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方晟孤身赴任,在臨海沒有家庭、沒有朋友;其次他在經濟方麵保持清廉,完全找不到破綻;方晟最薄弱的生活作風問題,在潤澤無非經常叫蘇若彤一起遊泳。


    確實隻是遊泳,沒幹別的。


    私底下要挾易容方提供方晟近期行程,反複推敲尋不到破綻,也沒找到他幽會私通情人的證據,自然更沒有貪贓枉法的線索。


    所以省商會也是沒辦法了,才脅迫蘇若彤進行誘惑,若有其它辦法何必用此下作的伎倆?


    另一方麵就是暗示古華、魏仁相等大領導“采取必要措施”。


    換普通領導幹部,麵對由上至下的壓迫式打擊肯定暫避鋒芒,選擇忍氣吞聲,哪怕吃個啞巴虧也無妨。


    人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象方晟這樣的外省幹部在臨海終究隻是過渡,沒必要撕破臉。


    正如白翎說的“你輕點,我忍點”,雙方來個心照不宣的攻防戰,你對省裏交待得過去,省裏就對商會交待得過去,皆大歡喜。


    然而對手是方晟,這一腳卻踢到鐵板上,因為方晟無所畏懼,隨時敢掀桌子。


    魏仁相還是不甘心,道:“第一次雙規他被關了一天一夜;第二次雙規連影子都沒碰到;第三次還沒雙規呢,才輕輕查到外圍就把我們的人抓起來了,這樣下去將來無法無天了!”


    古華慢吞吞道:“在臨海我們就事論事,錯就是錯,對就是對,不跟雙江比,也不跟過去比。”


    魏仁相氣往上衝,暗想都是你帶頭挑的禍,現在勢頭不對跑得比誰都快,遂道:“照古華同誌的意思潤澤那邊不用查,把調查組撤回來好了!”


    “查還得查,有沒有問題要看結論,我們不能憑空預判任何同誌有問題。”古華回答得無懈可擊。


    任大偉擺擺手打斷兩人對話,尋思片刻道:


    “事件已經鬧出來了,就得想方法先解決掉,不然京都那邊還會有源源不斷的電話,一旦最高層問起的話大家都會很被動……古華同誌認為呢?”


    沒等古華說話,魏仁相道:“必須把厲林同誌先放出來,這個沒有前提條件!”


    古華苦笑:“仁相同誌,這會兒我不是幫著方晟同誌說話,抓厲林同誌的理由是通諜嫌疑,這可是當前頭號重案,大警備區那邊掛了號呢,不可能說放就放。”


    “人都抓在他手裏,我們在潤澤的同誌還能正常工作嗎?他一言不合再以通諜罪名抓幾個起來怎麽辦?”魏仁相又泛起了怒意。


    “所以才要協商嘛。”古華道。


    任大偉幹咳一聲。


    一把手就是一把手,關鍵時刻總有其他常委所不能及的大將風度,他看看古華和魏仁相,道:


    “個人意見這件事要分兩步走,一是……”


    剛開了個頭有人敲門,宣宗秋滿臉嚴峻地進來,見書計辦公室裏的陣勢不想可知在商量什麽事,也不隱瞞他倆,徑直道:


    “衛部長又打電話了,網絡上有署名為潤澤一名普通辦事員的文章,說今天從上午到下午共接待省裏各類檢查組、督查組外加紀委調查組12個,從領導到員工忙得人仰馬翻!文章說潤澤犯什麽大錯惹得省裏大動幹戈呢,小道消息說因為得罪了省商會和‘轉包王’夼工機械,換而言之就是打擊報複……”


    古華大怒,拍案而起道:“哪個不負責任的同誌這麽亂說,趕緊查清楚,要進行嚴肅處理!”


    宣宗秋歎道:“轉自海外服務器,沒法追根溯源。文章還說臨海省.委申正輔高喊全民拚經濟,卻在潤澤經濟形勢略有好轉、上下齊心協力抓項目抓落實時射冷箭、下絆子,到底是全民拚經濟還是全民拚心機……”


    “不用說了!”任大偉也聽不下去,“直接說衛部長打電話什麽意思?”


    “衛部長要求核實兩點,一是今天派到潤澤的各類檢查組有沒有12個;二是夼工機械是不是省商會成員,上周有沒有被取消投標資格。兩點隻要有一點不對,就可以認定這是虛假宣傳,有惡意攻擊臨海申委申正輔的意圖。”


    後半截宣宗秋沒繼續說,如果兩點都不錯,說明文章屬實,就沒有理由刪帖了。


    看看臉色沉重的幾位常委,任大偉搖搖頭道:“考驗層出不窮呐,是該拿出我們的智慧和信心了。”


    古華悻悻坐下,道:“肯定是鄭南通組織人寫的,那小子正事不幹,就曉得捅漏子!”


