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以兩人的交情應該說得比較重了,方晟默然良久,道:“冉省.長教誨得對,我是太局限太自我了,應該主動站到高處看問題。”


    冉漢增回到他身邊坐下,拍拍他的手臂道:“剛才並非冉漢增所說,而是京都大領導的心裏話,給你提個醒而已。頻繁調動換任何人都會有情緒,任期解釋權也掌握在鍾組部手裏,它可以說做不滿照樣提拔,也可以說做滿了才能提拔,總之不會給你承諾……”


    “是啊。”方晟歎道。


    “與其事後較量,不如放到事前!”冉漢增一字一頓說。


    “可內部消息是此次均為平級調整……”說到這裏方晟故意停頓等待對方反應。


    “原則不是規矩,”冉漢增不假思索道,“我叔不是說你悟性高嘛,這個問題還想不明白?”


    一道閃電刺破長空!


    霎時方晟終於頓悟,真切感受到大領導到底是大領導,居然,居然在春節前自己才到潤澤不足半年之際就猜到今日的局麵!


    傅首長的高瞻遠矚明顯基於兩個事實:一是正廳任職期達到五年;二是在兩個地方分別擔任黨正領導。


    看著方晟滿臉驚駭的神色,冉漢增悠悠道:“真金不怕火煉,潤莊工業園區那把火燒得真是時候啊,神仙都猜不到那個地方突然著火,你小方正好在附近,旁邊還有個多次參與撲救的滅火專家童光輝!你說影視劇、小說敢這麽玩嗎?一連串的巧合,觀眾根本不買賬啊,可這事兒就在現實生活中發生了,天助你也!”


    方晟趁機說:“天時地利還缺人和,如果最高層那邊能遞上話兒……”


    冉漢增笑得更歡:“不然我憑什麽特意跑一趟?省.長很忙的。”


    “多謝多謝,多謝冉省.長……”


    “咱倆之間說‘謝’多俗啊,其實我……我叔樂於看到年輕幹部的順利成長,對國家、對人民、對民族大業都是有益的,你說對不對?”


    又一道閃電!


    把方晟都劈呆了,坐那兒半晌沒動彈沒說話。


    印象中這是“我叔”也就是傅首長說的第三句話,前兩句都預言般神奇地料中大半年甚至更久時間後發生的事件。


    那這句話什麽意思呢?


    方晟隱隱約約猜到一點,但事關重大不敢說破了;也許冉漢增也猜到了,同樣不能確定也不敢說,唯有原文一字不落地照轉。


    體製內裏的事大抵如此,說出來的永遠冠冕堂皇,想在心裏的永遠不能見光。


    談完正題,又扯到沿海發展大戰略進展,冉漢增對陳皎以及領導小組的幹勁和活力總體滿意,從去年實施以來到俞曉宇、蘇若彤加入,總體來說取得了一定成效,也對梧湘等地經濟發展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而且隨著發展戰略向縱深開拓,冒出一批肯吃苦、能做事的年輕幹部,倘若通過鍛煉進一步培養起來勢必全方位促進雙江今後五至十年飛躍。


    既然提到幹部任用,方晟也就順帶把方華的事說了一下。瀟南市.委明擺著不賣陳皎的麵子,隻能走上層路線先調到省發改然後搞個副廳級。


    這等小事對冉漢增來說舉手之勞。


    然而出乎意料,冉漢增“喔”了一聲沉思良久,道:


    “老弟啊,有個問題你想過沒有,京都傳統家族為何達成每家隻準一名子弟從政的默契?”


    方晟何等敏感,一點就通:“冉省.長的意思是我哥不適宜再提拔?”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弟弟正廳哥哥副廳,象話麽?所以你丈人官至副國,你二叔死死壓在正部;再看吳家、宋家、詹家等等概莫如此,跟能力沒關係!”冉漢增繼而道,“不但現在,即便將來你成為副部、正部哪怕副國以上,你哥隻能穩穩當他的處長,哪個崗位隨便挑,但一輩子就這樣了!”


    “唉,又是一種形式的天花板。”


    方晟泄氣道,若非冉漢增提醒,真的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冉漢增肅容道:“天花板無所不在,我有,陳皎有,但你沒有!”


    這話有些精奧,方晟卻立即醒悟過來,再聯係傅首長的話更加印證了心頭猜測。


    掂了掂,冉漢增此行果然份量十足。


    在趙堯堯的幫助下,燕慎閃電般辦理相關手續飛往倫敦,到劍橋大學進行為期六個月的學術交流;與此同時得知兒子與喬蓮的貓膩,盛怒之下的燕首長盡管發了很大的脾氣,連“不認這個兒子”的絕情話都說出來了,臨了還得收拾爛攤子,積極奔走將兒子調回京都。


    喬蓮調養身心三周後才給方晟打了個電話,幽幽說:“您沒看走眼,我就是水性揚花的女人,承蒙大度出手,您說我該感謝呢還是怨恨?”


