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婧從藍河回到春縣,已經錯過了晚餐時間,辦公室石主任和秘書宋小妮都知道她要回來,在機關食堂特意留了人。


    孫婧沒有心情吃飯,進了縣城以後,給石主任打了個電話,讓他了解一下,婁縣長在不在辦公室。石主任幾分鍾後給孫婧回了話,婁縣長辦公室的燈亮著,應該在辦公室。


    孫婧在一家水果店買了一箱水果,放回到車上。大晚上的,見婁縣長不能空手啊,人家在加班工作,自己怎麽也得有個態度。


    晚上八點半鍾,孫婧領著石主任,來到了婁縣長的辦公室。


    “縣長大人辛苦了,這麽晚還不休息。”孫婧敲開門,滿麵春風。


    “孫書記?市裏縣裏來回跑,還是你辛苦啊。”婁世貴起身相迎。


    “看到縣長屋裏的燈還亮著,我買了箱水果,給領導搞點後勤服務。”孫婧故意放低姿態。


    “不敢當,不敢當。”婁世貴連忙搖頭,請孫婧落座。


    石主任把水果放在牆邊,轉身退了出去。


    “這報紙文件白天沒時間看,晚上抽點時間學習學習。”婁世貴坐在了孫婧的對麵。


    孫婧來縣裏以後,已經見過婁世貴多次了,他個頭不高,皮膚較黑,形象也很有特點。要說他是一個扛鋤頭種地的農民,也會有人相信,不過他穿了一件高檔的藍夾克,能夠顯出與農民的不同來。


    不知道是為了區別書記和縣長的身份,還是怕別人議論,婁世貴雖然暫時主持縣裏的工作,卻從來沒去過縣委這邊。縣裏有什麽會議,他都是讓辦公室通知,在縣政府常務會議室開會。在日常工作中,縣委和縣政府的界限仍然比較分明。


    婁世貴的資曆在縣(區)幹部中也算是比較老的,但挪動的地方不多,七年前從立春縣副縣長的位置當選縣長時,才四十出頭,現在已經是放下四十奔五十的人了。


    孫婧聽到樓上傳來雜亂的聲響,即使耳朵背的人,也應該能夠聽到。她問寒問暖地聊了幾句家常,以為婁縣長能問起縣委書記辦公室裝修的事,可他隻要閉上嘴,就端著杯子吱溜吱溜地喝茶,根本不提樓上裝修的事。


    不一會兒,縣長秘書敲門進來,探了一頭,又縮回去了。孫婧敏感地察覺到,婁世貴的眼神有些遊離,他八成是準備回家了。


    “沒什麽事,就是來看看您。”孫婧站起身來,“還請縣長大人多批評,多指導啊。”


    “孫書記太客氣了。”婁世貴坐著沒動。


    “我還有一件正事向您匯報一下。”孫婧見婁縣長一直滴水不漏,終於沉不住氣了,“樓上老書記的辦公室準備重新收拾一下,世貴縣長這邊也重新裝修一下好不好?”


    “孫書記啊,這事你不說我還真忘了。”婁世貴站了起來。


    孫婧正等婁世貴的下文呢,不想他轉身走向辦公室,收拾起桌子上的文件來。真讓孫婧猜著了,婁縣長準備回家了,看樣子,他八成是想和她一起出門。


    婁縣長在幹什麽?是不同意給他的辦公室裝修?還是根本就不同意給書記的房間裝修?孫婧站在那裏做了一個假想,如果她和婁縣長的身份對調一下,他還會這樣長時間地默不作聲嗎?肯定不會。用藍河老百姓的話說,他這是褲襠縫兜子——裝**蛋。


    她得出一個結論,婁縣長在向她顯示一種身份,一個縣政府正職在向縣委副職顯示一種身份,他雖然沒有說話,但肢體語言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她是一個副職,她沒有超越他的權力。


    那就給他身份!孫婧果斷地走上前去,幫助婁縣長碼齊了辦公桌一角的文件。


    婁世貴看了她一眼,眼睛眯成一條縫:“這可是秘書的工作啊,孫書記。”


    “那我就調來給您當秘書啊。”孫婧甜兮兮地說。


    “使不得,使不得,你還得負責裝修縣委書記辦公室啊,嗬嗬……”婁世貴笑出了聲。


    婁世貴開始出擊了,那種綿裏藏針、不露聲色的出擊,讓孫婧頭一次領教了他的厲害。孫婧不想與他正麵交鋒,但又不能不接他的話茬。


    “婁縣長,你太壞了~”孫婧的自衛是本能的,這種自衛往往隻有在男人麵前才能奏效,而且十有八九能夠奏效,隻要婁世貴一笑,她就贏了,她會就以一個女人的身份,而不是副書記的身份跟他說事。


