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譯版 翻譯 [emailprotected]</a>輕之國度


    陰極管屏幕和磁帶錄像機之類的東西,已經從世間萬象中消失。


    隨著燃料電池車的普及,曾經充滿噪音的公路也變成了相當安靜的空間。


    動畫的職員列表中,理所當然的寫出亞洲人的名字。


    被派遣到紛爭地區最前線的聯合國維和部隊裏,八成是人造的天使。


    這是在這樣的未來發生的故事——


    the primitive memento


    那“五分鍾”,是“邂逅”和“別離”的間隙


    她的記憶中,一直都是灰色的世界。並非是世界褪去了顏色,而是自己失去了色彩。


    在黑與白的荒野裏,孤獨聳立著的,是灰色的鐵塔。與地麵平行,向東西延伸的電纜束,就連割裂的風聲也是灰色的。


    也許是在暗示著一個破滅的終結。但事實上,世界並非那麽體貼人心,從沒有給過丁點暗示。現如今,或許正因為失去了她,暗示之類的無非是在那以後強加的設定罷了。就如同突然發現內存容量不足,急匆匆的跑向電腦城補救一般。


    這灰色的原委,卻怎麽也難以說清。唯一能確定的,是自己爬向的,那高80米的鐵塔,那魯莽,那無謀挑釁的事實——


    對於專業的攀登家而言,僅僅“那裏有座塔”這樣的理由,就可以不顧給周圍的人帶來的麻煩而去攀登。但是對於鄉下的平凡小學四年級學生而言,挑戰高達80米的鐵塔的威嚴,就連理由也本不應萌發。


    但是,隱隱約約還記得也許是受到了誰的挑戰,這基本上是因為小孩子氣的吵架而引起的吧。受到了對方的挑釁,於是接受了挑戰。反正沒有拒絕的理由,又有獲勝的自信,總而言之,那是絕不能原諒對方的事情。至於為什麽不能原諒,那已經不記得了。


    然而這樣的魯莽會把自己的性命置於危難的事情,卻是半點也沒考慮過。就算是考慮過了,也是轉身無視的吧。


    ——那是因為,當時的春幡知路從來不知恐懼。對方越大越強,自己就亢奮的像燃燒一樣。


    “求之不得!”——這是當時的口頭禪。


    這世間不講理的事情,即使是小學的教室裏,也是經常出現的。這比當時流行的rpg遊戲裏遇到野怪的概率還要高。報以單純的想法,春幡知路僅僅是不能饒恕這些不講理的事情罷了。


    所以才爬上了鐵塔。那座孤零零地佇立在荒野,小孩間流傳甚廣的鐵塔。


    知路毅然決然,要去挑戰那座塔。


    黃昏之時的微風,不經意間帶來了油蟬的輪唱。恬靜的田園風景裏,出現了一輛格格不入的豪車。在這平民聚集的市場裏,給人以突然出現一般的錯覺。那並非是現在市場通行的燃料電池車,而是老式汽油引擎車。但真不愧是高級車,引擎也依舊保持著安靜穩定地運轉。


    這突兀的玩意突然閃了一下信號燈,在路邊停下來了。


    “說過了不要急刹車……到底怎麽了?你在看什麽?”


    提出詢問的,是一位銀發白髯,體格硬朗的老人。那一身合身的和服好令人嫉羨。


    “祖父大人,從我這裏能看到,有兩個男孩在爬那座鐵塔。”


    作出回答的,是一位黑發的少女,臉上浮出如同賽璐珞製的人偶一般無機質的表情。看起來好似中學生,但給人以奇妙的老成印象。


    “鐵塔?莫非是自殺誌願者?哎呀真麻煩。”


    老人越過少女的頭,朝著窗外望去。


    被夕陽所籠罩的無邊無際的田園,朝著那遙遠的盡頭,老人辨認出了那形似的物體。如果不說那是“鐵塔”的話,很難留意那是什麽東西。


    “啊,現在有一個人已經在地上15米的地方停下來了,開始下降。”


    當然,老人無法親自去確認,但也隻能相信少女的說法。


    “這樣啊,那另一個人也差不多該放棄了吧。大家都說電視遊戲一代的這些小孩,什麽都做不長,沒想到,現在還有這樣精神的小孩嗎?”


