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城?」


    出乎意料的答案,讓我一時忘了用公主的聲音說話。


    「沒錯,居住在鼓城的人,還有外界跟鼓城有所聯係的人,一切都是他們找來的。」


    杜艾大人清了清喉嚨,然後繼續解釋:


    「一開始先以同盟國的身分請求三宮夏目協助打倒七宮,一旦七宮與三宮開始衝突,兩者必定有一方會因此潰敗或失勢。你應該也能理解,這對鼓城來說是件好事吧?占領自己的七宮,還有關係原本就不好的三宮,隻要削弱任何一方,對夾在中間的鼓城來說都是求之不得。」


    這我可以理解。


    從鼓城的角度來看,不管是七宮還是三宮都是麻煩,如果對手比自己弱小也就算了,應付強大鄰國的壓迫可是件辛苦的事。所以鼓城才會在表麵上順從七宮賀川,可是又在私底下要求三宮夏目發動解放作戰。


    隻要其中一方取得明確的優勢,鼓城內部的兵力就會表態支持,如此一來至少可以把兩股勢力其中之一驅逐。


    「他們一方麵邀請你參加春季祭典,一方麵又藉由琥珀姬的名義要求常磐姬解放鼓城。我是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透過正式的對話或文書提出要求,但起碼他們一定有如此暗示常磐姬。因為他們知道,不管是為了國家或為了私情,這個以性情剛烈聞名的武鬥公主一定會采取行動。他們的目的是讓你跟她都來到鼓城,好讓兩軍發生衝突。」


    「可是這樣一來,鼓城的領土不就變成戰場了嗎?」


    我不禁這麽問,實在無法想像竟然有人會故意讓自己的國家變成戰場。


    如果這次的戰爭使人民流血、城鎮陷入火海的話,去年才受到戰火摧殘的鼓城就會再次蒙受巨大損傷,這讓我無法理解杜艾大人說的話。


    「你在這裏,而常磐姬在那裏,你應該知道這代表什麽意思,所以才會過來的吧?」


    眯起眼睛的杜艾大人用溫柔的語氣如此說道。


    「啊?」


    我大概可以理解宮姬來到這裏的理由,以及為何沒人阻止我們離開自己的國家。


    不管是身為賀川議會的府中,還是府中背後提供財政支援的一葉都隻是提出形式上的反對,而且很快就默許我的出巡計劃,我大概可以知道他們的理由是什麽。


    「展跟士道將軍,再加上霧羽良沙。如果隻讓這些軍人聚在鼓城,結果必定是血流成河。你不就是因為討厭這點所以才來鼓城的嗎?宮姬是和平的象征,就算不用政治力直接影響,隻要公主待在這裏,衝突的火花自己就會減少。你抱持著這樣的想法來到這裏,而常磐姬多半也是。雖然程度有所差異,但她應該也不想以戰爭指揮官的身分聞名。」


    我好像發現某件非常重要的事,又說不清楚是什麽,所以我用焦躁的心情等待我的左大臣繼續說下去。


    「既然兩邊的宮姬都已到場,兩軍自然不會發起不名譽或是勉強的戰事。要讓這場戰爭形式化,沒有比現在更好的形勢了。」


    「怎麽會這樣?那我們豈不是打從一開始就被鼓城操縱了嗎?」


    直到現在我都沒發現,這讓我有點不甘心又有點難過。雖然我隻是個象征性的公主,但我很努力想要扮演自己的角色。然而一想到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別人玩弄在鼓掌之間,就不禁害怕了起來。


    那種感覺就像站在堅固的石板路上,可是腳上的高跟鞋讓自己連站都站不穩。


    「去年的戰爭讓鼓城發現到自己無法靠軍隊戰勝他國,然而他們也不想就這樣乖乖屈服於其他擁有強大軍隊的都市。畢竟除了琥珀姬之外,他們並沒有失去太多東西,所以現在的他們仍然保有充分的力量,並且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奪回獨立的地位。」


    「杜艾大人不想讓鼓城稱心如意,所以故意放慢速度,不急著到鼓城跟展大人會合吧?」


    照理說我們的身分是援軍,但這個龐大的巡行隊伍直到現在都沒有加快速度的跡象。就算是為了要讓對方掉以輕心,這樣做也未免太過火了。


    「說真的,對我來說這是最完美的劇本呢。就是展在雙方的公主殿下到達之前擊退士道將軍,營造出七宮成功保衛鼓城的形勢,然後再讓空澄姬在鼓城向常磐姬提出和談的要求。如此一來既可以堵住鼓城那些異議分子的嘴,往後三宮夏目也無法任意發起戰爭。」


    「不過事情通常不會這麽順利吧?」


    並非世上的任何事都會照著這些人寫的劇本發展。雖說這樣一來對我和七宮賀川來說情勢有所不利,但不知為何,我的心裏隱約有種安心的感覺。


    「士道將軍,或者是夏目實際掌握政權的執務院中的某人對於我們還有鼓城的動向掌握得相當準確。傭兵將軍大概也發現這件事,不過剛加入三宮不久的他並沒有太多發言的機會。」


    為了整理杜艾大人所說的話,我的頭好像痛了起來。兩頰開始發熱,那並非隻是身旁的篝火所造成的。


    「要繼續說下去嗎?還是到此為止呢?這個地方的領袖等著要跟我們打招呼,而且晚餐時間也快到了。」


    到了這個地步才考慮我的狀況,反而讓我有點困擾。


    雖說繼續講下去也是沒完沒了,但如果就此打住,我的心裏會有太多的疑問,所以我決定把想知道的事情全都問清楚。


    我努力擺出公主殿下的表情看著杜艾大人的眼睛,篝火的亮光在他眼中閃爍。


    「其實我們並不知道是鼓城裏的哪個人做出這些事,他們絕不會有明確的行動。因為若是讓人看出這是出自他們的行動,他們就會遭到處分,因此他們都是采取間接行動。他們很清楚,隻要缺乏明確事證,展跟我都無法以武力或是法令來約束。」


