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傍晚方晟提前趕到縣城,會合後立即動身。去省城途中,趙堯堯仍耿耿於懷,指責白翎太過分。


    “明知我是你女朋友,當眾來那一出什麽意思?想破壞你的聲譽?”


    方晟硬著頭皮為白翎辯護:“她沒有在基層喝酒的經驗,不小心中了圈套,其實人家什麽都沒說,可又象什麽都明白,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全是套路啊。”


    “就知道你幫她!”趙堯堯不滿地說,“我看她是明知圈套主動往裏鑽!”


    方晟不敢說話。


    趙堯堯本來少言寡語,如果方晟不主動開口,她能三四個小時不吱聲,但白翎的舉動實在令人氣憤,使她感覺主權遭到侵犯!


    “這件事沒完!”


    她咬著嘴唇說。


    快到省城方晟才挖空心思講了兩個笑話,讓她情緒有所好轉。進城後沒去醫院,而是拐到省城最大的商業區銀鷹廣場,挑了幾件禮品,結賬時方晟一看流水單:3268.8元,不禁咋舌,可她眼睛沒眨一下便刷卡付款。


    “不用這麽貴重,表達心意即可。”方晟覺得過意不去。


    她柔聲道:“這是我第一次以你女朋友身份見他們,不能缺了禮數。”


    “他們不會計較物質方麵的事……”


    “禮多人不怪。”


    他知道她自覺不如周小容有親和力,擅長與人交流,很輕鬆融入對方家庭,隻能通過貴重的禮物表達心意。


    “其實真不必……”他緊緊握著她的手,感歎道。


    肖蘭是臨秀區衛生服務站資深醫生,任樹紅理所當然在區婦幼保健院分娩,方晟和趙堯堯匆匆趕到時已是晚上十點鍾。


    全家人都在病房,個個臉上掛著笑,特別方池宗每隔幾分鍾就蹲到嬰兒床邊鍾愛地打量寶貝長孫,心裏美滋滋的。


    進入病房,方晟很正式地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女朋友趙堯堯。”


    趙堯堯上前施禮:“伯父伯母晚上好,大哥大嫂辛苦了,”說著將幾個禮盒放到床頭櫃,“一點小心意,不成敬意。”


    任樹紅眼一瞄,又是冬蟲夏草、阿膠、燕窩等名貴補品,價值不下於上次,臉上頓時笑開了花,連說太客氣。


    接著兩人又圍著孩子看了會兒,趙堯堯往枕頭下塞了個紅包,說是和方晟一起的。方晟有些愕然,倒忘了這個碴,在省城長輩給剛出生孩子紅包也是風俗習慣,他久在黃海反而疏忽了。


    方池宗和肖蘭的心情有點複雜。


    從內心講,他們希望方晟找個象周小容那樣活潑開朗、體貼親和的女孩,而趙堯堯完全不符合要求——盡管她三次來醫院,一次比一次禮貌溫和,可氣質中天生的冷漠疏遠,以及不可靠近的距離感無法掩飾。事實上近兩個月肖蘭每次與方晟通電話都嘮叨這事,沒想到他非但不聽,反而作為女朋友正式引見。


    雖然一萬個不滿意,可想到白翎——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女孩子,方池宗又覺得趙堯堯能勉強接受,至少目前為止沒看到她打人。想到白翎渾身透出的戰栗殺氣,老兩口覺得本本分分才是最幸福的。


    不過在熱情方麵,方池宗和肖蘭顯然興致不太高。救命恩人是一回事,真嫁到方家當兒媳婦又是一回事,做父母的當然有權表達自己的態度。僅僅不鹹不淡應付兩句,就將她撇到一邊。


    趙堯堯是有心理準備的,清楚自己的性格不討好,幸虧不用跟他們一起住,冷淡就冷淡吧,隻要方晟對自己好就行。


    方晟卻有點不舒服。惱怒父母親還惦記著周小容,且不滿趙堯堯的性格,可女朋友是自己選擇,身為父母怎能橫加幹涉,挑三撿四?象趙堯堯這樣高貴氣質的美女,別說在黃海,就是在人材濟濟的省城也鶴立雞群,何況她是真心喜歡自己,在他最落魄、最孤寂的時候伸出友誼之手。


    他忘不了麵試那天出意外時,趙堯堯特意追到醫院看望;


    忘不了趙堯堯為送周小容寄的海鮮,專程開車去三灘鎮;


    更忘不了周小容突然結婚那晚,他在街上漫無目的走了幾個小時,她跟著實在太累,攔在前麵委屈地說“我跑不動了”。


    無論如何,他覺得父母應該尊重自己的選擇,哪怕是錯誤的也要笑臉相迎。


    因此閑聊了幾句,方晟便拉著趙堯堯告辭,並說明早再過來一下,上午就回黃海。肖蘭叫他睡到家裏,方晟搖頭說就住附近賓館,很方便。


    我那間做兒童房吧,真的。臨走時方晟對方華說。


    方華沒說什麽,默默將兩人送到醫院門口,最後悄悄對方晟說,爸媽的脾氣你知道,別在意,慢慢來。


    方晟笑笑說我當然不在意,我一年才回幾次省城?