    想以最恰當的注解來完結事態,但與老人的想法相對的,是少女漸帶嚴峻的聲音。


    “並非如此。另一個男孩還在繼續攀爬。已經到達地上25米的位置……速度也慢慢的降下來了。”


    向著窗外眺望的少女。觀察著少女的模樣,老人心中感到莫名的不安和躁動。


    “差不多已經到了地上30米的地方,但是……體力似乎已經達到極限了。那樣的話,不知什麽時候會墜落下來。”


    “……真是會惹麻煩的家夥。”


    看著眉頭緊皺的老人,少女毅然說道。


    “祖父大人,我要去幫那個孩子。”


    這一瞬間,正中老人心中的不安。


    “不行!佳撫啊,你沒必要去。我去通報就可以了。”


    老人正準備從懷中取出手機,卻被少女的話打斷。


    “不,救援隊達到前,大概需要5~10分鍾吧。在這樣的鄉下,說不定要15分鍾。我的話隻需要10秒就可以到那。”


    從這裏到鐵塔,大約有數百米之遙。這可以稱為絕望的距離,名曰佳撫的少女,宣稱僅需要十秒就可以到達。


    “的確,如果使用‘三聖頌’的話是可能辦到的。但是,你的腦部……已經不能承受‘三聖頌’的負擔,如果這樣做的話,你自己應該了解後果的。你的使命並非朝著天空飛翔,難道不是嗎?最壞的情況,死的是你自己。”


    “為了保護人類而誕生,這是我們的使命。”


    毅然地拋出宣言,佳撫解除了門鎖,站立在大地上。好似拒絕老人的命令一般,無言地關上了車門。


    啪咻~隨著仿佛物體噴射一般的聲音,少女的背後充滿了光芒。


    那背上的光芒毫不費力地刺穿白色的連衣裙,如神聖般刺眼,威嚴凜然地散落於世間。


    左右各三枚,總計六枚羽翼。並沒有羽毛,所以不如說,僅是翅膀。


    光芒滿溢的硬質表麵,現出機械裝置的感覺。


    “佳撫……你一定要回來的,是嗎?”


    老人從車窗探出頭來,祈禱般的問道。


    “遵命,祖父大人。”


    一瞬間,少女向天空蹦去。就在老人眨眼之間,那威嚴的身姿隻剩下一道殘影。


    視野已被沙暴一般的雜物所阻塞,就如同沒有信號的電視台一樣映入眼前。


    ——zahhhhhhhhhhhh……


    這噪音已經侵入了聽覺。


    體力早已耗盡。剩下可以稱之為燃料的,也就是驕傲之類的罷了,顯然,它們也並不是什麽可燃物質。


    掌心裏的無數血泡,一個個破開來,不但帶來劇烈的疼痛,滲出的血液也好似變成了潤滑劑一般,令人恐懼。


    努力不向下看,自己到底在地上幾米的位置,卻連確認的勇氣都沒有。


    剛才已經察覺到對手的敗退,確實聽到了哭泣一般的聲音。你小子走著瞧吧!自己先挑釁,卻又先逃離,肯定不會第二次作出搬石頭砸自己腳的事情了吧。——如是想,勝利的凱歌充滿了知路的胸膛。


    當然,從現在開始折返也早已確定了勝利。但盡管如此,知路依舊朝著更高的地方前進,無論如何都要到達頂點。


    高80米的鐵塔到底是何物?和高333米的東京塔相比,連四分之一都不到吧。但是東京塔長什麽樣子卻從來沒實際見過。在東京的哪裏?從未去過縣外的知路必然也是不知道的。就連那塔頂的電纜群通向何處,知路也不知道。


    這座鐵塔,在知路的心中,就是世界盡頭的


    象征。


    啊啊~原來如此——知路突然明白了。


    大勝在握的自己沒有折返的原因,一定是想親眼看一看吧。站在塔頂遠望,也許能看見世界的盡頭的模樣。那電纜連接的世界到底是怎樣的寬廣,真想親眼確認一番。


    那以前,曾經被愛說謊的姐姐蒙騙過。


    ——呐,你知道嗎?那些電纜呀,下麵吊著貢多拉籃喲。


    ——哇~那就跟纜車一樣?