    「所以他們才會讓琥珀姬背負不明確的背景?」


    我有點心痛。


    「沒錯。隻要讓琥珀姬跟她身邊的人扛下責任,在背後操縱使鼓城的其他人就不會遭到追究。這就是去年那場戰爭背後的真相。」


    「下一個問題。為何其他公主們也跟著采取行動?」


    「她們,或者是說那些都市也是鼓城找來的。鼓城請求他們前來阻止邪惡的三宮跟七宮,而各都市則是基於本身的考量接受這個請求。」


    「這些都市是由同樣一批人叫來的嗎?」


    「這個嘛可能是也說不定,但我想鼓城那群人也分成好幾個派別。有的人不想看到三宮或是七宮任何一方獲勝,甚至覺得與其如此還不如歸順其他勢力;有的人想要跟力求中立的五宮六宮加深關係;有些支持改革路線的人傾向歸順以東和的真統和為目標的二宮;還有人想把所有的勢力同時叫來,讓每個勢力彼此牽製,如果能讓這些勢力互相殘殺更是好上加好。」


    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杜艾大人提到一件令我非常在意的事。


    我聽到一句話所有的勢力。


    隻有一個勢力,從開始到現在,就隻有一個我熟知的勢力沒人提及。我心裏很害怕,所以直到現在都沒有提起那個在東和無人不知的勢力,那裏還有一位公主。


    杜艾大人察覺到我的變化,用平靜的表情淡淡說道:


    「沒錯,鼓城跟每個地方都有接觸。不管是看得見的形式或是看不見的形式,東和的所有勢力都是他們的目標。」


    我咽口口水,想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是依然緊張到雙腿發軟,總覺得連雙手都使不上力。


    「一宮神川也是。鼓城內部也有人希望能歸順東和原本的中央政府。在二宮錫馬的一萬五千兵力後方,最後一支外來軍隊正在南下。」


    「那個人在嗎?」


    我努力壓下變高的音調詢問。


    杜艾大人點點頭,語


    氣溫柔得有點可怕。


    「來者是一宮神川的黑騎團,東和最強的騎士。統率他們的領袖是東和一宮黑曜姬殿下,也是你們七姬的長女喔。」


    眼角瞄到什麽東西。


    翡翠姬回過頭,修長的眉毛皺了起來。


    「那是什麽?」


    公主的話驚動周圍的侍從,大家紛紛順著公主的視線看去。


    上岸之後的二宮錫馬並未馬上出發,而是待在原地過夜儲備體力。就在駐紮營地旁邊,翡翠姬留在靠岸的船隻的甲板上,與侍從商討明早的行進路線。


    她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嚴肅。


    隱身暗夜的大河傳來隆隆水聲。沒有月亮的夜晚,整個大地籠罩在深沉的黑暗裏。


    隻有二宮軍營地的篝火照亮河畔的人影與夜晚的大地。


    翡翠姬往上遊眺望,想找出遠方二宮錫馬的燈火,忽然出現的微微光芒吸引她的注意。


    漆黑有如無底深淵的巨大河流隱約浮現小小光點。


    公主在暗夜中定睛一看:


    「是船。竟然有人在這種夜裏順流而下。」


    如果光點是掛在船頭的燈火,那麽船的數量絕對不隻一艘。


    有五個光點。


    雖然因為黑暗的關係,無法判斷與對方的距離,還是可以看出光點逐漸變大。


    從燈火的高度判斷,來者應該是相當大型的船隻。


    「我方的後續部隊這麽快就到了?」


    麵對公主的詢問,侍從搖頭說道:


    「不可能,我們已經把能用的船都帶來了。」


    「這樣的夜裏不可能一次出現五艘民間的船。這樣說來,那就是朝著鼓城前進的其他勢力。」


    聽見公主的判斷,侍從顯得十分慌張。


    發現異常的士兵也紛紛在暗夜中舉起火把,發出各種聲音。


    隨著水波上下搖動的船影漸漸出現在河岸旁的二宮錫馬將士麵前,四周掀起一陣騷動。


    在他們認清對方的身分之前,敏銳的公主早已看出來者並非我方的船艦。


    「不管是從陸路或是從水路,必須南下才能前往鼓城的都市,全東和就隻有兩個。其中之一是我們真都錫馬,另一個就是舊王都一宮神川。」


    放下船帆,順著水流在暗夜中不斷靠近的黑影,一片漆黑的木船身影越來越清晰。


    在東和各勢力裏,隻有一宮神川旗下的某個集團使用漆黑船隻。


    「一宮親衛隊黑騎團,也就是說你也在那裏吧。」


    翡翠姬凝視逐漸逼近的燈火,她的親衛隊長來到她身邊,單膝跪地:


    「吾等已做好攻擊的準備,請公主殿下下令。」


    「先等等,我方絕不能主動出手。」


    翡翠姬頭也不回,聲音平靜到近乎冷漠。


    無視於周圍人們的騷動,翡翠姬佇立在原地,視線緊盯著前方的黑船。


    可以聽見笨重船身前進時發出的低沉聲音。


    四周陷入更大的騷動。


    黑船已經來到相當近的距離,可以清楚看見船側畫著一宮的徽記。然而翡翠姬不理會船上士兵手中的長槍,還有篝火照耀之下閃閃發亮的箭簇,她把視線集中在五艘船裏最大的一艘,聚精會神看著那艘船的船首。


