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婧要見女兒隻是一個借口,她已經在望月樓賓館訂了房,晚上準備住在這裏。


    前一陣娟子和呂良結婚時,她曾經回來過,可惜那時申一甲很忙,她沒能找機會和他坐一會兒,所以這次回來,就想彌補這個遺憾。


    孫婧怕申一甲留她在住處過夜,去申一甲的住處之前,就已經想好了這個借口。晚上和申一甲小聚,她發現自己很難把持自己,如果申一甲再堅持一下,她可能真的就和他住在一起了。


    孫婧和申一甲來到新星實驗小學的門口,保安看見孫婧,從旁邊的小房子裏出來。


    孫婧忽然轉身對申一甲說:“你回去吧,我到地方了。”


    申一甲頓時傻掉了,孫婧怎麽這麽快就變卦了。


    “學校裏有陪讀宿舍,家長一個月可以陪孩子兩次。”孫婧說,“就是宿費高一點。”


    當著保安的麵,申一甲又不好說什麽,隻能默默地點頭。


    “這是我外甥。”孫婧對保安說。


    “外甥都這麽大了,小夥子一表人才啊。”保安說。


    “那是,我們家親戚顏值都高,沒辦法,家族遺傳。”孫婧向申一甲擺了擺手,“快回去吧,明天還上班呢,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申一甲無奈地點點頭:“小姨,那我走了。”


    “路上要注意安全。”孫婧笑道。


    申一甲做了個鬼臉,乖乖地走了。


    孫婧看著申一甲坐進一輛出租車,才放心地從收發室裏取了讓司機送過來的東西,走向學生宿舍。


    她回到賓館時,已經是晚上快十點了。她本來想在女兒的宿舍裏多呆一會兒,無奈學校的作息時間是九點半熄燈睡覺,她把送外地帶來的衣物和食品幫女兒收好,和女兒膩了一會兒就走了。


    現在在藍河這座城市,孫婧最牽掛的人除了女兒,還有申一甲和黃金輝。


    申一甲不用說了,她在心裏是拿起得卻放不下。不見的時候想見,見的時候又很痛苦,在一起親熱吧,心裏過不去,不親熱吧,肉體過不去,簡直太折磨人了。按理說,她已經拿到了姚雲龍背叛的證據,和他離婚隻是早晚的事,她和申一甲的關係不用太忌諱了,但她不想放任自己,讓申一甲覺得自己像反複無常的蕩婦。


    黃金輝呢,在孫婧的心裏留有一定的位置,但那隻是一種勝利感和新鮮感。黃金輝現在的角色是公公姚爾壽原來的角色,她能嫁給姚雲龍,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在藍河有一個權傾一時的父親。盡管孫婧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但她的內心並不回避這一點。


    她喜歡自己和黃金輝之間有一點曖昧和親昵,這種似是而非的關係,讓她有一種征服的快感。她與黃金輝接近,一口一口哥哥地叫著這個她公公的同齡人,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他應該在什麽地方能夠幫到她。什麽地方能幫到她呢?直到今天白天,她才找到答案。


    在機場登機前,孫婧給黃金輝打了一個電話,想告訴他一聲自己就要回藍河了。


    “哥哥……”孫婧親昵地叫著。


    “嗬嗬,好幾天沒接到你的電話了,學習是不是應該結束了?”黃金輝問。


    “明天吧,明天就到家了,哥哥是不是得給我接風啊?”孫婧問。


    “你等一下……”電話裏傳來嘀嘀咕咕的聲音。


    “那您先忙,我一會兒再給您打。”孫婧知趣地掛了電話,取出了梳妝鏡,不緊不慢地化起妝來,臨到機場前,她脫下穿了兩個月的正裝,換上了一套時尚的女裝,看上去不像一名領導幹部,而是一位時尚女郎。


    黃金光輝很快打回了電話:“剛才交待一點工作上的事。”


    “今天是不是打擾你了?”孫婧問。


    “沒有,沒有,一些瑣事而已。”黃金輝的聲音似笑非笑:“找機會吧,我再找個清靜地方,陪你坐一坐,散散心。”


    孫婧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黃金輝的話怎麽有些吞吞吐吐,他原來可不是這樣的,每次打電話都會約她吃飯,她赴約的時候,從來不開車,而是步行到指定地點,坐進停在那裏的雪佛萊轎,當年姚爾壽曾經擁有的坐騎,她坐進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


    “我回去以後,我們又要跑長途了。”孫婧笑著說。她去學習之前,每次和黃金輝會麵,都要開著車跑二、三十裏路,到轄區的山莊,或者找一個偏遠僻靜之所,直到宵夜之後才回來。


    黃金輝說:“這回恐怕跑不了長途嘍,也沒有辦法給你接風啦。”