    ——對對,就是那樣。坐著那個貢多拉,就能到世界的盡頭喲。


    說出來真難為情,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對這話信以為真的知路,竟然兩年內都堅信吊籃的存在。當發現上了姐姐的當時,簡直是窩火得不得了。


    盡管如此,也許現如今自己依舊相信著那個謊言吧,那個能帶自己到世界盡頭的纜車的存在。


    ——zahhhhhhhhhhhhhhhhhhhhhh


    噪音更加強烈的刺激著耳膜。就在被想堵上耳朵的衝動壓倒的瞬間,身體突然輕飄飄的在空中浮起。拚命地伸出自己的右手,牢牢抓住那巨大菱形的一角,但又有新的血泡破裂,新鮮的血液從手心滲透出來。


    臉上已經失去了血色。到此為止拚命無視的地上,被收入了視野的一隅。就如同化為沙盤模型一般的街道全貌也被看的清清楚楚。從身體到心靈,畏縮而顫抖,就連把身體擺正的氣力也半點湧不出來了。


    被挑釁一定會迎上去的知路,本來是討厭運動的。厭惡體育課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運動會必然是難以忍受。甚至還做過在運動會前一天晚上,把晴天娃娃倒吊過來的事情。


    知路覺得,現在自己就是那個倒吊過來的晴天娃娃一般。


    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那樣悲哀的存在。


    剩下的選項,隻有維持現狀和墜落的二選一。


    ——zahhhhhhhhhhhhhh


    噪音的音量又提升了。


    與此成反比的,是意識的燈火漸漸消亡。


    ……從小指開始一根根的鬆開。父親、母親、還有姐姐的臉龐,在腦海中浮現。


    掉下去的話還是會很疼吧——都這個時候還這樣想的自己,難道不是笨蛋嗎?


    ……無名指鬆開了。


    ……大拇指鬆開了。


    ……中指鬆開了。


    滿是傷痕的食指也不堪全身重負,就在此時——


    “別害怕,由我來保護你。”


    威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一刻,所有的雜音都消失殆盡了。


    ·


    從結果開始推算,她的“倒計時”從這個瞬間開始了。


    ——【05m:00s】


    一瞬間,急速墜落的自己,一度以為就要到那天國去了。


    不知為何,在知路眼前的——那個輕浮於空中的,毫無疑問是天使。至少,那種被人類命名為“天使”的架空存在,就和眼前的少女極其相似。


    三對雙翅放出耀眼炫目的光輝,發出“嗡……”樣的脈動。仔細看來,翅脈那一根一根的內部脈絡,有什麽東西在急速不停的流動著,就如同在動脈裏狂躁循環的血液一樣。


    少女在知路即將落下的瞬間,從背後輕輕地抱住了他。就在知路的食指劃過上空,猛地一瞬平衡崩潰之時,少女毫不猶豫地,完美地矯正了他失衡的姿態。


    “唔,不是吧!唔哇~”


    全身被浮空感所包圍,感到一陣暈眩。


    知路現在與少女一同漂浮在空中。


    “不能這樣喲?為什麽要做那樣無謀的事情呢?如果不是我發現你的話,你毫無疑問地會掉下去。”


    這和藹的說教口氣,宛如母親的教誨一般。


    “最開始隻是逞強而已。但是,在途中目的就變了。我想看一看那一個,所謂世界盡頭的東西。就在那些個電纜連接的方向。”


    短暫的沉默。少女詢問道。


    “人類……是會把生命賭在這樣的事情上嗎?”


    “不……僅僅是因為我是個笨蛋而已。”


    就在知路的耳邊,響起少女輕快的微笑聲。


    “我明白了,那我就安心了。那麽,來看看獎勵吧。”


    “……誒?”