    終於看見了。


    一道仿佛跟周圍的暗夜融為一體的黑影,穿著寬擺公主裝扮的身影就佇立在船首甲板那是公主的身影。


    甲板上亮起新的燈火,可以隱約看見許多身影屈膝圍在公主旁邊。


    甲板隨著水波上下起伏,發出沉重的聲音。身穿黑衣的公主站在接近船首的位置。


    燈火照亮胸前的黑曜石與黑帽子上頭的銀飾,還有白皙端正的臉孔。


    長長的黑發,花瓣一般展開的羽織衣袖隨著夜晚的河風飄動。


    就在她的背後,一身黑色甲胄的騎士團手執弓箭與盾牌整然在甲板上列隊,身影隨著船的接近浮現。整齊劃一的軍裝使得他們比東和任何士兵更加剛毅。


    在黑暗中浮現,又與黑暗融為一體,這就是黑姬與她的手下。


    「東和一宮黑曜姬殿下。」


    如同翡翠般深沉又冷澈的聲音從翡翠姬口中流泄。


    雙方的船太過接近,激起的水流讓人腳步踉蹌。


    站在甲板上的黑衣公主與法衣公主終於看見對方。


    這是兩位公主第一次麵對麵接觸。


    彼此凝視的時間很短。


    順著水流前進的一宮公主瞬間超過停靠岸邊的船。


    「在我還是黑葉的時候,曾經從遠處看過她。翡翠的公主還是跟以前一樣美麗。」


    二宮錫馬的燈火已被拋在後頭,一宮黑曜姬沒有回頭。


    「太危險了,若是對方射箭該怎麽辦?」


    手持大盾的騎團長跪在一旁,打算在情況危急的時候,舍命保護黑衣的主人,如今終於可以露出安心的表情。


    「我信任騎團長,更信任這裏的千名騎士。」


    「也隻有一千名騎士。剩下的四千人正從陸路朝著鼓城行軍。光靠我們無法對抗二宮錫馬的一萬五千兵力。」


    「東和最強的各位絕對可以應付不擅遠征的二宮軍。而且二宮翡翠姬絕對不會弄髒自己的雙手。對她來說,名聲是最重要的財產。」


    位在大河東側的一宮神川與二宮錫馬互為鄰國,所在的位置是東和文化圈中心地帶,從大河西側最大的都市鼓城看來都是位在東北方。


    二宮錫馬先是往西行軍到大河上遊,然後再沿著中央大河南下。緊追在後的一宮神川也準備了船隻,可是能夠調動的船隻所剩不多。


    王室專用的船隻每艘隻能容納兩百名騎士。


    因此主力的騎兵隻能改走從神川通往鼓城的西南官道,打算在距離鼓城很近的上遊會合。


    一宮的計劃是利用五艘船分批將整個騎士團運到大河西岸。


    在這種情況之下,距離鼓城太並不是件好事。萬一在上岸的過程中發生戰鬥,騎士團將無法順利集結。


    「即使全軍到齊,我軍也隻有五千兵力。如此兵力別說是二宮的一萬五千,就連七宮的守軍數量也在我們之上。這場戰爭對我們來說實在太過不利。」


    向公主進言的人是她的政治顧問。這名老者是一位政治學家,在神川議會及元老院都有人脈。雖然沒有實際的政治影響力,也是象征性公主身邊的心腹之一。


    「說服議會花了太多的時間。結果他們就這樣放任二宮錫馬從神川旁邊通過西進。如果真的等到西軍閣下備齊兵力再行動,一切早已結束了。」


    黑曜姬殿下說的一點都沒錯。


    神川議會故意不采取任何行動,因為他們樂見二宮錫馬因出兵而內部空虛,甚至期待二宮軍在鼓城遭受損失。他們認為隻要在局勢穩定之後派出大軍,向各方宣示正統政府的意向就行了。


    然而不久前鼓城卻派遣使者向神川表達歸順的意願,這讓情況出現一些改變。有人認為全東和自稱宮都市的每個勢力都參與這場戰爭,一宮若是繼續袖手旁觀,勢必會失去民意支持,神川議會也因此爭執不休。


    因此一宮的黑曜姬決定獨自前往鼓城。


    她親自向議會建言,隻要一宮也像其他勢力一樣派宮姬親自前往,人民就不會拿東和其他都市跟一宮神川作比較,一宮神川也可以因此保住民心。而身為王族與公主專屬親衛隊的黑騎團沒有固定駐地,因此是唯一能隨宮姬前往任何地方的遊擊部隊。


    即使如此,她還是無法立刻出發。


    「畢竟神川議會裏也有真都的支持者。」


    「公主殿下,這樣說


    太過火了。」


    顧問在一旁做出勸誡,五官端正的公主側眼說道:


    「一方麵牽製我,一方麵對東和各都市施壓,想藉此贏得崇尚和平的名聲。二宮錫馬的翡翠姬,我不會任她如此為所欲為。我們神川絕不是屈居在二宮錫馬之下的國家。」


    「一宮神川的黑曜姬啊,你以為我們錫馬會永遠屈居神川之下嗎?」


    目送對方船尾的燈火遠去,翡翠姬向隨侍在側的重臣說道:


    「神川議會之中也有許多真都的支持者,他們會替我們牽製西軍跟黑曜。而我們則會利用這段期間開辟和平之路,同時樹立我們在東和的正統地位,這才是我們此次出兵的目的。」


    她的眼光掃過每個政治部門的重臣。


    「然而為什麽那個黑公主能夠如此迅速地來到這裏?神川內部各勢力正忙著互相鬥爭,照理說現在應該是我們真都一展抱負的最佳時機不是嗎?」


    穿著法衣的身影沉痛地訴說心中遺憾,重臣們紛紛低頭。


    「吾等可以體會公主殿下的心痛,可是船團的船長一致認為,從方才幾艘船的大小還有船速來看,每艘船都是在超載的情況下急忙出航。可見黑騎團應該隻有極少數兵力提早出發,漆黑的裝扮隻是虛張聲勢。我們萬不可以受到迷惑,隻有我們才是在萬全的計劃下來到此地,此乃不可動搖的事實。」


    「那個黑公主隻是在虛張聲勢嗎?」


    「正是如此,即使是可怕的黑騎士,單憑這樣的數量依舊不足以產生嚇阻的作用。對方的主力部隊應該還在後方,而且是舍棄水路改走陸路。在對方的兵力會合之前,我們以及五宮六宮將可先一步對鼓城施加壓力。」


