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姝驚道:“十個小時破案,簡直吊打公安機關啊?”


    作為公安部直轄中心負責人,白翎未免感到臉上無光,冷冷道:“樊主任查案有特權,很多東西公安看不到!”


    本來就是閑聊,不願傷了和氣,樊偉應道:“我們在權限方麵是有些特殊待遇……現場勘查發現,殘留地基有使用大中型機械和工程設備的痕跡,簡單說,老宅子建築連同裏麵家俱陳設是被從底部切割,整體搬到別處去了!”


    “好嘛,頭一回聽說連房子都偷走的,堪稱天下第一巨賊!”方晟笑道。


    陳皎猜道:“除非房子本身是寶貝。”


    樊偉笑了笑:“陳省長說的雖不中亦不遠。談到玉,想必各位都熟悉,但有誰見過傳說中的軟玉?”


    “溫香軟玉?”薑姝奇怪問道,“世上真有軟玉麽?”


    燕慎是知識分子,習慣於較真,當即說:“樊兄說的軟玉應該指係統寶石學裏的概念吧?通常質地堅韌細膩、溫潤含蓄的玉石都稱之為軟玉。”


    樊偉不辯不駁,笑著繼續道:“我也沒親眼見過,但那座老宅子從清代中葉起就傳說裏麵藏了塊軟玉,據說它可捏成任意形狀的東西,但養氣還靠石頭磚塊。數百年來老宅子裏的人也是一直在找,一直找不到。這回作案的是附近鄰居,挪用工程款炒股虧空兩三千萬,聽說軟玉在歐洲按克賣,一克一百萬美元,便惡向膽邊生,動用工程隊各種機械設備一夜將老宅子搬到郊外山溝裏,打算拆開來慢慢找……”


    “找到沒有?”薑姝迫不及待問。


    “很奇怪,我們的人衝到建築公司將那名嫌犯綁起來後,對於罪行他供認不諱,可帶我們去山溝後,怎麽轉都找不到老宅子了。”樊偉聳聳肩說。


    白翎不禁道:“怎麽可能?無人機、直升飛機、定向雷達掃描等等,那麽大的老宅子,起碼有十種辦法能找到!”


    樊偉道:“你說的辦法都用過,就是找不到,我們也很奇怪,幸好嫌犯如實交待作案過程,就算失物沒找著也能結案……”


    “你這個失物未免太龐大了。”燕慎莞爾道。


    樊偉臉一紅:“按流程就是這樣。隔了一年多,我在歐洲碰到位世界級玉石大師,聽說這樁蹊蹺案子後推測了一個可能性,說或許整座宅子就是塊軟玉,被切割運到山裏,等於水滴入海,滲透融解到大山裏去了!”


    包廂裏鴉雀無聲。


    良久方晟強笑道:“這故事……聽得我毛骨悚然!”


    “是啊,我都不敢在屋子呆下去了,出去轉轉吧!”薑姝拍著心口說。


    樊偉笑道:“我經曆過的有些案子,說出來叫你們晚上都不敢出門……”


    “走走走,到院子散會兒步。”


    燕慎也坐不住了,拉起樊偉快步出去。


    陳皎故意拖到最後,拍拍方晟道:“咱倆到湖邊釣會兒魚。”


    白翎猜到兩人要私下密談,與燕慎等人說說笑笑去後院賞花。


    兩人踱到湖邊,踏在木棧道上,迎麵清風夾著花香,頓有心曠神怡之感。


    “看到陽光、湖水和鮮花,覺得樊偉真是胡說八道。”方晟笑道。


    陳皎卻道:“姑且聽之,未必全信未必不信,以樊偉的身份不至於編山海經……老弟,剛剛去宋家應該就是二號首長,因為,一號首長昨晚就去過了!”


    “哦?”方晟奇道,“京都首長吊唁老革命家要上新聞的,為什麽選擇晚上?”


    “他向來很低調嘛,輕車簡行,三輛車四名保鏢,加上辦公廳陪同同誌,哪象今天的大陣仗。”


    “或許一號首長屬於個人身份吊唁,今天二號首長才正式上電視?”


    陳皎搖搖頭:“按規定都要上新聞,包括家父、燕常委、駱常委最遲明天上午都要去的,然後剪輯一下即可。老弟啊,聽說過乾隆皇帝退位當太上皇的逸事嗎?退位詔書還沒發,乾隆皇帝宮裏已喝不到九轉大紅袍,內務府都給呈到嘉慶皇帝那邊去了……”


    “陳兄的意思是邱海濤說得不錯,剛剛那一幕的確超標?”方晟醒悟道。


    “趨炎附勢者古今概同,如今那幫人比內務府好不到哪裏,”陳皎道,“但換而言之,作為二號首長不該在這個時候低調些嗎?唉,有時候啊,可能身不由己,也可能順勢而為。”


    “兩位首長的子女都安排妥當了吧?”


    “一號首長的兒子搞導彈發動機研發,可能是科研基地主任了吧?他醉心技術,無意於仕途,長期紮根西北大漠深處,值得敬佩啊;二號首長的兒子目前在國外大學實驗室做助理,估計明年該回國了。”


    “都沒從政,是故意回避,還是壓根不想後人牽涉官場?”