    少女什麽也沒回答。


    但是,在少女的背後,六枚羽翼響了起來。


    “恐怕會誘發黑視症,但是很快就會恢複。請把眼睛閉上吧。”


    雖然不太明白這話的意思,知路還是乖乖的闔上了眼瞼。


    轉瞬間,強風翻卷襲來。


    視界完全被黑暗所封閉,聽覺也隻能捕捉到轟隆的聲音。到底哪裏是大氣,哪裏是自己,這界限也似乎變得模糊起來。但是,從背後感覺到的少女的存在,卻是真真切切的。


    ……到底經過了多少時間呢?


    “可以睜開眼睛了。”


    不知什麽時候,風已經停止了。


    少女的喃喃低語,打破了刺耳的寂靜。


    知路緩緩的打開了眼瞼。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少女的黑發。烈風在水平麵上吹來,在知路的臉頰旁掠過來掃過去,掃過去又掠過來。


    “唔哇~”


    自己正往下俯視著那鐵塔的頂頭。真是難以置信。少女和知路遠遠超越了那80米的鐵塔。現在,已到達了100米的高空。


    ·


    單色的記憶裏,再一度充滿了繽紛色彩。


    被晚沉的夕陽所染的世界。


    天空的另一端,是紅與藍的分界線。


    從工廠的煙囪裏,吐出了白色的煙霧。


    從未見過的山脊,畫出緩緩的曲線。


    將街道水平貫通的河川,全都流向了湖裏。


    “看,那就是電纜。”


    順著少女的話語,向正下方看去。


    漆黑的電纜束,就在眼皮下呼啦呼啦的搖晃著。


    “好厲害~”


    難掩激動心情的知路,隨著電纜的彼端追望。


    “……咦?”


    一瞬間,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


    從地上看來,這電纜的確是連接著天空的盡頭。事實上,自己也相信是如此。不,也許僅僅是一廂情願罷了。


    答案是如此簡單。橫切天空的電纜,隻是連接著鄰鎮的鐵塔。那是和多香宮町如孿生子般的鐵塔。


    鐵塔的隊列還在繼續,第三座,第四座,第五座……數也數不完,總算是消失在視界的盡頭。到底能數到幾座,看起來也不能到達天空的盡頭。


    “哈哈……果然是這樣的啊。”


    如同虛脫一般的笑聲。是的,在知路心裏的某個地方,一定是了然的。隻是從未親眼見證之時,不願承認放棄罷了。


    “那個……難道是夢想破滅了?”


    少女從背後擔心地詢問道。


    “沒……隻是鬆了一口氣。腦袋裏那些渾沌不清的東西突然清晰明了。也許,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是這樣,那太好了。”


    少女的手腕,不動聲色地發力。事到如今,知路才開始感覺到少女的身體。


    從肋下環抱的,那纖細的手腕。


    在背後緊貼的,那柔軟的胸膛。


    於耳邊圍繞的,那優雅的吐息。


    在這一切都遠離現實的時刻,僅有對少女的觸感,帶有真切的現實感。


    ——【04m:00s】


    邂逅必有別離。


    如夢時刻的終焉,少女突然說到。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也是呢。”


    還能和她再相見嗎?


    不,這別離,或再難相聚。


    不如說,這種可能性占到壓倒性的多數吧。同一個學校的朋友的話,說著“明天見”,還能心情愉悅的分別吧。但從這充滿異質的少女看來,僅僅有悲傷,聞不到那日常的氣息。


    正因為如此,才忍不住詢問吧。


    “那,那個!我們還能見麵的吧。”


    試探地問了後,知路感到自己的臉頰發燙。


    “誒?”


    聽到這預料之外的問題,少女顯露出動搖的神情。


    就是這反應,已經代表了一切。少女一開始就知道,能再相會的契機是絕不再來的。


    “那個……呃……對不起。由於這個問題在預想之外,有一點混亂。”


    一邊緩緩降落的身影,少女一邊說道。徐徐接近鐵塔的頂端,知路才開始感覺到這懸空狀態給自己腳下帶來的不安感。


    “呃……你和我,還能不能再見……這樣的問題是吧?”


