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上校一行八人,為首的姓黃,由於都身穿便衣看不出軍銜,估計起碼是少將,大家都稱他黃將軍;三名大校,剩下四人都是上校。


    容上校介紹方晟是三灘鎮書記,老板站在旁邊補充說現在還是管景區的主任——這就是副處級了,戰友們見他如此年輕就身兼重責,不禁有些動容。不過談及兩人關係時,容上校隻含糊說是“小朋友”,並未多說。


    方晟深知他們最煩繁規瑣矩和虛偽客套,直接要老板上菜,上酒。沒有酒杯,每人麵前一隻粗瓷大碗,斟滿當地農民釀的糧食酒,芬香四溢。緊接著一條熱氣騰騰的紅燒大黃魚端了上桌,大家不由得一驚:


    從魚頭到魚尾竟有一米五左右!


    方晟先提議大家為魚王幹杯,然後微笑道:“領導們覺得廚師怎麽烹煮這麽長的魚?”


    有位上校女軍官道:“起碼得直徑一米的大鍋吧?”


    寧大校搖頭:“一米不夠,佐料隻浸到很少部分,其它部位無法入味。”


    方晟笑道:“就是普通飯店用的鐵鍋。”


    容上校都不信:“那怎麽煮?”


    “廚師拎著魚尾,在鍋裏一段一段烹煮,煮到魚尾時則勾住魚頭,”方晟道,“所以做這道菜首先要腕力,由始至終將魚身懸在半空,不能晃動;其次要耐力,整個過程需要一個多小時,;還有就是豐富的經驗和火候,待會兒領導們品嚐就知道,盡管是分段烹煮,但味道完全相同,不過怎麽吃呢,也有講究,”見他們舉著筷子急不可耐的樣子,方晟又道,“筷子是夾不住的。”


    容上校和那位上校女軍官畢竟是女性,不必象其他戰友那麽矜持,笑著輕輕一夾,果然魚肉如豆腐般碎落。


    方晟拿起調羹,道:“海邊烹煮海鮮講究嫩,魚也不例外,所以這道菜外焦內嫩,必須用調羹舀。”


    經他生動的講解,戰友們食指大指,沒多久便將魚瓜分幹淨,幹掉一碗酒。


    第二道菜仍是魚,比前一條小些,大概八十公分左右,魚身渾圓。容上校見它並無出奇之處,正待詢問。方晟卻拿衛生筷在魚腹處一撥,裏麵居然藏了條魚;再撥,魚中有魚,戰友們嘖嘖讚歎,饒有興趣看方晟一層層撥到第六層,裏麵有條遍體金黃的小黃魚。


    方晟笑嘻嘻將它夾出來,故意問:“這位將軍貴姓?”


    “黃將軍。”容上校道。


    “巧了,這條魚就叫黃金萬兩!”


    戰友們大聲叫好,紛紛嚷著跟黃將軍幹杯,黃將軍臉上笑開了花,按方晟要求接過那條黃金萬兩當眾吃下去,並仰頭喝掉一碗!


    容上校暗笑方晟有心計,居然臨時安排這出戲:倘若將軍姓張,裏麵自然是條小紅魚,叫張燈結彩;倘若今天自己是主客,肯定換成小白魚,叫銀光萬丈了。


    僅兩道主菜就將氣氛推到高潮,至此容上校徹底定當下來,放開情緒和戰友們說說笑笑,好不愜意。


    席間方晟接到個電話,竟然是方華打來的,說他和父母親三人剛坐車到了黃海汽車站!


    “什麽?為啥不早點說?”方晟頭都大了。


    這會兒趙堯堯正在縣城,但一來不知與她母親見麵是否結束,談得如何,二來就算有空也不敢讓她單獨與方家人相處,方池宗說話不知輕重,肖蘭言多必失,難免不扯出與白翎有關的事,而且趙堯堯不能碰的話題太多,偏偏卻是方家急於想知道的,方晟不敢冒險。


    由誰接他們過來?朱正陽等人都在三灘鎮,臨時趕過去太遲,想來想去隻有打給嚴華傑。作為白翎離開前最後一個要求,邱組長很是下了番功夫,成功將嚴華傑從派出所調到刑警隊任副隊長。


    方晟本意請嚴華傑找輛車送一下,嚴華傑聽說是他父母親和哥哥,當即表示親自前往,並開玩笑叫他備好酒菜。方晟暗想幸虧上午要求老板不接待別的客人,否則倉促間根本來不及再整出一桌高質量海鮮宴。


    酒過三巡,戰友們開始琢磨容上校和方晟的關係了,一番試探和盤問,方晟支支吾吾承認和白翎是朋友。


    這就對了!關於白翎的娃娃親,這些級別的軍官都有所耳聞,也清楚容上校的苦衷,所以這事做得,說不得,遂不再深究,但頻頻向方晟敬酒,含沙射影說什麽“幸福如意”“抓住愛情的真諦”等等,容上校看出方晟能說會道但酒量平平,怕他抵不住能征善戰的戰友,少不得幫他擋了幾杯,又被以“什麽越看越喜歡”為話題多喝了兩碗。