    回到病房,方池宗正跟肖蘭討論趙堯堯,無非還是性子冷,不合適之類。方華委婉地說剛才方晟有點不高興,不管之前發生過什麽,如今趙堯堯已正式成為他的女朋友,你們給她臉色就是給方晟臉色。


    方池宗火了,說就算給他臉色怎麽了?老子不能對兒子發火不成?


    肖蘭歎氣,你又來了,又來了,壞脾氣改不掉!要碰到那位白小姐,看你還發脾氣?


    提到白翎,方池宗是發自內心的害怕,頓時低下頭不說話。


    任樹紅打圓場說明早他倆再過來時都熱情一點就是了,瞧這幾個禮盒,怕又得好幾千。


    方華瞪她一眼嘀咕道你就是物質主義。


    肖蘭看看時間,要回家煨湯,方池宗叮囑方華夜裏注意安全,因為近來偶爾傳出有人在醫院偷孩子的新聞。方華說準備一台筆記本電腦,通宵打遊戲。方池宗點點頭,說我和你媽明早六點過來換你。


    兩人來到停車場,方晟說:“你趕緊回家休息,明天早上八點會合,再看下侄子,我們抽空到鴿巢公園轉轉,下午回黃海,怎麽樣?”


    鴿巢公園是省城最大、景色最宜人的主題公園,情侶們經常光顧,也是婚紗拍攝的必選地點。


    “你住哪兒?”


    方晟一指對麵的快捷酒店。


    趙堯堯低頭看腳尖,過了會兒說:“我不回去,也,也住這邊吧。”


    “喔?”方晟心中一喜,笑眯眯看著她。


    她臉紅了,趕緊說:“兩間。”


    來到快捷酒店,趙堯堯果然堅持開兩個房間,前台小姐很詫異地打量他倆好幾眼,非常不解。


    孤男寡女,這麽晚到快捷酒店開兩間房,沒毛病吧?


    其實趙堯堯隻在自己房間洗了個澡,然後便一頭鑽進方晟房間直到天明。自從放開禁區一點點後,方晟很快將勝利成果擴展到兩點,由此增加了很多娛樂項目。


    纏綿到夜裏一點多,趙堯堯打個嗬欠說太困了,明天上午大概玩不動。方晟靈機一動,說我們不玩遊樂項目,就做一件事。


    什麽?


    方晟說試下婚紗,試拍幾張結婚照。


    趙堯堯驚喜地睜大眼,真的?


    方晟肯定地點頭,趙堯堯悄無聲息纏住他的身軀,甜甜蜜蜜獻了個吻,接著又是無邊春色,若非她最後一刻守住清明,真會徹底淪陷了。


    直到淩晨三點,兩人才暈沉沉入睡,然而才隔了半小時,手機響起,剛接通就傳來方華緊張得崩潰的聲音:


    “快……快……孩子不見了!”


    “啊!”


    方晟翻身而起,手指因顫抖幾次穿不上衣服,趙堯堯邊忙著穿衣打扮邊安慰說別著急,先過去看看。


    趕到醫院,一位姓陳的民警正在做筆錄,還有位民警調閱監控,任樹紅因情緒失控剛剛打了針安定,沉沉入睡,方華一夜間象衰老二十歲,整個精神也完全垮掉,好半天才斷斷續續說清夜裏的情況:


    他一直坐在病房門口躺椅上玩遊戲,還特意把嬰兒床移到內側,大概到兩點左右,他眼皮直打架,喝咖啡都提不起神,遂跟任樹紅說閉會兒眼,十分鍾後叫我,任樹紅迷迷糊糊應了聲。誰知一睡便是深睡眠狀態,哪裏睡得過來?任樹紅則因為分娩時體力消耗太大,也睡得很深。


    直到三點十分,方華一個激靈醒過來,直覺發生了什麽,第一反應跑到嬰兒床邊,一看如同墜入萬年冰窖:


    孩子不見了!


    他匆忙叫醒任樹紅,然後懷著僥幸心理找護士、找值班醫院,找醫院保安,都確定沒見到後,這才絕望地報警。


    這時方池宗和肖蘭也匆匆起來,見空空如也的嬰兒床,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陳民警做完筆錄,合上筆記本說那就這樣,我們會根據監控調閱情況進一步分析、排查,發協查通報,你們也發動全家到車站等地方找找,大家共同努力吧。


    這就完了?


    方晟趕緊攔住陳民警,認真地說:“我覺得眼下當務之急是要求車站、碼頭等交通關卡加強盤查,防止人販子轉移孩子,然後才考慮排查線索。”


    陳民警歪著頭打量他,道:“好大的口氣,你是哪方神仙?這兒可是省城,你知道有多少交通關卡,每天吞吐量有多大?”


    “人命關天,警方總得做出努力吧?”方晟說。


    “告訴你,這幾個月省城已發生十多起嬰兒失竊案,要都如你所說鬧得滿城風雨,怎麽維持社會治安,怎麽保證民心穩定?”


    “你的意思是說孩子被人販子偷了,警方不管?”


    陳民警警惕地看看他:“別胡說,惡意造謠要負法律責任的。我隻能說警方會盡力而為,至於結果,要有接受最壞可能的準備!”


    “啊!”


    方池宗越聽越絕望,捂著心口軟軟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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