    “嗯,嗯。”


    重新反問確認,感到更加害臊了。血液不斷湧上臉頰。


    “關於這個問題……不知道,除此以外無法回答。”


    這真是打擊。


    這樣委婉曖昧的回答,並不是知路所期待的。但至少,知路明白了少女並沒有想再會的意願,也察覺到自己讓少女感到了困擾。自己不過是一個無可作為的小屁孩,知路再也忍不住悔恨和不甘。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知路衝動地咆哮著,甩開少女的手腕,獨自躍向空中。


    ——【03m:33s】


    安然無恙……這樣肯定的結局還是能保證的。


    按照計算的時機,雙手雙腳抱住了迫在眼前的鐵塔支柱。


    “咕唔……”


    盡管受到了強烈的衝擊而呻吟起來,但無論怎樣身體還是安全停下來了。


    麵對突如其來的狀況,發呆的少女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隨即明白了眼前的險境。稍事修正了羽翼的角度,又從知路的頭頂上劃空而來。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做?”


    並無憤怒,亦無說教。


    僅有寂寞的表情,少女詢問道。


    “反正也見不到了……我絕對不幹!如果你不答應,我是絕對不會把手放開的。”


    就像被慣壞的小孩子一樣撒嬌。不,現在的知路就如前字所述,根本就是一個被慣壞的小屁孩。


    “明白了,我答應你。”


    就仿佛要撒嬌的知路掃興一般,毫不猶豫地回答了。正因為毫不猶豫,反而顯得可疑。


    “你這家夥……肯定隨便說說的吧!”


    “……果然還是被發現了嗎?要欺騙人類的話,看起來簡單做起來難啊。”


    麵無微笑地說出這種話。知路漸漸開始無法理解眼前的少女了。不過本來,能長出翅膀在空中飛翔的時候,就已經不明白了。


    “那麽,我要怎樣回答你才能接受呢?請告訴我。”


    知路下定決心,從心底裏使出全力。


    “總,總之……你先告訴我你的電話號碼。”


    “……誒?”


    就算是自己看來,這胡亂的要求的確是太過分了。但是,這邊的這位可是用命懸一線的狀況,僅僅是用來換電話號碼,已經是超值了。


    “那,那個……這莫非是……”


    微傾頷首,在思索什麽的少女突然,噗哧地一下笑了出來。


    “這莫非就是人類社會裏麵所謂的搭訕,對吧?”


    ——搭訕?


    就在這緊要關口,突然冒出這樣不合時宜話。


    “什、什、什麽?你在說什麽?”


    知路險些手心一滑,眼看著就要倒墜下去。


    不過說起來,和第一次見麵的女孩子要電話號碼,除了搭訕也想不出什麽別的來了。


    瞧著知路狼狽的樣子,少女在上空露出歡快的神情。


    ——【02m:49s】


    “啊~我都三十出頭了呢……竟然被這麽小的男孩子搭訕了。”


    “……哈?”


    剛才她說了什麽?三十出頭?


    再怎麽看她也隻是15歲左右吧。


    “總,總而言之!”


    嗯哼,清了清嗓子,少女換了一種語氣。


    “總而言之,現在從這裏降落是第一要務。和你能不能再見麵,說實話我真的不知道,因為一切事情都是由祖父大人決定的。從這裏下去以後,再聽祖父大人的意見……這樣可以嗎?”


    “……嗯、嗯,明白了。”


    知路並沒想到少女還是在隨意編織謊言。都用這麽真誠地語氣了,自己再撒嬌,給別人看出自己多不成體統,就太不象樣了。


    “那這樣就行了嗎?”


    知路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嗯,對不起……都是我任性地說。”


    “不……人類的自作主張我早就習慣了——但是這樣漂亮的自作主張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這句話被呼嘯的烈風掩過,並沒有傳到知路耳中。


    “……誒?剛才你說了什麽?”