    「是嗎?的確,剛才現身的隻是親衛隊而非正規軍,看來一宮神川內部的有心人士確實發揮了影響力。」


    翡翠姬用食指輕觸嘴唇,點頭表示理解。


    「我們明天一早就出發,目標是進入鼓城。到達之後先前往鼓城的臨時政府,向七宮的東征提出和平的呼籲,一切按照當初的計劃進行。各位可有問題?」


    「是!臣等立刻將公主殿下的決策告知真都旗下所有人。」


    深深行禮之後,重臣陸續回到本身崗位,翡翠色的公主凝視重臣們離去的背影。


    在篝火照映之下,雖然是在暗夜,還是可以看見部下們已經從混亂之中恢複,開始在各自崗位認真工作。


    雙手扶在身邊的船緣上,翡翠姬輕吐一口氣。


    閉上雙眼,任由身體感受春天夜裏帶著微微暖意的空氣。


    「果然是喜歡誇飾的公主。這就是一宮的公主還有她的私人軍隊啊。」


    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她試著側耳傾聽流水的聲音。


    「不但模仿我們的計策,還偷偷摸摸地從背後趕過,看來黑姬也墮落了。絕不能讓直到現在才來攪局的神川有搞鬼的機會。」


    一閉上眼睛,在水麵上搖晃的船發出的水聲、人們的喧囂,還有遠處夜行性鳥類的鳴叫聲一下子傳進耳中。


    腳下的船身隨著水流輕輕搖晃。


    翡翠姬任由身體感受水流帶來的波動,過了一會兒,她重新睜開雙眼。


    「為了東和真正的未來,必須建立由我們錫馬主導的新秩序。」


    抬頭仰望夜空,遮住月亮的雨雲逐漸散去。


    「我以翡翠之名立誓,絕不會讓其他公主為所欲為。」


    「全都是些為所欲為的家夥!」


    三宮常磐姬毫不隱瞞心中的不滿。


    出席軍事會議的將領們個個露出深有同感的表情。


    五宮倉瀨、六宮牧瀨、二宮錫馬,還有一宮神川。


    每個勢力都宣稱追求和平,紛紛介入鼓城的紛爭。


    「這些都市去年什麽都沒做,到了現在又有什麽資格說話。與七宮交戰、士兵付出鮮血、消耗人民賦稅的人是我們。可是現在這些什麽都沒做的家夥竟敢號稱鼓城的保護者,還想私吞所有的利益,簡直就是厚顏無恥。」


    無論是哪個勢力帶來和平,三宮夏目與七宮賀川都被當成壞人。


    「這也是鼓城做的嗎?是鼓城的陰謀嗎?」


    「恐怕正是如此。」


    三宮夏目軍的指揮官士道將軍如此回答。


    「鼓城大概認為與其被卷入我們的決戰之中,還不如引進其他勢力,藉由讓各個勢力互相牽製來消弭戰爭。對生活在那塊土地的人來說,最好的情況就是我們與七宮都從鼓城撤退。」


    「所以他們才一方麵籠絡七宮,邀請東征前來駐守,一方麵以解放鼓城為名向我們三宮請求援軍是吧?」


    常磐姬滿腹怒氣,深紅色的陣羽織隨之搖動。


    「這樣一來我們跟小醜有什麽兩樣?我們要做的事應該隻是迎戰七宮,然後把東征打倒而已,為何我們得像這樣被各股勢力耍著玩呢?」


    原本單純的目的為什麽會變得如此複雜,想到這裏,武人出身的公主不禁仰天長歎。


    話雖如此,鼓城也不想被三宮與七宮玩弄於鼓掌之間。隻因為一次的戰敗就得屈從他人的指揮,這對鼓城的居民來說是無法接受的事。


    利用這場紛爭引來各方勢力,讓各國之間互相牽製。如此一來,本身還保有雄厚實力的鼓城想在不久的將來取回獨立地位絕不是件難事。


    鼓城的做法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然而在性情正直的常磐姬看來,這些行為隻能說是一連串的陰謀詭計。


    「先是為了保身舍棄琥珀,這次又打算利用我逼退七宮,鼓城的良心已經敗壞至極。既然如此,我們三宮夏目又何必配合那樣的家夥。很久以前鼓城跟夏目曾經互相仇視,現在看來那也是很合理的吧?」


    雖然知道說了也沒用,但公主還是說出心中的話,而且這也是在場的每個人都有過的想法。隻是他們也知道,世事就是如此變幻無常。


    「看來我說了不該說的話。」


    麵對沉默不語的諸將,常磐姬低頭閉上眼睛,忍受她不喜歡的氣氛。


    忍耐到最後,她歎了口氣:


    「接下來該怎麽做?站在前線的各位,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隻要是對我們三宮夏目有利的意見,我一定會照辦。」


    聽完公主好不容易說出來的一句話,最先開口回答的人依然是士道將軍。


    「向各都市主張我方的正當性,並請他們提供支援打倒七宮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沒有人想弄髒自己的雙手吧?」


    常磐姬「哼!」了一聲點頭表示同意。


    就算取得其中某個都市支援,其他都市恐怕也會站在七宮那邊。如果讓三宮夏目成功占領鼓城,剩下的每個都市都會感到不滿。就算三宮主張擁有正統權利,各都市最可能的做法就是采取模棱兩可的態度。


    想同時拉籠好幾個都市就更難了。


    願意支持我方的都市勢必要求某些回報。對於財政狀況出現危機的三宮夏目來說,唯一能夠提供的回報就隻有讓對方分享在鼓城的利益。如此一來,自己勞民傷財調動軍隊所得來的利益就會平白減少。