    整個海鮮宴他們吃得盡興,見識了地道的海邊農家做法,又喝得盡興,在方晟引導下難得放開情緒,到最後除了方晟和兩位女軍官,都酒意熏熏,嗓門比剛來時大了幾倍。


    因為晚上省城那邊還有活動,吃完後容上校隨即準備啟程。上車前黃將軍緊緊握住方晟的手,連說七八遍“小方不錯”;兩名大校甚至與他擁抱,反複邀請他“有空過去玩玩”。容上校掛著笑意將他們一一送上車,這才拉他到另一側,道:


    “今天你下了工夫,謝謝。”


    “阿姨不必客氣,是我應該做的。”


    “最近……這個……你們通過電話?”


    話一出口方晟就猜到白翎從沒跟父母親聯係過,但她住的地點偏僻且非常隱秘,很少有出山機會,幾個月來也隻通過兩次電話,內容都跟肚子裏的孩子有關,以她如今即將做媽媽的心態,反而懶得打聽趙堯堯。


    “有過兩次,她狀態很好,就是明顯胖了不少。”


    容上校欣慰地笑了笑:“這期間胖點沒事,以後再減。”


    “我也這麽勸的……”


    容上校猶豫片刻,道:“下次叫她打給我,快分娩了,有些事我得關照她。”


    “好……”


    方晟才說了一個字,一輛警車急馳而至,正好停到方晟旁邊,然後方池宗等人依次下車。


    容上校與方池宗等人疑惑地對視一眼,方晟暗想壞了,硬著頭皮介紹:


    “這位是瀟南軍區容上校,這位是我爸……”


    沒等他說完,方池宗“啪”敬個軍禮,大聲說:


    “報告首長,我是某集團軍三十二師九團四營作戰參謀方池宗,曾負責駐守黔南北部地區。”


    容上校威嚴地回個軍禮,點點頭道:“三十二師長姓肖?”


    “是的,首長。”


    “我的老戰友,已有十多年沒見了,”容上校問,“轉業後在哪兒?”


    方池宗頓時氣短:“瀟南臨秀區建設局。”


    聽他連職務都沒說,顯然在單位不象兒子這般風光,容上校不再多說,又在方晟介紹下與肖蘭、方華握手,然後特別叮囑“記得我剛才說的話”,這才告別而去。


    看著三輛吉普遠去,方池宗激動地搓著手,顯然能跟上校軍官說話並握手,對他來說是莫大的榮譽。肖蘭多問了一句:


    “小晟,你怎麽認識這麽大的軍官?”


    方晟略一遲疑,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道:“你們別亂傳……她是白翎的母親。”


    “啊!”


    方家三人當場震撼住了,半晌回不過神來。


    此次黃海之行還是方池宗的主意。他一直懷疑兒子以及白翎和趙堯堯在吹牛,一個沒後台沒背景的大學生村官,憑什麽被組織多次破格提拔,四年時間從辦事員到副鎮長再到鎮長,最近聽說成為鎮書記。他要求兒子把任免決定的紅頭文件帶回家,兒子卻說愛信不信,始終不予理睬。


    會不會兒子撒了個彌天大謊,並串通兩個女孩子騙自己?方池宗的疑問始終堵在心裏。恰巧任樹紅帶聰聰回娘家住段時間,方池宗心想橫豎沒事,索性悄悄去黃海來個暗訪,看兒子到底混得如何,肖蘭自然一口答應,方華擔心父母親沒出過遠門,決定陪同前往。


    本想直接轉車到三灘鎮,誰知在車站一看傻了眼,從縣城到三灘鎮居然有不同線路:三灘鎮區、三灘景區、三灘森林公園、三灘經濟區。他們又不知方晟平時在哪個地點,不得已才向方晟求助。


    誰知開車送他們的竟是輛警車,司機竟是刑警隊副隊長,一路上交警見到這輛車紛紛敬禮,方池宗等人頭都暈了。嚴華傑在路上說方晟剛剛兼管景區,已被梧湘市組織部明確為副處級,這下他們更暈。


    嚴華傑還說,認識方晟前自己不過是派出所普通民警,正因為他大力提攜,才一躍升為副所長,如今是刑警隊副隊長,仕途前景一片光明!


    可方池宗卻想人家也許隻是客套而已,兒子哪有這麽大能耐?然而當站在容上校麵前時,才意識到兒子真的不是以前的兒子,他接觸的層次已將自己遠遠甩出十萬八千裏!


    就在愣神間,朱正陽、楚中林和程庚明也開車趕到。他們接到嚴華傑通知,覺得方晟家人從未來到三灘鎮,必須隆重接待,不約而同扔下手邊工作會合後過來。


    方晟剛才已酒足飯飽,隻能陪坐在一邊喝茶,由朱正陽等人盛情款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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