    “沒、沒什麽。現在我來確保你的身體安全。”


    少女的羽翼微微調整了角度,帶著那纖細的身體緩緩的在空中遊來,到達了知路的背後。就這感覺,就已經讓知路內心的燥動高昂起來。


    就在項頸觸到少女的黑發那一刻,知路從背後被緊緊抱住。


    “請鬆手吧,已經沒事了。”


    慢慢地把手鬆開。


    知路的身體再一次浮在空中。少女的羽翼就如同隨風而生一般。


    漸漸地,知路的身體離開了鐵塔。


    不可思議的是,這一次知路並不覺得恐懼了。


    “現在,我們開始下降——”


    刹那間,難以名狀的炸裂音襲入知路的耳中。


    ·


    就這樣,記憶的色彩又一次消失,回到了單色的世界。


    ——【02m:02s】


    知路回頭看去,驚愕之餘連話都說不出來。


    一瞬間,就如同變成煙霧一般。從右肩刺出的最上麵的羽翼,沙沙地開始崩壞。大氣中閃閃發光的粒子群,仿佛煙霧一般,拉出一條長長的光帶。


    “發、發生什麽事情了?”


    “沒問題的。”


    看起來完全不是沒有問題啊。


    然後,第一枚羽翼完全變成細小的微粒,崩壞了。就如同砂金一般散落在大氣中,畫出夢幻的光景。


    而少女的臉色卻變得蒼白,額頭滲出了豆大的汗珠。少女的身體到底發生了怎樣的異變,知路雖然無從知曉,但卻能清楚的感到事態的嚴重。


    “我、我們就要這樣掉下去了?”


    “沒問題。因為你,是由我來保護的。一定、一定、一定會保護你的。”


    少女拚盡全力作出了回答,然而……隨著第二枚、第三枚的羽翼的粒子化,無法完全控製空中姿態的少女,開始迅速地失去平衡。


    瞬間,知路的身體從少女的手中脫落。


    “唔哇,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知路開始墜落。強烈的風壓帶來的轟鳴聲刺激著鼓膜。


    “我現在就去!”


    擠壓著剩下三枚羽翼最後的力量,少女爆發地加速起來。


    就在第四枚羽翼化作沙塵的瞬間,少女追上了知路。少女微微隆起的胸前,知路的頭被柔柔地包覆著。漸漸地,知路失去了意識。


    緊接著,第五枚羽翼也被刺穿,轉


    瞬間就崩壞了。


    本來有六枚的羽翼,現如今僅存最後一枚。


    背後拖出閃閃放光的粒子帶,兩人不停下墜。


    但是,僅存一枚的羽翼,卻不能乘風而行。


    少女盯著前方五米的鐵塔。似乎想要通過修正軌道來抓住鐵塔的樣子,但是卻不能穿過這可惡的空間。與此同時,風向著水平方向吹來,離鐵塔卻是越來越遠了。


    “我在此祈求……‘三聖頌’!”


    少女高聲吟唱起來。在那表情裏停留的,有不同尋常的陰沉感。


    刹那間,少女剩下的單翼開始變化,銳角的形狀開始迅速的膨脹起來。就如同伸出觸手一般,羽翼的前端觸碰到了鐵塔的支柱。


    ——gagigigigigigigigigigigigigigigigigigigigigi


    迸出猛烈的火花,還有撕裂鼓膜的噪音。


    就這樣,兩人的身體被重力的引線所拉扯——難逃墜落的命運。


    ——【01m:35s】


    意識開始朦朧起來。


    在僅僅數秒的時間,知路失去了意識。


    睜開眼睛的時候,那灰色的天空中飄著灰色的雲,灰色的鐵塔覆蓋了整個視界。從正下方向上看鐵塔,就如同看到古代神殿感受到它的威嚴。知路麵前的那根支柱上,就如同金屬表麵被強行挖去一般,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


    從幹燥的土地上起身,t恤上沾滿了鱗粉一般的沙塵,零亂地散落下去。那些沙塵就好似裝甲,纏繞著知路的整個身軀。


    “這是……”


    掌心中捧著一抹沙塵。晚風吹拂著,劃下一道光帶,宛如天上的銀河縮小了一般。


    “那個人……”


    尋找著把自己溫柔地抱住,直到最後還在保護自己的少女,知路站立起來。


    鐵塔的底下,僅僅隻是雜草叢生的平坦荒野。


    失去了羽翼的天使,就在離知路十步的前方,仰麵倒在地上。


    “……”