    「在這種情況下,我方能做到的最好方法就隻有一個。」


    聽見士道將軍這麽說,常磐姬睜開眼睛,抬頭看著他。


    「說來聽聽。」


    「我軍在明天日出的同時開始進軍,出兵攻擊在鼓城南部設防的東征將軍展鳳。」


    在各勢力到達並介入和談活動之前擊潰七宮軍。隻要能夠打敗東征將軍,或是對七宮軍造成一定程度的打擊,其他勢力就算介入也無法產生太大的影響。


    解放鼓城的最大功臣不是為和平奔走的各都市,而是付出鮮


    血逼退七宮賀川的三宮夏目。


    「這是我們本來的方針,也是上上之策。但是我們可能如此快速獲得勝利嗎?」


    常磐姬的語氣透露對自軍勝利堅信不移的信念,可是她也不得不懷疑怎麽可能在短時間之內分出勝負。


    七宮的東征將軍展鳳是上一場戰爭的勝利者。雖然隻要攻進對方陣營就能獲勝,可是對方在官道要衝的山丘上建立外城,絕不是容易應付的對手。


    「正麵交鋒,唯一能做的就是憑實力克敵致勝。」


    七宮的增援還在遠方,而常磐姬率領的部隊已經來到這裏。士道將軍身為武士的自信告訴他這場戰爭絕不會輸。


    聽見士道將軍豪氣幹雲的宣言,諸將也跟著點頭。


    雖然沒有壓倒性的優勢,可是身為武人,對於一心想要洗刷上一場戰爭之恥的他們來說,無論誰都認同將軍的決心。


    「士道的決心很好。」


    所以常磐姬也明快表示讚同,然而心中還是有所迷惑。


    「不過七宮軍會不會因此死守陣地?難道他們不會趁著這個時候接受其他都市的介入嗎?」


    跟三宮夏目比起來,七宮賀川比較能夠接受其他都市的幹預。與其長期占領鼓城,利用這次機會從鼓城撤退或許對七宮賀川更有利。


    為了保障本身的獨立割據,七宮賀川隻需做到這種程度就夠了。隻要能在鼓城留下部分權利跟影響力,今後的局勢仍然對他們有利。


    「那是不可能的。」


    回答公主問題的聲音並不是士道將軍,也不是一旁列隊的諸將。


    聲音是從外頭傳來,眾人的視線開始尋找說話的人。


    在士道將軍的帳外,一個高大的身影被守護在入口左右兩邊的哨兵擋在門前。


    透過他的肩頭隱約可見背上的長刀刀柄。


    「回來啦,傭兵將軍。」


    聽見士道將軍的話,哨兵們讓出一條路。


    「屬下完成探索敵地的任務。」


    高大的身影走近帳內,常磐姬用充滿信賴的眼神看著他。


    「好久不見了,霧羽。說吧,剛剛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是,不過請容在下先向前線指揮官士道將軍報告此次任務的成果。」


    「應該的。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對方言之有理,所以公主爽快地致歉,然後退到一旁。


    霧羽良沙來到士道將軍麵前,挺直身軀敬禮:


    「根據搜索的結果,東征將軍除現有的兵力之外並未安排其他的奇襲部隊。另外七宮空澄姬與增援至今仍在後方,尚未與東征將軍會合,吾等一門已確切掌握援軍的行蹤。報告完畢。」


    「探查敵情很辛苦吧?我方是否有所損傷?」


    「與敵方前哨部隊的接觸造成若幹死傷,但不影響任務的進行。」


    「我知道了。接下來就請你回答公主殿下的問題,說明一下你剛才對七宮的見解。」


    「是。」


    麵對士道將軍的身體轉向常磐姬,視線對上正在點頭的公主。


    「東征將軍是個充滿野心的人。比起七宮賀川的繁榮,這個男人更在乎自己的勝利。這樣的人絕不可能屈服於各方勢力的壓力。」


    「喔,也就是說他會跟我們決一死戰嗎?」


    「不、這個男人會想得更加周到。他不像我們是個純粹的軍人。」


    常磐姬有點不懂霧羽話中的含意。


    「這是什麽意思?」


    「那個男人恐怕早已預料眼前的狀況。除非我軍出現重大失誤,否則他從頭到尾就不打算與我軍決戰,因此才會把七宮的公主請來。」


    霧羽說出自己早已隱約得知的事,所以常磐姬靜靜呼出一口氣。


    她沉默不語,不是為了思索要說的話,而是想讓自己的心情冷靜,然後視線轉向她的部下。


    陣地的指揮者,負責這場戰爭的將軍靜靜等待她的下一句話。


    「士道啊,難道他們也跟我們一樣嗎?」


    正當畫師繪津在常磐姬的帳中盡情揮灑畫筆時,結束漫長軍事會議的常磐姬終於回到營帳,時間已接近半夜。


    「你總是一副輕鬆自在的樣子啊。」


    脫下身上的深紅色陣羽織,常磐姬隨手從散亂的桌上拿起一張素描。


    「啊、那個是」


    畫師還來不及把畫搶回來,突然飛來一拳打中他的頭。


    「咚!」的一聲,結結實實的一拳。


    「哇啊!打人啦!公主殿下打人啦!?」


    「活該!你畫的是我的腳踝吧?」


    這張素描畫的是從足袋縫隙露出的女人腳部。從腳上足袋的豪華程度來看,毫無疑問是常磐姬的腳。不知為何,這張素描畫得特別仔細。


    畫師大概是憑著看見常磐姬在房間休息時的記憶畫出這張畫的吧?公主一看馬上怒火中燒。


    「你就這麽喜歡女人的腳嗎!?」


    「也不是啦該怎麽說腳踝不是很好嗎?人的關節畫起來可是很有趣的,那可是人體的神秘之處啊。」


    「你這個好色的家夥!」


    「咚!」的一聲,又挨揍了。


    「唉呀,公主殿下這麽粗魯不好吧?」


    繪津一邊按住頭一邊抗議,其實也沒有那麽痛。


    常磐姬當然有手下留情,繪津也早就習慣在工作的地方被打。這個男人不管到什麽地方,做的事情都沒有太大差別。


    「對了,到底發生什麽事啦?」


    隨口掰出一套理論之後,畫師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如此問道。


    如果不是發生什麽事,這個公主再怎麽樣也不會隨便動手打人。這名畫師靠著自己的直覺,感覺到事態的變化。


    常磐姬沒有把視線轉向畫師,在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後說道:


    「明天一早,士道將軍會率領我軍將士攻擊在鼓城南部要道建立外城的東征將軍。我會給你通行證,你快逃吧。」


    決戰的時刻到了,畫師的表情變得嚴肅。


    搞不清楚狀況的自己陪伴公主走到這一步,其實繪津本來就跟這場戰爭無關。


    現在公主命令自己逃跑,雖然很想照辦,可是繪津還是恁著自己的意誌待在這個地方。而且他也無法放著看起來意誌消沉的公主不管,自己一個人獨自逃走。


    「接下來會怎麽樣?公主殿下也要跟那個東征戰鬥嗎?」


    對繪津來說,這兩個人都是照顧過他的人,繪津覺得自己無法置身事外,所以才會這麽問。然而公主遲遲沒有回答,隻是有氣無力的任由四肢隨意伸展。


    經過漫長的沉默,公主終於開口了:


    「我的對手是七宮的公主。接下來我得跟本隊分開行動,我會帶領這次帶來的所有增援部隊,前往七宮通往鼓城的路上埋伏。」


    公主要跟公主開戰嗎?畫師緊張地吞了一口口水,可是常磐姬搖頭否認。


    「我是宮姬,你應該知道吧。」


    說話的語氣不是詢問而是確認,畫師點點頭。


    「七宮的公主也是一樣。我們三宮夏目的執政院是以慰勞前線將士的名義允許我出征,而七宮賀川的議會則是以親善大使的身分把空澄姬送到鼓城。兩個都市都一樣,我們並不是為了戰爭才來到這裏。雖然我想放手一戰,士道與東征也想一戰,但兩個都市並非打從心裏希望戰爭。」