    魏仁相和宣宗秋不著痕跡交換眼神,均想當初你力排眾議用鄭南通,現在又把氣都撒到人家頭上,這篇文章還指不定誰授意寫的!


    任大偉道:“宗秋同誌,衛部長那邊這樣答複。近期臨海申加強規範執法和合規發展,多部門協作向各市區派出督查組,旨在督促地方正輔促進經濟發展的同時注意不能逾越政策紅線,要建立在規範運作的基礎上。因此不存在針對性,也跟省商會沒關係——有關夼工機械失去投標資格的問題,我們將另行調查並擇期向社會公布。”


    “好,具體數字略過不提,夼工機械的事延後處理。”不愧是搞宣傳工作的,眼睛沒眨就提煉出任大偉指示核心。


    任大偉微微頜首,疲憊地揉太陽穴。宣宗秋知道他倆仨還要繼續討論且不想自己在場,知趣地說立即給衛部長回電話。


    “形勢越來越惡劣,看樣子問題不能過夜啊,”任大偉手指敲著桌沿道,“專案組那幫如狼似虎的家夥審訊水平大家是知道的,萬一夜間厲林同誌精神壓力過大亂說亂咬……”


    魏仁相打了個激靈。雖說他沒參加調查組動員會,但可想而知從主管副書計到組長都會怎麽暗示,連忙道:“所以我說釋放厲林同誌是前提條件。”


    這麽一說又回到最初的話題:專案組怎會輕易放人?


    “解鈴還須係鈴人啊。”古華總算悟出任大偉的意思。


    魏仁相詫異地看了古華一眼,終於明白過來,當即臉漲得通紅,道:“召回調查組,向方晟同誌道歉?天大的笑話!調查組受省紀委黨組指派到潤澤辦案,其行為代表省紀委組織,就算……”


    任大偉道:“調查組是去查案的,沒必要召回。”


    言下之意要向方晟道歉!


    “道什麽歉?以後紀委再也不敢查方晟了,打死也不查?”魏仁相冷冷道。


    這個玩笑並不好笑。


    任大偉歎息道:“仁相同誌不要有情緒,想想雙江紀委經曆過什麽……安排位副職同誌去吧,馬上就動身。”


    “事實上厲林同誌也存在程序錯誤,首先動身找方晟同誌時就略顯魯莽,沒有先向組長匯報;其次身為調查人員直接衝到人家辦公室也不對,應該通過組織程序;還有就是方晟同誌畢竟是市.委書計嘛,厲林同誌由始至終講話的態度就有問題。”古華道。


    魏仁相不認可:“欲加其罪何患無辭!不能把紀委辦案人員工作中存在的一些瑕疵放大化,那樣以後沒法調查問題了。”


    見他還不鬆口,任大偉有點失去耐心了,道:“仁相同誌,現在的情況是跟時間賽跑,多耽擱一分鍾對厲林同誌都是煎熬,把他先弄出來,才能從容處理後續工作!”


    這個角度讓魏仁相不得不正視現實。


    悶悶想了會兒,他說:“我安排井峰同誌去吧。”


    “好。”


    任大偉點頭同意,並示意古華留下,等魏仁相黑著臉離開後,兩人四目相對,齊齊歎了口氣。


    “呃——”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住,隔了會兒古華做了個“您先請”的手勢。


    任大偉道:“那邊……麻煩你打聲招呼,該收手了,搞得太過分大家都不太好。形勢不同了,請他們也換換思路,事實證明方晟同誌是行得正、經得起考驗的好同誌。”


    “我明白!”


    古華會意道,沉默好一會兒道,“他要能在潤澤搞出成績,所有人都好,但鄭南通同誌……現在想想這樣的組合是不是過於激進?”


    “都才上任幾個月,換來換去有欠嚴肅啊,”聽得出任大偉其實也想調整領導班子,但眼下潤澤已成為各方關注焦點,貿然動手社會反響太大,躇躊片刻接著說,“總之邊走邊看隨機應變,密切關注井峰同誌去潤澤的進展。”


    “好,”


    古華起身走到門口,想想又停住,意猶未盡地說,“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呐。”


    任大偉臉上掠過一絲苦澀,低頭繼續批閱文件。


    晚上八點多鍾,省紀委常務副書計兼六室主任曹井峰抵達潤澤,負責接待的是市.委常委、紀委書計施盛斌和秘書長車叢。


    都是廳級領導幹部,平時還算熟悉,各種場合也喝過酒,應該屬於見了麵能拍拍打打開玩笑的關係。可出了這檔子事彼此都有些尷尬,寒暄幾句後先到食堂吃晚飯,然後坐到小會議室密談。


    雙方抱著解決問題的誠意,事情就好商量。


    曹井峰傳達了申主要領導的意思,即代表調查組向方晟表示道歉,同時請方晟督促專案組加緊審訊,確保今晚把厲林放出來。


    “目前焦點就是厲林同誌被抓,先放人,緩和氣氛,剩下的問題都很好解決。”曹井峰強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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