    走近少女的身邊,屈膝蹲下。


    把那纖細的柔肩抱起。


    少女卻意外的沒有反應。


    扶著少女腦後的掌心感到生命的溫熱,滑向一邊。所見的隻剩下被赤紅色所染的右手。絕望的感覺充滿了知路的胸中。


    刺穿單色記憶的,僅僅是那一點深紅。然後從那一點慢慢的侵蝕,世界又被塗上了原來的模樣。


    知路在哭泣。


    每天到晚不停吵架的日夜,就算是在人麵前哭過,也忘的幹幹淨淨了吧。這樣剛毅的少年如今,大滴的淚水卻止不住落下。這晶瑩的淚水從知路的臉頰穿過,到達下顎,如同雨滴一般散落在少女的肌膚上。


    這也許就是奇跡吧。


    少女的身體微微動了一下,睫毛也開始顫抖。


    無力地睜開的少女雙瞳中清楚的映出知路的淚水。


    被血潤濕的雙唇衰弱地張開,拚盡全力一般吐出話語。


    “……太好……了。已經……安然無恙了……是吧。”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因為我……如果不是我做了那樣無謀的事情……”


    少女伸出顫抖的手指,輕輕劃過少年臉上的淚痕。


    “就是這淚水……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少女莞爾一笑。


    為什麽?為什麽能這樣微笑?


    對於知路來說,這其中緣由總是不可理解。


    仍在對不斷抽泣的知路憐愛地低語。


    ——【00m:10s】


    “沒關係……肯定……有一天能再見的。”


    ——【00m:05s】


    維持著這爽朗的笑容。


    ——【00m:04s】


    似祈禱,似吟唱般低語的少女,


    ——【00m:03s】


    在無力的少年腕中,


    ——【00m:02s】


    閉上了雙眼,


    ——【00m:01s】


    在祈禱一般的靜謐中,慢慢停止了呼吸。


    ——【00m:00s】


    在那以後到底過了多少時間,誰也不清楚。


    不久,那輛漆黑的豪車出現在鐵塔下。後座的門敞開,穿著和服的老人從車上走下。杵著拐杖,緩緩的朝知路走去。


    哭累了的少年,緊緊貼著天使的亡骸,早已失去了意識。


    ——逝去的時間,僅僅隻有五分鍾。


    在邂逅和別離間,那虛幻的、哀傷的五分鍾。


    就算如此,兩人的手依舊緊緊相握。


    這五分鍾裏,少女到底得到了多少笑顏?


    望著少女逝去的笑容,老人沉重地說道。


    “天使的死微笑,嗎?沒想到……這孩子也能有笑著死去的一天……”


    黃昏的風吹拂著褪色的荒野。


    “少年啊……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無謀招致的結果。但是……我卻不會怪你。你給了那孩子一縷希望,這希望總有一天會變成所有‘熾天使’們的希望所在吧。”


    深深感慨地低語著的老人,讓司機把天使的亡骸搬進車內。自己也再次回到車裏,讓天使的頭枕在自己的膝上。


    “佳撫啊……沒想到在我有生之年第二次失去了你。”


    老人慈愛地撫摸著天使的臉頰,那白瓷一般的皮膚上還微弱地殘留著一絲體溫。就如同留香一般,老人如是想。


    “這少年的身體怎麽樣了?是交給警察嗎?還是,我們自己調查了以後,把他送回家?名牌上寫的是春幡……知路呢。”


    “別管他。能跑去挑戰鐵塔的無謀小子,這種程度還死不了。”


    “的確,如果是大冬天的話還不能放他在外麵,現在是大夏天呢。”


    “哼……也許會感冒吧。”


    就在老人略帶戲謔的同時,消防車的警笛打破了傍晚的寂靜。顯然,救援已經離這裏很近了。


    “……看來,好像有人已經去通報了。”


    “和他們扯上關係會很麻煩。開車。”


    “遵命。”


    化作天使靈柩的豪車放出灰色的煙霧,拖著紅色的尾燈,開始了僅有一台車的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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