    「喔?」


    畫師不太明白公主說的話,還是努力試圖繼續聽下去,常磐姬看著他露出苦笑:


    「總而言之,打從一開始,我們三宮夏目跟七宮賀川就一直互相暗示對方在緊要關頭可以講


    和。證據就是我還有空姬。」


    畫師還是無法理解,隻能呆呆看著公主,她雖然與自己同年,但表情卻顯得成熟無比。


    畫師麵前的常磐色公主,把視線望向遠方


    「原來我才是小醜啊。」


    發出帶著自嘲意味的笑聲。


    不知不覺,東和的公主全都聚集在此。


    所以雖然夜深了,我還是輾轉難眠。


    換成平常的我,這時候早就進入夢鄉,可是我現在還是睜開眼睛看著已經熄滅的燈籠反射外頭的亮光。


    房間外站著好幾個負責警衛的哨兵,這些士兵將會一直保護我直到早上。他們所用的燈火從木門的縫隙透射進來,在房裏形成微微的光亮。


    這裏是距離鼓城最近的驛站,此地的老舊神社自古以來就一直被王族、貴族還有使節團當成途中的棲身之所。


    右邊的房間住著梳妝師,左邊是侍從團的房間,左大臣的房間則在比較遠的地方。


    靠著些微的亮光,我開始思考很多事。


    杜艾大人似乎早就預料到現在的狀況。


    展大人恐怕也是。


    他們兩個都知道,要一直占領鼓城是困難的。


    如果能像上次那樣迅速迎戰三宮夏目軍,向各界展現壓倒性的戰力,結果可能完全不同,可是在他們的預測裏,這樣的情形是不太可能實現的。


    即使如此,要和談仍然不是這麽容易。前一場戰爭的遺恨使得雙方很難接受對方。


    所以他們兩個才會利用各勢力做為催化劑,打從一開始就不斷尋找與三宮和平共存的方法。


    事情似乎就是這樣。


    不僅是跟七宮賀川,三宮夏目跟每個勢力的關係都不好。


    與其在各勢力的壓力之下被迫退兵,還不如透過七宮與三宮的直接交涉找尋和平之道,如此還比較容易營造出對夏目有利的狀況。


    在這種情況下,身為七宮公主的我隻要在明天對三宮常磐姬送出和談的使者,這場戰爭應該就能落幕了。


    如果和談的條件包含暫時解放鼓城,以及減免三宮夏目對鼓城財界的債務,對於現在的夏目來說也是求之不得的機會。


    我方多半已經跟推派常磐姬的議會,也就是執政院的人們定下密約。雖然沒有人明白地告訴我,但杜艾大人的話隱約給我這樣的感覺。


    一方麵在背地裏進行談判,一方麵又讓軍隊交戰,隻要某一方露出破綻,另一方就會毫不留情加以驅逐。


    這就是隱藏在這場戰爭背後的事實。


    兩軍一直以來的衝突都是為了爭取優勢。可是在雙方都沒有露出破綻的情況下,兩個都市的公主都來到前線的現在正是和談的最佳時機。


    宮姬本來就是各都市的和平象征。


    「可是真的能夠這麽順利嗎?」


    我忍不住喃喃自語。


    上一場戰爭跟這次的戰爭造成眾從死傷,在這種情況下,單靠議會與議會間的私下交易來進行的和談真的能夠成立嗎?


    聽說常磐姬是個性格剛烈的人。


    隨時可能發生突如其來的戰鬥,而且鼓城內部應該也有人不願見到三宮與七宮談和,更重要的是,其他的公主都在附近。


    「如果在杜艾大人他們完成和議之前,其他的公主就以解放鼓城的名義發動戰爭的話又該怎麽辦?如果她們搶先跟三宮夏目建立同盟的話怎麽辦?」


    剛才我沒有想到這一點,所以沒有問杜艾大人。


    不過這些應該也在他們的考慮之中吧。


    不管是要繼續奮戰,或者是要放棄鼓城,他們都準備了相應的策略跟大義名分。七宮可以為了保護鼓城不受其他邪惡勢力侵襲而戰,也可以為了不讓鼓城陷於戰火之中而撤退,那兩個人應該把兩種劇本都準備好了。


    「夏目應該不會跟其他都市同盟。」


    棉被中的我如此安慰自己。


    三宮夏目並不想欠任何都市人情。之所以會跟我們談和,也是基於本身奮戰到底而且絕不撤退的決心。對他們來說,和平應該要靠自己的雙手爭取。


    如此一來,剩下的鼓城就能以兩個都市仲介者的身分重新出發。比起受到七宮占領的日子,鼓城人民的生活一定會改善許多,三個都市的未來都會比現在更加光明。


    「可是」


    那個人來了。


    有著黑色長發、身穿黑色服裝,還有黑色帽子的背影。


    我想起天空降下細雪的那一天,在我的目送下離去的背影。


    一宮的黑曜姬殿下究竟抱著什麽心情率軍前來?


    或許那個人隻是單純為了尋求和平而來,但是我覺得她看得出杜艾大人在背後所做的事,我想她應該另有目的。


    還有二宮的翡翠姬,既然她不斷提倡和平,為什麽她帶來的軍力比其他勢力都要龐大呢?五宮與六宮的兩位公主殿下又打算介入到什麽程度呢?


    我越想越難以入眠。


    然後我想到:


    「常磐姬是不是跟我一樣煩惱呢?」


    如果是的話,我想試著跟她見個麵說話。雖然很害怕,但我有很多事情想要問她。


    黑曜姬殿下還在遠方,但常磐姬和我就在不遠的地方凝視著彼此。


    早上了。


    天空朦朧露出魚肚白,空氣仍然冰冷。


    星光與月光逐漸稀薄,隻剩下微弱的光芒,照理說現在應該是一片寂靜的時間。


    然而四周都是忙碌的人們,陣陣的喧囂似乎讓空氣變得溫暖。


    身穿深紅色陣羽織,肩上背著長刀的背影就在前麵,畫師繪津追了上去。


    「你不逃走嗎?」


    穿著陣羽織的背影頭也不回地問道。


    「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就讓我陪你到最後吧。」


    其實不敢一個人逃走才是他的真心話,不過他沒有說出口,打扮得像是小醜的畫師就這樣跟在公主背後。他已經很習慣跟公主保持這樣的距離了。


    「這把應該是霧羽先前用的刀吧?」


    「這把刀叫慧星,我把它當成守護刀。」


    這是一把幾乎跟公主身高一樣高的刀,能夠靈活運用的劍客少之又少。即使是這位公主,恐怕也隻能揮動一、兩次。由於刀身過長的緣故,對於不習慣的人來說,一旦攻擊揮空或是被人架開,很容易產生致命的破綻。