    “這就是我拉老弟來這兒私下聊的問題,通常來說越是明確劃分界限,將來越有大動作!因為沒有後顧之憂啊,不象家父,多少考慮到我的處境。”


    方晟頜首道:“聽說正治局即將切一半,很大的手筆,就出自二號首長吧?”


    “目前來說京都高層達的協議就是一號首長裸退,二號首長接任,因而擁有相對的組閣權;誰可以入局,未必他說了算,但誰不能進,他可以一票否決。”


    “陳常委遞進二號,也有一定建議權吧?”


    陳皎默然走了十多步,道:“遞進的代價是轉任人大主任,也有點小鬱悶……”


    相比實權在握的中組部,陳常委當然不希望轉任人大,但最高層權力博弈是最激烈最白熱化的,一個微小變化都經過複雜而曲折的交鋒和交易,在這個巨大漩渦裏個人想法根本微不足道。


    “即便主管中組部,在人事問題方麵家父很多摸不透二號首長的心思,按說人事幹部都高深莫測,可他比人事幹部更……”陳皎續道,“因此接下來幾個月將異常艱難,不排除出現些出人意料的變化。”


    “比如說大家一致看好落選,事前沒有半點風聲的反而入局?”方晟試探道。


    陳皎含笑道:“每次不都會出現大紅翻車,殺出黑馬現象嗎?交易都在台麵下,外人根本看不清楚。你以為他大紅,他自己清楚隱患重重;你都不知道黑馬的存在,黑馬卻清楚一切已達成共識,正治交易就是這樣的。”


    “可惜我一個都不熟,”方晟鬱悶地說,“對了,知道沈直華嗎?”


    “白山省副省長,父親沈燃是換屆大熱門……”


    “你說過大熱必死……”


    “不不不,沈燃被各方看好,也是各方都能接受的中間派代表,尤其在天河這幾年措施得當,有效化解民族矛盾彈壓不安定因素,多次受到老大老二肯定。”


    “沿海派子弟紛紛到邊疆鍛煉,他為啥搞特殊?”方晟忍不住給沈直華下了道絆子。


    陳皎毫無異色:“搞特殊的不止他一個,但我肯定跑不掉。主管這項工作的領導兒子都不帶頭,誰肯到又苦又窮又危險的地方?況且沈直華不屬沿海派,嚴格意義講,他代表廣泛的地方勢力,深獲好評,從年齡講也是老弟未來的勁敵。”


    好嘛,陳皎也不露聲色擺了沈直華一道。


    方晟點到為止,摸清陳皎態度後不再多提,轉而道:“今天第一次見到詹印,印象蠻強烈,典型的幹部模樣,比你我有官威多了。”


    詹印長著端莊方正的國字臉,濃眉大眼,高鼻重須,不苟言笑,象剛才都是身份、年齡差不太大的還好,倘若廳級幹部碰上這種領導,恐怕都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在那種窮鄉僻壤沒點官樣,底下人反而會欺負你,這一點我也是到原山才知道,”陳皎喟歎道,“據跟他親近的朋友說詹印私下為人還不錯,雖然有點象模做樣但性格蠻硬氣,不是那種小肚雞腸、斤斤計較的小男人。”


    “噢,是這樣啊……”


    方晟聽了心裏沉甸甸的。


    越往上走競爭對手越強,這一點方晟早有體會。從三灘鎮一路殺過來,表麵看仕途順暢,個中曲折艱辛隻有自己有數,特別兩次雙規相當於逆轉勝,大概率更有失敗可能。


    當初對付鎮長、鎮書記,可以說是“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跟於鐵涯和邱海波較量,前後花了大半年;擊敗費約則是任縣長一年多時間後;破掉以厲劍鋒、吳維師為首的順壩黑勢力,動用軍區直升飛機、特種部隊才取勝;在銀山近四年時間裏,遭遇雙規、暗殺等險情;轉戰鄞峽後,麵對強勢的本土派保守勢力,與吳鬱明聯手作戰至今都不能說占得上風!


    再想想冷麵冷言的詹印,聲望極高的沈直華,一時間方晟竟有無能為力的感覺。


    對手太強大,前途太凶險,官場,還有繼續勇當先鋒,衝鋒在前的必要嗎?


    看出方晟情緒有些低落,陳皎道:“中國太大了,永遠不缺少人材,有些深藏不露我們不了解罷了,但無論如何,有恒心者終能笑到最後,這句話老弟和我共勉!”


    “是啊,是啊……”方晟沉吟道。


    這時樊紅雨打來電話,陳皎主動轉到湖對岸。


    “你們出去時來的就是二號首長,”她說,“到後院茶敘時特地詢問包括你在內每個人的名字,不知什麽意思。”


    “惱火,還是打算秋後算賬?”


    “罪不罰眾喲,反正從表情看沒有生氣的意思,但大人物向來高深莫測,誰知道心裏想什麽。”


    “姓駱的去了沒有?”


    “沒,說是到外地考察行程排不過來,委托秘書送了花圈之類。”


    “他反正是撕破臉,馬上也要下台,連場麵文章都懶得做了。”


    “無所謂,來也不證明什麽……”


    手機裏始終有嘈雜聲,說明前去吊唁的客人絡繹不絕,樊紅雨沒多說便掛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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