    “再壞也沒有秦檜壞。”婁世貴的臉上毫無表情。


    婁世貴的態度讓孫婧心裏很失落。要是在平時,她不說經常被男人們簇擁吧,至少也是身邊男人不斷,今天真是見鬼了,這個婁世貴怎麽這麽另類呢,免疫力很強。


    “世貴縣長,您太幽默了。”孫婧笑起來。婁世貴的話其實一點都不可笑,可是她必須笑,這樣才顯得她沒有什麽城府。


    婁世貴似乎很滿足:“我的辦公室就不裝了。樓上的裝修,是不是等新書記到任以後,更穩妥一些?畢竟要花錢嘛。”


    婁世貴的態度已經露出來,不同意給新書記裝修房間,至少也要等新書記到任以後,才能考慮這件事。他沒有直接否定孫婧,而是給她留了一點麵子。


    新書記到任?孫婧對婁世貴的話很不感冒。新書記到任,就要正常辦公了,哪還有時間去裝修辦公室啊,這點兒道理,他一個長年在縣裏摸爬滾打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吧。


    “世貴縣~長~”孫婧拉著長聲,特意把婁世貴的話岔開,“你的房間就裝一下嘛,人家今天就是為了這個事來的。”


    孫婧終於拋出見婁世貴的主題,隻有突出了這個主題,才能把裝修書記房間的事蒙混過去。如果他不想裝修,那就進了她的圈套,他要是如果想裝修呢?對不起,自己批錢吧。


    “不裝,貴賤不裝。”婁世貴的態度很堅決,而且不留餘地,“孫書記是為這事來的,我真得謝謝你的一片好意。”


    “世貴縣長,你就裝一下嘛。”孫婧仍然心有不甘。


    “真的不用裝。”婁世貴的口氣終於有所變軟。


    孫婧終於鬆了一口氣,婁縣長的語氣沒有剛才冷了,也沒有剛才硬了,看來他是真不想再裝修辦公室了。這樣就好說了,給新書記裝修,就不存在什麽大的障礙了。


    婁世貴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似乎沒有馬上就走的意思。


    “孫書記啊,裝修新書記的房間預算多少啊?請了哪裏的裝修公司?”婁世貴說,“經費不能少啊,少了不像樣子。”


    婁世貴的無非在提醒孫婧,裝修書記的辦公室要花一筆錢,他不會為這次裝修買單。在他主持縣委工作期間,裝修原縣委書記的辦公室,他一不知情,二沒批錢,三沒點頭,錢從哪來,明顯成了一個問題。


    孫婧沒有一進門就告訴婁縣長,給新書記裝修房子,不用縣裏掏錢,是想套一套他對這件事的態度。明白了婁縣長的態度,她再交底也不遲。現在婁世貴已經有態度了,他的辦公室不裝修,那她就可以告訴他經費的來源,不用再吊他的胃口了。


    “藍河的一個朋友,沒有任何條件,答應免費裝修。”孫婧準備把裝修好的辦公室,作為送給於發和的見麵禮。


    “哎喲,這可是好事,我們春縣就需要這樣的幫助啊。”婁世貴恍然大悟,笑眯眯地說。


    “老書記的辦公室雖然看上去不錯,但有的地方都起皮了,裝飾材料也不過關,的確實應該重新裝修一下。”孫婧說。


    婁世貴將信將疑地巡視著自己的辦公室,好像應該重新裝修的是他的辦公室。


    孫婧要把婁世貴的辦公室也裝修一下,卻被他堅決地拒絕了。孫婧猜想,他肯定回過味來了,有點後悔了,既然是免費裝修,他肯定也想占這個便宜。她本來就沒想給婁世貴的辦公室裝修,經過短暫的對話之後,她更不想幫這個忙了。


    “還是婁縣長考慮全麵啊。”孫婧說。


    “這話怎麽講?”婁世貴問。


    “我知道您為什麽那麽堅決,不搞辦公室裝修了。”孫婧說,“你是在給全縣的幹部做表率啊。如果縣長的辦公室裝修了,副縣長裝不裝啊,我們副書記裝不裝啊,各局的一把手裝不裝啊。裝修縣委書記的辦公室就不存在這個問題,我們還不知道這個新書記是誰啊,新書記還沒有來呢。”


    “是是,決不能帶這個頭。”婁世貴的目光平靜多了。


    關於裝修的話題本該結束了,婁世貴卻向孫婧神秘一瞥,語重心長地說:“孫書記啊,現在這世道,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啊。”


    孫婧看婁世貴是個粗壯的漢子,怎麽心細起來像個針眼。裝修個辦公室,不找他吧,怕他心生芥蒂,找他吧,他還賣起乖來了。


    “我就願意吃天上的餡餅,世貴縣長,您用餡餅砸我一下吧。”孫婧的意思是說,婁縣長撥點裝修費,她也不拒絕。


    “我可不上你的當。”婁縣長站起來,“我用餡餅砸你,你把餡餅吃了,回頭我上紀檢委匯報去,我受得了嗎我。”


    孫婧看出來了,婁世貴不僅心細,戒備心也很強。她真希望於發和快點到任,那樣她就不用經常麵對這張神秘莫測的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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