    “哥哥,什麽事啊,連小妹都不管了?”孫婧問。


    “不是不管啊,我明天要去省城談話,我的工作發生了變動。”黃金輝說。


    原來黃金輝已經接到通知,在省委常委會上,通過了一係列人事變動,他被免去開發區主任的職務,任命為省旅遊局局長、黨委書記。


    “領導帶我去唄!”孫婧半真半假地說。


    “真想跟我走?”黃金輝的語氣很認真。


    “領導要敢帶,我就敢去。”孫婧並不示弱。


    “那可就成了省旅遊局的一大新聞嘍!”黃金輝說。


    “看吧,還是不敢帶。”孫婧自我解嘲道。


    “這樣,讓我考慮考慮,看看有沒有別的辦法。”黃金輝說。


    讓領導帶走,是孫婧最喜歡開的一句玩笑。這種玩笑,在黃金輝聽來,恐怕是百分之百的玩笑,但對孫婧來說,卻是百分之百認真的,正因為很像一句玩笑,她才敢壯著膽子說出來。


    黃金輝雖然不是什麽高升,但畢竟去了一個新的崗位,作為一個熟悉她的人,有了新的去處,孫婧理應高興才對。她知道這個道理,卻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她的遺憾是,一個知近而曖昧的領導,又離她而去,漸漸走遠了,真是讓她氣短的事情。


    黃金輝調動的消息,使孫婧的心裏非常失落。在飛機上,她像突然得了一場病,時而興奮,時而萎靡,想到藍河越來越近了,心裏卻越來越空洞了。


    甘市長走了,姚廳長走了,黃金輝也走了!


    真是鐵打的街門流水的官啊!在這並不漫長的時間,曾經和她有過近距離接觸的領導都離開了藍河。


    孫婧不停地問自己,為什麽會有些傷感呢?她得出的答案是,黃金輝這個人,對自己挺好,從來不難為她,而且為人也不那麽貪婪。在他的身上,孫婧感受不到那種權力欲,從沒看到他對什麽人表示過不滿,也許是年齡的緣故,他從來沒有指手劃腳,總是表現得謙和有禮。


    更重要的是,孫婧在黃金輝的身上感受不到那種強烈的情欲,他沒有咄咄逼人、勢在必得的那種氣勢。


    日子過得真快。孫婧出了一次國,回來時已經接近年底了。


    她掐指一算,黃金輝擔任省旅遊局局長已經一個多月了。


    這一個月,孫婧過得並不快樂,她與黃金輝沒有任何聯係,黃金輝也沒有再找過她,生活在百無聊賴中延續。她總覺得生活有點鬱悶和壓抑,除了正常的坐班、開會、考察,她減少了應酬,晚上總是把自己鎖在住處,畫畫,看書,聽音樂。


    眼看元旦就要到了,孫婧的工作很忙,每天都是開會、下基層,下基層,開會。


    這幾天,她收到了兩張很重要的名片,裝名片的信封雖然很普通,打開以後,落款卻讓她感到意外。


    一張賀卡是甘市長寄來的,裝在市政府秘書處的信封裏,名片上麵隻寫了幾個字:祝孫婧同誌新年進步,落款是甘代遠。


    另一張是黃金輝寄來的,裝在省旅遊局的信封裏,名片上的字是打印的:省旅遊局祝您新年快樂!落款是省旅遊局辦公室。


    這兩張賀年片對於孫婧來說太重要了,雖然僅僅是兩張硬紙片,卻徹底打破了她內心的寧靜。她確認甘市長還記得她,還想著她,黃金輝也沒有忘記她。


    孫婧準備在元旦之後去一趟省城,看看這兩位老領導。


    帶什麽禮物呢,孫婧苦思冥想,也沒有拿定主意。


    晚上,孫婧在家裏翻箱倒櫃,各種各樣的禮品擺滿了地板。她倒不是想拿自己的收藏去送人,而是閑著沒事,想看看自己到立春以後,到底收了些什麽東西。這樣也許能受到一些啟發,確定給領導送些什麽。


    酒是不行了,帶著太沉,而且太普通;珠寶首飾也不行,太俗氣。她在櫃台裏找了半天,也沒給黃金輝找到一樣合適的東西。


    她從櫃裏摸出兩根鹿茸,這個東西,送給黃金輝倒是挺合適,不過還是有點俗。


    能不能再高雅一點呢,孫婧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收藏的字畫。


    孫婧從書櫃裏取出幾幅字畫,有一幅仕女圖,明代一位名家的畫作,畫上有一位風情萬種的仕女,她曾經臨摹過多次,仕女的微妙變化都熟爛於心。


    她擔心姚雲龍糟蹋的這些字畫,和他離婚前,曾經偷偷把這些藏畫搬走,與姚雲龍離婚後,又搬了回來。


    這種畫送給黃金輝有點重了,送給甘市長倒很合適。孫婧突然產生了一種很強烈的欲望,想把這幅仕女圖送給甘市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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