    即使如此,這位公主還是選擇這把長刀做為這個重要早晨的守護刀。


    「霧羽沒有休息,已經趕回他的一門那裏。可惜沒能讓你見到他,你應該很遺憾吧?」


    「不不不,隻要能待在公主殿下身邊,身為畫師的我就心滿意足了。」


    兩人的目的地是許多人忙進忙出的士道將軍本陣。


    士道將軍剛換好盔甲,現在正在跟副將商討一些事。


    「原來是公主殿下,今日一早便前來」


    「招呼就免了,要出發了嗎?」


    公主與將軍麵對麵說話,畫師連忙拉開距離躲在一旁。


    「如果打算攻東征一個措手不及,這麽早出發是必要的。」


    士道將軍應該連小睡片刻的時間都沒有。身居要職的人都徹夜不睡進行準備,士兵們則是直到最後一刻才得到通知,好讓他們養精蓄銳。


    即使如此,還是沒人敢確定能否突破七宮的防守。


    這是一種賭注。


    隻要能在這裏打倒東征將軍展鳳,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若是能打贏這場解放戰,把七宮勢力趕離鼓城,那麽就算不跟七宮賀川和談,三宮夏目也能恁實力保護鼓城,並且控製鼓城。


    這樣一來


    ,其他勢力就算想插手也無計可施。


    隻有自己是為了解放鼓城而戰隻要能營造出這樣的形勢,姍姍來遲的其他勢力隻能協助夏目重建鼓城。


    「接下來我會請霧羽帶路,跟各位分開行動。這樣好嗎?」


    昨夜的軍事會議做出決定,常磐姬不參加東征將軍與士道將軍的戰爭。


    兩軍的戰爭將以雙方一開始擁有的兵力進行。


    「公主殿下應該為鼓城的未來著想。為了不讓其他都市有機會坐收漁翁之利,公主殿下隻需負起原本應有的責任即可。身為軍人的我們也將竭盡全力完成任務。」


    「執政院應該命令過你,不要打沒有把握的仗吧?」


    「屬下會量力而為。畢竟我軍若是大敗,對公主殿下身負的重任勢必造成不良影響。」


    士道將軍仔細審視佇立在早晨寒冷空氣裏的公主。


    「公主殿下的樣子簡直像是古代圖畫中的年輕武士。」


    「深紅色的陣羽織是你送的,好看嗎?」


    「當然好看,那把長刀也是。仿佛是精彩的故事裏才會出現的場景。」


    「現實可沒辦法那麽精彩。」


    常磐姬不禁苦笑。


    「士道啊,我一直夢想著能夠看到古書記載的武家之間的華麗戰爭武人彼此相互較勁,兩軍各展謀略的戰爭。我想在這樣的戰爭中盡一點力,所以才會來到這裏。」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已徒具其形的東和王室,還有貴族化的武家所形成的華族在遙遠的過去曾經那樣戰鬥,史書與各種典籍都記載國王禦駕親征的故事。


    即便是不喜歡戰爭的人,在讀到古老的戰國逸事也不免熱血沸騰,公主也是如此。出身武家的她認為那個時代將在今日重現不、應該說她希望如此。


    「很遺憾無法實現公主殿下的期待。」


    「這個年頭誰會真的想打一場像樣的戰爭。」


    「如果時間倒轉個五十年、一百年,那時或許還是戰士的時代也說不定。」


    或許是,或許不是。


    「如果真是如此,被卷入戰爭的老百姓可是就頭痛了。」


    「我們是大人了。至少要比五十年、一百年前的人更像大人才行。」


    「別這麽說,我這個公主才十七歲。」


    說話聲中帶著一點怒氣,可是常磐姬隨即低下頭:


    「抱歉,你應該也很想毫無顧忌地跟東征大戰一場吧?你應該很想為了在上一場戰爭中失去生命的部下們報仇吧?」


    「可以的話,我會報仇的。」


    雖然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士道將軍依然傲然宣示。


    所以常磐姬笑了:


    「您真是可靠呢,叔父大人。」


    在晨霧籠罩的河邊,碼頭陷入一片火海。


    黑衣公主靜靜佇立在船上,火光照亮白皙的臉龐。


    能夠讓大型船艦靠岸的碼頭並不多。


    就在少有的靠岸地點,一宮神川黑騎團原本打算用來登陸的碼頭遭人燒毀,碼頭邊還聚集了數千人,各自發出呼喊。


    手中的火箭紛紛射向船團。


    這些民眾的口中喊著打倒神川、廢除中央支配以及各都市自立等口號。


    他們打出七宮賀川的旗幟。


    「都是真都的人吧?」


    「看樣子沒錯。」


    騎團長出聲回答黑姬的詢問。


    天空才剛透出些許的陽光,但在火光的照射之下,可以看出這群人正舉著屬於許多不同勢力的旗幟。


    數量最多的是七宮賀川的旗幟,其中也混雜三宮夏目、五宮倉瀨、六宮牧瀨還有舊四宮鼓城的旗子,唯獨不見二宮錫馬,也就是真都同盟的旗幟。


    「煽動民眾正是錫馬最得意的伎倆。」


    各地聚集的二宮錫馬援軍偶然遇見正在南下的一宮神川軍,結果就變成這樣。


    這些人原本應該是在這裏等待二宮翡翠姬到達,然而到來的人卻是他們最大的敵人一宮神川。發現這點的人們馬上搖身一變化為暴徒。


    然而這些人明顯不是普通的暴徒。如果不是預先知道二宮翡翠姬將在這裏上岸,一般民眾根本不可能在天還沒亮的時候聚集在這種偏僻地方。


    「明明都是真都的人,可是卻看不到真都的旗子。」


    黑曜姬殿下口中念念有詞。


    騎團長接著說:


    「把這些人當成對一宮神川動武的普通暴徒也無所謂吧?」


    「擊垮他們。這不會形成外交問題。」


    公主的話還沒說完,眾多黑影浮現在民眾背後的晨霧裏。


    聽到背後傳來馬鳴聲,正朝著五艘船發射火箭的民眾紛紛轉頭。


    一群騎馬的武士出現在眼前。


    黑色軍裝,黑色武器,用黑色韁繩駕馭軍馬的軍團。


    數量隻有百騎左右,可是井然有序的隊列散發久經鍛煉的自信。


    他們是從陸路趕來的黑騎團中率先渡河的先遣部隊,由擔任遊擊隊長的黑騎士率領。


    並非隻有二宮的人在這裏等待公主到來。


    黑騎團迅速展開突擊,戰鬥在一瞬間就分出勝負。


    熟練的騎士與淪為暴徒的民眾本來就有無法彌補的差距。


    「我們要展現神川的力量,盡可能不要殺人,隻需驅散暴徒即可。」


    隻恁少數兵力殲滅敵人雖然可以展現壓倒性的力量,可是卻很難形成風聞。因此他們選擇以少數兵力驅散數千名暴徒,藉此向各界展示神川的實力。


    「遊擊長的話一定能夠做到。」


    「這樣最好。」


    火海另一邊不斷傳出哀嚎,黑衣的公主靜靜佇立,眺望一麵倒的戰況。


    太陽逐漸升起,冷冽的空氣也帶著一絲暖意。


    展鳳站在外城的遼望台上。


    他是個喜歡站在高處的男人,待在七宮城的時候也是這樣。


    話雖如此,現在正值戰時,身居要職的他自然不是為了觀賞日出才和衛兵一起站在這裏。


    「來了嗎?」


    穿過晨霧,在層層交疊的丘陵另一頭可以看見蠢動的人影。參差不齊的影子一共分成三列,眼力比任何人都好的男子可以清楚看見那是悄悄進軍的部隊。


    對方還未升起旗幟,但從他們出現的方位以及軍裝就能看出是哪個陣營的軍隊。


    「要是我也會這麽做,士道。」


    展鳳的嘴角露出微笑,視線轉向遼望台下。


    屏氣凝神的副官正在等待指示。


    穿上鎧甲的士兵早就在四周列隊,人人手中握著武器。


    東征將軍展鳳麾下的所有戰力已做好迎擊敵人的準備。


    「還是不行啊。」


    士道將軍率領七千名士兵來到這裏,原本打算趁朝露還未散去的時候攻敵不備,然而一看到東征將軍的陣仗,就知道這個方法行不通。


    早已配置妥當的七宮在兵力上與三宮沒有太大差別。


    在得知無法發動奇襲的這一刻,士道將軍的戰鬥幾乎可以說是結束了。


    如果硬要開戰,最後隻會形成消耗戰。現在的三宮夏目無法應付這樣的戰爭。


    自己的實力一旦削弱,其他勢力馬上不會趁虛而入。


    三宮夏目領悟到,不可能在這裏分出勝負。


    最令人不甘心的就是無法打倒東征將軍展鳳。誰都沒有想到他竟然能夠從頭到尾都堅持隻守不攻。


    去年的他展開了強烈無比的好戰性格,可是遇到緊要關頭又能毫不猶豫全力堅守。從眼前的陣容來看,他恐怕早就預料到現在的局勢。


    「看來好戰分子的麵貌是假的,策士才是他的真麵目吧。」


    看著朝霞中以逸待勞的敵陣,老將掩不住心中的不甘。


    「霧羽啊,公主就交給你了。」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士道將軍能做的隻有在這裏布下陣地,與東征將軍的軍隊互相對峙。


    這天的早晨一如往常展開。


    跟平常一樣的換裝,跟平常一樣的早餐,跟平常一樣的敬禮回禮。


    誰都沒有任何改變。


    我跟梳妝師聊了一些日常的話題,跟杜艾大人談論鼓城的治安狀態。


    雖然沒有令人耳目一新的情報,坐上朱紅馬車的我還是開始思考種種比昨天更加清楚的事。由於已經來到水源豐沛的地區,窗外的景色充滿綠意。因為前一天下雨的緣故,外麵不再塵土飛揚,陽光顯得特別耀眼。


    宮姬的巡行隊伍就這樣不斷前進。


    周圍的氣氛跟先前沒有任何不同。


    隻有我自己有一點改變。


    重要的時刻即將來臨,坐在朱紅馬車中的我閉上雙眼,靜靜等著那個時候的到來。


    四周的景象逐漸從早晨變為春天的白晝,陽光射下的角度逐漸升高,就在日正當中的時刻,朱紅馬車停下前進的腳步。


    巡行隊伍停了下來,人們開始發出小小的騷動。


    我豎起雙耳,努力傾聽外頭人們的騷動,試著掌握現在的狀況。


    從斷斷續續的話語裏,我知道隊伍前端遭遇異常狀況。不過整個隊伍並沒有因此陷入混亂,也沒有人因此感到害怕。


    所以我也不覺得焦急,隻是靜靜等待通報。


    朱紅馬車旁邊終於響起腳步聲。


    「公主殿下,臣有事稟報。」


    外頭傳來左大臣的聲音,我睜開閉著的雙眼:


    「有什麽事嗎?」


    我用公主殿下的聲音催促對方回答。


    「有使者前來拜會。對方帶著兩百名軍隊在我方巡行隊伍前麵等候。」


    「是哪裏的使者?」


    「三宮常磐姬殿下派來的使者。來使是屬於常磐姬的將軍霧羽良沙閣下。」


    「他們為何而來?」


    「常磐姬似乎希望與公主殿下在鼓城會麵。」


    在兩百名士兵的後方,離開陣地的常磐姬正率領數量與我們相差無幾的兵力,擋在我們與鼓城之間。


    這正是我的左大臣在等待的東西,所以他才故意放慢前往鼓城的腳步。


    「我明白了,我是否應該接見使者呢?」


    「不,此事請交由臣來負責。」


    「那就交給左府閣下處理。」


    「遵命。」


    我看著眼前空無一人的座席,用平淡的語氣結束對話。


    到此為止的交談都是照本宣科。等到見到常磐姬的時候,這種做法恐怕就行不通了。隻是重複別人告訴自己的話是無法打動人心的。


    到此為止都是杜艾大人跟展大人在努力,接下來輪到空澄姬出場了。


    外頭仍舊持續報告,但我已開始思考接下來要麵對的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七姬物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高野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高野和並收藏七姬物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