    方晟最怕她這種腔調,仿佛下一刻便會撲到自己懷裏似的,很小心地應道:“以後多陪光輝吧,幾十年夫妻不容易,就算為兒子著想也要捱下去,對吧?”


    “不,方哥您錯了,我不在乎兒子的——反正姓童,我計較什麽?我想成為真正的女人,享受女人該有的幸福,懂我的意思?”喬蓮問道。


    簡直心驚膽顫!


    此時方晟最擔心的是她與衛君勝死灰複燃,那天下午兩人在屋裏談了些什麽,做了些什麽,方晟都不敢多問!


    “喬蓮,我想說句真心話——絕對語出真誠,當然信不信由你,”方晟道,“有道是城裏的想出去,城外的想進來,其實我比任何人都渴望家庭,就是那種本本分分朝夕相處的家庭,可惜從現在看不太可能實現了。但拋棄擁有的很容易,一紙協議即可,喬蓮,什麽幸福能享受一輩子?一個眼色的心領神會,一個動作的含笑理解才是真正的……”


    “您說得很對,可我厭倦了,”喬蓮道,“戴著假麵具做了十多年的相夫教子的好妻子,我不想演下去!我本來就是壞女人,為什麽壓抑自己的本性?”


    “那你答應跟燕慎結婚隻是一時戲言,因為婚姻不可能約束你!”


    “兩碼事好不好?燕慎讓我找到歸屬感,一顆狂躁的心有了寄托,我會安定下來……”


    “安定一段時間再躁動不安,然後循環往複?”


    喬蓮滯住,停頓片刻道:“您覺得對燕慎不公平,對吧?或許會這樣,或許不會,我都看不透自己……”


    “看來三周時間不夠,你還得再冷靜些!”


    方晟不客氣地說,隨即掛斷電話。


    相比而言童光輝出奇地清醒——那場大火,那次與死神擦肩而過的經曆,使他驚人地成熟和深沉起來。他沒有怒斥燕慎,倒是燕慎在倫敦落地後發了十多條短信,他仿佛沒收到不予回複。


    他也沒有跟喬蓮吵架,那天之後喬蓮一直住在軒城沒回家,童光輝也在白山忙個不停,夫妻倆壓根沒見麵,處於徹底的冷戰之中。


    鍾宣部鋪天蓋地的宣傳,京都電視台重點報道,無形中提升了童光輝在白山的正治地位,原本略顯邊緣、弱勢的他得到包括省.委高層在內廣泛關注,話語權也有明顯傾斜。


    連童鈞都感覺到意外之喜,專門打電話給兒子鼓勁,說保持這股良好的態勢繼續下去,你還年輕,後麵或許能再努力努力。


    努力什麽,童鈞沒有明說,但父子倆心知肚明憑借烈火英雄的高大形象,後麵勤勤懇懇不犯錯的話應該能爭取個省.委常委,再不濟調回京都也有不錯的位子。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命運女神總是雨露均沾,不可能讓你盡占好處吧?童光輝自我解嘲地想。


    為了引進急凍冷藏技術,俞曉宇和蘇若彤再度來到潤澤。


    覷了個機會,蘇若彤私底下告訴方晟“那事兒”已經解決了!


    被八十萬青春損失費難住後,俞曉宇反複琢磨,終於下決心以非常規手段來解決:


    對小人不能行君子之道!


    透過女同學摸底,得知她婆家入股了一家藥店,生意不錯每年分紅都有好幾萬,今年準備增加投資再開兩家分店,大概也是她老公索要八十萬的原因之一。


    沒費多大工夫,俞曉宇就找到綿蘭市市場管理局領導如此這般吩咐一番,緊接著執法大隊突擊檢查奇福藥店,列出七八條問題:


    其核準經營場所內存放有未標示批準文號、生產單位、生產批號、規格的裸包裝膠囊;中藥飲片櫃內存放的100餘種中藥飲片(均為塑料袋包裝)未標示生產企業、生產地址、生產批號,不能說明其合法來源;存放20餘種過期藥品且涉嫌銷售劣藥;根據賬簿反映多次違規從其他零售藥店購進藥品等等……


    鑒於該藥店存在問題性質惡劣、情節嚴重,違反《藥品管理法》等相關法律規定,其違法違規經營行為對公眾用藥安全帶來風險,執法大隊依法責令奇福藥店停業整頓,罰款六十萬元!


    藥店老板以前也被查處過,並不慌張,輕車熟路托朋友打招呼,本以為請相關人員出來喝頓酒,塞個紅包意思意思,同時藥店也做好整改,稍微罰點就能過關。


    誰知這回口風變了,有領導明確表示“別來這套”、“行不通”!


    老板這才知道大事不妙,費了好大勁找到更上麵的關係試探原因,幾經周折之下總算撂了句話:


    琢磨琢磨藥店有沒得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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