏看著遠方的晚霞,思考著。也許自己很快就會觸發,去旅行了吧。


    尋找冒險者的同伴,一起去旅行。彼此互相幫助。


    她想要出去冒險的理由,已經不單單是想知道自己的過去了。


    在埃爾路賽亞的風,不僅乘著過去的回憶,還帶來了未來的希望。


    這是誘惑冒險者們出發的風。(想去冒險就玩遊戲吧,想玩遊戲就買點卡,買限定道具吧……真不愧是官方小說……)


    她想乘著這道風出發遠行。


    直到能看到明天。


    是的,誰也不知道明天到底會發生什麽事。


    但即使如此,艾夏想打哦。她還是知道未來唯一必然會發生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應該雇傭誰,來做自己的倉庫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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